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瓷牵着三世,微扬着下巴,从车上下来。
她带着墨镜,穿着白色套裙,装扮得十分优雅,容昭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慵懒的长卷发随着她的行走摇晃,他的唇角无意识扬起来。
走进大厦,这是一家极具现代气息的公司,里面宽敞干净,顶空的科技感吊灯投射下明亮的光线。
容昭看到了巨幕上【晴空】两个大字。
这家公司容昭曾听二贝和姜若瓷提起过,据说是姜家海研的竞争对手,将海研打压得步步后退,几近倒闭。
他垂眸,思索姜若瓷为什么会来这,前台在这时看到了他们。
只见前台的眼睛一亮,朝着姜若瓷快步走来,并堆起一脸笑意:“您来了。”
姜若瓷微一点头:“杨叔在吗?”
“在的在的,就在办公室。”
姜若瓷和容昭上了楼,他们走的是总经理专用电梯,直达总经理办公室,并没有惊动许多人。
出电梯后,杨叔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他们。
“大小姐,您来了。”杨叔五十多岁,一身板正西装,一看就是公司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他对姜若瓷格外恭敬。
容昭挑眉,看了姜若瓷一眼。
她还是那副悠闲的模样,随手摘下墨镜,朝着杨叔点点头:“嗯,收到杨叔你的消息,我过来查收一下。”
“您签几个字就行。”杨叔笑着,将他们两人迎进办公室,又将几个文件放在姜若瓷面前,“您看一下。”
姜若瓷翘腿坐下,一个个文件看过去,最后满意地签了字。
杨叔笑着说:“姜海变卖的家产,现在都落在您的名下了。”
容昭有些诧异地看向姜若瓷,姜若瓷将文件堆在一起,朝着容昭眨眨眼:“是的,我把我爸名下的家产买下来了。”
她私人账户有一笔巨款,将姜家买下绰绰有余。
所以现在姜家的东西,已经合情合理地归入了她的名下。
当然,钱也不会白花的,她以后会一点点从姜家拿回来,这些本来就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她可不会心慈手软。
容昭看着她那双上扬含笑的眼睛,也笑起来:“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呢,”姜若瓷端正了坐姿,又清了清嗓子,手指在虚空转一个圈,“就这家公司,其实是我开的呢。”
她佯装低调,但上扬的唇梢露出一颗白白的小虎牙,让她的狡黠和傲娇藏也藏不住。
第39章
得知宋心研病逝两个月后,姜海就将李智阙母子娶进门时,姜若瓷才刚刚毕业归国。
那时姜家已经天翻地覆,后妈继兄入住,姜海对于她回家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度的厌烦,仿佛她是一个打扰他们一家平静的多余的人。
他厌烦她,便将属于她的东西系数送给了李智阙。
姜海似乎忘记了,当日宋心研弥留之际,他曾指天发誓、答应宋心研将来家中的一切会由姜若瓷继承。宋心研相信了他的誓言,才在名下的股权转让书上签了字。
公司从那便归了姜海,造成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宋心研恋爱脑,而是因为姜海太会伪装了。
他和宋心研成婚数载,一直规规矩矩,对她极好,对她的话更是言听计从,任谁也想不到,宋心研去世后,他撕去伪装,露出的竟是那样一张皮。
看到了姜海的真面目,姜若瓷由不可置信变为替宋心研不值,到最后,变成了愤怒。
是她的就是她的,姜若瓷看看自己账户的余额,冷笑了下。
里面的数目是一笔巨款,这些钱,都是这些年宋心研断断续续打给她的。
宋心研只她一个女儿,将她疼到骨头里,基本上公司每年的盈余,她都会眼不眨的悉数打给她。
打款这件事宋心研是知会过姜海的,她说他们两人花不了多少钱,还不如多给姜若瓷些。姜海那时对宋心研言听计从,况且他不经手公司财务,只以为宋心研口中的“多给些”只是一点零花钱,便举了双手赞同。
然后姜若瓷就看到自己的账户滚起来,成了姜家最富的人。
这件事姜海一直不知道,他智商有限,只是疑惑了下公司的钱没有想象中的多,便再想不到别的了。
姜若瓷在愤怒之后,用这笔钱开了新的公司。
也就是现在的晴空。
那时候李智阙已经接手海研一年,他和姜海虽然不是亲生,但脑子是如出一辙的不好使,不过一年的时间,海研便露出颓势。公司管理亦是混乱,原本跟随宋心研的几个技术大佬在这时收到了姜若瓷新公司的入职邀请。
大佬们火速赶来,杨叔就是其中一位。
姜若瓷隐在了幕后,成为了晴空神秘的创始人。
从晴空大厦回来的路上,姜若瓷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她戴着墨镜,单手开车,哼着歌儿时偶尔扭头看一眼容昭,朝他欢乐地笑一下。
容昭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女孩子。
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顾盼生辉。这些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尽情描写她,她就像在发光一样。
容昭随着她,低笑出声。
欧陆疾驰,停在别墅之前。
但今日别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智阙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正站在她别墅的大门前,他皱着眉头,低头盯着腕上手表,浑身上下透出满满的不耐。
姜若瓷看到了他,在车上按响喇叭。
高亢的鸣笛声一响,李智阙肉眼可见地抖了下。他将眉头皱得更死,几乎是磨着牙回头,透过车窗阴沉瞪向姜若瓷。
姜若瓷放下车窗,露出一张无辜笑脸:“智缺哥哥,你怎么来了?”
李智阙瞪着她,又瞪向一旁似笑非笑的容昭,咬牙切齿道:“咱家都快完了,你却只知道和野男人去鬼混!”
姜若瓷将手指从车窗伸出晃了晃:“智缺哥哥,你说的不对,容昭不是野男人,是我男朋友呀。”
她的动作嚣张又拱火。
李智阙心里本就憋着火,见姜若瓷这样挑衅,一时觉得自己鼻腔中呼出的气息都被她气得滚烫。
他推一下镜框,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爸爸因为你已经病了好多天了!”
“嗯?爸爸怎么病了?”姜若瓷慢悠悠问。
“别在这装傻,还不是你放狗惊到了爸爸,让他旧疾犯了!他都在医院住了一星期了,都是我妈在照顾,而你只知道在外面逍遥……”
“旧疾?”姜若瓷若有所思,“那我去看看爸爸?”
李智阙一肚子要责骂的话顿时卡壳。
他才说了这么几句,姜若瓷就同意去看爸爸了?
其实他这才来,没指望姜若瓷真去看姜海。只是姜海住院这几天,都是他妈衣不解带地在照顾,他妈身体本就不好,这几天肉眼可见地瘦下去,这让他十分心疼。
凭什么总让他妈照顾,而姜若瓷这个罪魁祸首亲闺女却逍遥自在?
李智阙气不过,本想来这骂姜若瓷出出气,却没想过姜若瓷会良心发现要去看姜海。
这让他不由警惕:“你要去?”
姜若瓷笑着点头,关上车窗,扬长而去,李智阙急忙跟上她。
如李智阙所说,姜海住进了医院。
姜若瓷到的时候,他正在用晚饭,八菜一汤摆在他的面前,他慢悠悠吃着,面色红润有光泽。
姜若瓷和容昭在病房门外看了一会儿,直到身后的李智阙追过来,她才推门走进去。
“你怎么来了?”姜海一见是她,啪地甩下筷子。
在他身边照料的李宛芸也回过头。
李宛芸就是李智阙的亲妈,姜海新娶的老婆,上次她回家没有见到她,今日总算碰了面。
姜若瓷目光看向她,神色有些复杂。
李宛芸这人年岁和姜海差不多大,但保养得却远远不如姜海一个男人。她素着脸,面上斑点皱纹毫不遮掩,虽透过这张衰老的脸隐约能窥见她年轻时的貌美,但现下,实在是算不上好看了。
再加上她瘦骨嶙峋,常年病怏怏的,本就不好看的脸蜡黄塌陷,让人实在想不通,姜海怎么就被这样一个人迷了心窍。
见到姜若瓷过来,李宛芸只朝她点了下头,便将那张惯来漠然的脸转了回去。
姜若瓷也从她身上挪开视线:“爸爸,智缺哥哥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不用你看,你走!”姜海朝他吼。
“行吧。”姜若瓷耸耸肩,竟真的转身往外走去。
她来得快,走得更快,就像一阵风儿。
姜海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好在李宛芸拍了拍他的手,一脸淡然地安抚了他。
李智阙更加反应不过来,他还没进病房就看到姜若瓷往回走,急忙在走廊拦下她:“你什么意思,不是要来照顾爸爸么?”
“他不需要我。”姜若瓷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那是你亲爸,你不希望他早点好吗?你知不知道,公司现在有很多人都需要他,再说,你也不能总让我妈照顾,我妈快累坏……”
“请护工啊。”姜若瓷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她的声音有些冷,不似往日嬉皮笑脸逗弄他的模样。
“蠢。”
她突兀地骂他一句。
李智阙一时怔在原地,等他回神,姜若瓷已经拉着容昭走远了。
他在原地阴沉沉低语:“你才傻,你爸不让请护工……算了,指望不上你。”
……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
姜若瓷神色淡淡的,没了先前的神采飞扬,整个人的气压有些低迷。
吃完晚饭,她抱着一瓶酒站在二楼,远远望着容昭:“喝一杯?”
容昭懒洋洋跟着她上了楼。
两人来到三层的天台,这幢别墅处处精致,天台自然也十分美丽。
露天的星空下,白色秋千微微摇晃,一旁木制横纹的长桌摆放着两个高脚杯,姜若瓷目光从杯上掠过,径直开了两瓶酒。
她抱着一瓶,递给容昭另一瓶,俨然是不打算用杯子要对瓶吹的架势。
容昭接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别看我了,我心情不好,现在脸色臭得很。”姜若瓷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她抱着酒瓶子靠在天台边缘,喝了一口酒,抬头看向星空。
今晚的星星并不多,只零星露出几个。
容昭在她身边,也靠在边缘上,他看着姜若瓷的侧脸:“因为姜海?”
姜若瓷没吭声。
“他的病是装的。”容昭又说。
“你也看出来了,”姜若瓷瞪着天空,“就李智阙那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容昭笑了下,他的气息很轻,但姜若瓷听得一清二楚,她悻悻扭头看着他:“你笑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不知道。”容昭直言,却依旧笑着。
他的笑真好看,原本锋利的眉眼弯下去,长睫卷曲低垂,薄唇轻轻上挑,真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姜若瓷看着他,刚刚酝酿起的小脾气戛然消散。
她努力让自己不跟着他笑出声:“就知道笑,就知道笑,你……你……”
“我怎么了?”容昭弯着脖颈,忍笑看着她。
“你……你真烦!”姜若瓷脱口而出,半晌,终于忍不住笑着用手肘怼他一下,“我难得emo一次,你干嘛非要破坏气氛!”
“你真是烦死了!”
容昭揉揉被她怼疼的地方,脸上笑意仍是不减。
他将姜若瓷怀中的酒瓶抽出来,放在长桌上,问她:“所以你为什么生气?”
姜若瓷将空落落的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终于将那些憋在心里一下午的话悉数倒出:
“你知道姜海为什么装病吗,他全是为了李智阙!”
“姜家变卖家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海研那些股东肯定都坐不住了。他们大部分不参与经营,并不知道公司现下真正的光景,肯定会找姜海问一问。”
“这事问李智阙问不明白,他虽管理整个海研,却并没有股份,他们只能问姜海,因为我妈去世后,海研大部分的股份都给了他。”
“姜海哪敢告诉他们实情,毕竟两年前的海研还如日中天,他交给继子亏损成这样,那些股东知道后还不得扒了李智阙的皮。”
“为了继续遮掩李智阙的废柴,姜海才装病住院,躲避那些股东的追问。”
姜若瓷语气停顿,容昭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我生气倒不是因为姜海,就是……就是我想不明白……”姜若瓷没再说下去。
容昭却听明白了她的话。
姜海能为李智阙做到这个份上,却对他亲生的女儿如此排斥,任谁看到这种事,都会想不明白。
“小时候姜海对我虽然算不上亲近,但也不坏,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是有多爱李宛芸,才对李智阙爱屋及乌,”姜若瓷语气忿忿,“真为我妈不值。”
容昭点头:“也不值得你为他生气。”
“你说的对,”姜若瓷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算了,和你说出来好像就不生气了,我早就对姜海不抱什么期望了,不提这个了。”
她顿了顿,歪头看着容昭:“要不说说你吧。”
“我?”容昭抬眼。
“说说你的爸爸妈妈吧。”姜若瓷还记得上次容昭和姜海说的身世,她一直想问问他那些话是真是假。
“我爹娘……爸妈感情不错,”容昭笑了下,“就是都过世了。”
姜若瓷心中揪了下。
原来他和姜海说的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转身望向天台之外。
夜色寂寥,她看着远处通明灯火,宽慰他:“别难过,我也没有家了。一个人肆无忌惮的,也不错。”
容昭看着她。
姜若瓷的侧脸在灯光映衬下,白晃晃的,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
她神色浅浅,宽慰他时语调轻轻,让人觉得没有家没什么,一个人也没什么。
她好像一直都这么随性恣意。
容昭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姜若瓷不喜欢他其实是一件好事。
他半人不鬼,寄生游戏,说不定哪一天会骤然消失。
要是她不喜欢他,便能一直恣意下去,那么他离开的时候,她就不会难过了。
第40章
姜若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失眠倒不是因为姜海,这件事只是让她短暂地emo一下,和容昭说出来后,这事已经翻篇了。
她睡不着,想的是容昭。
他无父无母,看从前的状态,还无家可归,感觉孤苦伶仃,怪可怜的。
姜若瓷在床上翻身,想着他,思维发散——在容昭眼里,她会不会也是孤苦伶仃,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