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陈一岚【完结】
时间:2023-08-08 23:11:23

  到如今,就连王茹出去应酬都知道还一声漂亮的淡蓝格子纹大衣,补了干玫瑰色口红,给暗沉阴雨的冬夜注入一丝彩色。
  而她,因为早晨贪睡那五分钟,裹上银行统一发放的黑色防寒服就出了门,身上唯一彩色的丝巾还在下班离开前仍进了更衣室。
  所以当她在蚊子……不对,方子聿。
  她想起了他的名字,校园广播通报违纪,一星期他会上榜三次,所以印象深刻。
  当她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她突然有些后悔,该换一身行头,至少不要再是一身黑。
  这念头一跑出来,她又暗自嘲笑起自己,自中学起就看遍各种颜色的人,怎么可能会记住一个无意评论过、灰黑色的女生。
  坐在她身旁的何康见章若卿兀自发了很久的呆,小声在一旁提醒,“小章,李行往你这边看了两次。”
  章若卿这次回过神,赶紧提起酒杯,将脑海中的蚊子赶跑。
  酒过三巡,大家都不再拘谨,开起了玩笑。
  “原本想昨天请方总吃饭,结果方总同佳人有约。”公司部总经理程锡举起酒杯。
  “家里安排的相亲,必须去。”方子聿同他碰碰杯子,歉然解释。
  “方总一表人才,竟然也需要去相亲?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都排斥相亲。”何康赶紧将话题续上,能在酒桌上谈起私事说明这关系就进了一步。
  方子聿扫了一眼酒桌,这桌上能称的上“年轻人”的,勉强就是自己和对面那位从进包间就没再说过话的女生。
  何康就守着方子聿的眼神,等他往这边递过来,立马解释:“我们行花今天也去相亲了。”
  被点了名的章若卿,在心里咒骂一声这人果然是笑面虎,就不该在车上说漏嘴中午相亲包子没吃一个只喝一碗粥,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现在被他逮着了。
  她虽然知道何康是在替她解围,饭桌上所有人都找了这样那样的理由跟方子聿敬了酒,李行往她这边看也是这个意思。但她怎么都想不出该如何跟他搭上线,总不能问他还记不记得中学时在厕所抽烟被教导主任抓现行的事。
  可是眼下刀架在脖子上,这酒怎么都得喝。
  大概是看出她为难,方子聿端起了酒杯,杯角轻磕玻璃桌,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说:“行花都要去相亲,那我去就更不稀奇了。”
  他干了酒杯里的酒,又说:“你随意。”
  他说随意,可真不代表她真的能随意。但他至少是说了这句话,不像其他人会不依不饶,非要喝到一滴不剩。
  “小章也敬一杯,过来这边,我们换一下位置。”
  李行发了话,章若卿不得不从,赶紧拎了自己的酒杯坐到李行的ʟᴇxɪ位置,方子聿的旁边。
  “年轻人坐一起比跟我们这些中老年有话聊。”何康继续谈笑,张罗起下一轮酒。
  一轮一轮,空酒杯在圆桌围了半圈,还不见散场的踪迹。
  章若卿酒量在女生中算很好的,不然也不会频频被抓来应酬,现在只后悔在入行的时候没有学着精明一点找个酒精过敏的推辞。
  但今天这酒竟像是老奶奶的裹脚布长得没边没界,推杯换盏之间也没谈及到项目,身边这男人很会到太极,刚说到正题又被他兜回去,眼看着程锡脸越来越绿,应酬酒喝出了闷酒的架势。
  可是苦了他们这些陪酒的。
  章若卿亲戚来访本就不适,再加上饭桌上的菜凉了大半,吃进胃里混着酒水,更是难受,她将椅子悄悄往前移了移,让腰背完全靠住,一只手掌藏在桌布下,掐住腰,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能揉一揉。
  知道今天再陪着喝下去会出问题,她便趁着没人在意的时候能吐一些吐一些。汤碗里,茶水杯里,都是不明混合液体。
  正当她愁杯里碗里都满了,要不要悄悄出去找服务生再拿个空碗的时候,手边的位置被推过来一个空茶杯。
  章若卿心一紧。
  酒桌上躲酒避酒都是常事,只要不被发现抓个正着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可是也有好事的,看见了抓住不放,非要你自罚三杯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这主动递“工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章若卿下意识抬头去看他,他侧身半靠在椅子上,正跟人聊天,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她默默收下茶杯,假装呷口茶,实际将嘴里的酒吐了大半出来。
  服务生在这时候突然推门进来,给她右手边放了一大盒牛奶,侧身又给旁边的方子聿也放了一盒,悄悄退了出去。
  章若卿不解,看看桌上的人,没人注意,自然也不会是他们点的。于是,只可能是身旁这位。
  只见身旁的人若无其事,将杯里的酒倒进自己碗里,再将牛奶倒进酒杯,晃一圈喝起来。等终于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开始疑问怎么好端端的喝起牛奶,是不是酒不好喝。
  方子聿摇了摇头,又唤来服务生给桌上的人都上了一盒,“睡前喝牛奶容易入睡,要不今天就到这?”
  虽然他是征询的口气,却说的不容置疑。连对面的李行虽然是差异,但也没说什么,招呼大家一起散了。
  临走时,她站起身,刚挎上自己的包,手里就被塞了盒牛奶。
  “别忘了。”方子聿说完转身出去,跟前方的李行道别。
  章若卿有几秒愣神,反应过来后心虚的往周围望了望,一群人勾肩搂互送道别,根本没人在意她。
  背手里的牛奶还是温热的,她握紧了些,和王茹一起走出包厢。
  “第一次应酬是以牛奶结尾,还什么都没谈成。”回去的车上,王锡少见的抱怨了一句,可谁都没有接话。
  车上的人都心知肚明,方子聿手上拽着大鱼,待价而沽,抛出橄榄枝的可不只他们这一家银行。
  章若卿手上握住的牛奶,温度渐渐降下来。
  现在她才知道,方子聿才是那只鳄梨,大鳄的鳄,人人都想分的一颗鲜甜多汁的梨。
第3章 我们是不是见过
  大学的时候,章若卿谈过一个男朋友。
  那人是她学长,在体育系就读,两人是在游泳课上认识。
  章若卿不会游泳,在得知游泳课属于必修,不合格不记学分,毕业证就成问题之后,憋着不是她溺水就是水载她的劲头拼了命在水里折腾。
  水花四溅,远远看去她像一只扑腾的大鹅,老师同学在岸上的讥笑,让这只大鹅更加颓丧,原本纤长白皙的脖颈更无法从水中抬起来,想一头扎进这墨水一样的蓝色中,永远不要抬头。
  “…你姿势不对。”
  岸上安静了,戴着泳镜的章若卿闻声抬头,她其实看不清岸上人长什么样子,泳镜里起了雾,进了水,她没有说话,继续扑腾双手双脚转个身,朝对面游。
  身后“扑通”一声,漾开一阵水波,将她推远了些,面前原本平静的水面冒出颗人头,拦住她的路。
  “打开,合上,打开,合上。”他边说边示范,有节奏,有韵律。
  后来,她每天去游泳馆都能遇见他。
  “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节奏、韵律从岸边喊到了她隔壁的泳道,喊到她耳边,再从耳边顺延向下,脖颈、肩膀、双臂、越过她小巧柔润的乳,到腰为止。
  他亲手纠正她的动作,托住她的腰,像深蓝的水能载起她那般自然地,载起她在水里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考试结束后,她顺利合格,也理所当然成为他的女友。
  她摘掉泳镜,深蓝色中的脸在她眼前清晰,一张阳光的属于体育生的脸。
  其实,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但他会在早晨给她带二餐厅火爆的煎饼,会早起去图书馆站位,她学习他打盹互不干扰却心照不宣。
  但他会让她找到那久违的虚荣心,室友同学都会羡慕,又高又帅温柔体贴的男友,谁不羡慕。
  又高又帅,温柔体贴。
  她看着他因为长期在户外而晒得黑了些的脸,短暂分神。
  她记忆中,也有人被如此形容过。
  -
  酒精的作用,让章若卿在第二天醒来时觉得不仅头痛欲裂,还浑身酸软,梦里她跌入深蓝,拼命游向一座小岛,而那岛却像会漂移一般。
  偏巧今天轮到她站大堂,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
  披一条猩红色绶带,在营业大厅里像个只会微笑的机器人窜进窜出,如果今天运动步数排行榜有人超过她,她估计是会当场跳脚的。
  偷偷瞄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下班还有 10 分钟。
  加油,章若卿朝自己努努嘴,趁没人靠住服务台,敲了敲自己酸胀的小腿。
  方子聿从电梯出来,余光扫到这一幕,原本该径直直行的脚步转了个弯,嘴角也弯起来,朝她走去。
  “累了?”
  听到这声音,章若卿虚扶的手臂滑了下,连带单独受力的小猫跟鞋也崴了一下,差点一个趔趄。
  方子聿出声的时候没想到会吓到她,赶紧伸出手扶了一下她的腰,谁知下一秒,她就像触电一般弹开,拖着一条腿往旁边挪了挪。
  “方…方总。”她赶紧站直身子,眼睛不忘往四周瞟。
  “抱歉。”方子聿颔首。
  “没有没有。”她将腰颔得比他还低,脸上重新挂上标准微笑。
  方子聿觉得这公式化的笑脸有些刺眼,比她胸口处别的黄色“微笑之星”笑脸勋章,还要刺眼。既然人家露出职业微笑,把自己当成了客户,不麻烦人家也说不过去,于是他想也没想就说:“帮我办个业务?”
  “对公还是对私?”
  临时起的意,方子聿没多考虑:“对私,密码忘了。”
  “好,”章若卿应道,引着方子聿往一旁的自动柜员机走去,“流程很简单,您就按照提示来,如果有疑问您再叫我。”
  “眼睛疼,刚在楼上跟王总签完合同,看字都有重影。”方子聿将银行卡塞进她手里。
  秉承“客户就是上帝”,“上帝”眼睛疼那就是真疼,但银行的规定是“上帝”都不能违背的,她只好柔声细语:“抱歉,规定是您必须自己操作。”
  “好。”上帝耸耸肩,一边伸出他修长的手指,一边说:“就我的生日吧,不然我老忘......哎,要不换成你生日?”
  章若卿沉默一会,回:“我过农历生日,每年都不一样,今年是什么时候我还真不知道。”
  “确定好了,记得告诉我。”方子聿笑,知道她实在搪塞自己,也不跟她计较,输了密码。
  操作完毕,章若卿帮她取出卡。他不接,只是看着她,一双眼睛满是笑意。章若卿只觉得发毛,后背汗毛倒竖。
  “其实我从昨天就想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空气短暂凝滞,最后被何康的笑声打断。
  章若卿囤积在胸腔中和闷气一下舒缓了,第一次觉得何康的笑声如此悦耳。
  “方总这搭讪方式也太老套了——走,李行说一起吃个庆功饭,旧友还是新交我们换个地方接着聊——小章也下班了,先带方总去车上。”
  还是昨天那家餐厅,不同的是她从开始到结尾一直坐在方子聿身侧,没人来让她喝酒敬酒,相反地,李行发话让她负责安全将方子聿送到家。
  方子聿喝了多少,清醒还是醉了,她都不知道,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后座,手肘撑住扶手搭在额头。
  前方的挡板被放下,夜色在安静中流过。
  突然,他从这安静中抬起头,望住她,眼底流光似火,
  “要不要上去坐坐?”
  夜似乎更静了些,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毫无规律。
  中学的时候,章若卿听过许多关于方子聿的传说。
  说他对待自己女朋友,温柔体贴,有求必应。
  说他最知道ʟᴇxɪ女孩想要什么,每每送出的礼物都送到心尖上。
  说他喜欢你的时候,眼里心里盛满的全是爱意,容不下其他人,可以说是一百分的男友。
  虽然,他也可以在一天换三位女朋友,但是,他的前女友们不但不会反目,相反地能相约坐在一间奶茶铺里,细数他总总的好。
  无外乎又高又帅,温柔体贴。
  但他的爱来得快,同样去得也快。
第4章 “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现在回想起来,大学时那场恋爱的体验,开头有多惊艳,结束就有多狼狈。
  他们交往了一学期之后,有天男生对章若卿说每到周末寝室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想组个团打游戏,哥儿们都说手指都挪不出来哪有空跟他打。
  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章若卿是懂了。
  她没有什么保守的思想,初夜一定要留到结婚,也知道恋爱谈着谈着,总会谈到床上,虽然想到要与面前这个男生肌肤相亲,她说不上排斥也谈不上渴望,但他既然说出来,那她也就顺水推舟,自然而然接受。
  是在校外 80 块一晚的小旅馆里,进去的时候老板连身份证都不查,曲折幽深的楼梯通进去,是更加曲折幽深的甬道,一扇扇房门整齐排列,挤出一束束整齐排列的光线,和一致单调的声音。推开来是一间只容得下一张大床的房间,显眼又张扬,像是在昭示只要走进这房间就理所应当在床上消磨掉夜晚。
  章若卿尽量表现得自然不局促,环顾四周发现磨砂玻璃后面是只有盥洗盆和抽水马桶的浴室,她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让自己洗好澡再出来,虽然他的理由用的是他喜欢闻她身体沐浴露的香味,可那明明只是很廉价的味道,8 块钱 500 毫升。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很廉价。
  看到他脱掉 T 恤准确地抛向椅背,露出结实健硕的胸肌,张开修长的手臂邀约她一起躺在床上,弹簧一角深陷,她被他压在身下。
  没有温柔的爱抚,情动的深吻,柔软的情话。
  他准确地找到她牛仔裤的搭扣,连同内裤一起扯下来,扔到地上,金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某一部分被他手指撑开,插入,抽出,越来越深。
  章若卿身体紧绷蜷缩在一起,不适感席卷全身,她抓住他的手想让他停下,却被他拉开,架到了头顶。
  借依稀的光,她看他熟练咬开避孕套,撇开脸吐掉包装屑,那带有粘液的碎屑落在她身体,像被人无情丢弃的某种生物的壳衣。
  她别过脸,让自己无视眼前熟练的他。明明他告诉过自己,他是第一次,在今天到来之前紧张、兴奋整整一周都在期待。
  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他熟练得倒像是整整一周都没从床上下来过。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的腿被折成奇怪的羞耻形状,她本能想要合上腿,又被掰开。
  “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他继续指导她,像在水里指导她学会游泳一般。
  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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