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陈小鹿【完结】
时间:2023-08-09 14:37:33

  她是孙氏离珠啊。
  她曾经是最优秀的书法家继承者。比之师姐卫明珠,她更擅长书法。
  可是她正在学习的时候被带了回家,她被关了起来,不能出门。
  她要嫁人,她要嫁给陈郡谢氏的嫡子,借此维护家族的荣誉。
  她哭过,闹过,绝食过,自杀过。
  可是都没用,母亲的哀求,父亲的斥责,兄弟们的嗔怪,姊妹们的疑惑。
  她最终妥协了。
  于是她成了陈郡谢氏的大妇,宗妇,主持中馈,打点家事,放下写字的笔,拿起掌家的令牌。
  从孙氏离珠变成大孙氏。
  生儿育女,抚养孙女。
  她的身体老了,精神也枯萎了。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大孙氏叹了口气。
  窗外停云霭霭,时雨濛濛。
  谢令姜告辞离去。
  正当盛年,意气风发的桓将军桓温怎么会病倒呢?
  胭脂楼里,流苏锦绣帐子里面罗带轻飘,王知音梦魂深处欲醉倒。
  可谁想下一刻天昏地暗,雨点般的拳头接踵而上,打的他昏头涨脑,不知身在何处。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牢房,而他鼻青脸肿,浑身酸痛,满心郁闷,溢于言表。
  “你们可知道爷是谁?竟敢这般猖狂?”
  “你们疯了不成,敢这样对琅琊王氏的子弟。”
  那牢房的小吏本就是寒门出身的贫家子弟,眼下不屑极了,懒得搭话。心里却在想着,没想到陛下居然会让薛映松接手京畿卫,看来他们寒门子弟有出头之日了,眼下这琅琊王氏子弟犯案了,可更是好机会。
  而阮遥集和司马道生坐在京畿卫里,喝着京畿卫总统令端来的好茶。
  司马道生搓了搓手,“遥集,你要请我喝个好茶啊,看看我的拳头,可疼了,不过很爽。”
  阮遥集没有理会他,反而笑着看着这京畿卫总统领。
  “殿下,大人,如今陛下让薛映松大人来领京畿卫,可说了对属下的安排?”
  “还请殿下和大人多多提携啊。”
  虽然说年岁大,但是看上去很恭敬。
  “请问你高姓大名?”
  “先父“文穆“公。”
  “去岁去世,年七十六。获赠侍中、司空,谥号“文穆“公蔡谟的长子蔡邵。令尊是个极有趣的人。蔡公德业既重,又是先帝师傅,居总录之任,则是参贰宰相。”
  阮遥集拊掌。
  “去永嘉郡当太守何如?”
  蔡邵连忙感激的拱手,“多谢大人提携。”
  “说说这“文穆“公蔡谟的故事,遥集!”
  司马道生颇有些兴趣。他最喜欢听故事了。
  “蔡公擅长医术,熟谙本草。又学识渊博,对礼仪宗庙制度多有议定。在任征北将军时,建“镇守八所,城垒凡十一处,烽火楼望三十余处“以防备后赵,很有谋略。他性格尤其厚重谨慎,每件事都过分的做防范。所以时人说:‘蔡公过浮船,脱带把瓠系于腰间。’他可让王导丞相吃了很多亏。”
  “蔡公性格雅正,丞相王导曾设置歌舞女,还安排下床榻坐席。蔡谟之前已经在座,看见这种做法很不高兴就离开了,丞相王导也不挽留他。丞相王导有个爱妾姓雷,经常干预朝政,收受贿赂。蔡谟戏称她为“雷尚书“。”
  说起从前的轶事,几人都笑作一团,而后正形。
  “蔡太守,还请一定要恪尽职责,不能污了先人之名。”
  “属下一定恪尽职守,誓死效劳!”
第278章 :天子门
  升平二年,五月初一。
  薛映松只觉得神清气爽。谁能想到有一日居然会‘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呢?
  寒门子弟如何才能出人头地呢?
  他虽然出身于河东大族薛氏,可是阿娘不过是个婢女,怀着身孕就被发卖,要不是阿娘善于刺绣,他也不会长大成人,更不可能因为侍母至孝,读书发奋而受到举荐为孝廉,更是受到天子借鉴。他少年读书优异,和河东薛氏缺少文曲星,便又想要接自己回去,所谓的世族身份于他而言不过是累赘而已,他并不在乎。
  他极端厌恶那些河东薛氏没有头脑的武将们,他们似乎早就忘记了汉人的身份,整日与胡地之人打交道,也变得有些匪气来。
  “京畿卫总统领,新官上任三把火,薛大人,恭喜恭喜!”
  左右都是显贵,但是纷纷对自己祝贺,前丞相王导的长子王长豫,也对自己笑容满满,这可是琅琊王氏的嫡支。司空庾冰之子庾希更是对他表示认可,这可是颍川庾氏后族子弟,他们都对自己十分亲和。
  他颇为自得的应酬左右,举止之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圣人托付给他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必须即刻去办。
  琅琊王氏速速派人前去京畿卫了解案情,谁知道丝毫没打听清楚,因为碰上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薛映松。
  “我们琅琊王氏想要打听的事情,这天下还没有打听不到的,主君有令?敢问为何要肆意逮捕我王氏子弟。”
  少年执剑而来,冷冽至极,面对这世家权贵的仆人,冷声道:“天子门下事,干卿何事?”
  他伸出一只手长白皙的手,抓出了天子所赐的黄金令。
  “这位大人果真狂,可敢留下名号?他日主君必定要讨个说法。”
  “在下河东薛映松,天子门徒,京畿卫总统领,你家主子若是有令,令他自来讨说法。”
  而谯国桓氏同样不可开交。
  糊里糊涂的桓世子桓熙和桓二郎桓歆回到了府邸,可是迎来的是父亲桓温桓将军的无情的斥责和鞭打。
  “汝二人废物耶?”
  “花楼惹事,如今多事之秋,还想谋算什么?”
  “某苦心竭力,愿与王谢交好,尔等废物竟敢勾结庶逆,所图不轨?当真是胆大包天。”
  桓歆和桓熙这可真的醒了,慌里慌张的跪下。
  “阿耶饶命,阿耶饶命,我们兄弟虽然混账些,但绝不会到勾结庶逆,所图不轨的地步啊。”
  “阿娘,阿娘,救救我。”桓熙更是匍匐前进到了南康长公主的面前,哀求着对方的同情。
  可是南康长公主看着暴跳如雷的桓温,她也不敢多管,只是说了句。“朝堂上的事情本宫不懂,也管不了。”
  桓温看到桓熙这般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逆子还敢求饶,要不是你母亲整日里骄纵你们,放任你们咎由自取,这也吃苦,那也受累,一事无成,庸庸碌碌,富贵生活不过,偏偏在国丧之间去秦楼楚馆,还惹出性命来,你是不是要找死啊!”
  性命?
  什么性命?
  兄弟俩更是惊慌失措,他们前去戏耍,并没有杀人啊,就算杀人,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如今究竟是怎么了?
  南康掩面而泣,终归是忍不住开口道:“家君不必动怒,眼下还是要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郎二郎平日里骄纵蛮横,但是杀人放火,触犯刑法的事情想必还是不大敢做的,这青天白日平白无故生出的祸乱,也许是有人嫉妒家君的尊贵地位,想要横生事端来阻止家君的北伐大业。”
  她一面抚摸着桓温的胸膛,尊贵的南康长公主在自己面前伏小做低,桓温忍不住将怒火压制。才见她峨眉一挑。“今日之事从头说来,二郎,你说,不可遗漏一个字。”
  桓歆自知此时不从实说来,便不可救药了,于是也强自忍了下来。
  “前几日王家二郎王知音就约了长兄前去小聚会,想着目前无事就去了胭脂楼,老鸨说窈娘姑娘不舒服,不能伺候,兄长便有些不高兴,而王二郎说不如让兄长赏赐一些五石散给青玉窈娘姑娘,必能够神采奕奕,而后我们就在阁中饮酒,谁曾想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窈娘?又是何人?”
  南康长公主殿下皱着眉头。
  身旁的奴仆解释道:“窈娘是胭脂楼的花魁,说是绿珠的弟子,分外美貌,才艺双全。”
  “死的是她?”
  “香消玉殒。着实可惜。”桓温忍不住怜香惜玉的开口。
  南康瞬间就有些气愤,看来,这苗头根子在桓温身上。
  这边还在处理事情,那边京畿卫的人包围了南康长公主府。
  倘若是以往,绝不会有人敢这样做,但是此时此刻,这眼前的人却是坚定不移的带兵步步紧逼的进去。
  “桓熙,桓歆,你们案发了!”
  琅琊王氏未曾打听了消息,王右军自然也无心书法了。
  打听了一下,原来这薛映松曾经也在东山向谢安石请教过,于是乎他安抚好妻子郗璿和儿女们,而后就决定奔赴陈郡谢氏,找谢安石的打听一下了。
  而此时郗璿想了想,呼唤侄女儿郗道茂和女儿王孟姜。
  “如今你二兄蒙难,我等女郎也当尽力周旋,我听说如今天子清贵门徒除了那河东薛氏薛映松还有陈留阮氏的掌门人阮遥集,是那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的表兄,咱们王谢要联姻,必定不能生出龉龋来。”
  她们盘点一番,便决定要前往陈郡谢氏了。
  清晨谢令姜才从自己这里告退,晌午消息就传过来了,说的是琅琊王氏的王二郎被逮捕了。
  大孙氏还来不及感慨,就听说琅琊王氏王右军,夫人郗璿和女郎们纷纷过来了,而自家的孙女儿谢令姜还没有回家。
  她的眼神里逐渐清亮起来,倘若别事不可为,但是为她了后事,亦无不可。
  鼓楼之上,司马道生还在追问阮遥集何处锦囊妙计,但是阮遥集只是含笑以对。反而在等人。
  “你究竟在等什么人啊?”
  “我的心上人。”
第279章 :从公迈
  小雨霏霏停了,空气中开始弥漫燥热之气,向来光明磊落,身居高位的王右军,也觉得心中有一股烦躁之意。
  前几日还以为二郎从此改变了自己的志向长大成人了,知道要娶妻,而且娶妻娶贤,没想到究其根本还是一个浪荡子弟,那秦楼楚馆有何让人流连之处啊?居然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到了谢氏,下人自然是认识王右军大人的,径自把他带了进去。
  而谢安正在堂屋里,面前是一相思局,他坐在那地方,眸里都是深思。
  “三郎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呀,可是我这府上都要火上眉毛了!”琅琊王氏王右军想到自己家那个不争气的儿郎王知音,连忙笑着走了进来。
  谢安石扫了一眼,旋即似是不经意间开口:“无缘无故惹了祸端,想必肯定有源头,更何况虽则青楼女子命薄如纸,但是人命官司沾染上轻易不得脱身。”
  随后又面露遗憾开口道:“王谢当下正在议亲,我长兄对琅琊王氏的提议倒是非常感兴趣,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他们二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也不必说得清楚。
  王右军走了几步上前,闻言呵呵两声。本来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他心知肚明,但是眼下是来求人的自然要摆低姿态,谢安不过是说了几句酸话,有何不可。
  他连忙面露惭色道:“养不教,父之过,羲之教子不严,实在是惭愧不已,整日里带着子嗣们操练书法,如今朝堂之事倒是生疏了许多,三郎倘若还记得咱们总角之谊,还请让某知道内情。”
  谢安石面前的相思局明显已经下无可下。
  王右军落座之后,心里暗自琢磨,却依旧无路可走。
  “穷途末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安这才抬起头来,青眼相待。
  “王二郎,桓世子,桓二郎喂了那青楼花魁窈娘五石散,窈娘暴病身亡,倘若只是普通女子,不必多言,可是那窈娘是胭脂楼的头牌,更是相传是绿珠的弟子,你说此事,可大可小?”
  “还得感谢阿兄出手,为我解决一件烦心之事呢?”
  谢令姜笑吟吟开口。
  “听说会稽王殿下如今在朝堂上对桓将军十分谦让呢?”
  阮遥集也同样温和的看着司马道生,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司马道生还兴致勃勃说起自家父王已经朝不保夕了。
  不久之前,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事。会稽王司马昱任抚军将军时,一次与桓温一同上朝,二人多次互相谦让,要对方走在前面。桓温最后不得已只好在前,于是一面走一面说:“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我手里拿着殳,为王做先驱)。”司马昱回答说:“这就是所谓的'无小无大,从公于迈(无论大小臣子,都跟着公出游)'。”
  想到这件事,司马道生不免有些面色晦暗,看上去也有些羞愧起来。
  “桓公锋芒毕露,家翁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心里头不由得对这位陈郡谢氏的大娘子谢令姜青眼相看起来,看来这位闺中的女郎不同凡响,就连宫中的事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近些日子家翁整日在暗室里头,其余姬妾诞下的子嗣接二连三的早夭,他喃喃自语觉得这是上天对于司马家族的诅咒。”
  阮遥集微微一愣,旋即心神电转,忽然间理解了什么,他安慰的拍了拍司马道生的肩膀。
  “上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君不见这惶惶乱世,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抬眼望去,往日里繁华的建康城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不见了,宽阔的道路上人影稀疏,格外冷请。
  “人都去哪儿了呢?”司马道生喃喃自语。
  “是啊人都去哪儿了呢?”谢令姜也喃喃自语。
  不一会儿就瞧见这长街上出现了一队队京畿卫的士兵。
  “京畿卫的士兵怎么在这里?”
  司马道生还没来得及吃惊,想了想,心中陡然一沉,“建康又要大乱了?”
  要知道永和十二年的腥风血雨还未远去,怎么忽然间又开始了,王朝总在更替的时候最是风雨飘摇。
  “世子殿下,有没有可能令尊也想那庙堂之上,而不是江湖之远。”
  谢令姜的声音非常平静。
  “哈哈哈,见笑了,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心思。”
  司马道生笑了笑,只是心中却远远没有表面上来的风平浪静。
  那汗血宝马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盔甲的少年倒是风华正茂,神采奕奕。
  见谢令姜盯着这热闹一眨不眨,阮遥集不由得调笑道:“长安可是觉得这新官上任的京畿卫总统领大人,河东薛氏的薛映松风姿绰约?”
  “阿兄的话里听起来有几分酸气。”
  谢令姜戳了戳他的腰,神秘一笑。
  “不过这位薛大人确实真的是孤雪映青松,为人正直,义薄云天,当真能够为打破门阀制度出一份自己的力量啊!”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刻只觉得头昏昏,分子也不舒服起来,但是眼下却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得要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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