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
“嘶……”
“中原先生?”
中原扯着嘴角回答:“我至少四年没听过青花鱼这么笑过了,你竟然还觉得他正常?”
我……
太宰治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出声打断:“安心开车吧,中也。”
“……”
车上恢复安静。
中原稳稳地开着车,一路上没再出现什么颠簸。半个小时后,横滨孤儿院平平无奇的大门映入眼帘。
在我见过的诸多福利设施里,这座横滨孤儿院显然属于经营情况很不错的场所,门不高,但刚刚粉刷过,四周也收拾得很干净。
外面摆着一个桌子,上面放着鲜花和牌子,写着这里提供免费的血压血氧测量仪,欢迎附近的老人前来测量。
另一边则放着花篮和捐款箱,慈善捐助,捐助者可以从花篮里免费拿一束花。
而在雪白的围墙里,我能听见孩童若有若无的欢声笑语。
中原和太宰治都站在门口,谁也没有先动,反而是我蹿进门内溜达了一圈后,发现两个人都没跟上,又折返回来:“你们怎么不动?”
太宰治对我眨眨眼睛:“我还没想好开白场。”
“那中原呢?”
“……”
“中原该不会是近乡情怯了吧?”
“啰、啰嗦!”
中原好像被口水呛到了,干咳了一声,他深吸一口气,扯着明显只是在找借口的太宰治,走了进去。
“打扰了,请问森鸥外先生在吗?”
“……”
四周静悄悄的。
只有一两片落叶,被风吹着翻滚。
院子里还有四五个在玩跳皮筋的女孩子们,见到中原往她们的方向走去,被吓得飞快地躲起来。
太宰治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
中原回头瞪了他一眼:“闭嘴!”紧接着,他抬高音量,“森先生,我是中也!”
就在这时,中原好像看到了什么响动,飞快地冲出去了。我正好奇地往那个方向打量,忽然,就有一只手拎起了我的后领。
诶?
太宰治你搞什么……
等等!
好像不是太宰治。
太宰治一直凝视着我,神色平静,仿佛带着某种飘忽白雾般的惆怅。但他既然情绪稳定,那就证明,现在也不是什么危险的时刻。
“真是可爱的小姑娘。”
我身后的男人轻声说,他的声音已经不再年轻,沉稳而可靠,却偏偏在尾音处微微上挑。
太宰治笑眯眯地应和:“对吧,我也觉得超可爱。”
“……被挟持了?”
“对啊,中也知道了孤儿院的事情,我就被他挟持过来,唉,超级惨的。”
我已经猜到了身后男人的身份,只是还没有证据确认。这时候,疑似森鸥外的男人继续问,声音里透出一点好奇:“太宰你现在自由了吧?不离开吗?”
“这个嘛……”
“还是说,这个可爱小姐姐的异能力很麻烦,即便是你也暂时不能脱离她的控制?”
太宰治明显地笑了,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是啊,秋子可厉害了,不过,她可不是异能力厉害——”
“难道……”
森鸥外明显是想做出实力或者智商方面的推测,但他刚刚陷入沉吟,太宰治就用欢快的语气打断了他:“我的心已经被她俘虏了,完全不再属于我了……”
“唔,原来是操纵心脏方面的异能力,还能绕开人间失格吗……那确实有点麻烦。”
“是啊,我准备和秋子结婚了。”
嗯?
什什什什什么结婚?!
森鸥外手一抖,就松开了扯着我领子的手。我总算见到了这个男人的真容,那是一位神色倦怠的中年男人,两鬓垂发,潦草地扎了一个马尾辫。
比起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诊所的三流医生,只有偶尔瞥向太宰治时,眼眸流露出的一瞬精光,才昭示着他绝非普通人的事实。
森鸥外显然也没想到,他们前后两位Mafia首领再相逢时,竟然聊得是这样的话题:“你……”
太宰治凑过来,摊开手:“来,份子钱!”
“滚!没有!”
森鸥外啪的一声,打开太宰治的手。
他回过头,上下端详我,似乎还难以置信太宰治竟然也会爱上什么人——甚至到了遵守普通人的常规。他显然没能从我身上找到什么特殊之处,但态度却变得温和许多:“算了,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屋里来吧。”
*
*
孤儿院院长的办公室比我想象的还要狭小,森鸥外搬来了四张椅子后,房间内就塞得紧绷绷的。帮忙倒茶送水的美丽金发女护士竟然只有站着的位置。
我招呼她:“你也坐啊。”
然而,这位相貌甜美的女护士只是客气微笑:“我去喊中也。”
她飘然离开。
另一边,森鸥外端起保温杯:“你变了不少,太宰。”
太宰治视线扫过朴实无华的保温杯和有缝补痕迹的衣领:“您也变了不少,我还以为,过来做客会有咖啡呢。”
“我买不起咖啡,想要喝就自己带。”
森鸥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言辞:“你可不知道,养孩子是多么费钱的事情,可不是随便给口饭,给张床,潜心教导就足够了。”
“……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森鸥外无视了聆听者的小小抵触,他发自内心地感叹:“……稍微没关注,孩子一旦出现心理问题,也许就如手中沙,眨眼就飞走了。”
“……”
“……”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寂。
太宰治干涩地笑,眉眼弯弯:“您说笑了。”
“唉,确实,没人喜欢被念叨。我也是在院长这个位置做久了,也没什么能沟通交流的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没事,不算唠叨。”
我饮了一口热水,瞬间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我能感觉到,这两个人彼此间的交锋绝非表面上这般其乐融融,但也没有剑拔弩张,那些不知所谓的情绪,像是被太阳烤热的潮水,在沙滩上来回冲刷。
“哗啦——”
门被突然拉开。
也不知道中原遭遇了什么,他没有再戴帽子,赭色卷发里全是乱糟糟的草屑和枯叶。他气势汹汹地扯开门,看到森鸥外的那一瞬间,瞬间失言。
作者有话要说:
狂喜乱舞,我约的老森和果戈里的封面都到了!
巨可爱,你们都给我去看(炫耀嘴脸)!
第88章 88
“首、首领?!”
中原哽咽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一声呼唤究竟是在呼唤谁。他低下头,擦掉脸颊上沾染的枯叶碎片,竟然显得有些狼狈。
森鸥外温和地邀请:“中也君也坐下吧, 这里不是港口Mafia,不用太讲究礼节——”
他话还没说完, 中原已经单膝跪下。
诶?
这是要做什么?
“森先生, 还请您回来担当港口Mafia的首领!”
这句话掷地有声。
我被炸得懵头转向,你们港口Mafia选择首领都是这么草率的吗?
我回过头, 才发现, 被震惊到的竟然只有我一个人, 太宰治坐在原位,老神在在。而森鸥外竟然还有心情慢慢喝保温杯里的热水。
片刻后,森鸥外才放下水杯:“我记得, 现在的话——太宰君才是港口Mafia的首领了。”
太宰治回答:“现在不是了。”
几乎同时,中原咬牙切齿的声音也跟着响起:“青花鱼那家伙压根就不适合做首领。”
“可是,”森鸥外继续沉吟, 但在我看来,他这番模样怎么看, 都是在装模作样, “我怎么听说,在太宰君上任之后, 可是将港口Mafia发展得很兴盛……?”
太宰治打断他:“我已经辞职啦。”
“首领之位也是能辞职的吗?”
太宰治赖皮道:“我是首领,能不能辞职当然是我说的算。或者, 森先生觉得换一个说法会更好听?”
“说说看?”
“您只是暂时在我这里寄存了四年的首领之位,现在该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刻了。”
“太宰君就一点也不留念吗?”
“不!绝对不要!我受够了天天加班的生活, 我要每天睡到自然醒!”太宰治头摇得如拨浪鼓。
“看到这么有活力的太宰君, 可真是让人感到怀念啊。”森鸥外发出一句意义不明的感叹, 他捧着保温杯,陷入思索。
房间内没有人说话,静悄悄的。
片刻后,森鸥外终于做出决定:“很抱歉,中也君,我不能接受这份邀请。”
“为什么?!”
“四年前,太宰君登上首领之位后,在许多人的心中我就已经是一位死人了……”
这番话说的,中原几乎笑出声:“谁敢有异议,我会用重力碾碎他。”
“先听我说完啊,中也君。”
“抱歉。”
“然后——这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不由屏住呼吸,森鸥外的声音变得更轻,“我曾经向你阐述过首领的意义吧,中也君?”
“嗯。”
“当时,我对你说,首领是组织的奴隶。我以为我做得很好,但如今成为局外人后,很多事情我才看得更清楚——”
中原有些无措地睁大眼睛。
“——我不是组织的奴隶,我是权利的奴隶,对于我而言,只有远离权利才是最好的选择。”
森鸥外做出总结:“很抱歉,中也君,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请求。”
“但是,现在的港口Mafia……”
“说起来,”森鸥外兴致勃勃地打断他,“中也君考虑过自己吗?”
“我吗?我不行的——”
森鸥外观察着中原的神色变化,声音不疾不徐,仿佛按照着某种奇怪的节奏慢慢回旋:“不要这么快就说自己不行,不过,确实也没有必要这么快下决定。但我希望,中也君好好考虑下这个选项。”
中原先生陷入沉思。
“慢慢想,不着急。”
森鸥外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热水:“解决了中也君的问题,现在应该来说说你了吧,太宰君。”
“说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来孤儿院,总不是要和我这个无权无势的院长缅怀过往吧?”
森鸥外对太宰治眨眨眼睛,他像是鼓励幼稚园的小孩子一样,满怀期待地说:“没关系,说出你的苦恼吧!作为老师,我肯定会为学生排忧解难——”
“……”
“……”
太宰治忽然扭开了脸:“好恶心。”
怎么说呢?
有时候,我确实不太理解男人们的友谊。
太宰治像是受不了这种肉麻的场景,起身,就要离开房间:“不是我要找你,而是秋子要找你们。”
“秋子?”
应该是轮到我的回合了吧?
我举起《颠覆世界计划》,大声说:“乱步先生说,只要集齐了所有的印章,就能让治君重新获得生活的期望,现在还缺森先生和中岛先生的盖章。”
“乱步的……提议么?”
森鸥外显然听说过名侦探的名声,还不等我解释更多,他拿过小册子,哗啦啦地翻阅:“原来如此。”
我期待地看着他:“能给我一个印章吗?”
“没问题!”
森鸥外一边回答我,另一只手忽然伸长,直接抓住想从房间里溜走的太宰治的后领。
“你抓我做什么?”
森鸥外晃了晃手中的小册子:“这上面还有敦君的名字哦。”
太宰治干笑:“啊,原来还有敦啊,那好,秋子和森先生一起去见见中岛敦吧。泉镜花应该也很担心敦,报个平安也好。”
森鸥外歪了歪头:“你不打算去吗?”
“算了吧。”
“也是,估计你也没有什么想再和敦君说的话——”
“对吧?真没必要!”
“——你想得美!在对敦君做了那些事情之后,现在还以为自己可以溜得掉吗?”森鸥外猛然冷笑一声,他声音甜腻腻的,但在太宰治看来,应该不逊色于地狱的魔鬼吧。
中原也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真不错,我也要看,这可比百万名画好看多了。”
所以说——
有时候我不太理解男孩子们的友谊。
“那个,秋子……”
“嗯?”
“你说你不理解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自己也兴致勃勃地凑上来?”太宰治被森鸥外拖着前进,同时,他还不忘给我比划,“你和中也睁大着两双眼睛,就像是四个锃亮的电灯泡。”
“我本来就要收集中岛敦的印章。”
我冷酷地提醒他:“顺带,你得罪我了,奖励的小布丁没有了!”
“诶,那奖励的亲亲我也……”
“没有亲亲!不要乱说!”
*
*
我挺佩服太宰治。
换做其他人,也许在意识到自己完全没逃脱的可能性后,就会闭嘴认命,但太宰治不是这样的,他超会叨叨,从森鸥外拖着他从院长办公室走到后院花房,他的说话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要不再讨论下吧——”
“我觉得,还是对敦好点,他好不容易结束了半辈子的噩梦,好不容易离开了□□,好不容易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
“结果,一转头,过去的噩梦又出现了,简直不会有比这更恐怖的场景了吧……”
森鸥外完全不闻不问,他笔直地退开花房的门。孤儿院赠送的鲜花自产自销,花房里郁郁葱葱,我只能看到一道白色的背影。
那是一位身材消瘦的少年,白色短发,明明是清朗温暖的天气,他却在脖子处围了一圈白色毛绒绒的围脖,看起来就巨热。
中岛敦正在给花施肥。
凝视着那道背影,太宰治一时失声。
森鸥外大步往前走去:“说起来,我应该还没和你们介绍吧,这是我新收的义子,中岛敦——敦,来招呼下客人?”
“啊?”
中岛敦疑惑地转过身:“抱歉,我真的不擅长……诶?”
他看到了太宰治。
空气仿佛都短暂地凝固了。
中岛敦的脸型偏圆,眼睛也圆圆的,他十分迷茫地看着太宰治,好像还没有意识到究竟是谁来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