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真是的,不知道变通,十头猪还换不回一个姑娘么?要看上我家的姑娘给这么多,我能连夜再给他生个双胞胎!】
【死得真惨】
【这户人不是杀猪的吗?杀猪的做了孽,这是天谴!】
姜意欢的身形在玻璃罩内,倏然拔高、伸展。
可神情还是依然的无助又愤怒。
她在抛尸现场怒吼着,“你们见死不救才是真的恶人!你们与赵二虎有什么区别!都是逼死他们的刽子手!我当年就该把你们这群长舌妇的舌头都拔下来,把你们的眼睛都剜下来!”
她哭得好大声啊。
哭得清云子都愣神了,他起身走到姜意欢身前,轻轻抚平她皱褶的眉眼,他想,她应该是被梦魇住了,随即渡了一层内力给她。
姜意欢的哭声倏然止住了,她眼里闪过一丝枉然,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般,随后看了看脚边的尸体,又是一噎。
她就这么抱着腿蹲了下来,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贴在父亲尚还温热的身体边。
父亲的怀里突然掉出一方小巧的红色玉玺,坠着一个精致的蓝宝石,姜意欢偏头想将玉玺下刻印的字看清,可却被赵二虎一把夺走。
姜意欢站起来,拍着玻璃:“你,你,给我放下!”
隔着十年的隔空对话,赵二虎哪里听得到,他只认出这可能是个值钱的玩意,随即眼睛都笑开了,对后面的尸身吐了一口唾沫:“死老头,原来身上还藏着个宝贝哩!”
姜意欢在他抬手间,好像看到一个金字塔一样的符号,又或者是个象形文字,她没看清,神色呆呆的,她好久都没有这么无助又愤怒过了。
她们为什么要见死不救呢?
这么多人,一人站出来帮父亲说一句,父亲或许也不会死......
这是她的一块心病。
一道金光从玻璃罩上方涌出,将身边的场景卷走、打碎,一片片的光斑从她身后溜走,原来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
她好像一脚踏入了虚空里,上面是她触不到的顶。
“救救他们,救一下,救——”姜意欢睁开了眼,还捂着心口,惊魂未定。
清云子就像老僧入定一样,坐在她的下首,低眸念着咒语,姜意欢听懂了,这是静心咒。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清云子没有睁开眼,只是问道:“什么梦?”
姜意欢将梦里的画面尽数说给了他听,良久,只听清云子轻声道:“所以变强大的意义是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做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
半晌,姜意欢问道:“一个人真的能用好人或者坏人,去区分吗?好人难道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坏事?还是坏人一辈子都不曾当过一次好人?”
“阿弥陀佛。世间的事情很难单纯用好跟坏去描述,塞翁失马也能焉知非福。
人也难以单纯地用好与坏去评价,但求无愧于心。”清云子静静地立在檐下,看向她,“可伤害你的人都是坏人,不用对坏人抱有怜悯,那是对自己的酷刑。”
姜意欢不知多久又睡了过去,头上还冒着细细密密的薄汗。
清云子无声叹了口气,然后坐在她身旁,先将药丸给她服下,然后再用勺子喂她喝药,可她喝什么吐什么,很快就将清云子雪白的衣襟都染成黑棕色。
“阿弥陀佛,贫僧只好再破一次戒了。”清云子将汤汁含在嘴里。
然后侧头贴上姜意欢发烫又饱满的唇,两相相贴,清云子只觉浑身燥热得厉害,而他想要的越来越多,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具体,是跟姜意欢。
窗外倏然刮进来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是风动,还有幡动了。
床上本半梦半醒的人,感觉到嘴唇边倏然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睁开了眼,眼前的人一张脸缠绕着红晕,眉头皱得要死,正把一口很苦的汤汁送到她嘴里来......
哈哈哈哈的笑声响彻了这间小屋子。
姜意欢身体明明又酸又累,眼皮重得跟打架似的,可这一刻她倒是一点都不想睡,是自我意识与本能意识的较量。
姜意欢喉咙发干,声音又哑。
“这可是你主动的啊,你要对我负责了。”
第61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夜色静谧,山风习习。
队伍里的人几乎倒下一大半,自姜意欢也倒下后,队伍里开始第一次出现对于异国他乡的恐惧来。
谁也不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莫名其妙就丢了命,连个埋骨之地都跟家属说不清楚。
三楼的病房内,终日弥漫着一股死气,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将三楼不多的二十个床位都填满后,压抑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要回家!”
“干他娘的,在这异国他乡丢了命,我上有老,下有小,让他们怎么办?”
楼上倏然一阵喧哗跟骚动,众人七嘴八舌地骂着天骂着地,明明都快奄奄一息的人,眼里也迸发出难掩的精光来。
——家乡。
江风止不敢以身涉险到楼上那个病毒源去,他站在隔离门后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回家!我要回去!我不想死在这里!放我出去!”
里面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像一串串连环炮弹向楼下的人打来。
清云子刚刚喂完姜意欢吃药,一双眼清俊又透出一丝危险,他抬脚上了楼梯,跟门口的江风止对望了一会儿。
江风止用眼神示意他别进去,指不定里面的人发狂如果咬你一口,那真的是不感染都不可能了。
清云子像看不懂似的,只淡淡道:“让开。”
他抬手就要去摸打开门闩,被江风止一把按住,发出一声闷响,江风止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下去!你疯了吗?姜意欢也感染了,你也想感染是吗!”
“我不会被感染,因为我早就感染过了。”
清云子一把拉开江风止的手腕,然后不等他反应,手将门闩拉开,随后用脚将门重重地踢开。
清云子:“想回家的人站过来。”他举起了手,眼神冷漠又坚定地望向病房内的人。
“我想!”
“我也想!”
“加我一个!”
很快,清云子的左手边站满了一列的人,还有些躺着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听见。
“很好。”清云子一个手起刀落,漂亮地斩下一个人头。
无头尸体正往外像喷泉一样喷射着血水,很快血腥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引得众人皱眉低语。
清云子拎着还带着血珠跟内脏碎片的刀问道:“现在他回家了,你们呢?”
众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缩着头躲回自己的床上,有一些胆子小点的,已经开始尿裤子了。
变化发生得太突然。
就连江风止都是一愣,直截了当的杀人是一个出家人能做的事情吗?
随后,就听清云子说道:“姜意欢不嫌弃你们脏,不担心自己感染,给你们每日看病开方子,现在她不过病倒了两日,
你们就要翻天了不成?想回家,你们也不为自己家里的妻儿着想吗?你们就想看着疫情大规模爆发,然后跟父母老小一家人共赴黄泉才觉得开心有安全感对吗?”
最后他利落地将门重新上闩,冷声道:“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好好吃药,都会好起来的。”
江风止跟上了清云子的步伐,等他走到一楼大院里拿药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佛门中人么?怎么说杀人就杀人?不怕下地狱?”
清云子只给了他一个冷冽的眼神,“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将药童手上搅动草药的棒子接了过来,坐在沸腾的药锅里煎着药,悠悠地说:“以暴制暴,总比放任他们发疯最后死一堆人好。
抗疫的这些药材不便宜,真等大规模的疫情爆发了,国库里拿不出这么多钱赈灾,最后不也是血流成河吗?”
江风止笑了起来,望着静谧无垠的夜空,良久才道。
“好一个以暴制暴。”
清云子瞥了他一眼,然后将药倒进石陶碗里侧身去了姜意欢的房里。
这边,乌提子站在窗台上,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尽数收进眼底,她出了房门在后山的土坡上找到了一个人喝闷酒的江风止,“怎么喝酒不叫我?”
江风止又大口饮了一口,慢慢吐了一个略带酒精气息的嗝。
他眼神散漫,望着姜意欢房间紧闭的窗户,“小公主,怎么了?”
乌提子:“不是说月底有什么国宴吗?我们已经在这里三天了,赶路还来得及吗?”
“呵呵......”江风止淡淡一笑,“来不来及都不管我的事。”
乌提子浓黑的眉毛竖了起来,“怎么从姜意欢感染后,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反常呢?”
“啊?有吗?”
乌提子肯定道:“有。”
江风止将喝干了的空酒瓶倏然往天上一抛。
受到重力的酒瓶像一颗急速坠落的流星,重重地砸在乌提子脚边,哐当一声,瓷器酒瓶四分五裂,碎片崩了一块划伤了乌提子的脚踝。
江风止侧身转头对她微笑:“你不应该每日盯着其他人去观察,多想想你自己的后路吧。
据我猜测,你刺杀皇帝后,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接你出京,就算我们放水饶你一命,你亲爱的父亲也不会让你活着回西域。”
乌提子本就被酒瓶吓得不轻,现在更慌乱了,“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体内有断魂,如果一个月内拿不到解药我就会死!”
江风止挑眉望向她:“你那便宜爹还给你下药了?”
“不、不是、是玉公子下的,他那日看见我去找你们了。”
乌提子无力地解释着,随后又微笑:“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呢?我应该随着我娘去死的。”
“啧。”江风止向来对人没耐心,“那你加油想办法吧,未来的皇妃。”话音未落,就起身大步往山里走去。
乌提子不依不饶地跟着他,“我能感觉到,你很有能力,那你能帮帮我吗?”
江风止转过身,竖起食指,来回摇了一下,做出一个不的手势,“美丽的天使,你的舞蹈并没有击中我的心,我凭什么要费力不讨好地帮你呢?”
“凭......凭我能让大明不安生,你帮我也是帮你的国家挣一个和平!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去刺杀皇帝,我、我害怕。”
江风止:“呵,如果大明安定我还是举世无双的国公爷世子,如果大明要乱,我也有把握在乱世中偏安一隅,回去吧,小公主,有这个功夫可以去烦一下和尚,他才真的不想看见乱世出现。”
一只秃鹰低空掠过,正在后山坡里啄食着腐肉......
第62章 为国分忧
姜意欢悠然转醒。
睁眼便看到一道素白的人影立在窗前,清淡的目光好像能透过群山穿到人心。
“喂,和尚。”
她扶着床自己坐了起来,“今日不喂我吃药了吗?”
清云子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她会突然醒来,头也不回淡淡说道:“药在床头。”
“你心情不好?”
姜意欢撇了撇嘴,自己抱起那碗又苦又涩的药汁,皱着眉喝了下去,真是有苦难言,自己开的最烈的方子,苦也要干下去。
只听清云子淡淡地说:“今日楼上的人闹起了事,我杀了人。”
精简,干练,多一个字都不说。
但姜意欢就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一股莫名的怅惘,她低头默了默:“他们做了该死的事情,杀了又有什么?”
清云子倏然笑了起来,只是一闪而逝地抬了一下嘴角,但被姜意欢敏锐地捕捉到了。
清云子:“你啊。”
“对了,今日几号了?”姜意欢问道。
“二十一了,距离陛下的国宴还有不到十天。”
姜意欢啊了一声。
她随后叹了口气:“天灾人祸都给我们碰上了,天花要彻底断绝感染可能至少要等人恢复十日,”
她望向清云子,“你有什么打算?”
清云子回身慢慢走了过来,目光还是无喜无悲的淡,“江风止跟乌提子公主可以先行赶路,”
他轻轻掖好姜意欢的被角,目光有丝丝的眷恋,“我陪你在这里,好了我们再走。”
姜意欢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清云子最近是中邪了吗?
“但是,还有个问题,乌提子怎么办?她是去大明行刺皇帝的?真让她将大明搞得鸡飞狗跳么?我感觉西域人都没有安好心......”
清云子又笑了,两个不明显的酒窝微微扬起,像天上的明月,有照耀人心的魔力。
只听他淡淡道:“姜女侠什么时候这么为国分忧了?”
姜意欢支支吾吾的。
这个六品小官的官帽一戴的确让她像转了性子一样,换句话说,就是突然着了魔。
“啊、那个、不是、大明是我的家啊,再说你不是也很关心这些事情吗?怎么就叫江风止自己带人回去了?”
清云子拍了一下她的头,“别操心,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病知道吗?天花不可怕,
但散播出去之后,人的心才最可怕,与其纠结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不把握好现在呢,只要把这边疫情先稳住了,不让感染源进入大明,那就是无上功德一件......”
姜意欢一把甩开他的咸猪手,“呸——你这些大道理,
留着你下次讲经开课的时候再说吧!姑奶奶没兴趣听你逼逼叨叨这些,我问你,乌提子怎么办?这个亲还让不让和了?”
“要和亲的。”
清云子负手又走回檐下,“西域是一定会疯狂示好,并送人过来和亲的,不是乌提子,或许就是其他人,
而天堔帝垂涎西域的矿场许久,他不会同意让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跑了的,”
他目光幽深,“或许,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江风止隔着一道木门吼着:“姜姜?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开门!”
刷的一下,门开了。
第一眼撞入江风止眼底的,不是姜意欢,而是清云子平地如死水的表情,仔细看他眉目中还有一丝烦躁跟不悦。
“怎么又是你?没完没了了吗?”
江风止闪身入房间,对着床榻上还虚弱的姜意欢就是好一阵嘘寒问暖,“好点了吗?想吃什么不?觉得身上痒不痒啊?”
姜意欢:“谢谢,我没事,两天就好了。”
“啧,”
江风止有点尴尬地搓着手,然后将刚刚乌提子求他的话又说了一遍,他回头仔细想了想,一直赖在这里,也没用,“所以,公主这边看要不要我带她先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