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力好大。
坐在副驾驶位的黑衣人过分殷勤：“白井小姐，您口渴吗？需要喝水吗？”
“不用。”
我都快吓尿了，还喝水？
“您想听音乐吗？”
“啊？”
“我们这里的车载音乐里，有您喜欢的摇滚歌手的曲子，高比特率高采样率，我们这里的音响也很不错。”
他说完，就打开了音乐。
瞬间，我偶像声嘶力竭的破锣嗓子就开始飙高音，我哆嗦一下，感觉坐在旁边的芥川龙之介的头发丝都跟着震动。
“停——求求你，停停停！”
音乐声被关掉了。
黑衣人又斜了我一眼，客客气气地说：“白井小姐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和提，我们会竭尽全力地完成您的需求。”
他这么说，我反而更害怕。
这就是，明知道自己配不上这种待遇，偏偏还被授予最高规格的礼遇，凸显出一种“猪养肥了再杀”的毛骨悚然感。
我瑟瑟发抖。
“不，都不用了。”
“那好，您有需求随时吩咐。”
“……能别这么客气吗？”
像我旁边的芥川龙之介，正常地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就好了。
“哦，白井小姐是好奇Mafia的态度吗？”黑衣人露出讨好的笑容，“我们全体Mafia都接到了中原干部的命令，要把白井小姐当做自己人。白井小姐也不用紧张，就当做回自己家就好。”
“……”
你们Mafia说这番话时，应该完全没考虑当事人的感受吧？
我白井秋子遵纪守法二十年——
一朝成为Mafia自家人？
拒绝！
我浑身所有细胞都拒绝！
黑衣人忽然又提起：“况且，没准过段时间，白井小姐就应该被尊称为首领夫人了，我们以礼相待，听从您的命令也是应有之事。”
啊？
什什什么玩意儿？
天空一声巨响。
我被这句话炸得外焦内嫩。
还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从上车后，就表现得像个木头人的芥川龙之介往前俯身，罗生门从他的领口钻出来。
他冷冰冰地打断对话：“……太聒噪了！闭上你的嘴——到达目的地还要多久？”
我甚至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黑衣人恭敬回复：“现在，我们正行驶在前往Mafia员工宿舍的道路上，大概还有20分钟到达终点。”
“嗯。”
芥川龙之介不再吭声。
黑衣人看出了我对行程一无所知，他解释说：“在几天前的动乱发生之前，银小姐一直住在宿舍里。中原干部也下令，封锁了宿舍人员的出入。我们可以保证，宿舍里的布置仍然和银小姐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银小姐……？
芥、芥川银？
我下意识地看向芥川龙之介的脸，他抿着唇，下颌的线条绷得冷峻。车辆刚好驶入一片茂密的树荫里，重重叠叠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脸上。
芥川龙之介一直在寻找妹妹。
而他的妹妹被太宰治带走之后，成为了太宰治的秘书，就再也没有返回芥川龙之介身边，而两个异能者组织达成短暂的和平协议，也是建立在帮助芥川龙之介找回芥川银这件事上。
可认真想一想……
还是好生气啊！
芥川龙之介担忧妹妹在外受了委屈，而太宰治则躺在港口Mafia五栋大楼的最高层，享受美女红袖添香，洗手做羹，也许还有温柔地捶背和按摩太阳穴……
我扭曲了。
这一刻，我深深地理解了芥川龙之介的愤怒感受，并且暗自在心底发誓，等我回去，就要打爆太宰治的狗头。
“我也来帮忙吧。”
我发誓，这才不是吃醋。
这只是我为了芥川龙之介的盖章而努力。
“你们有没有银小姐的照片？”
黑衣人很不好意思地回答：“抱歉……呃，但我们内部系统里有银小姐的指纹。”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照片。
出乎预料，反而是芥川龙之介给予肯定的回答：“我有。”
他说完，就从内衬里取出一张陈旧泛黄的纸张。那不是照片，而是一张老旧的素描画，作画者明显没有经受过专业培训，笔触凌乱，多有擦改，但妙龄少女的人物特征基本全部抓到了。
少女相貌清秀，五官和芥川龙之介有五六分相似，她微微低垂着脸，好像是一株不胜羞怯的栀子花。
我凝视画像中的少女许久。
画像当然不如照片拟真，更何况，芥川龙之介这张画作又是成型于四年前，和四年后的人自然也有所区别。
更何况，神态也不太相似。
然而，几分钟后，我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我见过她。”
芥川龙之介猛然回过头，他紧锁眉头，睁大了眼睛。很显然，他原本也没想到能从我口中得到任何芥川银的消息，给我看画像，也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你，你说什么？”
我的视线落回画像，少女羞怯地看着我。这一次，我的更笃定地回答说：“这位小姐姐……不，芥川银小姐，我曾经见过她的。”
“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77
我回忆着。
“那大概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吧？”
啊, 我真厉害，竟然连四年前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但话说回来, 和太宰治相关的过往，我好像都记得很清楚。
如今回忆, 恍如昨世。
“那次, 我扭伤了脚，幸好有一位开着机车的小姐姐路过, 送我前往医院。我喊住她, 问她联络方式……”
“银给你了？”
“没有, 她对我回头笑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位机车小姐姐……啊不，芥川银的歪头笑, 我依然觉得她超可爱诶！呜呜呜我要醋太宰治了竟然每天能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姐姐下饭……
可恶。
我两边都醋。
不过，回想起送我去医院的芥川银之后，我也终于回想起来,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中原的机车眼熟——那不就是芥川银送我时坐的机车吗？！
我把这个细节告诉芥川龙之介。
“……”
芥川龙之介眉头紧锁。
很显然，这个情报就和四年前芥川银熬夜机车兜风一样, 基本没什么意义, 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面分析出芥川银现在的情况。
“抱歉，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我果然是个蠢货。
诶, 在说见过之前，白井秋子你就不会用脑子想想, 这是个有用的情报吗？
不过……
我的思绪飘向另一个方向。
——四年前，芥川银就能驾驶着机车满横滨乱窜, 这岂不是说, 如果她想见芥川龙之介的话, 也能直接开着机车去武装侦探社吗？
不，不对，四年前，芥川龙之介还没加入武装侦探社呢！
但芥川银又是太宰治——是港口Mafia首领的秘书，她想调查一个人的下落，不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吗？
除非太宰治限制……
……不对，太宰治压根没管她的行踪。
我脑子乱糟糟的，自己也不知道思索这些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就在这时，黑色轿车划过一个优雅的弧线，停在了道路旁。
黑衣人提示：“到宿舍了。”
*
*
我脑补的宿舍。
六人共用一间房，六张床六张桌。
没有洗漱间，洗澡要去公共澡堂。
而港口Mafia实际上的宿舍——
两室一厅小公寓，包水电，风景优雅，保障出行安全——可不是吗，谁胆敢到Mafia的眼皮子底下惹事啊。
我不由扼腕。
中原你早说啊——
早知道在港口Mafia员工的基本待遇这么爽，我没准就鬼迷心窍地同意加入Mafia了呢！等等，秋子，你现在在应聘武装侦探社的工作，你爱武装侦探社，你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
黑衣人领着我们走到一扇贴着封条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这里就是银小姐的宿舍了，我的职责就是送你们到这里，就不进去了。我会守在门口，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直接吩咐。”
他后面那句话，明显是对我说的。
芥川龙之介出神地盯着那扇平平无奇的门，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若不是我就站在他身旁，肯定注意不到，他的手指都有轻微颤抖。
“吱呀。”
门开了。
*
*
素净整洁的公寓。
拐过玄关的鞋柜，就是餐厅和厨房。港口Mafia员工宿舍统一配备的厨房竟然比武装侦探社的更宽厚，对比而言，餐厅就有些逼狭，中央摆放着一张被炉，桌面上还放着一些没吃完的水果。
卧室在餐厅右侧。
我溜达进芥川银的卧室里晃悠了一圈，除了这位小姑娘很爱干净，衣柜里没有多少款式新颖的花裙，清一色的西装衬衫之外，没有找到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
嘶。
这规整程度……
我用手指测量了一下，果然，长宽一致，全部都是四四方方的正方形。对比起来，每次都是把晾晒好的衣服团团就扔进衣柜里，要拿出来穿的时候才稍微熨烫一下的我……
……惭愧，惭愧。
芥川龙之介也转悠了一圈。
他毕竟是专业的侦探（？），和我这种临时出家的预备役不同，刚进房间，就趴在地上，罗生门出动，将每一件家具都举起来，快速检视过每一个角落。
十分钟后，芥川龙之介就已经搜寻完毕。
“好厉害。”
看看这高速效率，看看这清理所有缝隙而不伤家具的水准，我不由眼热——用罗生门来杀蟑螂的话，肯定要比世面上所有的蟑螂杀虫剂都好用吧？
芥川龙之介的气压却更低沉了，他说：“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虽然我觉得芥川银小姐有些太爱干净了，但看看芥川龙之介，有这么一个严肃的哥哥，有个洁癖妹妹也很正常。
“这里不是银的房间！”
“啊？”
我茫然地眨眨眼睛。
港口Mafia应该不至于用虚假的房间来欺骗芥川龙之介吧？
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啊。
但芥川龙之介毕竟是亲生哥哥，他肯定也有自己判断的理由，我不由追问：“哪里露出了破绽。”
“呵。”
芥川龙之介冷笑一声。
随即，罗生门就从厕所的抽屉里，取来一大包小小的小棉片。而芥川龙之介就握着这包小棉片，理直气壮地说：“我和小银相依为命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她身旁出现过这种东西。”
“……”
就这……？！
我硬是被这个场面干沉默了。
深呼气。
深吸气。
现在看来，我陪着芥川龙之介前来调查，还真是来对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芥川龙之介先前的调查没什么线索了——倒不如说，就他这种先入为主的调查能力，能调查出什么进展才有鬼诶！
我思索了一会儿。
咳咳。
我用这辈子最温和的语气，迂回地询问：“芥川先生，小银和你分别的时候，她大概多大了？”
“十四岁。”
“那现在她已经十八，已经成年了。”
芥川龙之介不耐烦地看着我，完全不明白我东拉西扯什么。我不得不再咳嗽两声，单刀直入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每一个长大的女孩子，可能……生活中都需要你手里的那个东西？”我真是尽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努力，尽可能地委婉了。
芥川龙之介更纳闷了：“你们要这个做什么？”
“因为……它叫卫生巾？”
*
*
“女生的生理结构和男生不同……”
“我们每个月都会有一段时间不太方便，具体的表现为……”
我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会给其他男生上生理课，好在，芥川龙之介算是非常优秀的学生，一听就懂。
听懂后，他自己都沉默了。
“……”
“……”
我叹了口气：“你判断这不是芥川银小姐的房间，不是只因为你之前没见过……咳咳，这个吧？”
芥川龙之介思索片刻。
“不止这些。”
很快，罗生门又掏出了一些新鲜东西。
“……这是面膜。”
“这个呢？”
“这个也是面膜。”
芥川龙之介一只手拿着薄薄的片装面膜，另一只手则拿着灌装火山泥面膜，十分凶恶——但我现在已经能分辨出他的微表情了，这就是个单纯的惊讶神色：“但它们长得不一样。”
“又不是一个牌子，肯定不是同一款包装啊！”
芥川龙之介不可置否。
他又拿出了几个东西让我辨认。
“这是口红。”
“……”
“这也是口红。”
芥川龙之介很不善地看着我：“……你别说，这也是口红吧？”
我怜悯地看着芥川龙之介。
确定了。
这绝对就是会给未来女朋友买死亡芭比粉的钢铁直男。
我一把抓过他手中的化妆品，居高临下地发出审判：“很遗憾，这也是口红。当然，它们长得不一样，是因为这是这是唇彩，这是唇露，这是唇膏，当然还是有差别的。”
芥川龙之介一脸懵逼地看着我。
我懂，第一次接触化妆品的男人，大部分都是这个反应，他没和中原一样关我电话，已经算是脾气不错了。
哦，对了。
我和他是面对面，而我的手机也不在身边，芥川龙之介不可能挂我电话。
我解释说：“很多人觉得唇膏才是口红，但这些其实都是是口红的一种，唇露会有水雾朦胧的效果，唇彩会稠密点，适合唇纹更深的，但唇露就适合唇纹更淡的女孩子。”
芥川龙之介默默地看着我。
如果说，生理课他还能听懂一大半的内容，那么，现在的化妆课程就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
类似的话题还发生了好几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