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陈小鹿【完结】
时间:2023-08-09 14:37:33

  “延长,你不在会稽好好当自己的世子,怎么还要到这儿来?陪我这个闲杂人等?”
  原来这凤眼少年正是会稽王司马昱的思世子,司马道生,字延长。
  “我这个世子有什么好当的,你不知道那些朝臣们平日和父王是如何说我的?为人疏躁,不修行业,多失礼度,不堪为大梁之姿。”
  他蛮不在乎的开口,而后道:“遥集,你怎么不直接登谢府呢?你不是说你姑母最疼爱你吗?何况谢安石那的人物居然还愿意收你为徒?不过不知道我父王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会稽王说了什么话?”
  阮遥集已经落子。
  司马道生便撤了折扇,捂着胸口做古怪的表情:“我怎么又输了?名士谢安在东山隐居时养着歌女,我父王便同宾客们说道说:“安石一定会出山,他既会与人同乐,也就不得不与人同忧!倘若孤要是养歌女,父王便会打断我的狗腿!你瞧瞧有名的人,活的就是不一样!”
  阮遥集将棋子一个一个的捡回去,而后又朝着窗子外头那渐渐消失的马车看了一眼。
  “你同我是一样的人,不过都在掩饰自己的心罢了,你何曾比其他的那些世子们差呢?”
  司马道生微微有些神色抑郁:“如今世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而我们司马氏,焉有几人长寿?”
  阮遥集微微有些沉默,而后将棋子和棋盘都收好,眼神里骤然多了几分杀气。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来金陵的时候,那年不过是个三岁小儿。可惜如今已隔世经年,倘若世子有空,便同我一起去拜见三叔。”
  司马道生很快的就将折扇抓在了手上,眼眸中也多了几分狠意,倒是不复方才的荒唐行径。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五胡乱华,殊乃国耻!”
  阮遥集默默道:“我辈虽是大族子弟,焉能坐视,有朝一日必定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二人静默良久。
  “左右我也想去见见谢安石呢?我父王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格外欣赏?而且邀请他到会稽山阴那边去游玩暂居一段时间。此次前来也是带我父王的信,安石不肯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移一移?”
  谢令姜回到了豫州,可是心里仿佛跳得更快了些,很快就要见到祖父母,还会见到婶母,很快就要回到出嫁之前,一直呆着的地方了。
  在那里她拥有十六岁之前的所有快乐,也是在那里她的快乐被终结,陈郡谢氏如此大族,却终究面对盛极而衰的趋势,真叫人不甚唏嘘。
  前几日“簪缨世族”的牌匾,绕着金陵城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被抬着送到了陈郡谢氏门口,在许多人的围观之下,替换了正门之上的老牌匾。
  那可真是让人瞠目结舌,艳羡不已,陈郡谢氏是传承千年的望族,在当地本来就声誉如鼎中天,现下更是令人称赞不已。
  谢家的小郎君们今日一大清早便骑马出城迎接谢氏大安西大将军谢奕石携妻女归来。
  谢家郎君个个生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虽然年少,却也光朗如玉,烨然若神人。
  不知道让多少小娘子心神荡漾,跃跃欲试,只是谢家小三郎如今才十三岁,小大郎和小二郎都没留住,其他的小郎君年纪都还小,而谢家六个郎君,却都已早有婚配,只能让这些娘子们望洋兴叹,叹一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
  阮遥集和司马道生临街而行,尚且还听到许多人在讨论着方才过去的谢家阵仗。
  司马道生未免有些惊叹,“此处百姓个个濡慕陈郡谢氏,为何陈郡谢氏到哪里就能在哪里受到拥趸?”
  “谢氏注重学业传承,文途屡出名士大儒,甘为人师,天下士子无不趋之若鹜求学于身旁,武途能征善战,多出相将之辈,能征善战,辅佐晋室,为天下兵士向往效命于麾下。”
  “更何况,自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一直在宣称着世家的权力,士族子弟谁不想入朝为官?”
  阮遥集行走之间,神情沉着,但却又无法掩饰他那风流至极的相貌,不多时,道路两旁就有妇女娘子驻足,更有胆大的娘子,朝他抛掷花枝。
  司马道生和他不由得有些仓皇,镇定的神态,不复往初。司马道生笑道:“昔日大小阮名扬天下,嵇康公美如玉,如今我倒借着你的光,感受了一把珠玉相照的感觉。”
  车马在众郎君的护送下渐渐到了秦淮河旁,乌衣巷口,谢泉载着谢玄到了谢令姜的马车旁。
  “长安。”
  “阿姊。”
  谢令姜也知道此时不能探出脑袋来打招呼,只好听从阮嬷嬷的安排,由子鱼扶着下车。
  抬头一看,簪缨世族的牌匾正簇新无比的悬挂在上,陈郡谢氏的牌匾悬挂一旁,雕着龙凤的高粱之上愈发显得巍峨庄重。
  “开正门,迎宗子。”
  沉重的大门轰然洞开,左右仆妇们跪地相迎接。
  三叔谢安正在正门里头含笑看着这边,谢令姜瞧着这位令人敬仰的三叔,心里头不知道为何竟有些忐忑。这位谢氏的掌权人实在是把握这些是未来的命脉,还有他们这些娘子们未来的婚事,三叔向来都说最疼爱长安,可是自己的婚事究竟是几个娘子里头最不如人意的,比起四叔家里的谢令和,同样是嫁入王门,自己只能含忍着痛苦过下去,三叔还总是安慰自己,可是谢令和嫁了王导之孙王珣,后却在三叔的主持下和离了,三叔当真是一视同仁的吗?
  谢氏正门由此而开,他们姊妹兄弟跟随父亲下车步行入门,而诸妾室和仆从从侧门进去。
  她们年岁尚小,没有同阿娘一样戴着帷帽,此时和三叔见礼之后。便坐着小轿,过外院,二门,中庭,而后才到了正堂。
  等到了正堂里头,也只有亲近的仆妇在此,他们的气氛便愈发活泼起来了,只是还顾及着正堂里头坐着的祖母大家孙氏,他们只敢小声的交流。
  幼弟谢玄终归是忍不住的开口:“阿姊,我好想你呀!”
第18章 :大孙氏
  谢令姜记忆里头的幼弟,早是芝兰玉树的模样,弱冠之年就已经能和三叔媲美顶立门户。
  如今这样如同糯米团子一样粉嫩可爱的阿玄,倒是很少见。
  “七郎,阿姊也想你,我们的阿玄看上去又长高了呢,也许明年就比阿姊高了。”
  谢令姜伸手摸了摸谢玄的头,语气里温和的像是哄小孩的模样。谢三叔早就留意到这边的情状,当是时微笑道:“我们长安才是个小娘子就知道哄弟弟了。”
  小谢玄拍拍胸脯自信开口道:“阿姊放心,待谢玄长大之后必定会保护阿姊,谁也不敢欺负你的?”
  眼前这个小郎君,和多年之后,已经成人的谢玄融合在一起,谢令姜心里头的感动,一阵接着一阵。
  然后就听到祖母大家孙氏那里的孙嬷嬷传话了。
  “琳娘在候,大家说请宗子,宗妇,三郎先进,郎君娘子们稍事休息。”
  当是时谢令姜察觉到阿娘阮容似乎微微一颤,谢令姜低声道:“长安一定听阿娘的话,要沉住气。”
  而后阮容才定了定气,默默跟随在谢奕和谢安身后今内堂了。
  等阿娘走了后,谢令姜瞧着二娘谢道聆倒是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忍俊不禁地笑了,三娘和四娘,即谢道璨和谢道辉,此时乖巧的站在一旁。
  又看着从旁诸兄,谢令姜道:“怎么不见五娘?”
  五娘谢令和今年五岁上,是四叔谢万石的嫡女,颇为伶俐可爱,深得祖母大家孙氏疼宠。
  四叔的长子谢韶,府称八郎,与谢令和是双生子,此时奶声奶气开口:“长姊,我阿姊身体弱,吹了风,祖母大家让她在碧纱橱养着,许是好些日子才能好起来呢!”
  谢令姜微微点头,又想到谢氏人丁兴旺,却唯独二叔,大兄二兄早逝,心里头微微有些伤感。
  三扇山水屏风接金楠木雕牡丹花纹榻床,青色帷帐悬落于地左右各设扶手椅三把、榻床旁屏风边垂着珠帘立着数个束腰圆凳正围着一个圆案。
  上坐着个老妇人,面目冷色,头戴兹髻,南金翠翼,明珠星列,繁华致饰。
  阮容见婆母,心里头多少是有些忐忑的,虽说不是新妇,可是也迁出去有三个年头了,平时不过逢个节庆之日备送厚礼,大家孙氏心胸怀德,治家严谨。
  可没想到侍立在一旁的三夫人刘氏正朝自己宽和一笑,当下心里便觉得温和了许多。
  谢奕和阮容一齐下跪请安。
  “儿郎不孝,在边疆为国尽忠,未能够在膝下侍奉。”
  孙氏瞧见意气风发的长子谢奕,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小有功名,切记要戒骄戒躁,至于旁的话,你们爷们自个说,大丈夫虽管外宅之事,可内宅也要分清楚轻重,郎君娘子渐大,过两年婚事上也要着手,我已很老了,再管不动你们这些小事,去吧,你伯父和阿父还等着见你。”
  谢奕朝阮容投了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就跟谢安一同离去。
  孙氏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还跪在地上的阮容,面上挂出了一副像笑容又不像笑容的表情,“刘氏,还不快扶你大嫂起来?此次回归,想必新妇好一番操劳。”
  “多谢大家宽慰,这都是妇人该做的。不值一提。”
  刘氏立刻上前扶了阮容起身。
  大孙氏似乎心情悦色了不少,而后开口:“七郎在我这呆着,非常伶俐乖巧,生的也好,你不必操心,觉得我苛待了你小儿郎。”
  阮容听了立时一惊,连忙又要跪下去,可大孙氏却是笑了。
  “从前你嫁进来到不见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在建安呆了几年后反而胆小?”
  “大嫂还是快坐下吧。”刘氏此时也是笑着把她推向了座位。而后嗔怪道:“大家何必总是作弄咱们这些为人媳妇的?谁不知道大家心善仁德,咱们如今才这样有底气,在建康都是教人高看一眼的。”
  阮容就觉得有些惊诧,之前在谢家呆的数年,每天都要在大家面前立规矩,又因为郎君谢奕纳了妾室,没少因此被教训过,乃至家规。
  如此和颜悦色地对自己,倒让她有些不习惯起来了。
  尚且还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孙氏道:“琳娘果真是口舌伶俐,世人都说三郎才华横溢,可是不及你这个内子一半啊。”
  刘氏又笑道:“比不上您有福气?妇人就算是再好,也终究做了您家的媳妇。瞧瞧您这满院子的,谁不说是满院仙童玉女?”
  阮容也笑着道:“方才所见的三郎,四郎,五郎,六郎,八郎,十一郎,个个懂礼知节,乖巧伶俐,也多亏了在大家的教养下,才能长的这样好。”
  孙氏忽然正色开口:“像咱们这样的大家族,娘子和郎君打小都要在祖父母膝下长大,为人母,必定是心疼的,但是为了将来儿郎们的出息,就算有一丝的舍不得,也要藏在心里头。族学兴办的事情你们也应当知晓,到时候所有的郎君娘子都要去,咱们这几个世家子弟没一个不要去学的,倘若要是我们舍不得娘子郎君,他日我们家的儿郎就比他们家的没出息!”
  两个儿媳妇都立起身来,正色应允。
  谢令姜终于再见祖母大家孙氏,别人眼里的大孙氏或许是严厉的,可是谢令姜心里却知道大家心里头最疼宠的那个孙女,一定是自己。
  升平二年,阿耶和四叔接连离去,大家仍然牢牢地握着自己的手,温声软语开口:“要是小长安不愿意嫁出去,就留在祖母家家身边好不好?”
  谢令姜得体的用最标准的礼仪来行礼,一众孙儿孙女里头,唯独长孙女腰脊挺直,最为标准。
  “快起来,长安,让祖母家家好好看看你!”
  谢道聆埋首,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恨之意,她想回到谢家,为的是这里的荣华富贵,比建安更甚,可是恨的又是在这地方嫡庶尊卑是如此的俨然。祖母大家孙氏最疼宠的两个孙女,一个是大娘子谢令姜,一个是五娘子谢令和,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嫡出的都是令字辈。
第19章 :谢令和
  阮容倒是没想到过女儿在大家孙氏面前,倒是比自己更得颜面,但是想想心里头便觉得有些宽慰,好歹只要女儿受疼宠就足够了。
  长安向来就比自己会说话,反正自己左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能讨好婆母又能如何?
  “祖母家家,长安好想您。”
  谢令姜鼻子微酸,抬头,起身,而后朝前奔跑。
  她今日穿的是浅色的夹袄短衫,裙为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瞧上去也干净利落,潇洒自然。
  而后行至祖母面前,只见祖母大孙氏,此时尚且容光满面,无见疲态,握住对方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孺慕之情。
  谢道聆,谢道璨和谢道辉都害怕大孙氏不敢上前,其他的这些兄弟们各个严阵以待,不敢动容。
  大孙氏看着这些孙子孙女,心里头终归是有一些无意察觉的难过,可是这时候谢令姜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似乎在给她传递一点力量。大孙氏勉强温和一笑。
  “今日便不考核你们了,明日里便是十五,上元节,届时秦淮街上势必极为热闹,娘子们,年岁还小,三郎,你看顾着弟妹们带他们好好玩玩,今日里舟车劳顿,你们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果不其然,兄弟们都松了口气,娘子们也欢喜不已,建安那里从未有过这样盛大的节日,还有这样热闹的场所,而且居然还能上街去玩?再怎么也比京都好多了?
  谢令姜垂眸,自汉末以来,道教重要派别五斗米道崇奉的神为天官、地官、水官,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并说上元天官正月十五生,中元地官七月十五生,下元水官十月十五生。故正月十五为上元节,年幼时也被仆妇们抱着出去玩乐过。
  眼下兄弟姊妹们都很开心,连忙都行礼。
  谢令姜起身欲行礼告退,却被大孙氏挽留拉了手,“长安今夜就陪祖母家家睡吧。”
  谢令姜连忙看向阿娘,阮容含笑开口:“长安今夜就在这里陪着你大家睡,阿娘也要好好的收拾咱们家的修心堂了。”
  等到众人都走了,大孙氏轻轻地戳了戳谢令姜的脑袋,“你怎么还要看你阿娘的眼色?是不是在你阿娘身边?她管的你很严格?”
  谢令姜心想着祖母莫不是想借此来苛责阿娘?一时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大孙氏再次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有些笑:“难不成你回你阿娘身边住了三年,便不再和祖母家家亲热了吗?你阿娘把你教的这样好,你同你阿娘亲昵,我都很高兴。”
  谢令姜乖巧的靠着祖母,然后忍不住撒娇了。
  “长安最喜欢祖母,只是阿娘也很辛苦。”
  谁知道都说了这样一句,大孙氏似乎察觉到什么?然后摸了摸谢令姜的脑袋,“是不是那几个妾室翻弄风雨?”
  谢令姜心里一惊,也许在祖母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娘子,童言稚语也无甚要紧,但是有关阿娘的德容妇工的问题,势必要引起她的注意力。究竟怎么说才能让祖母佳佳不觉的自己圆滑世故?又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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