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昏迷不醒的第五日,抵达京城的景王和盛王不经传召,以看望太皇太后之名公然闯入皇宫,先是赴慈寿宫后,又犹如入无人之境般入了萧煜所在的辰安殿。
景王萧灼坐在龙榻前,面带嘲意地看着躺在上头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萧煜,骤然抬手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见他只是偏过脑袋,没有一丝反应,赫然仰头大笑了两声。
“六哥,你也有今天!早说了以你的能力根本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你看,到头来,这个位置不还是本王的吗!”
“七哥说得对,一个生母身份低微的贱种,何以当得天子的称号。”盛王顺势附和,“你看宫里这些人,也是极有眼色的,晓得萧煜没有孩子,皇位无人继承,将来这位置非你莫属,也都忌惮着并未拦你。”
“哼。”景王闻言一声冷哼,“他们若是敢拦,待本王登基,定会教他们好看!”
“那七哥,眼下该怎么办?”盛王看向躺睡在床榻上的萧煜,“虽然太医说再昏迷下去,萧煜恐是要因着衰竭而丧命,但我们总不能坐等着他死吧?”
“等他做甚。”景王冷冷瞥了萧煜一眼,“本王可等不及了,而且他昏迷了这么多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呢,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淡然地扯过一旁的被褥,盖在了萧煜脸上,旋即毫不留情,用大掌重重捂了下去。
随着他捂着的力道愈大,面上的笑意愈深,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身着龙袍坐在朝阳殿上,气宇轩昂,凌驾于万人之上,受百官朝拜。
然还未等他的白日梦做完,身子却是骤然一抖,他眼见着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床榻的衾被之上。
景王睁大着双眸低头看去,便见一柄长剑已然刺穿他的胸口。
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执剑之人,“老九,你……”
盛王含笑一把抽出长剑,眼看着景王满身是血,重重栽倒在了床榻边的软毯上。
“七哥,别怪我狠心,毕竟皇位只有一个,若是你坐了,便没有我的份了,既得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无论是谁当上这个皇帝,当都没有关系吧。”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景王艰难地抬起手缓缓指向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最后只能无力地垂落手臂,一双眼睛愤恨地盯着盛王,就这般绝了气息。
盛王丢下手中的剑,面上冰凉的笑意转而变为痛心难过,“七哥,我也是没办法,我怎么能看着你做出这般谋害陛下的大逆不道之事呢!我都是迫不得已的……你说是不是?”
他倏然转头看向殿内一屏风处,下一刻,自后头阔步走出了个人来,也不知藏了多久。
“本王已按你说的去做了,你也应该遵守承诺,以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扶持本王登基吧。”
“那是自然。”那人提步上前恭敬道,“老臣始终觉得,以景王殿下的资质无法继任皇位,唯一有资格的只有殿下您,只可惜……”
“可惜什么……”盛王蹙眉道。
那人眸光冰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可惜……殿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你在胡说什么!”
盛王的笑意凝在脸上,下意识防备地后退了两步,然很快,他捂住突然抽痛不止的胸口,抬首看向对面笑的粲然之人,低吼道:“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那人气定神闲地答,“只不过是昨夜和盛王殿下闲谈时,在您的茶水中添了些东西,不过这毒倒是比老臣估算的发作得早了那么一些,它发作的时间虽长,但毒性可不小,不然老臣年迈体弱,怎么对付得了殿下您呢!”
见盛王毒发痛得蜷缩起身子,那人在他面前蹲下来,甚至不给盛王一丝逃跑的机会,掩在袖中的匕首几乎在一瞬间利落地刺入盛王的心脏,旋即冷笑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盛王殿下难道不懂吗?老臣确实应该扶持一位皇子继位,但怎么选,都不会是您和景王,不过老臣还是要多谢您,竟这般好糊弄,主动替老臣除掉了一个障碍……”
第90章 大结局
盛王并未瞬间气绝, 他目眦欲裂,骤然吐出一口鲜血,愤恨地瞪着眼前人, 咬牙切齿道:“贺诤, 你设计本王!”
蹲在那厢的人一身赭色锦袍,须发皆白却仍是精神矍铄。
正是当年随高祖一道开疆辟土的老定远侯贺诤。
“盛王殿下, 您死得也不算冤吧, 毕竟老臣也没有诬陷于你们,之后, 老臣会如实告诉天下百姓,是你和景王勾结,意图篡位谋害了陛下, 被老臣发现而下手铲除。”他轻笑着看着满目不甘的盛王,陡然将匕首又重重往里捅进了几分,“殿下便安心地去吧,大澂将来定会有一个合适的明君!”
眼看着盛王睁大着双眸, 终是绝了气息,老定远侯悠然地站起身,面对地上躺着的两具尸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提步行至龙榻前,一把扯开那盖在萧煜面上的衾被。
见他胸口尚在轻微起伏着,不由得蹙了蹙眉,抬手置于萧煜鼻下,探到他气息的一刻, 蓦然扯唇笑了笑。
“陛下倒是命大,居然还活着。不过, 为了坐实景王和盛王的罪行,陛下这命大抵是不能留了……”老定远侯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这般躺着想来也痛苦,不如便让老臣送您最后一程吧……”
他说着,气定神闲地拉回方才扯掉的衾被,复又盖在萧煜脸上,手按在上头,正欲用劲,却听“砰”的一声巨响,辰安殿殿门被踹开,一人领着几十禁卫军赫然闯入,围在了床榻前。
老定远侯看向来人,却是丝毫没有慌乱,只含笑问道:“镇南侯世子这是做什么?”
许岸之冷笑一声,“自是奉太皇太后懿旨,来擒拿谋害陛下的反贼。”
“哦?”老定远侯看向地上两具尸首,用惋惜的语气道,“可惜镇南侯世子来晚了些,两个反贼已被老夫快一步拿下了。”
“是吗?”许岸之亦看向躺在地上,死状惨烈的景王和盛王,眉梢微挑,“我看倒是未必,想来这一阵子,与我暗中通信,搅乱这京城局势的就是老侯爷您吧?”
老定远侯仍是一脸茫然,“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老夫不过是来看望陛下,秉着为臣之道,解决了想对陛下不利的景王和诚王罢了。”
见他仍是抵死不认,许岸之又道:“可方才,不止是我,殿中那么多禁卫军,可是亲眼看见老侯爷欲对陛下不利!”
听得此言,老定远侯不但不惧,反是赫然笑出了声,他扬唇看向许岸之,就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世子看见什么了?景王欲谋害陛下,老夫不过是想将这衾被替陛下挪开而已,难道有错吗?”
老定远侯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紧接着又道,“且世人皆知,镇南侯世子才上书太皇太后欲废黜陛下,你觉得天下百姓是会信你的话,还是会信老夫说你镇南侯世子勾结景王盛王,杀害陛下,意图谋反呢!”
“你!”许岸之面上攀上几分愠怒,但很快,却也是一声笑,“果然,老侯爷从一开始便是在利用我,利用我搅乱这京城局势,使陛下民心尽失,再引来景王和盛王并除之而后快,如今利用罢,就兔死狗烹了是吗!实话告诉侯爷,我早便猜到了你的用意,你觉得,我许岸之会乖乖认命吗!”
“世子既然猜到了,却还愿意帮助老夫对疫疾一事推波助澜。而且还故意在这时候出现,怎的,其实世子也对这皇位感兴趣?”
老定远侯看向许岸之的眼神中添了几分轻蔑,就像在看自不量力的小儿,“可世子到底太年轻了些,就算有太皇太后懿旨又能如何,谁能证明你是受老夫指使!谁又没证明老夫做了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呢!老夫已然书信搬来了几万勤王之兵,你觉得他们眼中的乱臣贼子最后会是谁呢?”
看着许岸之略有些发白的面色,老定远侯笑了笑,与他斗,他一个黄毛小儿尚且太嫩了点!
然正当他志得意满之际,却听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骤然在他耳畔乍响。
“谁说证明!”
闻得此声,老定远侯的笑意凝在脸上,他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去,便见萧煜不知何时已然醒转且坐了起来,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满目震惊的定远侯,似笑非笑。
“在朕的辰安殿公然谈论谋反之事,定远侯是当朕死了吗?”
老定远侯反应过来,飞快地亮出袖中的匕首欲杀了萧煜,却没想到,萧煜的动作比他更快,竟是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匕首,转而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老定远侯全然没有料到这一切,登时怒道:“好你个萧煜,你没昏迷,你是装的!”
可不对,他当初不是没怀疑过萧煜假装昏迷,还特意遣了他安插在太医院的太医亲自去探了萧煜的脉象,他确是昏迷没错。
“侯爷高看朕了,朕哪能装到这般天衣无缝,还不被你派来的太医察觉,既得要装,自是得来真的才不会被你怀疑,只是朕运气好,昨日晚间及时醒转了过来罢了。”萧煜毫不留情地嘲讽道,“而且老侯爷想是糊涂了,今日宫中看守松散至此,您是被大业将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一点也没觉出异样吗?”
萧煜话音方落,站在不远处的许岸之微一抬手,他身侧的禁卫军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擒住老定远侯,将他死死压跪在萧煜面前。
老定远侯的视线在萧煜和许岸之之间来回看了一眼,顿时恍然,他盯着许岸之,冷哼一声:“原来你当初根本就是故意答应同老夫合作,这一切都是你和萧煜商量好的。”
他顿若自嘲般笑道:“我贺诤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没见过,没想到最后竟是被你们两个小儿狠狠摆了一道!”
说罢,他转而看向萧煜,却并未因着事情败露而面露颓色,反是得意道:“可你纵然醒了又有何用,萧煜,如今大澂内忧外患,溧国随时都会攻进来,而你自己,若老夫猜得不错,恐怕你已离彻底失去神志不远了吧?”
萧煜闻言双眸眯了眯,“看来,当初将离魂花给萧熠的人,还真是你……”
“是我又如何。”老定远侯承认得分外干脆,“虽说当年先皇偏爱萧熠,可我看得出来,萧熠此人刚愎自用,不堪大任,恐难登天子之位,若萧熠不行,那最有可能登基的便是你萧煜,但你可比萧熠那废物难对付多了,老夫自是得防范于未然。说来,当年你那桩巫蛊案能定案,我还在背后出了好大一份力呢……”
他说着,蓦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不曾想到最后,登上这皇位的还是你萧煜,更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同苏岷的女儿纠缠在了一起!”
苏织儿对老定远侯来说是个意外,不然,他恐是能更快铲除苏岷,铲除苏家。
“十几年前,引溧国奸细潜入,欲纵火焚城的人也是你贺诤吧?”萧煜坐在床榻上,居高临下地质问被迫伏跪在地的老定远侯贺诤。
提及此事,贺诤显然心有不甘,神色愠怒道:“当初若没有那个苏岷搅乱老夫的计划,老夫原本都要成功了,届时京城大乱,我便可以借此起事,这大澂的天下哪还会继续由你们萧家来坐!”
看着眼前疯狂至极,已然毫不遮掩谋反篡位之心的老定远侯,许岸之剑眉紧锁,到底忍不住问道:“定远侯,想高祖当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般谋朝篡位,大逆不道之事!
“待我不薄!”闻得此言的老定远侯骤然看来,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仰天大笑了两声,“哈哈哈哈,待我不薄!”
少顷,他收了笑容,眸中一片冰凉,面目扭曲着,低吼着似在宣泄心中埋藏已久的愤怒,“老夫随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几次豁出性命挡在他面前,他若真待老夫不薄,何至于最后只封了老夫一个侯位,他若真待老夫不薄,为何在登基一统后,毅然收回了老夫的兵权,且以万般理由推脱再不允老夫上战场,不仅如此,还故意阻止我贺家子孙以科举之法踏入官场。是他们萧家无情在先,又岂能怪老夫无义,夺回本该属于老夫的东西!”
没错,这都是他们萧家欠他的,他没有错,错的是丝毫不念他立下的累累战功,卸磨杀驴,将他弃之如敝履的萧家!
老定远侯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后,殿内蓦然响起一声轻嗤,“说出这样的话,老侯爷便一点不觉违心吗,想来我皇祖父和父皇早就看出了你忠贞外表之下的狼子野心,才会收回你的兵权,打压贺家势力,他们没有降罪于贺家已是仁至义尽,老侯爷怎的不怪自己贪心不足,怎的不问问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呢!”
被萧煜轻描淡写点破不堪心思的老定远侯先是怔愣了一下,旋即便有些恼羞成怒,“你这无知小儿懂什么!”
或是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须臾,他敛起面上的狰狞,复又稍稍恢复平静,“废话不必多说,既得如今被你发现,老夫也不惧死,你大可一刀杀了老夫,左右老夫活到了这个岁数,也足够了。”
言至此,他反显出几分嚣张,“老夫的儿子眼下正带着五万勤王之师侯在城外,想必很快便会以捉拿反贼之名冲入京城,届时你觉得谁会来救你?就凭宫中这几千的禁卫军吗?到最后,这天下还不是我贺家的!”
“勤王之师?”萧煜笑出了声,“荒谬,也不知他们勤的是哪个王?不过都是群趁机伙同你贺诤犯上作乱的叛贼罢了!”
他垂眸瞥了眼景王和盛王的尸首,“不过,朕还要多谢老侯爷,一下替朕找出了那么多对皇位虎视眈眈的蠹虫,让朕少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让朕猜猜,以老侯爷的计划,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这般堂而皇之地继承皇位,除了朕后,你大抵会选择徐徐图之,先扶持父皇留下的小十四或是小十五登基吧,幼子稚嫩极易操纵,往后这天下明面还是萧家的,但其实背后掌权的却会是你们定远侯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