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太清楚苏织儿的滋味了, 那般曾令他醉魂酥骨, 若野兽般不知餍足的滋味。
像她这般的天生尤物,就应被他囚于掌心, 成为独属于他一人的玩物,而不该妄想去与旁的男人琴瑟和鸣。
萧煜抬起大掌,顺着身下人盈盈一握的腰肢滑下, 落在她裙身的衣带上,正欲解开,却听耳畔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他动作微僵,冷冷抬眼看去, 便见苏织儿朱唇轻咬,哭得梨花带雨,她一双泛红的杏眸紧紧盯着他,满含着委屈与难以置信。
萧煜静看了她片刻, 却是唇角微扬,泛起一丝嘲讽的笑。
她哭什么?
当该欢喜雀跃才对不是吗?
京中多少女子想着入宫为妃,他将她最喜欢的荣华富贵都拱手奉到了她的面前,她又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该是承了他的幸后跪地谢恩才是。
她也该庆幸他对她的身子还算有那么一些兴致, 不然以她当年对他所为,又岂会被他轻易放过。
萧煜眸色沉冷, 对苏织儿的眼泪无动于衷,正欲继续手下的动作,余光却骤然瞥见苏织儿插在发髻间的那枚木簪。
他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枚木簪是当初在沥宁时他亲手为苏织儿所做。
他剑眉微蹙,心底骤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当初既然走得那么决绝,如今戴着这东西又是想做什么,假惺惺骗人骗己,减轻当初抛下他的愧疚吗?
萧煜的兴致陡然间烟消雾散,只沉冷着面色,起身坐了起来。
感受到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苏织儿亦抬眸看去,见他放开了自己,忙伸手拉起被扯落的半边衣裳,甚至顾不得眼前这人是大澂的九五之尊,便抹着眼泪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待。
守在门外的小成子见得这位苏姑娘泪眼朦胧,颇有些衣衫不整地出来,不由得惊了惊。
可也不敢多言,只垂下脑袋,任由她跑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大着胆子往一片寂静的屋内瞥。
萧煜登基,小成子虽如今一跃升至天子跟前伺候的内侍,但他们这位陛下的心思他实在是猜不透,也不明白陛下为何让他安排一个小太监将那位苏姑娘骗过来。
两人里头做了什么,不,应当说是陛下对那位苏姑娘做了什么,看那苏姑娘出来时的样子,可想而知。
小成子承认那苏姑娘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花容月貌,风姿绰约,恐京城中也没几个贵女的能与之相较。
可……可那苏姑娘如今不是镇南侯世子未过门的妻子吗?此事若流传出去,让外人晓得,可如何得了!
怕是要给他们陛下安一个沉溺美色,抢夺臣妻的罪名。
小成子轻“啧”了一声,皱了皱眉头,但到底也不敢置喙,少顷,只轻手轻脚地入内。
见萧煜面沉如水地坐在地上,小成子颇有些诧异,但还是躬身上前,禀道:“陛下,您召的人已在御书房等了……”
萧煜闻言,一双如幽谷般漆黑深邃的眼眸骤然瞥来,吓得小成子心猛地一跳。
见他们这位陛下衣衫还算齐整,小成子猜测大抵是方才的事儿没成,才令他这般不虞,他唯恐萧煜迁怒自己,忙埋下脑袋,大气也不敢喘。
片刻后,才听一声冷沉的“走吧”,再抬眉,便见萧煜已然起身阔步往外而去。
小成子连忙跟上,然望着萧煜的背影,他心下仍是忍不住纳罕。
看他们陛下也不是什么好美色之人,不然也不至于到如今后宫都还空置着,可怎的今日不但将那位苏姑娘骗至了宁安居,昨日还命人暗中传消息,避着人将另一位传唤至御书房呢。
好生奇怪……
小成子想不通,也索性便不再想,如今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高公公,即他拜的那位师父说的对,主子的事当奴才的少管,本本分分照吩咐办事儿才是正理。
那厢,跑出了宁安居后,埋头走了一段,苏织儿就像蒙头苍蝇般在这偌大的皇宫中迷了路。
幸得半途逢着几个宫婢,同她指了御花园的方向,她这才又拐回了那片一望无际的荷花池附近。
又极巧地遇着了看时辰不早,回来寻她的苏老太太和孙氏。
老太太瞧着苏织儿红彤彤的眼眸,哪里瞧不出她这是哭过了,顿时蹙眉担忧道:“织儿,你怎的了,怎的哭了?”
经历了方才那一遭,苏织儿如今头脑乱得厉害,也慌得厉害,她有太多事想说,却不知如何说起,该不该说,见得苏老太太,她顿时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哽声唤了句:“祖母……”
苏老太太见她这般,心疼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试探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世子欺负你了?”
苏织儿摇了摇头,在苏老太太怀里稍稍平静了些,才垂着眼声若蚊呐道:“没有,只是……只是……刚刚与世子交谈间想起了绥儿。”
听苏织儿提起“绥儿”,苏老太太忙警惕地四下张望,“绥儿的事儿不好在这儿谈,这天也不早了,我们先去慈寿宫同太皇太后告辞吧。”
苏织儿闻言点了点头,三人复又回到慈寿宫,同太皇太后辞行后,便由内侍领着出了宫。
坐在回毅国公府的马车上,苏老太太想起绥儿,不由得低叹了口气,“眼下太皇太后赐下了你和世子的这门婚事,恐怕一时半会儿的,也无法将绥儿接进京来了,而且……绥儿的事恐还得想法子瞒下来。”
说着,她看向垂眸不言,不知在思忖些什么的苏织儿,面上显出几分愧意,“绥儿之事,是祖母之过,早知道祖母便不隐瞒你嫁人生子这事,也不会让事情变得像如今这般棘手,让你和绥儿骨肉分离。”
苏织儿抬头看向苏老太太,扯唇笑了笑,安慰道:“祖母,不是你的错,毕竟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
孙氏见这祖孙俩又跟来时一样愁眉苦脸的,想了想,试图缓和气氛,“虽说这织儿与绥儿暂且骨肉分离,是残忍了些,但好在世子是知晓绥儿之事的,而且绥儿还住在世子祈南老家的宅邸里,照应也方便许多,等他和织儿成了亲,过一段日子,再寻个由头将绥儿接进京城来,到时以养子的身份养在府里也是无不妥的。”
虽说这法子风险极大,且实施起来阻碍万千,但孙氏说得并不无道理,苏老太太也出声附和,然苏织儿却是秀眉紧蹙,抿唇不言。
只有她知道,如今的形式已不单单只是这么简单,令她头疼的不仅只有许岸之,还有宫里那位,最令她意想不到的存在。
谁能想到,时隔一年,再见她昔日那位落魄的流人夫君,他却是一跃成为大澂高高在上的君王。
分明还是那张俊秀的面容,可无论是周身散发的极具压迫感的威仪,还是看她时那冷漠中带着几分戏弄讥讽的眼神,都让苏织儿对此人感到万分陌生,甚至于恐惧。
回到毅国公府后,苏织儿这一日依旧没什么食欲,只勉强咽了几口米饭,喝了半碗汤,便回屋休息了。
夜里沐浴罢,她对着铜镜,看着脖颈上若雪中红梅般的一个小红点,白日那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便又一遍遍在她脑中盘旋。
以至于让苏织儿夜里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囚在一座偌大的金笼里,手腕脚腕皆被沉重镣铐所缚,挣脱不得。
而就在笼外,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他唇角噙笑静静地看着她,可这笑意却丝毫不达一片冰冷的眼底,他眼看着那镣铐擦破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看着她哭泣不止,却始终无动于衷,若在欣赏一只初被囚禁的雀鸟,任由她为摆脱束缚而在笼中做着无用的挣扎。
苏织儿夜半被梦魇惊醒,拥着衾被坐起来时,额头已然是密密的汗珠。
她知道这是假的,可只消一想起那梦中冰冷沉重的镣铐,无法摆脱禁锢的绝望感和男人极其冷漠的眼神,她仍是忍不住一个战栗。
苏织儿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再也没了睡意,她披衣起了身,干脆燃起烛火坐在桌案前写字静心。
亏得平日练得还算勤,她的字较之刚离开沥宁时已然好了许多,至少也算入得了眼了。
及至天边吐白,隐隐的光亮透过窗子探进来,在桌案边上投下窗棂精致的影子,苏织儿因着那梦而躁动难安的心总算是静了下来。
她看着写在纸上的字,不由得伸手在其上虚虚拂过,因着她的字是萧煜亲手所教,故而并不像旁的女子那般温婉秀气,而是婉约中不乏遒劲有力,隐隐带着几分那人的影子。
苏织儿想起在沥宁时的种种,她的字,她的棋,皆由他所授,那时,他总是那么温柔又不厌其烦地,坐在炕上,一遍遍耐心地教她。
昨日在宫中,她因为太过慌乱害怕而跑了,也来不及对他解释什么。
也许他对她这般态度仅仅只是对她当初的不告而别而同她置气。
但若她同他好好解释清楚,告诉他她当初只是迫不得已才离开,她还替他生了一个孩子,他定然会相信她,原谅她的吧。
苏织儿还不了解他嘛,在沥宁时他便是那般,看着不苟言笑冷漠难以接近,但实则就是面冷心软,再良善不过。
她搁下手中的湖笔,虽已下了决定,但与此同时,却也心生烦愁。
纵然她想解释,可那人如今是陛下,并非她想见便能见的,她要怎样才能再进宫见到他呢?
正当苏织儿尚在苦思冥想之际,两日后,像是知晓她心思似的,宫中派人来传话,说太皇太后让苏老太太带着苏织儿和孙氏前往三日后在御花园举办的赏荷宴。
第66章 封妃
赏荷宴毕竟是宫宴, 且是太皇太后所办,自是与那日在定远侯府的春日宴不同。
参宴之人,不仅会有苏织儿在春日宴上见过的部分贵女, 定是还有不少世家贵妇。
苏老太太对苏织儿言, 太皇太后之所以邀她前去,大抵是承认了她, 想借此机会宣扬赐婚一事, 将她正式介绍给众人。
太皇太后爱屋及乌,欲以此方式为她撑腰, 苏织儿很感激,但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既得太皇太后没有改变主意,便意味着许岸之那日听了她的话后, 并未改变主意。
赐婚一事瞒不住,已然不胫而走,京中不少人都已听闻过此事,但还不敢确定, 恐及至赏荷宴那日,经太皇太后之口,便真是人尽皆知,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进宫参宴那日, 苏织儿可谓头疼欲裂,那桩桩件件缠绕在一块儿,于她而言,好像是一道道难解甚至于无解的题,且环环相扣, 缠绕不止,当真是乱了套了。
前几日已然进过一回宫, 这一次入宫,苏织儿倒也没了头一回的紧张局促,只任由等在宫门外的内侍领着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御花园莲花池中的菡萏较之几日前开得更好了些,微风拂过,空气中淡雅的香气浮动,沁人心脾。
荷花池畔架设了凉棚,底下置桌椅,放了些时令的瓜果点心和茶水,甚是消暑。
太皇太后坐于其中,由身侧的婢子给她摇扇驱热,一边正吃着果子,一边慈笑着与四下的一些命妇贵女们闲谈。
远远瞥见她们,太皇太后喜笑颜开,待她们至跟前,太皇太后也不等苏老太太施礼,忙道:“老夫人免礼,来人,扶老夫人坐下。”
此言一出,登时有宫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苏老太太扶坐至一旁的圈椅上。
太皇太后则含笑冲苏织儿招了招手,“苏姑娘,来,到哀家身边来。”
苏织儿闻言勉笑了一下,掩在袖中的手不安地揉搓着,虽知晓太皇太后想做什么,心下纵然不愿,但到底不敢耽搁,福了福身,不得不提步上前,有些拘谨地在太皇太后身侧坐下。
太皇太后拉着苏织儿的手,满意地上下瞧了瞧,旋即面向众人道:“这位便是毅国公新认回来的女儿,苏家的大姑娘,想来你们不少人还是头一回见,先头她在定远侯府下的那局棋哀家甚是喜欢,且这丫头乖巧懂事,模样也好,也正是该许人的年岁,哀家思虑再三,便将她许给了镇南侯世子,你们瞧着,两人是不是般配极了。”
其下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有消息被证实心道果真如此的,也有一无所知惊诧万分的,当然不乏愤愤不平心有不虞的,就譬如先前那位想好生教训苏织儿却惨遭落败的崔三姑娘崔竹然。
但不论众人怎么想,但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到底不敢太过表露出来,只能顺着太皇太后的话阿谀奉承。
然她们不得不承认的是,确如太皇太后所言,这位苏姑娘生得极美,肤若凝脂,螓首蛾眉,尤其是此时,一双潋滟的杏眸垂着,安安静静,不知怎的散发出几分惹人怜惜的楚楚可怜来。
这般女子,最易勾去男人的眼睛。
镇南侯世子许岸之不论是家世还是才貌,都是京中不少欲嫁女人家的不二之选,但如今世子夫人的位置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毅国公之女占去,其实大部分人心下还是不快的,也压根瞧不起苏织儿,只是谁也不敢在这般场合明说罢了。
“陛下驾到。”
恰在此时,就听一句尖细的通传声,众人慌乱之下忙起身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