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点多了,没人进来喊她起床。
阮玉幽幽从床上坐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身上意外的轻松,是休息后的舒适和满足。
洗漱完毕,她从浴室出来,正巧和进门的陈澹撞到一起。
陈澹及时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扶住她胳膊,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她的身体健康,不能让她出意外。
“要下楼吃早餐吗?已经做好了。”
阮玉眸色恍了恍,神态有些懵,仰头看他许久,缓缓点头。
她觉得自己和陈澹的相处模式有些怪。她明明是想逃的,也为此做过牺牲,但在陈澹眼中,她好像是心甘情愿和他住在一起生活的。
他对她事无巨细的体贴,付出从未有过的耐心和温柔,阮玉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这让她想要离开的心备受煎熬。
两人坐在餐厅,陈澹给她倒了一杯温牛奶,这是她多年以来的习惯。
“有没有想去哪里玩的想法?”
陈澹咀嚼动作很慢,看得出,他对吃早餐的兴致不大,单纯是在陪客。
阮玉仰头喝了一口牛奶,眉眼温和,不上妆就显得精致的面容素净娇美,恬静气质扑面而来。
她缓缓道:“想去买点东西,月月要过生日了。”
梁舟月是她难得的朋友,如今对方感情圆满,她的生日自己不能缺席。
陈澹和梁舟月也算朋友,听到她要过生日,自然也要表达一份心意。
“想送什么?首饰?”
他不知道女孩子们的喜好,但看身边人送女人礼物都是首饰和名牌,学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阮玉轻微点了下头:“想送她一条项链。”
倒不是说礼尚往来,但梁舟月之前送她一条手链,她不想总接受朋友的好处不回馈对方友情上的爱意。
“她过生日应该会办个聚会吧,江厉那么宠她,说不定到时候就是我们那个朋友圈子一起聚。”
阮玉没有接触过陈澹的朋友圈,她认识的陈澹朋友只有江厉一位。因为自己和梁舟月关系好,她总是能在姐妹约会结束时和来接女友的江厉匆匆见上一面。
但她清楚的知道,陈澹的朋友一定非富即贵。
沉默再次成为她对他的常态,两人目光短暂交汇一秒钟,女方事先别过头去。
十二点的时候,陈澹开车载着阮玉去了B市最大的珠宝店SR。
阮玉来过一次,她隐隐约约记得,这品牌是陈澹朋友为了他妻子开设的,从独一家店开成如今的国内外高奢品牌,一线明星为其代言,火热畅销。
陈澹之前送她的项链就是来自这里。
进门之后,SR的导购明显认识陈澹,热情上前交谈:“澹少,来给女朋友选礼物?”
鉴于阮玉和陈澹上次在这里展开了感情纠缠,导购一眼就认出了阮玉是陈澹在意的女人,也是他当时当众承认了的女友。
这话换之前说没什么意思,但此时陈澹听了,只觉得导购慧眼识珠,特别有眼力见儿。
男人脸上浮现得意,握着阮玉的手更紧实,语态含笑:“给女朋友挑对耳钉,还要挑一条适合送女性朋友的项链。”
陈澹向来喜欢阮玉细腻小巧的耳朵,她的耳垂也漂亮,精致又符合她的气质。
从始至终,阮玉的目光都没有放在陈澹和导购的交谈上,一心看着柜台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完全移不开眼。
女孩子当然喜欢这些闪闪亮亮的东西,她要给梁舟月找出一条漂亮的项链。
很快,导购按照陈澹的吩咐去找符合他要求的耳钉,而他本人陪同阮玉在店里的市面款中挑选项链。
阮玉不是富豪,在给梁舟月挑礼物的时候,她必须考虑自己的经济条件。陈澹倒是有用之不竭的金钱,但她送朋友的礼物是自己的心意,不必让他买单。
她这么想,陈澹的想法却与他背道而驰。
“想要哪个就告诉我,我来付。最好你也给自己挑一条,我上次送你礼物已经是两年前了。”
他以为满足她一切需求就是对她好,并在此基础上不管不顾的付出。
“这儿的款式不喜欢没关系,我可以找工作人员把限量款带过来,你给自己和月亮姐一人选一个。”
月亮姐是陈澹对梁舟月的昵称,从大学那会儿一直喊到现在。
阮玉当即放下了手上的那一款项链,转身走到旁边的柜台,声音清泠拒绝陈澹的好意:“我现在怀孕,没兴趣戴首饰。再说,送朋友生日礼物,哪有别人付钱的。”
“别人?”陈澹嘴角弧度一滞。
阮玉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没有说破,模棱两可地敷衍:“你朋友过生日,我给他买礼物,你觉得合适?”
闻言,陈澹开始认真考虑这种可能。
如果是江厉过生日,阮玉给他送礼物,自己确实看得很吃醋,心里不舒服。甚至,这件事在两对情侣的每个人角度看都很怪异,让人尴尬。
陈澹幼稚劲儿过去,温顺地跟在阮玉身边,在特殊情况下收敛了自己的慷慨,顺着她的话往下聊:“月亮姐的生日礼物你来送,那你的礼物我来送,好不好?”
如此乖顺卑微的语气,让最近心如磐石的阮玉都微有恍惚。这是他在热恋期都没有的好态度,现在回想,那个时候的陈澹真的是恶劣纨绔。
第204章 说好的幸福呢(11)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和不爱的区别。
反正陈澹在这两段时间的差异蛮大的,让她感慨之余,心生犹疑。
最后,阮玉还是从陈澹那里不情不愿的收了一对钻石耳钉,是SR品牌这个季度的最新款。送梁舟月的项链由阮玉自己付款。
和陈澹出去购物的第二天,佣人经他授意,给阮玉送来一件黑色长裙。
一开始,阮玉只是觉得这衣服看起来奇怪,给她一种很严肃刻板的印象。直到陈澹强行带着她出门,她才知道,他们是去参加一场葬礼。
当她进入葬礼内场,才知道去世的人是陈昉永。
对于陈昉永,阮玉心中满是感激,感谢他在她大学四年里的资助,毕业后在工作上的扶持。
虽然她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但这种事对她而言不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她需要他的慈悲,她没资格质疑他的行为。
陈昉永和陈澹父子俩积怨已久,阮玉了解的皮毛就已经是寻常人家晚辈大不敬的行为。后来她又听说陈澹对陈昉永病时行径十分过分,心中自然对他没有好印象。
可阮玉没想到,陈澹主动带她来的这种场合,竟然让她有机会碰到了他前段时间订婚的未婚妻,船舶业大亨纪家千金纪襄琳。
那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五官立体精致,混血感比陈澹这个中法混血浓颜系帅哥还要明显,身上带着浓郁的ABC氛围。
葬礼上人多眼杂,阮玉也是自己图清净,没有和陈澹站一起。
她一个人站在边上,从纪襄琳出现到她热情的围绕在陈澹身边,阮玉全程注视,心中残存的微弱希冀渐渐麻木。
所有人都知道,纪襄琳和陈澹才是一个世界的人,郎才女貌,家世相当。
阮玉缓缓移开视线,没有再看这对外形过于般配的男女,目光开始放空。
另一面,陈澹被纪襄琳的关心环绕得有些分身乏术,没有足够的精力关心被自己带来的阮玉。
“没想到伯父去世的这么突然,节哀顺变。”
纪襄琳性格单纯,此时是真的担心陈澹的状态,仰头小心翼翼看着他。
就是因为这份单纯,陈澹在面对她的时候留有一份耐心,说话做事都有底线,没有拂了她作为女生的面子。
但他能给的就这么多,仅仅是礼貌。
“谢谢你过来,我没事。”
陈澹是真的没事,虽然心里的郁结至今都存在,但这并不足以影响他理智的判断,和接下来的生活。
已经订了婚,但纪襄琳和陈澹关系还很疏远,交谈起来并不顺畅。她没话找话聊了几句,发现陈澹的兴致不高。以为他失去父亲心里不好受,她顺此台阶,提出先走一步。
陈澹颔首表示感谢,没有多说什么。
远远看过去,这对已经订婚的俊男美女确实有些貌合神离,只可惜阮玉的注意力没在这里。
纪家人离开,陈澹派人送走过来吊唁的客人,终于耳根清净。
如今,他作为陈家长子,葬礼后在陈家祠堂给去世的陈昉永的上香。
原本这件事很正常,就算父子俩关系不好,但在陈家宗亲面前,他还是需要做做样子。
但阮玉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明明纪襄琳刚走,他不留下他未婚妻过来上香,非让她站在他身边,有样学样地示意她一同照做。
仿佛,她才是陪他见过家族长辈的陈家儿媳。
死了的人就算了,祠堂里还站着陈家旁系的长辈,大家看向阮玉的眼神变得反常,与旁边人面面相觑时,好像都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这种事在豪门中极其罕见。
无论是公子哥还是上了年纪的富豪,大家玩女人找乐子都不是名正言顺,顶多金屋藏娇养起来。别说带到祖宗祠堂里上香,就连带回家都不可能。
如今陈澹这么做,简直是石破天惊的稀罕事儿。
可如今他是陈家的主人,手中掌握着偌大一个陈氏集团,大家对他的行为举止再有异议,也不会当面儿坏他兴致,不会言明。
他再怎么嚣张,这件事也不会传出陈家。
大家都是利益为上,诋毁陈澹就会影响陈家。陈家的兴盛,是他们众多族亲在B市驰骋发展的强大根基,是他们的主心骨。
阮玉不知道这其中深根蟠结的弯弯绕绕,只是被逼着上香,被逼着和陈澹一起行礼。
她以为他拜的是陈昉永,心中暗骂他假惺惺装模作样。没想到,她抬头才看到排位上的名字,是一个她陌生的名字:陈苍明。
她转头看向一脸冷厉肃穆的陈澹,就听到他低沉声音:“这是我爷爷的排位,我在陈家最尊敬的人。”
小时候父母关系破裂,陈澹失去母亲后,陈昉永对他十分严厉。他当时的冷漠和忽视,对于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太过分,让陈澹心中竖起一道自我保护的屏障,一防就是十几年。
外公外婆对他一直很好,给了他年幼时需要的安全感,也给了他在外面生存的底气。除此之外,唯一在童年和少年给他温暖的只有爷爷陈苍明。
奶奶去世早,陈澹对她没有印象了。
但爷爷完全不像冷血的陈家人,满足了陈澹所有需求。可爷爷对他越好,他越觉得陈昉永对他苛刻,甚至是变态般的严厉。
心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两人承担不住,表面维持的关系分崩离析。
尤其是在爷爷去世之后,陈澹由隔三岔五回家变为十天半月不回家,从十天半月挨顿打,到隔三岔五脸上就挂彩。
陈昉永也不算是暴力狂,是陈澹愿意当面呛他。最终他不闪不躲,硬生生和陈昉永斗嘴,气得他暴跳如雷,用蛮力发泄。
想起往事,陈澹目光深远恍惚,久久没能从过去的回忆中脱离。
查觉他的异常,阮玉只能轻咳一声,棕眸盯着陈澹手中的香,已经烧出了短短一截烟灰。她手中的香同样,烧了有一会儿了。
猛然回神的陈澹提了口气,体姿端正地微微躬身,给爷爷上香。
“爷爷,这是我想娶的女孩。但因为我的伤害,她现在想离开我。如果您在天有灵,希望您保佑,让澹得偿所愿。”
陈澹在心中默念祈祷,眉眼真挚。
一向嚣张跋扈的他,在此时竟然不敢当着阮玉的面儿明说自己的愿望,卑微怯懦。
第205章 说好的幸福呢(12)
当天,陈澹没有留宿陈家,带着阮玉回了自己的别墅。
这趟行程是隐秘的,除了陈家人,没人知道阮玉的存在。她明白,陈澹在顾及联姻对象的家族。
换以前肯定是在意的,但现在阮玉不会,她强迫自己不要留恋太多。
但在陈澹和纪襄琳交谈时,她问了一句陈家佣人,知道了陈昉永去世的具体时间,证实就是陈澹把自己沉在浴缸中那天。
怪不得她那天觉得他奇怪,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澹嘴上说不在乎陈昉永,甚至是恨他很多年,但在他去世后,陈澹还是不能做到不在意,他的情绪发生强烈波动,一度靠理智无法自持。
阮玉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法谨慎剖析一个人的内心,思绪混乱,全程坐在车上都是眸色恍惚。
陈澹驾驶技术熟练,短暂回眸间就捕捉到她的端倪:“在想什么?”
阮玉突然回神,眼底怅然若失:“你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他?”
一时没有防备,她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陈澹清楚的知道她说的是谁,眼底的温柔急速闪过,很快化为一抹防备,那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反应。
“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值得回想的。”
活着的时候他都不会平白无故想起陈昉永,如今死了,陈澹不懂他有什么理由去怀念这个冷血寡情的男人。
他不愿意提,阮玉及时打住,摇摇头,向他解释:“对不起,是我不够了解你们的关系。”
一是逝者为大,二是节哀顺变,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她都不好说。
陈澹现在正处于对阮玉草木皆兵的状态,过度的在意导致他想得有些多,甚至理解偏了她的意思。
“所以,你想听我俩之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么?”
很明显,他以为阮玉刚刚是在主动询问,在用模棱两可的话敲打他。
阮玉听出了这层意思,刚要否认,陈澹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打开内心的阀门,向她倾诉这些年自己的心路历程。
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陈澹不想把自己营造得像个悲情者,很多过分的事他都没说,只提了几件让他记忆尤深的糟糕回忆。
比如,陈昉永在他六年级时出轨,初一逼走母亲;他初二那年,陈昉永开始夜不归宿,和不同女人登报花边新闻;他高中三年,陈昉永的脾气越来越糟,对不服管教的他动辄打骂,威胁教育。
“这些事我过了很多年提起都恶心,你说我和他关系怎么好?”
说到最后,陈澹语气自嘲,脸上浮现的一抹讥诮,以及嫌恶。
阮玉捕捉得清清楚楚,此时没有顾及自己和陈澹的恩怨纠葛,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思考陈澹和她吐露的这些往事。
如果换做自己,她做的不一定比陈澹糟,但一定不会比他好。凡事没有挨到自己身上,总会条条款款讲什么大道理,到最后都是虚的。
“那你那天为什么伤心?”她问他。
把自己藏在水中,这不是伤心,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