“君子远庖厨。”上策应该是出宫去买,或者让御膳房做好了端过来,而不是自己去御膳房。
陆忘珩拉着她的衣袖走边笑道:“放心吧,以前在雷云寺的时候我靠这个赚了不少钱,保证好看又好吃,等会儿你尝了就知道。”
萧满心想:和尚能有多少钱买东西。
但是她没说,心想也许陆忘珩是积少成多,或者卖给那些香客。
萧满当然不知道御膳房怎么走,只能让宫女带路。
二人到了御膳房,找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那里负责做饭的御厨看见萧满整个人都愣住了,陆忘珩见状便走过去拿起他的炒菜勺,提醒他:“菜要糊了!”
“见过殿下。”胖胖的御厨炒菜勺让人拿走之后,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行礼问安。
萧满觉得他有点好笑,跪的那一下也忒实在:“起来吧。”
“殿下要吃糖葫芦,你这儿有山楂吗?还有糖。”陆忘珩把菜熟练地盛出来,一边不忘问那御厨找材料。
“有,有,有。”御厨连忙从陆忘珩手里把菜盘子接过来,对陆忘珩说,“大人稍等,马上。”
他把那盘菜交给门外的宫女,让她送去横街,然后有些骄傲地跟她说:“你去跟大总管说一声,公主要用我这个厨房,剩下的菜我就不做啦。”
“是。”
胖御厨吩咐完宫女便回头对他们二人说:“殿下,大人,你们稍微等一下,我,臣去拿山楂。”
“好。”萧满应道。
萧满好奇地走到灶台边,翻看了一下那些油盐酱醋,陆忘珩便笑着问道:“你还认得哪个是哪个吗?”
“油、辣椒、盐。”萧满指着三个她认识的,逐个报名。
“哈哈哈哈哈,”陆忘珩笑道,“厉害厉害,我其实都不认识,做饭的时候就每个加一点儿,味道也不差。”
萧满不知道他是不是胡说,因为她也不知道一道菜要怎么做才对。
她只是依稀记得,之前在燕京的时候,爹爹做菜好像就是每个都加一点的,做出来的味道也很不错。
胖胖的御厨很快就抱了一盆山楂回来,陆忘珩见状笑他:“你是要喂猪吗?我们哪能吃这么多?”
陆忘珩是开玩笑,胖御厨却突然跪了下来:“臣不敢,殿下,臣是想着多拿些您可以挑选。”
“起来吧。”萧满道。
陆忘珩上前来接过那盆山楂,对胖御厨说:“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要当真,相信我们殿下也不会那么小肚鸡肠的,是吧。”
“是,是。”陆忘珩最后一句问的是萧满,但却只有胖御厨接了话。
陆忘珩看这儿东西都挺全的了,那山楂上面也放了几根签子,想着少为难这个胖御厨一点,便对胖御厨说:“你出去吧,这里我和殿下在就可以了。”
“啊?”胖御厨一愣,然后不由自主地去看萧满。
萧满也不好驳了陆忘珩的意思:“出去吧。”
胖御厨虽然很想亲自给公主殿下做这个糖葫芦,但是最终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的小院子,一出御膳房的大门看见门外站了整整齐齐一排的宫女还给吓了一跳,心想公主殿下排场真大,就是不知怎么要亲自来御膳房这种地方。
小厨房里陆忘珩挑了几个山楂,正要把山楂过水,萧满便走过来说:“我来吧。”
陆忘珩很惊喜萧满有参与的念头,便把洗山楂的活交给了她,自己则拿起刀要给洗好的山楂去核。
萧满见状再次拦住了他:“我来。”
陆忘珩将信将疑:“你会吗?”
“不会可以学。”萧满把山楂洗完了,要来拿他手里的刀。
那就是不会了,陆忘珩把刀拿得离她远远的:“别了,别伤着你。”
萧满刚要开口,陆忘珩便拿了一把木签子递给她:“你穿签子就好。”
行吧,萧满没再多言,老老实实地穿起了山楂。
二人的动作还算快,萧满此前虽然没接触过这些,但陆忘珩给她的都是些简单容易上手的事儿,所以做起来也很快。
很快陆忘珩便开始炒糖了,他随口问道:“你要吃软糖、硬糖还是拉丝的糖?我都会做。”
萧满说:“我不吃。”
“那就每样都尝尝吧。”陆忘珩假装没听见。
陆忘珩很快处理好一串软糖山楂,把它递给萧满:“来,你先拿着它,让它感受到要吃它的人的气场,然后才会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串合格的糖葫芦,那样会更好吃。”
萧满心想陆忘珩怕不是把她当小孩哄呢,但她还是把那串山楂串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等着晾凉。
萧满正拿着糖葫芦站在一旁看陆忘珩处理剩下的几串山楂,突然一抬头看见三不沾站在门口,三不沾见她注意到自己,抱拳行了个礼。
萧满眉头微微皱了皱,考虑了一下,对陆忘珩轻声说:“我出去一下。”
“啊?去哪?”陆忘珩还沉浸在一起做糖葫芦的美妙中,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一抬头又看见那个暗卫,突然便有无边的忧虑与无力感袭来,他想要叫住萧满,但此时萧满已经走了出去,并且把门给关上了。
陆忘珩一只手里还拿着挂着糖丝的山楂串,他盯着房门看了半天,然后低下头笑了笑,又给那串山楂裹了一层糖。
陆念扔给他的那封密信不是别的,而是成安公主传记一般的东西,其中提及了一件事情,是在上康二十二年的时候,骠骑大将军孙忠回京述职,拿了公主的糖葫芦给自己的嫡女,事后公主也未予计较。
也许以明自己都忘了吧。
第9章 谋逆
这边萧满出了门,跟着三不沾往远处走了走,到了一个比较空旷偏僻的地方,萧满问道:“什么事?”
萧满把糖葫芦举在胸前,给它挡了挡风,也是怕灰尘被吹在上面。
“殿下,”三不沾再次抱了抱拳,说道,“苏乐于丰州举旗谋反。”
“知道了,请苏御史一家到公主府小住几天,避着点儿陆念,本宫一会儿回去。”萧满拿着那串堪称完美的糖葫芦,突然觉得胃口全无,“赏你了。”
三不沾接过糖葫芦,当着萧满的面吃了一口:“很好吃。”
三不沾离开后,萧满捏了捏自己沾了糖浆的手指,转身回了小厨房。
陆忘珩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但那串糖葫芦却连根签子都不剩,于是问道:“以明,糖葫芦好吃吗?”
“很好吃。”萧满说,“苏乐反了,我先走了。”
“好吧,国家大事要紧。”陆忘珩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然后递给萧满一个绕着糖丝的糖葫芦,“最好看的一个,拿去吧。”
萧满吃了一口,入口香甜,然后才是山楂微微的酸味,确实很好吃。
苏乐的速度出乎萧满的意料,她本以为苏将军这几年未上战场,与军队的联系没有那么密切,就算是要反也得编一个好借口才能号动三军。
是她小看了苏将军。
趁着现在苏乐谋逆的事儿还没传到陛下耳中,萧满自然要先保住苏乐的兄长苏欢。
从苏乐离京那日萧满便让人盯着称病在家的苏御史,她本以为只要苏欢还在京城,苏乐就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没想到这坊间传闻果不可信,还说什么二人兄弟情深,苏乐竟然丝毫不顾忌还在永安的苏御史一家,自顾自举旗谋了反。
如今这种形势,就算她拿捏了苏欢恐怕也对战事没什么帮助,反倒是苏御史一家的性命岌岌可危,诛九族的谋逆之罪,陛下未必会因直臣难得而留他。
第二日,三不沾来报说苏御史一家已经被悄悄移到公主府了,随从仆人也都尽数遣散了,萧满便打算动身去公主府与苏御史谈一谈,顺路看一看陆念有没有安顿下来。
她刚出门便碰到被拦在升平宫门口的洛刺史,洛刺史见她出来立即逮着她质问道:“殿下不敢见臣,可是心虚?”
这话在萧满听来简直莫名其妙:“本宫何时不敢见您了?”
萧满看了看守门的侍卫,侍卫当即跪下道:“殿下,稻夜姑娘说您这几日有要事,非召不见。”
萧满愣了一下,然后道:“她难得会错本宫的意思,以后都要通报。”
“是。”
稻夜就在萧满身旁,但她没给自己解释,萧满自然也没有问,她每天说那么多话,偶尔理解错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她就算要追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只是这样一来,萧满自然要先照顾一下眼前洛刺史的心情,把公主府的事放一放,她笑着对洛明说:“洛刺史请进。”
洛刺史面色不太自然,不知道刚刚那一出是不是演的,但还是跟着萧满进了大殿。
二人坐定,萧满笑着问道:“洛刺史前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洛明将殿内各处的宫人环视一周:“臣是想与殿下说些机密。”
太直接了,萧满心想,她还是让宫人们都退下了,三不沾却在此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萧满笑着解释道:“洛大人莫怪,本宫实在惜命。”
洛明于是忽视了萧满身后的人:“殿下,臣想问一问您,苏将军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萧满一愣,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御史府今日空了。”
萧满转头看了三不沾一眼,后者神色未变,依旧如一根木头一样站着。
萧满问洛明:“大人如何得知?据本宫所知,苏御史近日卧病,谁也不见。”
“苏将军离京那日起,臣便日日在御史府周围打转,今日却意外发现御史府运出来的泔水桶里面只有些清水,想来是苏将军有变,苏御史也跑了。”
萧满闻言不禁感叹,洛刺史实在是一个不怕苦不怕累的好官,连人家的泔水桶都要翻一翻,只是这也确实算不上三不沾办事不力,暗卫人数有限,草蛇灰线,实在难掩。
但是萧满有一点疑惑:“那大人怎么会以为本宫是不敢见您,毕竟苏御史一事并非本宫力所能及。”
就算洛刺史能知道苏御史一家不见了,却不该知道这事儿与她有关,否则要暗卫何用。
“哼,臣以为陆忘珩把汴州蝗灾一事办成那个样子,殿下会羞于见臣。”看起来洛刺史对陆忘珩的意见颇大。
萧满虽然希望陆忘珩在洛刺史心中是个好形象,但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可辩驳的,只能道:“汴州一事他是办得不好,但如今陛下也要南巡,结果应当会如大人所愿。”
“臣今日来就是想求殿下这件事。”洛明道,“如今苏御史消失,苏将军又去了丰州,想必作乱也是迟早的事,臣想求殿下设法,让陛下尽快南巡,不要被这些琐事耽误了。”
萧满没见过求人办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但洛明这个要求在她看来是有些不分轻重了:“洛大人,倘若苏乐谋逆,哪怕汴州蝗灾之下真有什么隐情,恐怕也是要先放一放的。”
“殿下这样说,是苏乐已经反了吗?”洛明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的意味。
萧满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洛明道:“倘若汴州不仅仅是虚报蝗灾之事呢?”
“大人是说献王擅制长生药,还是薛城县令犯上逾矩关押您的事儿?”至少在萧满眼里,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让陛下放下谋逆大案去汴州的理由。
“不止如此,”洛明急道,“汴州今年根本就没种粮食!整整一年,全州都没有人种!”
“什么?!”
“臣以为苏乐此时谋逆,就是为了阻止陛下亲去汴州,薛白他与苏乐定然是狼狈为奸。”
“大人与本宫仔细说说?”萧满正色道。
洛明道:“薛城县令胆大包天,他不仅以下犯上,还私设税目,百姓种的粮食根本不够交税用的,反而不种可以躲避很多税目,于是良田无人耕,有人躲去荒山开垦,有人反抗被杀,再无人管,汴州百姓就要易子而食,或者举州起义,可比他苏乐严重百倍。”
萧满自然知道民怨不能不重视,但还是怀疑洛大人是刻意将情况说得严重些:“为何无人出逃?”
“薛白早已控制了州府,臣等便是想走也难,而百姓安土重迁,若非活不下去,轻易不会离开故土。”洛明摇了摇头,几欲落泪,“何况薛白下了命令,不让百姓离开汴州,一旦发现就是死罪,即便有人侥幸逃脱,想必人微言轻,他们的话也飘不进殿下的耳朵里。”
萧满叹道:“虽说皇权不下县,可哪个县令愿意做附郭县令,怎么到了汴州,却让他薛城县令只手遮天了?”
“是臣无能。”洛明跪了下来,“臣臭名昭著,早已被汴州百姓骂遍祖宗十八代,此番侥幸入京,若依旧不得法去惩治薛白,臣实在无颜苟活于世,求殿下帮一帮臣,帮一帮汴州的百姓吧。”
“洛大人快起,此事本宫已知晓,会尽力劝一劝父皇。”萧满急忙把他扶起来。
萧满目送洛明离开,刚站起身便听见陆忘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以明,你要去和陛下说这事儿吗?”
萧满一愣,下意识去看三不沾,却发现三不沾在陆忘珩的声音刚出来的时候便已经跪下了。
陆忘珩挑了挑眉,笑道:“你看他做什么,要我说你这暗卫本事也没有很大,我在那儿听了那么久的墙角他都没发现。”
三不沾的水平萧满是知道的,他自然没有陆忘珩说的那么废物,至于没有发现陆忘珩在那,只能是因为陆忘珩的本事丝毫不差于他。
萧满突然意识到,如果陆忘珩的身手有这么好,那么此前被他发现暗卫的存在便可以解释了,可是这样一来,陆忘珩的野心还能是如她期望的那般吗?
萧满压下心中的不安,对三不沾道:“起来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
“是。”三不沾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了。
“怎么说,你现在要去找陛下吗?”陆忘珩再次问道。
萧满反问他:“你怎么看?”
“我?”陆忘珩笑道,“我觉得洛明刚刚说的那些话明明可以直接跟陛下说,何必非要绕一个弯子来求你,想必其中还有蹊跷。”
“很有道理,”萧满点了点头,在心里又给陆忘珩加了一分,“但汴州的情况恐怕确实不太好,再拖下去只怕是官逼民反,反倒是苏乐那边,雷声大雨点小,若不是大周少良将,这种事情绝轮不到他。”
“那你现在要去陛下那里?”陆忘珩第三次问她接下来的行程。
“不急于一时。”萧满终于疑惑道,“怎么,你有事情?”
陆忘珩道:“我没事,是陆念让我来请你回公主府一趟,她说你那府里的人都欺负她,让你去给她做主。”
“啊?”
公主府里哪有什么能管事的人,谁敢欺负陆念这位座上宾。
萧满本也要去公主府看一看苏御史一家,于是便跟着陆忘珩回了公主府。
这公主府自建成起她就没来过几回,好在有宫人洒扫,倒也不显得破败。
刚进门,便看见陆念和管家都在院子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