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清云子根本就没带兵器,他随手折过槐树上一柄枝丫就上前抵住姜意欢的刀。
姜意欢面露不解地看着他,“哟,这么瞧不起人?”
清云子只淡淡掀了掀眼皮,薄唇微起,“对你,足矣。”
两人谈话间已过了四五招。
姜意欢艳丽的脸庞已然染上丝丝薄汗,一双桃花眼贯穿着凛冽的杀意,但此人内力深不可测,拿一根槐树枝都能对上她的刀,而她诡谲多变的流星蝴蝶刀在他面前丝毫讨不着好。
打到后面,姜意欢只觉得此人强到离谱。
没办法只有智取了。
姜意欢心里一横,故意将自己的手臂跟后背暴露出来,让对方有机可乘。
几招之后,姜意欢身上的红袍已然破破烂烂地岑着血,露出里面大片白嫩的肌肤。
她一个转身的功夫,用蝴蝶刀在自己的前胸撕裂一个口子,让自己上身暴露得更加惑人。
她还真不信和尚就不是男人了!
可清云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在他眼里,倒贴的女人都跟死猪肉无甚区别,眼前这个轻浮的女子更是。
姜意欢身上不断有新产生的伤口跟血线,不仅破口大骂:“臭和尚,你没有心!”
清云子冷冷的声音凌空响起:“贫僧的任务是为了大明皇朝的安定除掉你。施主可别想太多了。”
刚才本有机会用内力将树枝刺中姜意欢的心脏,可他眸光一闪,没有这么做,“施主手上有如此多的人命债,可曾有一晚不能安睡的?”
姜意欢不知自己差点就是个死人了,只觉自己刚刚使的小伎俩是真被猪油蒙了心,随即眼底都染上了血。
“那得好好感谢佛祖慈悲,本姑娘每杀一人,便去佛堂前认真祷告一次,佛祖释我无罪呢!”
“孽障!”
这场你死我活的局,两人打得火热,姜意欢除了负伤比清云子多一点之外并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可不知为何,姜意欢每一刀砍在清云子身上的时候,她似乎感同身受有着凛冽的痛感!
姜意欢倏然想起幼年的事,父亲死后她被师傅带回仙岛修习刀法,师傅是她短短二十载生活里的光,给予了她无限的温暖,满足了她对母亲所有的幻想。
就是这么一个温良淑德的女人,在三年前凭空消失了!
而她消失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国师。
姜意欢出刀愈发狠戾,刀刀致命。
只听她冷冷地开口问道:“花间旖,不知大师可否还记得?”
清云子愣了一瞬,冷冷道:“她是你什么人?”
九月不知道多久跑了过来,骤然开口道:“她是世界上待我们家小姐最好的人!”
清云子眸色一黯,“那或许是死了罢!”
九月也是受过花间旖恩的,也知道她凭空消失的内情,“你们这些冠冕堂皇的人,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一个比一个毒辣!真菩萨你都要杀!”
姜意欢被九月的话点燃。
好像已经坐实了眼前的得道高僧杀了花间旖,而她双目赤红,疯魔一般地开始胡乱出刀。
“将她尸体还我!你再来偿命!”
第6章 杀她者死
花间旖是姜意欢的逆鳞。
清云子像是有心激怒姜意欢般悠然答道:“阿弥陀佛,必死之人,何来尸身?”
“你才是必死之人!今日便是你的大限将至!”
姜意欢将流星蝴蝶刀刺入清云子心口,再想往里一寸的时候她心口泛起了一股钻心的剧痛,随着四肢百骸发散开来。
这一刀更像刺中的是她自己,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任督二脉杀得片甲不留。
她吐出一口鲜血,应声而倒。
九月在旁边马上跑过来扶起女主,“小姐!小姐!”
清云子旧疾发作,手臂血管隐隐发黑,加之胸口的伤口,他知道再拖延下去他可能会死,随即便不恋战飞身出去。
姜意欢昏迷了两日,高热不退。
醒来看见陌生又熟悉的紫色床幔与小家碧玉风的内室,她皱了一下眉回忆着晕倒前发生的事情。
九月不知道趴在她床上就这么佝偻着睡了多久,她感觉到床上有动静,马上睁开了眼,激动地抱着姜意欢的手臂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姜意欢面色苍白地躺着床上,声音透出一股重伤未愈的嘶哑,“我睡了多久?那个和尚死了吗?”
几颗豆大的泪珠从九月的眼眶划过。
“死秃驴中了你的刀就跑了,戌时秋叶来报城中的眼线探听到禁军正在往咱们府里来,我就匆匆收拾了一些行囊将仆役都打发了,
带着你从密道出了城,这里是咱们之前准备的安全屋,山脚都设有奇门遁甲,应当是能躲一阵的。”
姜意欢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身上都被包扎过,可伤口还是撕裂般的疼。
前日,她明明能扛得住这点伤,为什么刺中清云子后自己会有反噬的痛感,还晕倒了?
思及此,她眼底尽是汹涌的恨意,“引君入瓮这么久,可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
九月不知道姜意欢被自己的刀反噬的事情,可她却看出了国师的剑跟花间旖常练的无心剑有五成的相似。
九月糯糯地开口道:“此人的剑法,跟师傅的无心剑有点相似,他们难不成有什么关系?”
姜意欢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时没注意,但现在回忆起来,他使的确是无心剑的套路。
可这套剑法师傅明明说早已失传,而且传女不传男。
难不成威名四方的国师大人居然是个女人?
姜意欢想起便浑身一股恶寒,“九月,无心剑法传女不传男,
而且要求人的品性极高,需得慈悲、需得看破万物,你忘了吗?我最初差点被这本剑法折磨疯,还是我偷偷去藏书阁找到流星刀法跟你的玉女心经这才走上习武这条路。”
九月像是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般,笑意盈盈地看着姜意欢道:“那时候小姐为了能继承师傅的剑法,每日三更起躲在树下边哭边练剑呢。”
姜意欢微怒道:“够了!”
她看了看窗台上毅然挺立的蝴蝶兰,“明日,咱们便启程回仙岛吧。”
九月只当她是想师傅了,随即答道:“是。”
主仆三人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连夜赶着马上路。
秋叶跟九月轮换着驭马,一路上风尘仆仆,跑死了六匹马才到了仙岛下。
这半月以来,她在马车里尽是睡觉,已将伤口养好,脸庞恢复了光洁白皙,一身火红的衣裳更衬得人比花娇。
她走在前方,仙岛里是有机关迷障的,一不小心就会绕进死胡同,九月是完全不通晓此道,只得好好跟在姜意欢后面。
姜意欢抬手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一声磅礴的鹰鸣划破天际很快破开层层浮云向她冲来。
她爱怜地摸了摸这只通体纯白秃鹰的背脊,“好久不见,小白,去前面带路吧。”
小白是她的宠物。
熬鹰的时候她还是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儿,如今女孩已长成叱咤风云的女魔头,而当年桀骜不驯的小鹰长成了威武雄壮的老鹰。
三人很快在小白的带领下找到了山门的入口,姜意欢熟练地从一棵大树上找到了山门钥匙,利落地开锁关门。
落锁之后山门立马从这方幽静空灵的世外仙岛中隐匿了起来。
山门里还可以看出曾经生活过的温暖痕迹。
九月望着周围的假山、凉亭有点感伤,边走边抽噎道:“小姐,咱们走的时候,山里还未曾如此荒凉。怎么三年没回来就破败成这样了?”
姜意欢爱怜地抚过九月的肩膀,温声道:“人去楼空,很正常,我们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九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秋叶在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姜意欢走到以往住的小竹楼里示意秋叶放下行李,然后大步向藏书阁走去。
“天文、地理、四书、五经、无心剑、魑魅刀....”
姜意欢一目十行地扫过书架。
这里好似有人来过,她记得很清楚,她当年下山的时候放了本自己画的连环画在这里面,而现在这本册子居然凭空消失了?
这本册子本就不重要,她没多想,随手从最上面的一层书架末尾抽出一本没有封皮的黑色书籍。
里面全是波斯文所著,师傅说从未有人看懂过此书,可姜意欢不知怎的,她一打开就能看得懂。
她一目十行地翻过,其实这些内容她都烂熟于心了,但她好像就是忽略了什么,所以想来找找线索。
她苍白劲瘦的指节按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像被人后期加上的一样,字迹潦草仓促,最底下有一副小画,画上是一个和尚模样的男人手持一把乌金大刀,两边是无数翻飞的黑色鎏金蝴蝶。
书页上的字让她看得十分吃力。
她便一字一字地念道最后一页内容:“练成流星蝴蝶刀者永世不得伤害无心剑传人,如有违者将会遭万箭穿心的反噬且无心剑传人死,则流星蝴蝶刀传人殉葬。”
姜意欢念完,手指不自觉地将书扉页抓出一个洞,秀气的手腕上满是凸起的青筋。
不知道现在废了自己这傲视群雄的刀法还来得及不?
第7章 疑窦丛生
书斋里四处都是被人大力破坏过的模样,书本掉得到处都是。
两排的书架被拦腰砍断,红衣女子垂首坐在正中央,手边是一本通体黑色的书籍。
秋叶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他愣了愣神,轻轻走到姜意欢旁边蹲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秋叶是明知故问,谁敢欺负她?天底下除了国师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姜意欢侧头看了一眼秋叶,眼里有明晃晃的杀意。
秋叶十分确定这就是他家小姐每次恨极要杀人的前奏,暴风雨来临前的狂风骤雨!
“小姐?”
姜意欢冷哼了一声,“秋叶,你说那个死秃驴是无心剑传人吗?”
秋叶没想到她会问国师,反应了一瞬然后皱着眉认真思考道:“我不知道。”
姜意欢婉转地叹了口气,“罢了,命也。”
随后眸光一转,“姑奶奶才不信命!”
九月见两人一直没去院里吃饭,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忙小跑着过来。
她站在书斋门口,也愣住了。
但好在她跟了姜意欢十年,比较熟悉她的脾气,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小心地踮起脚尖尽量不去触碰这里面的书籍,然后走到姜意欢旁边温声道:“小姐,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姜意欢指着手边的黑色奇书的最后一页,闷闷地开口道:“这本劳什子书说我要跟无心剑传人同生共死,且我不得伤害他。”
九月嘴快,马上抢着说道:“什么?!难道小姐你那天晕倒是因为伤了国师?”
“我就奇怪,怎么突然好好地就晕倒了呢?原来是这样,那国师是女的?”
姜意欢冷冷地看向痴人说梦的九月,“现在是关注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九月咳了一声,转过头看向窗外,“那不是咱以后要给国师当保镖了?”
“不必。”一声清冷又熟悉的男声传来。
姜意欢抬起头就对上了清云子冷淡的视线,她现在一通脾气没地方发,沙包就来了。
她要测试一下到底哪种伤害算伤害,不能用刀砍那用拳头没问题吧?
“哟!国师大人大驾光临,民女真是有失远迎,给您赔礼了。”说罢,左勾拳已经快打到清云子脸上了。
清云子像是早有预料般,优哉游哉跟她打起了太极。
简单来说,就是她攻,他防,但旁人看起来就像是清云子在遛狗般,闲情逸致的!
姜意欢大怒,她平生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偏偏屡次栽在一个浑身病气的和尚身上!
“死秃驴,你是怎么上来的?奇门遁甲你会破?”
清云子冷冷道:“这山并没有施主说的奇门遁甲,贫僧看施主恐有走火入魔之兆,早日放下屠刀罢!”
九月却是愣生生开了口,“不可能!你说谎!仙岛的奇门遁甲是师傅独创,除了小姐知道怎么破,连我都不知道!”
清云子正欲开口,姜意欢就逮准他回头的功夫,从袖中快速丢掷出她标志性蝴蝶刀,她忘了将刀刃涂毒药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叹道:“可惜了。”
蝴蝶刀精准地扎进清云子肩膀上,很快他的白色袈裟涔出大片血迹,而反应更快的是姜意欢。
剧烈的疼痛感首先从她的肩膀发散,然后到心脏,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剜起一般,再是浑身的酸软,她不由得双腿发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死和尚!姑奶奶和你不死不休!”
清云子也是一愣,刚刚在房檐下他只听到‘同生共死’,可没想到还有一层不能互相伤害的制约。
“阿弥陀佛,自作孽,不可活。”
九月已经跑了过去将姜意欢扶到太师椅上坐下,她终于找回一点力气,可身上还是阵阵的疼痛。
姜意欢认命般地闭上了眼,扬起了她傲气的头颅,“这是命,我认栽!
你要杀我就快点吧,九月、秋叶....放他们离开!”
说着说着她眼角淌出泪水来,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调还是很生硬,却透出了一股英雄末路的祈求。
九月跟秋叶站在她前面死死将姜意欢护住,秋叶平日里的温和全然褪去,像只小狼般护着自己在乎的东西,“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清云子肩膀上还渗着血,他看着这三人主仆情深,不由得冷哼一声,“妖女惯会收买人心。”
然后从袖袍中拿出一个布条丢给了姜意欢,“先看看。”
姜意欢一目十行地看过,上面沾着血写着:
吾乃边关首将陈梁。
前几日大漠十三部暴动,我带着一对哨兵深入十三部探听情况。
只看见十三部中尽是会动的死尸!
他们砍头不死、不伤,不用进食,反应极其灵敏,我的一队哨兵三十余人,跟我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仅余两人,可无人信我!
他们皆道我疯了!可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边沙秃子疯了!
陈梁绝笔
姜意欢心下震荡,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天下该大乱了,嘴上却是冷冰冰的,“关我什么事?”
清云子眼眸里好似有黄沙漫天,最后眼波一转只留渡尽苍生的悲悯。
“阿弥陀佛,施主,国难当头,这封血书便是你师傅托人转交你我的。”
“什么?!你我?为什么是你、我?”
“我师傅没死?”
清云子淡淡的声音传来,“三年前,她来山上寻贫僧,传授我无心剑法,可我早有自己的道,练不通她的剑,所以她只在老君山小住了半月,之后便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