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担心王妃受寒,特地嘱咐奴婢们熬的姜汤,王妃趁热喝下。”
嬷嬷递来姜汤,柳姝妤接过,说了句谢恩的话,便在嬷嬷的注视下喝完那碗姜汤。
一碗下肚,身子确实暖和不少。
嬷嬷慈眉善目,笑着说道:“王妃泡泡热水,早些歇下,皇后娘娘就怕王妃着凉受寒,伤了身子。”
见嬷嬷并未有走的意思,柳姝妤大抵是猜到嬷嬷受崔皇后之命,看见她沐浴后歇下才好回去复命。
无奈,柳姝妤只好传来侍女伺候沐浴,待明日再去找长兄。
崔皇后特地让人在熬姜汤时,在里面加了安神的药材,柳姝妤并不知晓,故而在沐浴时格外困乏。
沐浴出来,柳姝妤疲惫不堪,眼皮不住打架,便熄灯歇下了。
雨后的夜里凉爽,格外好眠,柳姝妤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梦里,柳姝妤被一条长长的黑蛇追赶,她惊慌不安,一个劲往前跑,而那黑蛇吐着信子穷追不舍。
眨眼间,她被黑蛇缠绕。那粗壮且长的黑蛇缠住她双腿,盘旋而上,黑蛇的头在她腿|心停留。
黑蛇吐着信子。
信子细长,泛着濡意,湿漉漉。
被蛇咬的刺|痛从双腿传遍全身,柳姝妤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景色突变,那纠缠她的黑蛇成了不苟言笑的萧承稷。
她跪在地上柔软的绒毯上,柔荑扣住拔步床雕栏,因为用劲,连指甲盖都是粉白的。
萧承稷在后面拥着她,将手指递到她嘴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含|住。”
柳姝妤咬住他递来的手指,报仇似的狠狠咬住男子手指。
萧承稷一指拨开她唇,吹走落在她雪肩的一缕青丝,道:“不是找我救你大哥,怎么就这点诚意?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没力了?当初推开我的劲,去了何处。”
柳姝妤欲泫欲泣,塌腰去勾雕栏,妄图借住雕栏抬起后|腰。
“这小衣碍眼。”
萧承稷手指停留在她藕粉小衣上,“求人帮忙,总要有诚意,既然你无心,我也没必要冒着顶撞父皇的风险,去救你兄长。”
柳姝妤抿唇,尝到唇瓣上有汗水的咸味。
她心下慌乱,遂了萧承稷的意,低声道:“求翊王殿下救我兄长。”
拂晓时分,黎明在即,柳姝妤眼雾朦胧,什么都看不真切。
倏地,柳姝妤脚踝传来痛|意,猛地睁开眼睛。
烛火昏暗,她这才意识到刚才那荒诞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额前渗出薄汗,柳姝妤长舒一口气,但却发现脚踝被人握住,乍一眼,竟是梦中之人。
柳姝妤猛地坐起,脸色煞白,胆战心寒。
萧承稷见她醒来,非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稳坐在床边,握住她白皙的脚踝,命令道:“脱掉。”
柳姝妤惶悚不安,手掌覆在胸前,手指抓住衣襟,护得死死,隐约是梦中的场景重现。
恰好,这也是拔步床。
萧承稷顺眼看去,目光灼灼,泛着汹意,让柳姝妤越发觉得危险逼近。
第22章
萧承稷目光如火, 凝视柳姝妤掌心覆住的位置,道:“脱掉这处,也不是不行。”
柳姝妤愣愣看着他, 攥紧衣襟的手指加了力道, 惶恐的眼底满是坚定。
见柳姝妤惊恐又防范的模样,萧承稷担心她过度排斥扯到伤口, 便不打算吓她了, 解释道:“脱掉缠脚踝的纱布,我给你上药。”
萧承稷进来有一阵了, 皎洁的月光从窗柩透到寝屋,倾洒在拔步床,女子睡颜恬静, 他坐在床沿看了有一阵,她似乎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皱起,双手也开始紧紧抓住被子。
下午后山咬了柳姝妤一口的蛇虽然没有毒, 但她肌肤娇嫩,伤口需要上药,否则必定留疤。
故而萧承稷才夜里潜入柳姝妤的房间,给她上药, 哪知她今日这么早就睡了。
话音刚落,柳姝妤不相信,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丝绸面料的亵裤顺滑,遮住女子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萧承稷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忽视她的态度,道:“刚被蛇咬, 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你就让伤口沾水,你是嫌伤口不够大吗?”
“上药,否则脚踝留疤。”萧承稷直接将她右脚拉到他床沿,女子柔软的足心放于他膝盖上。
随着她脚被抬起,亵裤一角往上缩,不仅露出被蛇咬的印子,小腿肚还明晃晃的露出被月光照耀。
柳姝妤面红耳赤,去拿萧承稷手上的药瓶,“我自己来。”
萧承稷没回她话,挪开她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药膏随着萧承稷掌心的贴近,被男子揉涂在伤口。
烫极了。
柳姝妤低头,抓紧衣摆,心里却是砰砰乱跳。
萧承稷凑得太近,柳姝妤鼻尖萦绕的尽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扰得她心绪不宁,几乎快要窒息了。
指尖染着药膏,涂着伤口,所到之处,柳姝妤只觉如火炙般滚烫。
月光稀疏,光影婆娑,男子低首,修长的指尖在她肌肤上停留,此情此景柳姝妤不由想到那梦中情景。
呼吸一滞,柳姝妤脑子轰隆一声,一片空白,面若滴血。
伤口擦药而已,擦完药萧承稷就会离开,她恼自己,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罢了,竟让她红了脸,太没出息了。
日有所想,夜有所梦,若非被蛇咬了,让萧承稷看了脚,她也不会做荒诞不经又难以启齿的梦。
“想什么?”
萧承稷冷不丁一声将柳姝妤思绪拉回来。柳姝妤低头一看,脚踝上已经缠好纱布,男子的手也已经离开她脚,正将装了药膏的瓷瓶盖好放入衣袖。
柳姝妤把脚缩回去,伸手拿过薄被,一眨眼的功夫用薄被将双腿盖住,不容萧承稷窥探。
脚踝火辣辣的烫。
萧承稷轻笑一声,倒是越发喜欢看她这副害羞模样。
“那个……”
柳姝妤欲言又止,手指别扭地搅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承稷半晌没听见她再说话,想来她是有话要对他说,但是又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问道:“什么?”
“就是……”
柳姝妤抿唇,暂且抛开其他,问道:“听说边关恐生战乱,圣上准备派军出征,以防万一。”
她看眼萧承稷,鸦睫轻颤,心中逐渐不安,小心翼翼求证道:“这是真的吗?”
她细细一想,那话可能是萧承泽撒的谎,是故意扰得她不安,趁机威胁她。萧承泽拿兄长和柳家的安全威胁,让她不得不顺了他的意。
依照萧承泽的性子,不可能多此一举,威胁她便威胁她,没必要骗她,但柳姝妤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如她所想,一切都是萧承泽的谎言。
萧承稷默然,点了点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姝妤仿佛被卸了力气一样,软绵绵地靠坐在拔步床上。上一世,长兄出征便没有再回来了,灵柩入京打破了柳家平静的生活。
而后柳家蒙羞,神武军被萧承泽瓜分归入麾下。
前世的丧兄之痛密密麻麻填满心口,柳姝妤仍不死心,追问道:“圣上已经决定派谁出征?”
到现在柳姝妤还抱着希望,只要不是她长兄,萧承泽的阴谋诡计就不会实现。
萧承稷探身,给她掖好被角,道:“是萧承泽告诉你的吧。”
柳姝妤点头,着急问道:“所以圣上究竟打算派谁去?”
“你担心伯辛被父皇派出去。”萧承稷大抵是明白柳姝妤为何执着于率军出征的将领是谁,他意识到一丝不妙,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追问道:“萧承泽还跟你说了什么?”
前世柳伯辛战死沙场后,萧承稷暗中调查,发现一切都是萧承泽一手策划。萧承泽娶了柳姝妤一年,这一年期间,萧承泽没有从柳家得到想要的,便趁着柳伯辛出征安排手下诱他进了山坳,不仅取了柳伯辛性命,还给他扣上个莫须有的逃兵罪名,使柳家蒙羞。
萧承泽的那手下不是旁人,正是苏念慈兄长。
萧承稷也是昨日才知道前世里让柳伯辛出征的这件事提前到来,而今怕是跟前世一样,萧承泽会着趁柳伯辛出征,在路上对他动手,逐渐将柳家的权势揽到怀中。
萧承稷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怕就怕萧承泽对柳姝妤说了什么,否则她也不会这样问。
萧承泽对她说了什么?
柳姝妤光想想就觉得荒谬,她又怎会当着萧承稷的面告知他?
“没说什么,就是提了一嘴边关不安的事情,我长兄可能会出征。”
柳姝妤淡淡说道,将话题揭过去。
“此事尚未有定论,你也莫急,不会出事的。”萧承稷起身,就着月光和烛火抚平她紧蹙的眉心,掌心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顺势将人安放在床上,“好生歇息,别多想。”
萧承稷低首,将滑落的被子整理好,为她掖好被角便起身离开,出了寝屋。
月光皎洁,更显夜的浓稠,屋中又恢复了静谧。
柳姝妤看着那飘扬的轻纱床幔微微出神,萧承稷适才是在安慰她吗?
柳姝妤坐起来,被萧承稷抚平的眉再一次拧起来,安慰确实是安慰,可是他适才的回答,是不是已经暗示如她所想?
不可避免,长兄还是会率军出征。
柳姝妤惆怅焦急,她坐在床上,看着月光渐渐变得明亮,漆黑的天逐渐露出鱼肚白。
几乎是整夜未眠。
还未等到柳姝妤去找柳伯辛,景帝吩咐准备启程回宫。柳伯辛率领的几支士兵负责此次圣驾安危,故而早早便去准备了。
回程匆匆,这让柳姝妤更加确定边关的事情十分急切。
圣驾启程,声势浩大。
离开骊山避暑山庄,沿路的树逐渐变少,临近午时日头变得毒辣,热得马匹逐渐放慢速度,甚至到最后停了下来,就算拿鞭子敢,也一动不动。
无奈,景帝只好下令原地休整。
好在队伍停在林中,绿荫覆盖,偶尔有清风吹来,还算凉爽。
宫人们手脚快,很快在树荫下搭了个暂时供帝后落座的地方。
许是苏念慈闹脾气了,萧承泽在马车中陪她,景帝没有召唤,他便没有出来。
撩起马车帘子,柳姝妤将头探出窗楹,细细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萧承稷的身影。
唇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只要萧承稷不在就好。
柳伯辛和萧承稷关系甚密,柳姝妤怕就怕她找长兄说事情时,萧承稷也在,坏了她的计划。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萧承稷成了一个变数,难以预料的变数,给她惹了无数麻烦。
柳姝妤甚至矛盾,一方面,她想借助萧承稷,找萧承泽报仇;一方面,她又不想和萧承稷扯上关系,指不定这层见不得光的关系哪日就被人揭穿了。
一想到这里,柳姝妤就头疼。
暂且不去想这个,先把眼前的燃眉之急解了再说。
从马车中拿了装满水的皮囊,柳姝妤独自来到大树下找到柳伯辛。
树荫下,柳伯辛正一边喝水解渴,一边与属下闲聊,并没有想到小妹会来,有一丝意外。
柳姝妤手里拿了皮囊子,开门见山道:“有事情和长兄说,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一处僻静的树荫处,柳伯辛问道:“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树阴掩映,往来无人,柳姝妤所站的位子恰好能看到前方三三两两的人,背后则是粗壮的大树,不用担心接下来说的话会被人听去。
四周只有他们两人,柳姝妤放心,坦白道:“边关的事情兄长定是知道了,听说圣上还没有确定人选,兄长这次可不可以就留在京城,留在阿娘身边?不要在圣上面前主动请缨,邺朝除了兄长亲手带出来的神武军,还有其他身负战功的将军们。”
她知晓长兄性子,若非断手断脚,只要邺朝出现危机,需要将士冲锋陷阵,他便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有片刻犹豫地率军出征。
就是太清楚长兄性子,柳姝妤在看见他摇头时,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柳伯辛正声道:“边关事急,倘若没人主动请缨,圣上犹豫不决不知派何人去,而就是此时异国敌寇趁机起事,攻打戍边将士,等那时候再派援军前往,已经晚了。”
男子身姿挺拔如青竹,眼神坚定,道:“况且,咱们柳家就没一个怂包,莫说现在边关还没打起来,就算此刻两军交战,形势不容乐观,明知是一场败仗,我也会去。”
确实,柳家没一个怂包。
明知必败无疑,但为了心里所守护的人、事,也会奋力一搏,慷慨赴死。
话虽如此,但柳姝妤一想到前世的凄惨,眼睛不由红了。
“算是廿廿求你,这次不要去前线。自私一次,不要去。”柳姝妤哀求道:“好不好?自私一次。”
柳伯辛察觉小妹的不对劲,疑惑道:“为何?难不成这事情别有隐情?”
柳姝妤唇瓣翕合,终究还是没有说话,一阵沉默。
柳伯辛猜到几分,大抵是小妹怕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有个意外,自私一次不想让他出征。
“廿廿放心,长兄会小心的,一定平平安安,毫发无伤回来。你再送给长兄一条剑穗,长兄带着它征战,回来后我们一起把剑穗送到寺庙。”
一旦开战,两边都有伤亡,没有哪一方是正真的得胜者。
战死的亡灵,敌寇的鲜血,那剑穗上总会染上些污秽。
去寺庙寻高僧,念经超度。
柳伯辛带着宽心的语气轻松说着,殊不知在柳姝妤耳中变了味道。
她经历过前世的生离死别,明明重生了,明明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没有办法改变,空有满腔的不愿和挽留,也无法挽救,甚至再一次看是悲剧重现,一种无力的痛满上心头,让柳姝妤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