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持匕首,刀尖抵在柒柒的大动脉,身体不清醒晃着,大声呵道:“野种,我早跟你说过,赌庄的钱还不上,我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
“你自己看看!这么个漂亮的小女孩,听说还是你们基地队长的外甥女,跟我一起死亏不亏?”
花花小心翼翼走近,竭力制止抽泣,紧咬牙关,手脚如冰,死死盯着那把刀,抖着声:
“不要,不要……我求你,放过柒柒,我帮你还钱,我还……老大把钱借给我了,是我,是我还在犹豫……明天我还……”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老子他妈的白养你到这么大!”花向杰动了一下刀,柒柒的脖子顷刻间就有血珠冒出来,从脖子滑向衣领处。
“扑通——”
膝盖着地的声音重重砸在玻璃地面,花花头发沾湿鬓角,汗珠大颗大颗滴在手背,不停磕头:“我求你,放过柒柒,我不能对不起老大……我把命还给你,全都还给你,你放过柒柒……”
“花花哥哥,你不要这样……不要求他……舅舅会来的,他马上就来了。”柒柒把眼泪憋回去,颤着嗓子,喉咙快要发不出声。
“行啊,你生来就是为老子还债,不然留你到现在有什么用?”花向杰从兜里掏出揉成团的纸用力丢到花花脸上:“来不及了,今天23点前,你签了这张契约,他们说一笔勾销,要不然,我就带着这个小女孩一起死。”
花花红着眼睛,手背青筋暴起,沾湿的手打开那张纸,泪水把视线模糊,他用衣袖擦去,才渐渐看清楚上面的字,赌庄的终生卖身契。
“儿子。”花向杰忽然大笑,声音轻飘飘的,“你就跟你那个妈一样,从小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看见路边的乞丐你都要把零花钱给一半,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给帮你认路的老猫留吃的。”
“啪——”,又一支水性笔扔过来。
“做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用?”花向杰表情变得狰狞可怕,“可惜,你投错胎了,在产房她得了报应,没有一尸两命,算你运气好,你六岁老子才知道你妈那个贱妇偷偷跟过别人,老子没钱也不认你是我的种!”
“签了按手印,算你还老子的养育之恩!从此以后,断绝父子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管你吃香喝辣,老死不相往来。”
曾几何时,儿时的记忆,那个会把他高高举在肩膀的人已不复存在,他曾经最敬爱的父亲如今要生生掐死他的希望,致他于深渊死地。
如果没有他的出生,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花花哥哥……你别签。”柒柒哑着声,奋力张嘴咬下花向杰的虎口,用了死劲。
他疼得直发怒,扇了柒柒一巴掌,脸颊的红印很快浮肿起来:“小婊子,想死是吧?老子成全你不是问题!”
花花依然跪着,手肘支撑着自己身体,耸着肩膀,指甲掐进手心也不会觉得疼,低下头,声音早已沙哑: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让柒柒离你一米的距离,把刀拿远,否则,我绝对不会签。”
花向杰听闻,他半晌没说话,知道这野种的犟脾气性子,既然能说出最后那句话,就是铁定了心提的要求,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怕再说下去得不偿失,最后也讨不到想要的结果。
这野种几个月替他还的钱根本不够零头,他观察了好一阵子,基地那鬼地方就连靠近都不能靠近半步,现在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
本来也只是想解决掉赌庄的破事,留着后半辈子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没打算死不死的。
他赌的就是他的心软。
想明白后,花向杰收了匕首,把柒柒随意推到一旁,扶着已经坏掉的木栏,对持这么久像是累了,喘着气催着说:“快点的,别磨磨蹭蹭,你要是想反悔,别怪我没提醒你后果是什么。”
花花始终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缓慢抽开笔盖,用掌心一遍遍摊平那张纸,抖着身体往下,笔尖像刀割,狠狠戳到了已经没有知觉的指尖。
他瘦小得就像风中飘着的一片羽毛,随时随地就会随风飞走,直到越来越远,永远消失。
一笔一划,花花笔越握越紧,嘴里似无声地嗫嚅着,听不太清楚在说什么:“老大说我叫花花……太阳花……的花。”
忽地,他抬头,笑得苍凉,眼里尽是绝望之意,花向杰没有防备,脸色一变,来不及躲闪,猛地被扑过来的黑影撞倒,脚下陡然踩空,厚声的尖叫轻易就被巨大瀑布声掩盖。
“嘭——”,木栏彻底被撞开的同时,许清屹和江映初最后一刻赶到,祁武掌心轻滑过花花的衣角,眼睁睁看着他带着花向杰跳下平台,坠入崖底,仿佛霎时安静了,终于,结束了。
昨日余光,今日凋敝,像截断的一条河流。
世界残破而麻木,听不见悲痛之人的祈求。
明明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祁武就可以救下他。
第41章 打火机
凌晨, 浓浓的消毒水气味呛入鼻腔,伴随而来的是医院走廊尽头一阵阴冷的风。
警方做完笔录后离开,祁武走出病房,轻声关门:“你俩先回去休息, 我守在这里就行了。”
人救上来了, 只要能醒就没什么大事, 柒柒也被兰锦接走, 许清屹点头:“有事打电话。”
街上人流稀少,各色广告招牌霓虹灯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店铺还亮着, 混沌又寂静。
江映初坐在副驾驶,手紧扣着胸前的安全带,车子快要经过一家便利店, 她忽然出声:“停一下,我买个东西。”
许清屹看她:“我去, 要买什么?”
江映初垂眼:“葡萄干。”
“……”
许清屹没多问,下了车径直走进去,还带了瓶酸奶, 把吸管插上给她:“少吃点,饿了我回去给你做饭。”
江映初没说话, 撕开包装袋,咬了一颗,还是苦的,她含糊不清说:“板栗粥。”
许清屹笑了下, 揉她发顶:“我也会做别的,要不要换一个, 怕你吃腻了。”
“不想换。”江映初淡淡摇头。
到家,在玄关处换鞋, 江映初忽然被抱着坐到鞋柜,困在许清屹的双臂间,她眨眼:“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许清屹俯身,盯着她,“花花手术很成功,只要度过危险期就会醒,但你今晚的情绪不是因为这件事,怎么了?”
“……”
江映初表情微顿,刚想垂下脑袋,又被许清屹捏住下巴,她被迫抬眼,躲不了。
“说话。”许清屹挑起眉梢,拖着尾音故意道,“不然在这儿亲你了。”
“……”
江映初看了他几秒钟,一直没回答,忽地,歪头咬了他的唇,慢慢拉近俩人之间的距离。
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时间里愿意主动吻他。
许清屹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很快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意想不到的吻,红包不停扒拉他的裤腿,摇尾巴发出呜咽的哼声,没人搭理它。
鞋柜坐着不舒服,江映初勾上许清屹脖子,他会意,抱着人走到沙发,松开,嗓音哑着:
“这是游乐园的兑现?”
“不是。”江映初睁开眼,再度把自己送上去,“是我只想要亲你。”
只要靠近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那些不好的,都会被你赶走。
这句话容易让某人失控,窗外黑夜清澈,洒下月光,屋里的一对影子相拥着接了很久的吻,安静共享这份欢愉。
直到江映初的肚子和红包同时发起抗议。
“……”
许清屹往后撤,眸色很暗,唇色发红,低声道:“去洗澡,一个小时后下来。”
江映初拢了下衣领,嗯了声,红包跟着她的脚步要上楼,许清屹往前,拎着狗的短脖子:
“啧,洗澡是你能看的?”
“……”
江映初趴在梳妆台前二十分钟,眼睛无聚焦盯着墙壁,瞳孔是涣散的,手都压得没有知觉了才直起身,慢腾腾拿睡裙去浴室,开了很热的水,透明玻璃泛起一层厚厚的白雾。
“这个女孩子算白养咯!明明站在病房门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爸去死!”
“那不是,白眼狼,要能搭把手她爸也不至于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啊。”
“唉,也不知道怎么想,养了个这么冷心冷血的,这辈子遭罪。”
江映初几乎窒息,猛地睁开眼,关掉头顶的花洒,又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她试探着喊:
“……红包?”
回应她的是熟悉的哼唧声,红包太小,不会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上来的,爪子在用力扒着浴室门。
江映初很快洗完,穿好衣服抱着红包下楼。
许清屹在厨房,背影宽阔,他光在站在那里就是安心的感觉,江映初控制不住,在身后,踮脚,轻轻把下巴抵在他肩膀。
“饿了。”
许清屹转过来,把人圈到自己怀里,随后拧着眉:“怎么没吹头发?”
江映初抿唇:“忘记了。”
她是真忘记了,当时脑子里想的是,
不要一个人呆着,想看见他。
“先去坐着。”
许清屹去房间拿了吹风机,手法熟练得像给其他女孩子吹过八百次头发一样,江映初被伺候得感觉不错,在“嗡嗡”声中忍不住问:
“许清屹,我真的是你的第一个吗?”
“……”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许清屹摸了把她的发梢,差不多干了,关掉吹风机,语气开始不正经:
“怎么不是,初吻是你,初夜也……”
“好了好了。”江映初连忙做手势:“你不要再说了,我拒绝收听这种不健康的回答。”
“……”
许清屹坐到对面看她,扯唇笑,很不着调:
“你这意思是在夸奖我?”
“嗯?”江映初从碗里抬头:“夸奖……哪里?”
“夸奖我。”许清屹不紧不慢,“让你舒服了。”
“……”
江映初想了想,反驳回一句:“不太清楚呢,因为没真正舒服过。”
“噢。”许清屹恍然大悟的表情,“听懂了,你是在怪我没做到底是吧?”
“……”
“那要不找时间试试?”
江映初不说话,藏在头发里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她咬着板栗,脸颊缓缓动着。
“今晚怎么样?”许清屹声线放低,颇有礼貌地征求她意见:“我争取让你在天亮前睡着。”
“……”
这狗东西就不能撩,撩起来没法收拾。
江映初快速吃完粥,瞪了一眼,跑回房间了。
快三点,她压根没睡意,换着姿势翻来覆去,又要拉开抽屉,可转念一想,还用听什么音频,真人不就在隔壁吗。
房门被叩响,许清屹擦着湿漉漉的黑发去开门,江映初抱着自己的枕头乖乖站着,仰头看他,非常诚恳地开口问:“许清屹,有情哄睡吗?”
“……”
门全打开,一起进来的还有红包,只能睡床边,露出个肚皮滚了滚,在拼命啃拖鞋。
江映初掀开被子,躺进去,发现和许清屹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她睡得位置几乎快掉下床,中间像隔了一条黄河,许清屹无奈笑了下,伸手把人搂过来贴近自己,在耳边轻声哄着:
“不高兴?跟老公说说,给你报仇去。”
他知道她今晚的情绪一直不对劲,
刚才想着逗逗她也没有多笑几回。
江映初感觉到后背挨着他的胸膛,有点热热的,挪了一下位置,俩人面对面,小声:“许清屹,其实我经常做噩梦。”
“嗯。”许清屹懒洋洋应了声,“梦见我俩不能结婚,你又太爱我所以特别伤心?”
“……”
江映初垂着眼皮,睫毛因为昏暗的灯光投下小片阴影,手指揪着他的T恤领口,一下一下玩着,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我爸当年出事后,在医院抢救了过来,但后遗症很严重,一直昏迷不醒,我妈上班,我要上学,护工太贵,所以我们两个有空就轮流照顾。”
许清屹坐起来靠在床头,让江映初搭在自己的胸口,指腹划过她眼角,湿的,擦干净。
“那天下午我妈要加班,我放学自己先去了医院。”江映初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哽咽着继续说:“我没想到……刚到病房,我……”
江映初喉咙发涩,停下缓了缓,许清屹递过来一杯温水,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好多了:
“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然后……他就那样看着我,说不出话,自己……拨了呼吸管……”
“我就这么眼看着他用尽全部力气……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江映初泪水决堤,颤着声:“他们看到了,都说是我害的。”
“许清屹,真的是我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