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姝妤抬眸看着萧承稷,眼睛亮晶晶的。
她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不再是事事都要旁人出主意的人了,话一说出口,有种自豪的骄傲。
萧承稷没法子拒绝这样的柳姝妤,难得她高兴,问一问而已,没有危险,于是便随她去了,但仍然叮嘱道:“柳棠月城府极深,你届时小心些。”
柳姝妤笑笑,“殿下这么说,是在担心我吗?”
应该是,否则他也不会特地嘱托。
这般想着,她竟有一丝欢喜,意识到她是有几分喜欢萧承稷的。
萧承稷点头,低首吻了吻她发顶。
虽没听到他说话,但这举动无疑是告诉了她答案,柳姝妤有种说不出来的踏实,又道:“柳棠月的真面目我已经看穿,是不会再被她骗了。”
萧承稷担心她心切,道:“问不出来便问不出来,不必心急,我派人盯着柳棠月的。”
“好。”
柳姝妤笑着应了一声。
这厢,屋外传来山岚的声音,“王妃,王爷等您去饭厅用早膳,说是准备了您喜欢的山药羹。”
柳姝妤拧眉,脱口而出,“萧承泽好生奇怪。”
萧承稷则是脸色阴沉,极其不悦,萧承泽还知道她喜欢吃山药。
柳姝妤回了山岚,“那便让他等着吧。”
她低头,对萧承稷道:“我不去,骗他的。梳洗后我就回太尉府去,在街上随便把早饭吃了。”
饭厅那边,萧承泽准备了满满一桌的饭菜。
山药羹,山药馅的包子,山药糕,山药丸子。
萧承泽左等右等,等到饭菜凉了也没等到柳姝妤来,便亲自去了趟临西阁,结果连柳姝妤的人影都没看到,一问才知她一刻钟前从后门离开了。
萧承泽气得饭都没吃就出了昌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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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
柳姝妤回来后同母亲叙了会儿旧便直接去了西苑找柳棠月。
柳棠月正在屋中绣花,瞧见柳姝妤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假意关心道:“姝妤妹妹,你总算是回来,听说你去了莫水村,可把我给担心坏了,幸好是平安回来了。”
拿起绣框中还未成型的绣样,柳棠月给她看,道:“我正说给你做个护身符。”
“谢堂姐好意。”
柳姝妤笑笑,抚下那红布,开门见山,直接道:“堂姐知道吗,我在莫水村看到了一口井。”
她故意咬重“井”一字,只见柳棠月脸上的神情忽变,藏了一丝惊慌。
柳棠月低头,避开柳姝妤的视线,将那红布放回绣框里,故作不知道,“什么井呀?”
柳姝妤坐下,双手托腮,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看向柳棠月道:“就是堂姐去莫水村时,打水的井呀。”
柳棠月恍然大悟状,镇静问道:“你说的是那口井呀,那井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那井是莫水村唯一的井,村子里好多人都去祠堂外那井打水。堂姐,你说巧不巧,你当时想喝水,这唯一的一口井,让堂姐一下就找到了。”
柳棠月强颜欢笑,“还有这事?是挺巧的。”
话毕,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低头喝水。
“是呀,我觉得好巧。”柳姝妤忽地坐正,又道:“堂姐,你说这唯一的一口井,生了意外,会怎样?是不是全村靠这口井挑水的百姓,或多或少都会受些影响?”
话音一落,柳棠月手中的杯子险些滑了下去,心下慌乱。
尤其是柳姝妤盯着她看时,柳棠月慌了神,下意识握紧水杯。
扯了个笑容,柳棠月轻松道:“应该是会受影响吧,毕竟全村就只有这一口井。”
“堂姐也这么觉得吗?我也认为是这样,”柳姝妤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抿一口,又道:“就是不知道这次瘟疫,和这口井有没有关系。”
柳棠月笑着回道:“还能扯上关系?怕是有些牵强。”
柳姝妤深深看着略显局促的柳棠月,等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挺牵强的。我就是随口乱猜,堂姐别往心上去。”
第43章
柳姝妤走后, 柳棠月坐立难安。
“她肯定是猜到了,肯定是知道了,否则也不会一回府就过来寻我。”
柳棠月慌乱, 嘴里喃喃自语,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柳姝妤虽然没有直接挑明,但言语中无不透露着对她的怀疑, 且柳姝妤在瘟疫最严重的时候去莫水村, 恐怕是这一趟去,看见祠堂外的那口井, 联想到了什么,这才对她产生怀疑。
“玄溟倒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凭什么让我来当这替罪羊。”
柳棠月愤愤不平, 火气蹿升,将玄溟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承诺过的百花枯,她不仅没有拿到,反而还将自己搭进去了, 实在是蠢!枉自她精明一世,伪装那么久,竟没想到有一天还会着了旁人的道,半分好处都没有捞到。
好在柳姝妤只是怀疑她, 既然是怀疑,那便是手上没有证据。
没证据就不能定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朝廷还能将她屈打成招不成?
刹那间, 柳棠月担忧的心情好了不少。
入夜,临西阁。
梳妆台前, 柳姝妤正在卸头上的钗环,透过那铜镜看着榻边坐着的萧承稷。
“今日回太尉府,我去找柳棠月聊了几句,当谈及瘟疫的事情时,柳棠月明显紧张起来,我在试探时,她顿时变得有些慌乱,所以这事肯定和她逃不了干系。”
将钗环之整整齐齐放在妆奁里,柳姝妤拿篦子梳头发,问道:“殿下打算如何?是要立即将柳棠月捉拿归案,问出这背后之人,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萧承稷目光自始至终都看着柳姝妤,回她道:“按原计划行事。只要还在京城,柳棠月就跑不掉。今日你与她谈过一番,这段日子她必定有所行动,极有可能去见幕后之人。”
柳姝妤叹息一声,道感喟道:“我没想到她竟然变成了这样,这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是她干出来,也没想到她竟然隐藏得如此深。明明我们一起长大,小时候堂姐待我挺好的。”
萧承稷道:“你都说是小时候了,孩童时期纯真无邪,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人一出生就是心思歹毒的?即便是有,那也是微乎其微。”
柳姝妤放下篦子,修长的手指绕了一缕乌发,将萧承稷的话仔细想了想。
好像还真是这道理。
柳棠月犯下大错,让莫水村有了这次无妄之灾,理应受到律法的惩戒。
况且,她前世害了母亲。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柳姝妤恼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希望殿下早日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柳姝妤起身,朝榻边之人走去,坐在他腿上。
熟稔地无需萧承稷提。
拨开女子颈边垂落的乌发,萧承稷道:“今日怎这般主动?”
柳姝妤低头,唇瓣轻轻碰了碰萧承稷的唇,须臾后又分开,道:“想开了。”
萧承稷恍惚,借着烛火看着她娇艳的面容,“什么意思?”
诚然是对她这话的不解。
柳姝妤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沉默须臾,道:“抛开以往的不谈,如今我既然跟了殿下,便好好和殿下在一起。”
至少和萧承稷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开心的,不排斥。
当听说萧承稷染了瘟疫时,柳姝妤担忧,慌乱,想立刻就出现在萧承稷眼前,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她大抵是喜欢他的。
既然是喜欢的,为何要扭扭捏捏?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在两人身上都已经发生,今夜她与萧承稷的亲近,好似都是顺理成章。
“你真这么想?”
萧承稷恍惚,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她竟会这般主动?
柳姝妤点头,鼻尖蹭了蹭他高挺的鼻,主动亲吻他面颊。
待两人约定好的事情实现,那时候她和萧承泽和离的事情众人皆知,她也不可能再与萧承稷在一起了,还不如珍惜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捧着萧承稷面颊,柳姝妤吻上他唇,将他要说的话结结实实堵了回去。
萧承稷原本是有理智的,但耐不住柳姝妤的主动亲近,暗藏在心底的情愫,在这一刻彻底涌了出来。
握住她攀上来的手,萧承稷手指滑|进她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床幔垂落,将拔步床和外面稠黑的夜色隔断,偶有女郎的娥吟和啜泣传出,天蒙蒙亮时,方才歇息……
第二日柳姝妤醒来,床上空空如也,萧承稷大抵时趁着天还没亮离开了临西阁楼。
枕头边有叠放整齐的小衣,昨夜散落一地的衣裳也被整齐地叠放,应该是萧承稷离开前收拾的。
身子清爽,想来是昨夜她睡着后萧承稷抱着她去了净室清洗。
柳姝妤拢了拢亵衣,唇角扬起一抹笑容,“还算你体贴。”
在床上躺了片刻,柳姝妤起身唤了山岚进来伺候穿衣。
像往常一样,山岚按照萧承稷的吩咐提前准备了一碗补身子的药,但在柳姝妤面前谎称是避子药,以安柳姝妤的心。
山岚闻声,进来时将药放在桌上,然后才撩开床幔,伺候柳姝妤梳洗。
屏风旁,柳姝妤注意到桌上放的药碗。眼睫低垂,目光落在小腹上。
柳姝妤想,如果有了他的孩子,就生下来。那孩子一定长得如他般俊俏。
“山岚,以后那药不用熬了。”
以后都不喝了。
山岚拿衣服的手顿住,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怔证看着柳姝妤,心道莫不是被柳姝妤看出药的问题。
山岚担忧,问出声来,“姑娘是不放心奴婢熬的药吗?”
柳姝妤摇头,她对山岚没有防备,坦白道:“这药喝了伤身子,少喝为妙。”
山岚倒是对这感到意外,“那以后都不喝了吗?”
柳姝妤展眉,下意识抚摸小腹,道:“以后都不喝了。”
话一说出来,心中忽地畅快不少。
有了孩子,就悄悄生下来。
只是希望那个时候萧承泽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
山岚反应过来,喜到:“姑娘是接受了翊王殿下?”
倘若是这样,那殿下肯定很高兴。
柳姝妤耳根子泛起一丝薄红,急忙反驳,“别胡说。反正这药以后别熬了。”
山岚灵机一动,道:“那奴婢换成补身子的药,如何?”
柳姝妤想了想,避子药药|性猛,那段时间她频喝,恐怕身子有些受损。
“好,便换成调理身子的补药。”
山岚应声,拿过衣架上的外裳开始伺候柳姝妤穿衣。正好,恰好这药就是调理身子的补药,往后她也不必藏着掖着,怕被柳姝妤发现了。
吃罢早饭,柳姝妤在屋中插花。如今秋意正浓,昌王府里的桂花满园飘香,让人一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临西阁偏僻,屋中布置简陋,用些插花倒是能看着舒服些。
就在柳姝妤插花时,天色忽然骤变,晴朗的天开始慢慢变暗。
“这天要下雨了吗?怎突然就阴沉起来了。”
紫檀是最先注意到窗外天色变化的,顿时觉得纳闷,“明明适才在院中折桂花时还是晴空万里,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怎就说变就变。”
柳姝妤的位置正对窗户,如今听紫檀一说,这才感觉屋中的光线较之前是暗淡了些许。
放下手中的花枝,柳姝妤抬头,朝窗户外面望,发现一团巨大的乌云正在靠近太阳。黑云已经靠近日头边缘,仿佛要将太阳“吞噬”一般,光线已在逐渐变暗。
柳姝妤在刹那间反应过来,道:“不对,这好像不是阴雨天来袭,这好像是天狗食日!”
“天狗食日!”
山岚和紫檀异口同声,明显有些慌乱。
柳姝妤适才抬头直视了眼太阳,虽然仅仅一瞬间便挪开了眼,但眼睛还是被灼热的光线刺到了,有些不舒服。
屋中刚点了蜡烛,天便黑了,宛如深夜。
这天象来得突来,百姓们始料未及,街上更是乱作一团。
路上行人惶恐,有些孩童更是被这番景象吓哭了。
在漫长的黑暗中,太阳又逐渐探出,慢慢地光线又回到最初的模样,清朗明亮。
“天露异像,天露异象呀!”
街上的百姓尚未从这情况中反应过来,一衣衫破烂乞讨的中年男子突然大吼大叫,这一番话将众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中年乞丐又道:“天狗食日,天象异常呀!大家还记得不久前莫水村的瘟疫吗?京畿数十年太平,竟没想到生出瘟疫一事,因此丧命的百姓太多啦!如今又出现天狗食日,老天爷是怒了呀!!”
“乡亲们,老天爷恐怕是有了怨言,在小惩大诫提醒我们!”
中年乞丐嘴上说个不停,聚在街上的百姓好像有几人是听进去了,大抵是觉得在理,但又不敢明说,劝道:“你不要命啦!这诋毁圣上的话被官府听去,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可事实就是如此,否则为何又是瘟疫,又是天狗食日!”中年乞丐非但没有收敛,声音反而大了起来。
“嘿,你这乞丐,乱说什么!”
正值沈轻舟当值巡街,路过此处时听见中年乞丐这大逆不道的话,及时打断,准备将人捉去县衙,给他点苦头吃。
那中年乞丐见沈轻舟腰间别刀,又朝他这边来,他可不是傻子,见势不对忙掉头就跑。
中年乞丐一溜烟逃得极快,边跑边将街道两边的货架推倒,挡住追来的沈轻舟,加之他腿脚快,对这一带熟悉,进了巷子七拐八弯下很快就把沈轻舟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