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相互僵持着，也太不像话。
在拖过来的路上，太宰治鬼哭狼嚎，但在面对中岛敦，他真的一秒调整好表情，露出了那种客气礼貌的假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估计是绝望吧……”
随着这几句毫无营养的台词，中岛敦似乎终于确定了，不是做梦，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太宰治——
一滴泪花落到花盆里。
瞬间，中岛敦呜呜地哭了，他用手肘擦脸，但眼泪水越擦越多，他整张脸几乎都泡在泪水里。
太宰治没声了。
我谴责地看着太宰治。
你究竟在人家心里，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啊，别人一看见你就直接被吓哭了……不过，话说回来，太宰治似乎挺喜欢吓人，当初也用与谢野姐姐的电锯，差点把我吓哭。
唉。
你看你——
这都是什么坏习惯？
把人家中岛敦吓到变形……诶，等等，变形？！
他是真的变形了！
我眼睁睁看着中岛敦在一声伤心地——尾音完全化作虎啸的嚎叫后，自手臂往上，身躯膨胀，尖锐的指甲弹出，肌肤长出了白色的短毛。
啊啊啊——
老虎啊啊啊啊！
等等！等等！老虎扑过来了，你们都不躲一下的吗？！
下一秒，足有两三人高的老虎原地消失，太宰治生出了一根手指，点在中岛敦的额头上，原本威风凛凛的白色吊眼大虫重新化作白发少年。
太宰治慢条斯理地回答：“……这种袭击对我可是没用的哦。”
风吹拂。
他的衣摆扑棱。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瞬间的太宰治真的非常帅气。然而，还没有持续三秒，中岛敦不管不顾，撞上太宰治。
好清晰的一声Duang。
太宰治的下巴……
……大概已经肿了吧。
中岛敦抱紧了太宰治，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他只是哭，言语支离破碎，抽抽噎噎：“太好了，太宰先生……您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泣不成声。
却盈满了对这个世界——对太宰治还活着的这个事实的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89
噗嗤。
要、要憋住。
但这个场面真的好好笑啊。
无论身高还是气场, 太宰治明明更有威慑力，但中岛敦就是能完全无视那种森然杀意的威胁，疯狂地往太宰治的怀里拱, 硬生生拱得太宰治没了脾气。
这画面真的特别有既视感。
就像是那张网络流传的图片：
黑色猫猫我今天竟然被小鸡仔淹没了，不知所措.jpg
中原也在旁边笑, 他好整以暇地抱住胸膛：“啧啧啧, 这可真比百亿名画更好看呀。”
“……”
“对吧？”
太宰治似乎想骂脏话。
他怒气冲冲地瞪向中岛敦，恰巧也逢中岛敦抬起头, 露出一双被泪水浸泡的眼瞳。那瞬间, 太宰治脖颈后仰, 仿佛被压入千万米的深海之下，丧失了呼吸的本能。
“……真太不像话了。”
他喃喃自语。
我怀疑，太宰治原本想骂的不是这句话, 但真正想说的话会自然而然从喉咙中涌出来，不受主人的控制。
中岛敦抽抽搭搭：“对，对不起, 全都怪我……”
“……”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毕竟, 让芥川君来到天台上原本也是我计划里的一环。”太宰治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 好像在整理纷乱的情绪，“——敦君,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无须向我道歉。”
“……”
中岛敦的嘴唇颤抖了一瞬。
根据我压根就不存在的读唇术鉴定（？）, 他应该是又下意识想说对不起，但遵守太宰治的命令已成为本能, 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太宰治的视线飘向四周。
这座孤儿院的花房采用了半玻璃房的构架, 钢制的花盆架分割三层, 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花朵和叶片都刷洗成一片刺目耀眼的白，花香温暖而湿润，潮气般滞留在空气中。
太宰治的视线停留在一朵栀子花上。
片刻后，他弯了弯嘴角：“花很香吧？”
中岛敦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才很小幅度地点头。
“晒阳光的生活也很不错吧？”
“嗯。”
“没有什么不满的吧？”
中岛敦小心翼翼地观察太宰治的脸色，许久，他似乎才确定对方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看法：“嗯，太阳晒在身上很舒服……我没那么喜欢花，花粉刺激鼻子，不舒服，想打喷嚏。”
太宰治随意地点点头：“那也挺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调转脚尖，就想往门口挪去。中原正唯恐天下不乱地要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然而，中岛敦反应更快，他就像是某根脆弱的神经被针戳动般，条件反射地又扑了过来。
“……”
太宰治有了防备。
他果断往右侧横移，和白发少年擦肩而过。然而，就在这一错身的工夫，中岛敦脚尖点地，就已经转过身来——
嘶。
这么扭，真不会扭伤腰吗？
中岛敦少年向我证明了，真不会，他还能加速，那架势就像是个突突的火车头，打算一个猪突猛进再把太宰治扑倒。
“停——！”
太宰治举手投降。
中岛敦乖巧地落在他手指前一寸，落地时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痛苦。
纠结。
不可置信。
难以理解。
太宰治反问中岛敦：“……为什么还要追上来啊？”
“……”
“我最讨厌狗了！”
中岛敦小声争辩：“是白虎。”
太宰治没搭理这句话，他气呼呼地怒斥：“你早就知道，我只不过拿你做好用的工具罢了，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得到自由。”
“……”
中岛敦咬紧下唇。
他低着头，凌乱的白发挡住半张脸。
很显然，中岛敦不赞同太宰治的话，但他也习惯了从来不反驳的人生。
太宰治继续骂：“你明明很讨厌Mafia的生活，讨厌杀戮，讨厌鲜血，还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和泉镜花离开Mafia，现在，终于能站在阳光下……”
中岛敦猛然抬起头。
他在这一瞬，面露慌张——
太宰治依旧按照原本的节奏，冷冰冰地吐出后面的话：“……该开始新生活了。”
四周很安静。
只有花房里被精心呵护的鲜花，旁若无人的喧哗着。
太宰治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虽然刚刚没有干什么体力活，但好像和中岛敦说几句话对他的心智也是极大的折磨，如今，他对我比划了一个“结束”的手势。
呃。
我觉得，应该还没结束……？
“秋子，我好累。”太宰治软软地撒娇说，“我今天必须要吃十个帝王蟹做得蟹肉饭才能弥补我……”
他抬起手臂——
没抬动。
再用力——
和身后的那只手僵持起来了。
太宰治的嘴角都在抽搐，他半辈子最好的耐心，可能都在此时此刻赠送给中岛敦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在他的忍耐线上来回大鹏展翅。
“你——”
“我会杀了芥川龙之介。”
仿佛自我催眠般，中岛敦又重复了一遍，明明应该是杀意腾腾的话语，硬是被他说得委屈可怜，“不要抛下我，我……我不会再失手，再对我下命令吧！太宰先生！”
“你到底明不明……”
一道柔和的声音插入两人的对话中，大概是看够了太宰治的笑话，森鸥外施施然开口：“太宰君，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敦君比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做出什么样的请求？”
“……”
“光明固然是很好的。”
“……”
“但如果有更重要的理由，敦君也会心甘情愿地留在Mafia，留在黑暗中。”
闻言，中岛敦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对，就是父亲大人所说的意思！”
太宰治脸上流露出挣扎的神色，或许，他早就从中岛敦的一系列举动中，察觉到了某些变数，然而，但凡还剩一丝逃避空间，他这位鸵鸟就要牢牢地蒙住脑袋。
听不见！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森鸥外可不会惯着他：“太宰君还没有意识到吗？”
“……”
“敦君可不是因为恐惧或强权，他是将太宰君如父亲般爱戴，所以才会听从你的命令，愿意做你最听话的武器——太宰君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
安静。
明明还在阳光灿烂的半通明花房里，在这三人之中，空气仿佛都被硬生生地切割开来。森鸥外是故意的，他知晓太宰治最讨厌这样的场景，但也只有前代Mafia首领，才能逼迫太宰治到这种程度上吧。
遥遥的，太宰治看向了我。
我犹豫片刻，其实我也明白，这位森鸥外先生其实对太宰治没有恶意，他刻意制造出来的对峙（？）场景，本质也只是下猛药治病，但我未免也觉得，对方的手段是不是太过激烈……了点？
治君。
我对太宰治做口型。
虽然不知道太宰治懂不懂唇语，但我相信他是懂得，嗯嗯，不懂也心领神会一下。
我继续无声地说：
太难受的话就躲我这里吧。
我会保护你的。
“……”
我不知道太宰治看懂我的唇语没有，但他明显露出了一种——被板栗敲了额头般的表情，有一点点想笑。最后，太宰治叹了口气，某些沉重的东西从他身上卸下来。
他双手插进西装口袋：“敦君。”
“在！”
中岛敦一个激灵直起腰。
“不要再喊打喊杀了……以后，试着和芥川君和平相处吧。”
“啊？”
中岛敦先是一愣，立刻又惶恐起来：“那，那我岂不是……我还能再为太宰先生做什么呢？！”
“唔……寻找走丢的猫猫狗狗。”
中岛敦脑门上冒出问号。
说真的，我懂太宰治说得是哪件案子，但看着中岛敦略带稚气的脸颊，他反而更像是那只走丢的奶猫猫。
他小心翼翼地问：“不需要再……对付Mafia的敌人了吗？”
“不用啦，我现在不当首领啦，这是该小矮子头疼的事情了。”太宰治宣告说，他心情很好，嘴角都不自觉地弯起来。
中原没料想到，自己站在旁边看戏，竟然都能平白无故地，膝盖挨上一箭，他白了太宰治一眼：“你有病！”
“那……”
中岛敦显得更没底气，显然，在他看来，除了杀死敌人的战斗力之外，他也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本领。他小声地问：“寻找走丢的猫狗，也能帮上太宰先生的忙吗？”
“帮大忙了。”
太宰治对他招招手——
“我最近正在为这件事头疼呢！”
中岛敦终于确认，在自己还没丧失找猫寻狗的价值之前，他不必再担心被太宰治抛下了，坍塌的肩膀瞬间就支棱起来了：“那……太好了，要找什么猫，什么狗？”
“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过来。”
中岛敦这才意识到，原来，太宰治刚才的招手，是让他走近点。
下一秒——
一只手就压在了他头发上。
太宰治揉了揉中岛敦的头，却又好像觉得这件事很难为情般，去看从透明玻璃天花板处倾泻下来的阳光。
不管他乐意与否，不管中岛敦乐意与否——两个人都已经站在光明的地方了。
太宰治轻声说：
“敦君非常优秀。”
“……是我最信赖的部下哦。”
中岛敦又捂住了脸，但这一次，除了涌出的眼泪之外，小小的笑容在他唇角温柔地绽放。
颤抖着。
闪烁着。
像是钻石般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
我：这本我就打算写个短篇！
我：不可能再多了，3万！
我：（写完大纲）你看这剧情根本就没啥可以写的，顶多就水30万！
现在——
我：大海啊你全是水！（猛鸽落泪）
第90章 90
恭喜玩家通关横滨孤儿院副本——
获得「印章·森鸥外」、「印章·中岛敦」任务道具两枚, 角色太宰治得到专属跟宠「哭哭啼啼的白发少年」。
咳咳。
我又没忍住，为这幅感人的画面配上了根本不存在的画外音。黑发青年爱抚白发少年头顶的画面太过和谐，反而显得站在旁边的我很多余。
唉。
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吗？
森鸥外举起了双手, 他看起来很想为这一幕鼓掌，但似乎又不愿意打破和谐的一幕, 又放下了手。
中原凝视着场中两人, 他靠近出口，距离我更远, 很难分辨出他究竟是什么复杂的情绪。片刻后, 他习惯性地去扯帽檐——
碰到了另一只手。
中原愣在当场, 片刻后，他试探着问：“森……先生？”
“中也想不想试……”
“不想！”
中原拒绝得非常果断。
森鸥外还有些惋惜：“中也这些年也很不容易吧，这四年来, 时时刻刻绷紧神经，片刻也不敢放松，同时还要憋屈得被太宰君折腾……如果中也君想的话……”
“不想！”
中原先生看起来想打人。
森鸥外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 中原似乎又有点内疚——他怼森鸥外的语气太过硬邦邦了，于是, 中原又嘟哝着抱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嗯, 我知道。”
“早就不需要这种虚浮的安慰了。”
“是啊，”森鸥外虽然回答着中原的话, 但他的视线却是飘向场中央，凝视着太宰治, 神色忧伤又惆怅，“人的成长真的太快了, 一不留神, 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过去的那些事情, 纵然想弥补，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嗯。”
又是一种沉默。
在沉默之余，似乎又有什么无声无息又温暖柔和的情怀涌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