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陈小鹿【完结】
时间:2023-08-09 14:37:33

  只是此时想到已经十六年未见阿耶,思念之情让她一时无法顾及别的,仰起头来满是崇敬和思念的看着阿耶,阿耶相貌粗旷,为人性格豪爽,酷爱喝酒。如今正是风华正茂,今年不过三十九岁,可谁能想到如此的阿耶居然会在升元二年离开人世?
  谢奕没想到一年多未见女儿谢令姜,女儿居然有所变化了,心里头也是有百味杂陈,连声说了几句。
  “好!好!好!好!”
  谢道聆扑了一个空,很快的,抓住了阿耶另一只手。
  “长荣也好想阿耶,阿耶在外头过的好不好?可曾想过阿耶?”
  柯氏于是鼓励的推着三娘和四娘二人前来,谢道璨和谢道辉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也主动地走上前来,俏生生的开口呼唤:“阿耶。”
  见自己四个娇娇女儿都在眼前,谢奕眼眶也微微有些濡湿,大丈夫出身,所谓何?于疆场搏杀,于朝野之外扬名立万,倒是不及三郎谢安,图山水之中,快然自足。
  阮容这时再次开口相劝:“旅途劳累,你们几个女郎就先让阿耶去洗漱一番。”
  谢奕深深点了点头,安抚的捏的捏两个小女儿的手,又摸了摸两个小女儿的头。
  “阿耶洗漱归来,便一起用餐。”
  阮容这时才状若无意的四处扫了扫,果不其然,居然瞧见王氏心有不甘的眼神,并两人看上去都非常恭敬的眼皮下垂,不敢抬头望一眼,倒是她别有用心起来。
  只是当真可笑,不过一个妾室多给了两份体面,便想爬到大妇的头上来,痴心妄想。
  王氏,程氏和柯氏只能在一旁伺候着,谢奕洗漱之来坐于主位,身旁是大妇阮容,左手边坐着谢令姜和谢道聆,右手边坐着谢道璨和谢道辉。
  谢令姜知道或许程氏此时没有看到三兄,心里头必定是挂念的,于是主动开口。
  “阿耶此番归来,为何不见阿兄啊?”
  谢奕倒是没想到阮容居然把女郎教的这样好,不但知道孝顺父亲,还知道友爱兄弟,先喝了一大口好酒之后又啃了一口胡饼。
  “阿泉先回金陵那边去了,你伯祖,祖父同你三叔商议是否要兴办谢氏族学,叫他再好好学学,以免玷污了家风。”
  程氏听了后心里更觉得畏惧了,王氏眼睛里头却有些发亮。
  阮容听了微微一笑,“兴办族学,这可是百年功德大事,想来定是三叔的主意,这主意是很不错的,咱们世家之所以兴旺传承,族学在其中的功劳不可没,前几年来一直战事未平,如今倒是有一段日子可以叫家中子弟好好多学点东西了。”
  “三郎和四郎,还有七郎,年岁都还很小,何必非要跟你在战场上厮杀呢?郎君不总是还觉得自己文气不够?如今跟在三叔后头学着,定能有个出息,也算不辱没门风了。”
  谢奕想到自己的妻子,这样理解自己,面上的笑容,便愈发大了些。而后似是想起来什么,又开口道。
  “此次北上我见到了仲容大兄,实在是人中英豪,他精通音律,善弹琵琶,怪不得被称为“妙达八音”,有“神解”之誉,当时他虽语焉不详,但是些许到时候陈留尉氏也要派族中子弟前来学习。只是不知道是千里,还是遥集了。”
  谢令姜终于知道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了,她马上就能见到遥集阿兄了,阮遥集。
  这是存在于自己年幼时的记忆里最温暖的一个人,是舅父的次子。
  这是为什么?关于他的记忆好像都刻意的消失了,或许说是自己不愿意想起来的。
  谢令姜幼时其实也有喜欢的人,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罢了。
  她是在永和九年第一次见到阮遥集的,一时居然有失神,这胡饼没捏住。
  谢道聆微微睁大眼睛笑了:“阿姊想什么事情想的这样出神呢?”
第13章 :阮遥集
  看着二娘好似天真无比的眼神,谢令姜很快的回了神。
  “长安已经很久未曾见过舅父了,阿耶,我听说舅父非常擅长弹音律,舅父与舅父的从父阮步兵一道更是被誉为竹林七贤,他们常常于竹林之下喝酒,纵歌,肆意酣畅。”
  谢道聆心想着自己怎么都没听说过这些事情?阿姊平时不出来玩耍,难不成就天天看这些书吗?
  谢奕听女儿说话更是点头,“仲容阿兄,实在是我辈楷模为人任琴,不拘礼节,你伯祖父对此非常看重。”
  听到郎君对于自己的族兄如此的赞颂认可,阮容面上终于浮出微微的绯红色,又饮了些果酒,此时声音愈发显得娇柔起来。
  “阿兄平日里痴爱音律,对此颇为认真,甚至也不愿入朝为官,是我们阮氏子弟的常态,我们阮氏子弟族人都颇能喝酒,所以郎君每每前去便颇受欢迎,久不见阿兄。不知他身体是否安好,不过倘若此次千里,遥集真的能够前来,我必定要备上一份厚礼,好好妥求三叔好生照料着。”
  谢奕看着妻子娇美无瑕的面颊,粉面含春威不露,心里头开怀不已。“阿奴何须担心,我那三弟,也是放旷之人,想来未尝不欣喜之至。”
  而后又思索开口道:“陛下重赏咱们陈郡谢氏,此时写着“簪缨世族”的牌匾,恐怕已经送到豫州老家去了。明日登门恭贺者,恐怕不下少数,还要劳烦阿容操劳此事。”
  “郎君无须担心此事,你可不知道,如今长安管府中诸般事情管的尤为甚好,十分妥当,就连大管家都赞不绝口呢。”
  谢奕闻言,自然是心怀大慰。
  “有女如此,人生无憾矣!”
  见父亲微微有些醉了,谢令姜起身告辞,而后其余诸人也纷纷请安离去。
  王氏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别的法子,眼下只能看着谢奕满怀热枕的看着大妇阮容,而没有什么办法呢?
  “王小妇夜路湿了,可要小心。”
  谢令姜眼神仿佛有些复杂,但是她又没有说太多,只是匆匆离去了。
  她心里头还有很多复杂的事情,比如这突然冒出的记忆,这个让人觉得有些熟悉的名字在耳边在心头响起来。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忘记了呢?
  这样一想,又免不得要想起前世的诸般种种事情,一时心头更是微微有些苦涩起来。
  她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阮遥集。
  为什么提起这个名字?心里头居然会这样的痛呢?
  果然这一世的诸般事情都如同前世一样的辗转而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似的。
  所以谢令姜可以按照前世的节奏,一步一步的完成吗?
  王氏眼神里愈发的显得有些深沉,而后也只能愤愤不平的带着玉钏离开了。
  郎君当真一眼都不愿意看她吗?难道不知道这府里的事情多半都是她管?
  心里头的心绪百般,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只好愤愤不平的回去,关上了大门,而后再砸一点东西,便能将这情绪按捺下去了。
  至于其他的小娘子,回去的时候心里头多多少少是高兴的,一来是今天晚上吃到的丰盛的零食,叫他们欢喜不已,二来是阿耶终于要回来了,所以她们眼见着也能多撒撒娇,讨讨阿耶的喜欢了。
  谢奕深深地盯着阮容,他在军中的时候时常饮酒,但是身边却并无人相伴,他正值中年,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且比起诸兄弟而言,谢奕在声色之事更为着重,眸色渐深。
  阮容又多喝了一点酒,“大郎。”
  娇嗔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心头发软。
  在这长明宫灯昏黄柔和的光晕中,她微微仰着头看他,清丽的脸庞白润如珠,嘴角的梨涡分外可爱,捏着酒壶的手指纤纤修长,嫩若柔夷。
  这是自己的妻子,阮容。
  “阿容。”
  阮容抬起头来,只见灯光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愈发身形伟岸,眸中的神色仿佛是如同豺狼虎豹,阮容并非不知人事的少女,自然知道郎君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太久没见妻子,谢奕内心压抑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阿容,我想你了。”
  他宽大的胳膊一把阮容抱在了怀里,有些急不可耐的亲吻起了她美丽的眉,亲吻她如花的脸,亲吻她那朱色的唇,亲吻她白皙的脖子,这是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女郎。
  他的热情就像是一把猛然烧着的火,如此来势汹汹,如此迫不及待,她脸上的绯色在此时愈发浓郁起来,红唇不受控制的阖动,眼睛里仿佛绽放了美丽无比的光芒。
  “唔。”
  有道是芙蓉帐里暖,一刻值千金,此话暂且不提。
  谢令姜躺在帐子里头,居然一夜都未曾睡觉,不知道究竟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心里念多少回,她忽然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王知音比自己要大九岁,分明就是一个糟老男人!自己干什么?还要再等王谢联姻?她才不要嫁给他,得要重新找一个能够作依靠的人。
  阮遥集,年少时自己也曾贪慕的梦,也许可以重新试一试呢?
  阮遥集是阿娘阮容族兄的次子,生于卑微,却崛起于此。
  子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准备进来看看女郎醒了没有?可瞧见女郎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下面深深的乌青的时候,不由得惊骇了一跳。
  “奴婢知罪,竟不知道女郎昨夜未曾安睡。”
  谢令姜此时的确精神有些疲惫,可是过了午时之后,府里头就要开始着重安排这些来客们了。只能定了定神,而后开口:“应当还有些脂粉,遮盖一下气色,无甚大事,不必与阿娘和嬷嬷提起。”
  子鱼自然连声应是,主子未曾安睡,身为奴仆却睡得酣畅,是为大罪,倘若要是阮嬷嬷知道,就算是自己的亲外祖母,自己也断断落不得一个好字。
  眼下只好胆战心惊,提心吊胆,想方设法的为女郎遮盖这疲惫的神色。
  谢奕此次回来自然不是空手而归的,给妻子还有几个女儿,甚至是三位妾室都带了礼物。
  只是王氏盼伤了眼睛,也未曾盼到郎君大驾光临。
  只是这礼物还稍稍能如人意般。只是听到这奴仆的汇报,便又叫人有些发怒了。
  “大妇那里有两箱子珠宝,还有上百匹宝缎,大裘四五件。”
  “四位女郎倒都是一样的,每人一盒东珠,八匹宝缎,大裘一件,大娘子那里好像多了一个九连白玉环。”
  “三位小妇这里都是一样的。”
  王氏这时看着眼前硕大的东珠,便愈发愤怒起来,那喜色便也全然不见了。
第14章 :洗尘宴
  如水的人往这边来,往日的昌平街上从未有过这样的热闹,但是今日众人都知道了,从安西将军谢奕石这里开始,承继国子监祭酒,太常卿大人,豫州刺史之后,安西大将军,也出现在世人的面前,陈郡谢氏,这个传承千年的望族世家,终于在这一刻传言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一大清早,阮容就起身带着阮嬷嬷,在府中四处巡视,谢奕,也在正门那里迎接其他的一些亲朋故旧,乃至朝野之中的名臣达官,他从前算是默默无闻的,在南康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帐下还曾担任过司马一职,也许是承蒙桓温的照顾,从前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是从某种程度上,他已经隐约地察觉到,随着自己地位的提升,或使他们的关系会有进一步的加深。
  伯父的书信里已经写得十分昭彰,父亲的来信里也显现出殷切的期望,世家沉淀千年,为的正是他们这些子弟们能够前赴后继的出仕,以振兴世家之威。
  当然心里头也有微微的怅惘,为什么三郎始终不愿意出仕为官呢?
  当事时只瞧见中书郎庾亮朝这边走来,举手投足之间,儒雅风范尽显于人前。他出身颍川庾氏,是前丞相军谘祭酒庾琛之子、今太后庾文君之兄。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因其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且举止严肃遵礼,颇受器重。
  谢奕停下了思索,咳嗽了一声,也走出名士风范前去。
  “庾兄,近日可好啊?上次匆忙一见,竟未能够畅叙幽情。”再不多时,即见王导诸臣前来。
  此次洗尘宴会,一时之间安排的倒颇为合理,就连粗线条的谢奕也察觉到府里头这次宴会安排的颇为合理,几位朝中重臣有单独的隔席在单独的凉亭里头,又不显得突兀,其余的朝臣们也按照等级各自于石桌石椅上,瞧上去也是相得映彰。
  “安西将军府上的宴会倒是别有雅致,独出心裁,我等难以望其左右呀。”
  南康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极为随和,颇为赞许,其余诸臣,也纷纷赞不绝口,并询问究竟是何人操办。
  谢奕哂然一笑,大管家在一旁开口道:“我家女郎操办此宴会,还是初次主持中馈,女郎说了,叔伯们倘若不嫌弃,便是极好的。”
  于是众人便欣欣然称赞,一时欢声笑语都不曾停歇。
  男宾宴席上尚且如此欢乐,何况女席。
  幽兰园偏院,此时王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前去打探的小厮,一个接一个的回来禀报,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前面出了半点岔子和问题。
  “那些个管不着的老婆子呢?难不成所有的人都听她的话不成?”
  “回小妇的话,就连谢大管家家的也都听从安排。”
  那小厮回答后,更叫她怒从心来。
  阮容面带微笑的同中书郎庾亮的夫人丘氏闲聊,这位丘氏夫人是当朝庾太后的长嫂,素有名望。
  “庾夫人近来可好?”
  “倒是也好,我家郎君,喜好老庄之学,为人严肃庄重,他俨然自守,人们都有些顾忌他的方正严峻,不敢随便接近他。幸好安西将军为人随和,还愿意搭理他。”
  江州刺史温峤的夫人王氏也来此地,她是温峤的第二任夫人,但因为出身琅琊王氏,众人倒都忽略了温峤的第一任夫人高平孙氏存在的痕迹,能够叫温峤忘记微末之时陪在身边的糟糠之妻,想来的确有其本事所在。
  眼下眉眼带笑,和煦无比。“瞧着谢大夫人近来颜色颇好,贵门喜事成双,如今倒比我娘家还要盛大几分。”
  中书令卞粹的夫人出自范阳张氏,是武郡公张华之女。此时唇角微微勾起,最是温和不过。“当年闺中瞧着诸位女郎里,阿容的颜色便是最好的了。”
  众人说笑着,品着果酒,瞧上去神色安然自得。
  唯独丞相王导的夫人曹淑面色格外差了些,此时言语里有些微微不平。
  “庾郎君虽然严肃,也没什么不好,不比我家老奴,洁身自好尚且不能够。”
  她素来有善妒之名,禁止王导有婢妾,甚至经常盘查王导身边的男仆,见到有长相俊美或年少的,都大骂一通。王导不能长久忍受,就悄悄的在家外养了许多外室,世族里有都有些知晓。
  此话说出来,原本并无炫耀意思的中书郎夫人丘氏面色上竟有些尴尬起来。
  阮容并不擅长辞色,一时想到自己的夫君谢奕未尝不是有三个妾室,竟没什么立场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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