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姿势要多冷酷就有多冷酷。
“等等我啊,中原先生!”
别看中原个子矮,没有一双大长腿,他走起路的时候竟然也挺快。
为了追上他,我不得不慢跑起来:“为什么不等我啊,中原先生,我们不是好朋友啊!”
“谁和你是好朋友啊!”
中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回答我:“小矮人联盟里的成员,你爱当,你自己去当,别来烦我!”
*
*
纵然被中原吼了两次“滚”,但终究是我把他当朋友的诚心比较足,很快就跟上了中原的声音。
中原推着比他人还高的机车往前走。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不觉得治君轻生的原因是织田先生,他在Lupin酒吧里说,至少别在这里开枪,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在乎地点的。”
“……”
中原不理我。
但从他没直接跳上机车,直接扬长而去——而是扶着车,慢慢在道路边缘推行的动作来看,他还是在听我说话。
我继续说:“Lupin酒吧的谈话,天台上的谈话,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治君有两次对话,最主要的导火索应该在天台上……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芥川君,从他口中得知真相。”
“……”
中原还是不说话。
不过,说起询问芥川龙之介,我很快又想到了一件事:“哦,对了,既然我们已经确认了,Lupin酒吧里,治君和织田先生有过交谈——那么,织田先生记得的情况应该比调酒师更详细,我们也可以直接询问当事人……”
推着机车的中原忽然停下来,我差点刹不住脚,直接撞到中原背上。
“你……”
中原拧着眉头看我。
“我怎么啦?”
中原言简意赅地回答说:“织田那家伙是杀手。”
“哦……啊?啊!”
杀什么杀?
手什么手?
如果说,芥川龙之介是杀手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没错,这个事实我早就意识到了。但说织田作之助是杀手,却总让人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他用什么杀人?
辣咖喱吗?
中原看着我,还是面无表情,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生气,还是深感无奈:“……你要不还是回到港口Mafia吧,武装侦探社里的人身份没那么简单的……”
我挑拣着词:“他们现在还在做杀手事业吗?”
“那倒没有,一般也没有不长眼的杀手组织在港口Mafia的眼皮子底下搞业务。我是说,他在加入武装侦探社之前,是个杀手,其他人之前的身份,也没那么简单。”
“比如说?”
“说什么……”
“芥川龙之介之前也是杀手吧?”
“这倒没有,”中原还不至于给讨厌的人扣上不符合实际的污名,“硬要说的话,是个挺能打的流浪汉吧。”
有点难以想象。
我继续问:“那之前的江户川乱步呢?”
“……乡下人。”
“宫泽贤治?”
“乡下人。”
我不由沉默了,指出中原的谬误:“中原先生,住在乡下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正是因为他们朴实无华的劳作,才让我们能吃饱饭,歧视乡下人是……”
中原白了我一眼:“我怎么知道,你连着问了两个,都是背景相对比较干净的,你再换个人问!”
“好吧。”
“……”
我想了又想,突然意识到,我好像不是很在乎武装侦探社成员们的过往,或者说,只要我知道他们现在都是好人,就足够了。而他们过去的经历,本人愿意说,我也会耐心聆听;
而本人不愿意说的经历,好像也没有什么非得从中原口中得知的必要。
若说有,只有一个人——
我认认真真地问:“那治君呢,太宰治呢,他没有成为港口Mafia的首领之前,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
“是隐藏的情报吗?”
中原摇摇头:“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认识太宰的时候,他虽然还没有加入港口Mafia,但已经是Mafia首领的重要弟子……”
“嗯。”
“我也不知道,太宰在加入Mafia之前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中原目光沉沉地看向天际线,折腾了这么多事情,此时此刻,夕阳正欲沉,万物沉寂在一片燃烧般的鲜红中。
片刻后,中原犹豫地回答:“那时候,我总觉得他是个每天都要叫嚣着自杀的幼稚怪,但现在想起来,那也许是他的伪装也说不定……”
“叫嚣着自杀?”
我立刻关注到某个词:“在这之前,治君也提过类似的话题吗?”
“……”
“你怎么是这种表情?”
中原扯了扯嘴角,光是回想,就已经足以让他觉得牙疼:“……不是提到过,而是每天都在这么骚扰人啊,但那根本不能算是认真的吧!明明只是想耍人玩吧——!”
“……”
怎么说呢?
有一种说法是,当一个人真正地践行自杀之前,他肯定无数次地向外界求过过了。但中原的说法也很合理,毕竟,太宰治可能别人都不耍,但只要是有耍中原的机会,感觉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吧……
两个说法都感觉很合理。
我谦虚求问:“中原先生为什么觉得,这是治君在耍你玩呢!”
“他继任首领后,就再也没有干过这种弱智的行为了。”
“……”
这证据明显不足啊。
中原继续说:“我以前觉得,他对权利不感兴趣,但对权利不感兴趣的人,是不会篡位的。而他篡位后,一周只睡眠四个小时,每天都在高强度地处理壮大Mafia,门门俱到,甚至连一些最下层的小事也会过目,所有权利都攥在手中,从来不说一句苦和累……”
我打断中原:“等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治君他其实一直没有放弃自杀?”
中原摇摇头:“他很珍惜自己的小命,长期待在首领办公室里,不去任何危险的地方,不给杀手机会,努力工作……”
我听不下去了,心情复杂,不得不提醒他:“想活下去的人不会这样透支自己,治君他……可能只是换了一种不那么显眼的自杀方式。”
“什么?”
“你说的那些事情,听起来完全就是,治君打算直接在工作岗位上忙到猝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天的更新(握拳)
前排求评论,求收藏,挥手帕呜呜呜,大家再看我一眼!
第60章 60
“……”
“……”
吐槽完, 我自己都愣住了,越思索,我便越觉得, 这也许就是真相——四年前的太宰治和四年后的太宰治相比,也许不是收起了“自杀玩笑”, 而是沉默地进入了下个阶段。
我掰着手指, 继续分析:“那么,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三条线索——”
中原一时半会儿没跟上我的思路:“哪来的三条?”
“第一条, 天台跳楼前的对话。”
“涉及治君、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 我认为, 这次对话很可能是导致治君轻生的直接原因。”
中原点点头。
毕竟,我分析的都是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当然不会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我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条, 太宰治四年前的篡位。”
“根据中原先生的说法,篡位前后太宰治性格大变,从咸鱼变身社畜……我是不是可以做个假设, 在他篡位之前,就已经有某件事发生了, 导致了太宰治的性格变化呢?”
中原叹了口气:“我不这么觉得。”
“……只是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 和太宰治篡位首领的时间点太过接近,以至于看起来像是同时发生的?”
我自顾自地分析完, 抬头看向中原,渴望他能提供更多线索:“说起来, 在四年前,你就没有察觉到什么问题吗?”
“没有。”
“再回忆一下?”
“不可能有的。”中原看起来非常无奈, 他甚至心情不快地——抬手揉了一下我蓬松的头发, “我当时不在横滨, 我出差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太宰就已经是新首领了。”
我忍不住吐槽:“……你怎么总在关键时刻出差?”
中原被我气笑了。
他一边冷笑,一边用了点力气,疯狂地揉搓我的头发,糟糕,我的头发本来就挺容易打结的,现在全被他揉乱了。
“秋子呀,猜猜看,我当时为什么在出差?”
这种涉及港口Mafia内部的事情,我完全不了解,怎么可能猜得中——不对,中原应该不会问这种我完全没线索的题目。我思索了一会儿,悄声问:“是治君故意调走了你?”
中原瞳色微沉。
我不确定,在这瞬间,中原有没有发出轻微的叹息,他停下了揉搓我头顶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像是夸奖:“对……”
我立刻和他抗议:“但这么说来,你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我的推测是错误的啊——中原先生甚至不是事发现场的当事人!”
“但是,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这件转变事件确实存在……好吧,我承认它是有概率的,两种可能性都有。”
中原略一思考,又隐蔽地扫了我一眼,他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完全没有被我察觉,紧接着,他就干净利落地让步了。
这种让步,就像是在哄小孩。
可是——
我真的觉得,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但这种基于第六感的直觉不能拿出来当证据。我也确实拿不出什么实际的证据。
算了。
暂时先这样吧。
我继续说第三条:“最后一条,就是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治君瞒过了港口Mafia里的所有人,私下去见还处于敌对身份的织田作之助。而他们之间的对话,除了治君之外,还有织田作之助是清楚的……”
“等等,等等!”
中原打断我。
我纳闷地看着他:“我刚刚说的话,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话的问题,而是你说这番话的用意,又排在第三条的位置,又强调当时是敌对的……”中原停顿了一下,明明他已经猜到了我的后文,似乎却觉得难以启齿般,“……去直接问织田作之助吧?”
我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歪头。
“……不然呢?”
下一秒,中原就戳了一下我的脑门:“我刚刚明明已经告诉过你了吧,那家伙曾经是杀手,还是很著名的杀手,而且胆大妄为……就算是太宰,他也敢举起手||枪对着港口Mafia的首领……我不赞同,这太危险了。”
“你对织田先生误解太深了……”
“是你太乐观了。”
“我已经在武装侦探社住了两天了……”
“哦,对了,你提醒我了,还是跟我走吧,港口Mafia大楼才是最安全的……不,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这段时间我都不会离开横滨……”
“……”
“……”
我努力了。
——努力地和中原先生鸡同鸭讲,我好生气,他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啊好可恶(╯‵□′)╯︵┻━┻!!!
“中原先生!”我迫不得已提高了音量,“您是不是看不起我?”
中原盯了我一会儿,才转开视线,他否定着说:“……没有。”
“你不相信我的判断。”
“……”
“你也不相信我能保护自己。”
“……”
“明明一开始就说好了,我们是同盟,我们是朋友,你委托我去拉住治君,不让他坠入更深的地狱里。”中原不想看我,但我围着他转悠了两圈,一直盯着中原的眼睛,迫使他直面我。
我一字一顿地强调:“……很感谢中原先生的担心,但是,我既然打算去直接问织田先生,我当然有我自己判断的缘由。”
“……”
“……”
中原不吭声,但我肯定能比他更倔强。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企图将自己的心情也传达给他。
许久,中原叹了口气。
他又开始揉我的头发,嘟哝着吐槽:“什么嘛,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在我面前抖成鹌鹑,抓着我背后的衣服不敢松手!”
那、那只是恐高啊!
下一秒,中原放开了手,我却感觉到头皮一沉,好像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咬住了我的头发。我立刻伸手去摸,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凉冰冰的物品。
“这是什么?”
“无线电窃听器。”
我信你个鬼!
我白了没说真话的中原一眼,就算没看过谍战片的人,肯定也能判断出,没有谁家的窃听器是大大方方地夹在头顶的。
我摸索着摘下那件不明物。
中原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他之前吐槽太宰治是男妈妈,但实话实说,若真论男妈妈的程度,治君甚至不配给他提鞋。
“……如果你非要和织田作之助聊一聊,地点绝不能是武装侦探社,你得把他约出来,地点我可以帮忙选……”
就在中原做计划安排的同时,我也终于在满头打结(全怪中原揉的!)的头发里摘下了那个凉冰冰的物品。
果然,中原骗了我——
那是一枚发饰。
我之所以用的量词是“枚”,是因为整个发饰的造型可谓是朴实,它压根无需更多设计,突出的就是一个宝石硕大:
躺在发饰中央的海蓝宝石,绝对是我见过个头最大,颜色最澄澈的宝石。仿佛人截取了一小块澄澈的天空,装载进这枚小小的石头里,各种柔和的光线编织出宁静的色泽,从浅蓝色过度到浅翡翠色,迷离而梦幻。
沉甸甸的。
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有朝一日会用沉甸甸来形容一块纯天然的宝石。
中原没注意到我的震惊,他依旧喋喋不休着应该怎么安排座位,如果被人举枪对准时应该怎样保护自己,太专业了,我甚至听不懂他举例的方位词。
我举起那枚发饰,忍不住问:“蒂芙尼的Tiffany Solrste系列的新品?”
中原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有点局促:“……你知道?”
你这是看不起我的专业!
这种美国纽约的高奢珠宝品牌都不知道,我还上什么珠宝设计的专业啊!
不过,我很快就否定掉了这种可能性:“不,我记得蒂芙尼没有出过发饰,而且,它家的蓝宝石又小又贵,一颗红豆大的蓝宝石就要一百万日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