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姝妤急忙推开萧承稷的头,从榻上起来,将垂落臂弯的亵衣拉回肩头,拢了拢衣襟。
这个时候倘若她不说话,山岚是拦不住萧承泽的,届时他闯入房中看见萧承稷就糟糕了。
柳姝妤朝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天色已晚,王爷倘若有事找我,便明日再说吧。”
“又是明日。明日过后我来寻你,你又要扯什么借口不见我?”
萧承泽没有忘掉上次也是夜里来找柳姝妤,第二日的时候他为她准备了一桌子她喜欢吃的菜,可她连离开王府也同他说一句。
无疑,萧承泽是生气的。
柳姝妤提前把门闩插|上,这样萧承泽想硬闯也闯不进来,“我刚沐浴出来,不方便见王爷,王爷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都听着的。”
门上映着柳姝妤的身影,萧承泽往前走了几步,上了台阶,在门口停住步子,道:“京城里有传言,莫水村瘟疫发生前,有人看见柳棠月鬼鬼祟祟出现在莫水村,父皇已经派人细查此事,倘若此事与你堂姐有关,姝儿觉得不会牵连到柳家吗?瘟疫,可是让不少无辜村民丧命呀。”
柳姝妤有股不详的预感,“王爷何意?”
萧承泽道:“搬回琼华园,以往我会好好待你的,就像没成亲前一样。”
近来他越发地想得到柳姝妤。
柳姝妤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不可能。王爷别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王爷这时候后悔,不觉得可笑吗?”
萧承泽一笑。
和离书,她傻乎乎以为那和离书有字。
那和离书不过是骗她的罢了。
萧承泽今日才将匣子里的和离书拿出来看过,纸上的字迹慢慢淡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上面的所有字都会不见,只留下两枚朱红指印。
等到那时候,柳姝妤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想来柳姝妤近段时间都没有拿出过和离书。
“是有些可笑,那便等你再想想。等柳家因为这件事情被万人唾骂时,可就晚了。”
萧承泽等着柳姝妤回心转意,等着柳姝妤来求他,忽又端起架子,傲气道:“届时姝儿再来求我,可没现在好说话了。”
萧承泽没见到柳姝妤,心情不佳,离开临西阁时也是带着怒气的。他心情烦躁,回了琼华园,在苏念慈身上才将燥|热撒了出去。
萧承泽离开后,柳姝妤忧心忡忡,萧承稷大抵是看出了她的忧愁,宽慰道:“你且安心,柳棠月不会牵扯到柳家的名誉。今日柳棠月找过萧承泽,两人是一伙的。”
“两人见面了?”柳姝妤拧了拧眉,好奇道:“萧承泽是和柳棠月谈事情谈崩了吗?”
前世,柳棠月和萧承泽是一丘之貉,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两人明明是一伙的,萧承泽适才好像有要舍弃柳棠月的意思,这倒让柳姝妤不解。
萧承稷道:“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往后萧承泽威胁你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不可放在心上。”
柳姝妤点头,坦明道:“萧承泽突然接近,不怀好意,我不会相信他的话的。”
看眼榻上的人,柳姝妤眉眼弯弯,笑道:“况且,不是还有殿下在吗?我何不舍近求远,相信一个满嘴谎话的人。”
柳姝妤坐回萧承稷腿上,双臂环住他脖子,“殿下不会让柳家出事的,不是吗?”
萧承稷受不住柳姝妤的投怀送抱,面上虽强忍着镇静,但心绪早已是不平静。
喉结滚动,他低低“嗯”一声。
得到回应,柳姝妤笑笑,低首亲吻他面颊,带着讨好,又不全然是。
烛火摇曳,情愫渐浓。
今夜的萧承稷格外温柔,但有件事柳姝妤想不明白,他身子硬朗,不像是孱弱之人,可次次都会吃一枚小药丸。
怕伤萧承稷自尊,柳姝妤一直没问他吃的是什么强身健体的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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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月是找不到玄溟的,她正愁要如何将时间往后拖一拖,却在这时候收到纸条。
玄溟约见她。
柳棠月一时间仿佛看到了希望。玄溟这时候约见她,恐怕是要当面给她百花枯了!
思及至此,柳棠月惆怅不安的心情好多了。
她收拾一番,悄悄出府,去了纸条上约定的地点。还是和之前一样,柳棠月看见了玄溟身边的侍从。
接过眼罩,柳棠月眼睛被蒙上,在一片黑暗中被人牵上马车,七拐八弯下被带去了玄溟住的地方。
柳棠月只觉他们神神秘秘的,藏着掖着,生怕就被人发现住址一样。
玄溟依旧在屏风后面,柳棠月话里有话,道:“宫主终于来找我了,我还以为宫主忘了这一茬。”
高昊拔出腰间配刀,“咻”的一声将刀架在柳棠月脖子上,厉声道:“大胆!谁准你这般对主人说话!”
柳棠月吓得脸色煞白,梗着脖子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刀下去,她小命不保。
隔着屏风,周凛凌厉的目光直直盯着屏风外的身影,“有话直说,我生平最厌拐弯抹角之人。”
“高昊,过来把药给她。”
高昊瞪了柳棠月一眼,将刀收回去,按照周凛的吩咐来到屏风后面,将瓷瓶里的药取出来给柳棠月。
柳棠月盼了许久的百花枯,终于得手了,眼底露出欣喜,心底踏实不少,“多谢宫主。”
周凛道:“这是三次的量,想要在悄无声息里夺人性命,这三次的量不够。往后替我办事,你想要的百花枯,我都给你。”
柳棠月是不愿的,她最厌被人拿捏,让人牵着鼻子走。在柳家是,在萧承泽面前是,就连在玄溟这处,也是。
柳棠月不甘心,但没有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应了下来。
宝贝似将药放进怀中,柳棠月道:“宫主,昌王殿下想要见您一面,宫主要见一见吗?”
她想的是玄溟拒绝,她也好跟萧承泽复命。
玄溟不见,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将玄溟绑了抬到萧承泽面前。
柳棠月是想看见萧承泽吃瘪的。
然而,事实却不如她意。
屏风后面的男子似在思索,想了想应了下来,“明日这个时辰,带他来。”
柳棠月蹙眉,显然是不希望玄溟答应,她担心有变数。
无奈之下,她只好当起了这传信引荐的人,回去给了萧承泽准信。
第二日,柳棠月带了萧承泽出现在此处。
萧承泽进屋,瞧见空无一人的屋子,有些不悦,转眸瞧见屏风后面的人影时,面色更是冷了下来。
不过是江湖上的门派而已,竟还比他的架子还大。
瞧出萧承泽的不悦,一旁的柳棠月心里生出喜悦,但表面功夫还是做足了,虚情假意低声安抚道:“昌王见谅,百花宫宫主素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萧承泽堂堂皇子,竟没想过有一日要瞧个庶民的脸色,一时间的不平衡是有的。
且看这人装神弄鬼作甚。
周凛不紧不慢,幽幽道:“听闻昌王殿下要见我?我这百花宫是求药的地方,有治病救人的良药,也有吃了一命呜呼的毒药,就是不知昌王寻来,是要什么药?”
屏风那头的人虽然说话了,但萧承泽仍旧不悦,他堂堂皇子,平素都是旁人拜见他的份,今日遇到玄溟,这装神弄鬼的人非但没有拜见他,反而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萧承泽不悦,兀自坐在凳子上,锐利的眼神看着屏风上印着的身影,道:“百花枯。”
柳棠月愕然,萧承泽直接来找玄溟讨药。
心底突然生出一丝不安,柳棠月竟有种萧承泽拿到药后卸磨杀驴的错觉。
“百花枯。”周凛一笑,道:“没想到我这百花宫里的药如此抢手。柳家娘子,你先出去吧,我和昌王殿下单独谈谈。”
柳棠月蹙眉,面色不太好,被高昊带了下去。
屋中,周凛不紧不慢煮茶,道:“百花枯是味夺人性命于无形的药,昌王殿下想要取人性命恐怕不是件难事吧,何必多了弯弯绕绕,找到我呢。”
萧承泽道:“倘若是寻常百姓,本王倒也不必费这些时间。”
周凛道:“听这话,昌王是打算将百花枯用在非同寻常的人身上,对否?”
是谁呢?那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连萧承泽都忌惮几分的人。
此人一旦有个什么意外,定然会引起风波,所以萧承泽不敢轻举妄动,试图用百花枯来掩人耳目。
周凛一笑,这倒是正合他意。
他需要一个帮手,诚然萧承泽比柳棠月更合适。
周凛心底打着算盘,对屏风外面的男子道:“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我给你百花枯,届时你帮我完成一件事。”
萧承泽拧眉,没想到有一日他竟然也会被人威胁。
如今他也看清现实了,景帝对萧承稷偏爱明目张胆,他是比不过的,既然比不过,就让萧承稷消失在这世上。
“可以,本王言而有信。”
周凛笑道,“百花枯在两个月内连续服用十次,十次之后方能让服药之人发病,届时身子孱弱,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高昊去了一趟屏风后面,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瓶药。
手里的杯盏晃了晃,周凛轻呷一口茶,道:“至于后续的七次药,我会给你的。”
萧承泽垂眸,看着手里的药瓶。
这就是传闻中的百花枯?
药到手中,萧承泽踏实不少,忽然生出另一个心思。
柳棠月知道百花枯的事情,万一他把百花枯用在萧承稷身上时,她反过来拿这事威胁他呢?
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
萧承泽顿时起了杀心,再者,柳棠月和瘟疫脱不了干系,倘若他在萧承稷之前捉到元凶,将柳棠月定罪。
如此一来,能威胁他的人没了,而且还能邀功,一举两得。
回去的路上,萧承泽开始计划着,首先得有指向柳棠月的证据,伪造的证据,也算证据。
就在两人离开周凛住所时,跟了一路的康跃出现,记住这偏僻的巷子在哪里,立刻回去跟萧承稷禀告。
萧承稷迅速召集人马,准备一探究竟,但还是晚了一步,宅子里早已是人去楼空,空空如也。
康跃碰了碰还剩有茶水的杯子,道:“殿下,杯中的茶还是热的,想来是他们察觉到情况不对,刚跑没多久。”
萧承稷淡淡瞥了眼,眉心紧拧,“第二次了,又跑了,柳棠月要见的人是什么来头。”
萧承稷命令道:“屋中仔细搜搜,任何一处角落都不准放过。”
一大队人马将宅子翻了个底朝天,只发现了条通往宅子背后的密道。这密道一出去,便是偏僻的巷子,想来那伙神秘人在情况不对时早通过这密道逃了出去。
“收队,去太尉府!”
天色渐渐黑了,萧承稷改变了主意,既然这伙人如此警觉,那他再盯紧柳棠月恐怕也没有收获,倒不如趁着今日,从她口中问出来。
一队人马朝太尉府去,恰逢萧承泽也准备在今晚对柳棠月动手,两队人马在太尉府的街道上打了个照面。
得知两人来是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件事,萧承泽坐不住了,他势必是要当这第一个捉捕的人,领了他的人马匆匆冲进太尉府。
而萧承稷却有些疑惑,明明今日萧承泽还和柳棠月一起去见了那神秘人,不过才半日功夫,竟翻脸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萧承泽迫不及待除掉柳棠月?
很快,萧承稷有了答案。
柳棠月手里肯定有萧承泽的把柄!
萧承稷暗道不好,带人立刻跟了上去。
两队人马气势汹汹,惊动了太尉府所有人,一群人聚在西苑正厅,唯独不见柳棠月。
萧承泽立功心切,厉声质问道:“柳棠月何在?本王查到莫水村瘟疫与柳棠月脱不了他干系,现来提人审问,把人交出来!”
柳时樾不相信他女儿干出这事,不停解释,“昌王明察,这定是误会,棠月手无缚鸡之力,又心善,哪会干出这档子事情?”
萧承泽音调高了些,一句话也不让萧承稷插上,“是与不是,等本王审了再说。传柳棠月出来!”
就在此时,康跃从外面押了名背了包袱的丫鬟进来,禀告道:“翊王殿下,属下去了房中搜寻,不见柳棠月的身影,却见这丫鬟背上包袱偷偷摸摸要溜走。”
这丫鬟是柳棠月的贴身侍女,柳时越如今瞧见她备了包袱,惶恐不安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敢相信,嗓音变得颤抖起来,问道:“芳兰?棠月呢?”
芳兰害怕极了,尤其是对上萧承稷凌厉的目光时,什么都招了,“姑娘、姑娘刚从后门逃走了。”
为何逃走,不言而喻。
柳时樾仿佛天塌了般,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康跃,速带人去追。”萧承稷吩咐完,转头对芳兰道:“把你知道的,如实说出来。”
芳兰怕死,为求自保,将她知道的统统说了出来,“半个月前,就是昌王妃回太尉府住的那段日子,姑娘独自出去见了什么人,回来后没过多久便去了趟莫水村。就是和昌王妃一起出去遇上了意外那次。奴婢瞧见姑娘往莫水村祠堂外的井里倒了一瓶药,然后……然后之后的事情奴婢便不清楚了,紧接着便生出瘟疫一事。姑娘整日忧愁,唯恐事情查到她头上来。因为姑娘出去很少带奴婢,所以奴婢不知道姑娘都去见了谁。今日姑娘出去回来神情明显不对,晚些时候听见两位殿下带了人马来,只带了些因银钱就着急忙慌从后面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