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一直在寻找证据,你父兄清正廉洁,光明磊落根本不屑与那群虫蚁蛇鼠做腌臜事,我假意信任,圣旨也是障眼法,我总觉得,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我承认我的无能,我也承认我用错了方式,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我…你放心,我这次定然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和你的家人。”言罢神情脆弱的看着萧枝雪。
半响,萧枝雪轻笑一声,“你确实很无能。”
这一声讥讽让段知珩更难过了,他轻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萧枝雪摇摇头:“做过的事它无法被抹去,你不用觉得你坦白一切我就会原谅你,你有你的立场,我亦有我的,今日我来寻你是想说,虽然没有你来推动,可我阿兄依然生了上一世那般出头的心思。”
段知珩眉头一蹙,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他安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想办法的,你莫担心。”
萧枝雪点点头,若是无法阻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比较她影响的了段知珩,不知道能不能影响的了阿兄。
此事涉及到社稷百姓,很难搞。
段知珩见萧枝雪走神,斟酌一番后,小心翼翼的说:“你可愿随我一道去看看流民?”
萧枝雪闻言一愣,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愿,皱着眉说:“为何要去看他们?”
段知珩抿嘴不解释,只是说:“去看看罢。”
萧枝雪不愿与他一道去,既然表明了她来的目的也得到了答案,作何要与他去。
她摇摇头,转身就想走,段知珩心下一梗,想也没想就抬手拦住她:“说不定你去看看就能理解你阿兄心中所想。”
这句话成功的打动了萧枝雪,段知珩有些难过,他就知道,若是与他有关的,萧枝雪定然避之不及,只有有关她父兄的事才能引起她的关注。
“我驾马,你坐车厢里。”这样不共处一室总是可以的吧。
萧枝雪闻言淡淡的点了点头,没甚表情。
萧枝雪上了马车,段知珩细心的暗暗护着她的头,防止撞到车栏处,随即他坐上去握着僵绳催动马车往北巷而去。
城内北巷,一般是寻常百姓居住的地方,南巷聚集了世族与达官贵人,许多府上还有自己的亲卫兵,把所涌入的流民赶到了北巷。
流民干扰普通百姓,有的会去抢食,有的会盗窃,百姓也不依不饶的,只得去报官,当官的把他们打一顿,他们又心生怨怼,报复心更重,形成恶循环。
久而久之官爷们也懒得管,应付差事,遮掩着不让朝廷知道。
自进入北巷,街道也不似南巷那边干净整洁,房屋低矮,有的地方还有水坑,街上的人也不似那边涌动如潮。
萧枝雪探出头来,忽得鼻子嗅了嗅,空中浮散着奇异的味道,她忍不住拿袖子掩住鼻子,段知珩注意到了说:“这边确实比不得南巷。”
萧枝雪甚少来北巷,此前祝钦饶玩闹时倒是来过,那时好似比现下热闹些,不像现在这般静谧。
整条街道两旁间或有百姓摆着摊贩在卖一些蔬菜牛羊肉,他们抬起沧桑的眸子,充满好奇又有些麻木的瞧着富贵马车经过,瞧着段知珩身披绸缎的模样,有些艳羡。
窃窃私语声逐渐响起,马车愈往里走,房屋愈发破旧,会时不时的看见一两个流民,穿着破烂,脸色漆黑。
忽然一女子扑倒在他们的马车前,咧嘴哭嚎着,跪趴在地上:“求贵人救命,我的孩子快饿死了,你们救救他吧。”
一个人上来,很快就有一群人上来,围在了马车前,他们全都嘴唇干裂,头发如枯草般,手指冻出了冻疮,开裂、流血。
萧枝雪骤然愣住了,有些无措,流民好多日未洗澡的味道熏了过来也忘记了掩鼻子。
面对这些祈求,萧枝雪无法不心软,她掀开帘子,段知珩把她拦住叮嘱道:“唉,别下去,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替你。”
萧枝雪掏出了身上的钱袋,递给了段知珩,随即段知珩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钱袋里的银钱放到一起,递给了他们,每个人发散了些。
他们感恩戴德,其中最开始的那位母亲喃喃自己孩子有救了,想跑着去买些吃的,半路途中却被一旁闪着贼光的、邋遢的大汉抢了去。
那位母亲推搡间被推倒在地,大汉想大摇大摆的走掉,却被段知珩弹出的石子半跪在地上。
他对上段知珩冰冷的、带着无尽寒意的眸子,生了怯懦之心,不敢再造次,慢慢的把钱放在了躺在地上绝望哭嚎的妇人身前,随即脚底抹油跑走了。
段知珩收回目光握着僵绳继续往前走,北巷深处,流民聚集,空气昏暗,萧枝雪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的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她寸步难行,在此前她从未想过这个世上除了他们这样的世族还会有这样一群人。
家中把她保护的实在太好了,好到至今为止,她第一次看到这世间的反面和不公之处。
她忽然觉得自己更蠢了,什么都不知道,仗着在国子监那些纸上谈兵和前世的经历就妄图想要改变父兄的命运。
段知珩低声说:“刚才那个妇人上一世我也见过,我很敬佩你的阿兄,但是我身为君主并未保护好冲锋陷阵的将士,我该死。”
萧枝雪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信息量一时过多,全部挤压在她的脑海里。
在北巷转了一圈儿,段知珩带着她回了南巷,萧枝雪坐在马车里很安静,段知珩亦未打扰她。
这辈子那些惑乱朝纲的贼子依然在,他会一个一个的拔掉给萧枝雪给这些流民一个交代的。
自驶入南巷,周围重新变得繁华,街上多了很多人,穿着华服,就连摊贩都很干净体面。
萧枝雪呆呆的瞧着,马车驶过街巷停在萧府门前,萧枝雪有些恍如隔世。
就连段知珩跟她说话她都未听见。
“枝雪?枝雪?”段知珩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唤回了她走神的思绪,段知珩才不想与别人一样叫她萧枝雪,奈何若是再叫她乳名,萧枝雪会看他更不顺眼。
萧枝雪转头对他说:“我回去了。”说完干脆的往府内走,段知珩望着她的背影,恍惚的想,因果报应,前世萧枝雪总是跟在他身后,现在轮到他来看着她的背影。
萧枝雪可以称得上失魂落魄了,她独自回到了房间,关上门,静静的消化今日的所见所闻。
小梨站在门外敲敲门,听到房内没有声响,侧过身去听了听,叫道:“姑娘?小厨房做了些吃食,有姑娘最喜欢的小点心。”
萧枝雪拽起被子捂着脑袋:“不吃。”
小梨稀奇得很,弯着腰想趴在外面想看看萧枝雪关着门在做甚。
看来看去并未发生什么,也没其他动静,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第41章 三人修罗场
府外, 沈姝含如蝴蝶似的提着裙子往萧府跑来,自她与萧枝雪关系近来,萧府倒似她另一个家一般, 着实熟门熟路。
“萧容容, 快出来, 你瞧我的到了什么好东西。”沈姝含大咧咧的瞧着萧枝雪的房门,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已去拜见过了萧闲,府上的下人和侍婢也对她这样见怪不怪。
房内半天没动静,沈姝含侧耳听了听, 心下惊奇,她把门推开, 屋内静悄悄的, 没有人吗?方才小梨说亲眼瞧见萧枝雪回到屋内。
她侧目看到榻上被子里鼓起的一团,一脸了然, 原来是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掀开被子, 打算钻进去给她吓一跳。
姑娘之间的玩闹总是幼稚又可爱, 素日里不是追着抓蝴蝶就是杵在腰间挠痒痒,沈姝含掀开被子对上萧枝雪幽然的视线,顿时吓得啊一声。
扔掉了手中的被子,捂着眼睛, 半响她张开指缝偷偷的瞧着:“你醒着呢,干嘛吓我。”
萧枝雪叹气:“你还小, 不懂。”
沈姝含:“……”这与她小有何关系。
“你魔怔啦?”沈姝含凑过去摸她脑袋, 被萧枝雪挥开,复而她严肃的说:“不要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我们都不小了。”
沈姝含:“……”
她皱着眉头,双水抓着萧枝雪的肩膀前后的来回摇晃,想要把她晃醒一般,萧枝雪仿佛一个娃娃般被她抓在手中抖,无言的瞧着她。
最后忍无可忍般把她拦着:“你等下,听我说。”
沈姝含不听,转移话题:“你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神秘,顿时把萧枝雪的好奇心勾住了。
沈姝含噔噔噔跑了出去,又噔噔噔的跑了回来,她似是提着什么笼子,打开掏出了一个东西,双手捧着拿在手中,“你瞧你瞧。”她双手打开,赫然是一只白毛小兔子。
萧枝雪瞪圆了眼睛,毛茸茸的小兔子骤然间被抓在手中,有些不适的蹬了蹬脚,沈姝含松开手的一瞬间兔子往前一跃,胖兔子正巧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轻巧落在萧枝雪怀里。
萧枝雪有些手足无措,兔子在她怀中轻轻抖动小鼻子,拱到她怀里,沈姝含兴奋的瞧着。
这么一个小玩意儿瞬间把萧枝雪低落的心情治愈了大半,二人你一下我一下的摸着兔子,萧枝雪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瞅了瞅沈姝含,觉着大概只有她能听一听自己的心事了。
“姝姝,你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吗?”萧枝雪声音轻轻的,低低的。
“知道,你去了北巷。”沈姝含的回答十分出人意料,连萧枝雪都不免有些讶异,“你…你为何会知道?”
“我瞧见了你上了一辆马车,叫你你也不应声,我就觉着你定是去做什么好玩儿的事情还不带着我,所以我就悄悄的跟着你,谁想到你居然去了北巷。”沈姝含看起来有些责怪,撅起嘴的样子让萧枝雪看的心下一暖。
随即萧枝雪凝视着她:“你可知,我今日去北巷,那副场景毕生难忘,让我觉着,如今在这里,天上地下般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这世间的角落中还有人是这般的可怜。”
随即萧枝雪低垂下头,沈姝含却并未露出如她一般的样子,反而带着些了然的说:“所以你替他们而难过,不然我们帮帮他们?”
“我不知该如何帮,而且我忽然觉着我阿兄做的事有了缘由,我似乎理解了些,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感觉。”萧枝雪鼓起脸颊发呆。
上辈子发生的事这辈子依旧不可躲避,也许上辈子没有段知珩的推动,她的阿兄也会挺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她现在很乱,一方面不希望阿兄去趟这般浑水,但是真的触及到那些流民的视线忽然就硬不起心肠,他们没错,阿兄也没错,错的是暗中搅混水的贼子。
二人蜷在一处玩兔子,半响萧枝雪睡了过去,沈姝含托着脸看了她半响,随即拉了被子给她盖上,轻轻的拍了拍。
她抱着兔子往外走,贴心的给她关好了门,一边摸着兔子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突然兔子一扭动挣扎了一下,她没抱住,胖兔子就这么从她怀里跃到了地上,撒开四条腿往前跑,沈姝含半蹲下伸出手想抓它,奈何兔子跑得有些快。
沈姝含只得低头锁紧它,一个不察拐角处不小心撞进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
啊,她小小的惊叫了一声,脑袋上小小的发髻也被撞得一歪,她吃痛的摸摸头,上面传来一声轻笑。
她抬眼怔怔的看着目光含笑的萧靖轩,复而响起什么,她越过萧靖轩急着找兔子,“兔子,我的兔子跑了。”说完鼓起脸颊瞪着萧靖轩。
萧靖轩闷笑,随即拦着她:“无事,我去替你寻。”言罢带着她往兔子失踪的地方寻去。
萧府花花草草甚多,回廊正巧挨着一片花园,兔子跑入其中,萧靖轩带着沈姝含细细搜寻,见着小姑娘歪着发髻,蹙着眉头,萧靖轩叹气:“我听闻府上今日似是要做红烧兔头,厨子还未去采买,不知你这兔子会不会被捉了去。”说完遗憾摇摇头。
果然,沈姝含闻言急了起来,沮丧的剁了跺脚:“那可不成,这兔子才与萧容容义结金兰,甚得她意,若是被捉了去,她定是会伤心的。”
蛇打七寸,虽是逗弄,萧靖轩脑海中还是浮起了萧枝雪坐在地上哇哇哭的样子,闭了嘴,安心找起了兔子。
幸而,他们找到兔子时正巧看到那胖兔子把正在挖洞的田鼠叼开,肥硕身躯挤在了小小的洞里,掩起脑袋,露出胖墩墩的屁股,短小的尾巴抖抖索索的露在外面。
一旁的田鼠呆如遭雷轰,似是没想到眼前的飞来横祸,沈姝含颇为嫌弃,不敢过去,萧靖轩伸出脚把田鼠赶走,然后提起兔子的耳朵拎了起来。
“喏,你的兔妹。”萧靖轩递给她,沈姝含皱着小脸,往后躲了躲,噫,钻了鼠洞,有些内个。
“不若…不若你帮我洗洗可好?靖轩哥哥。”她眨巴着眼睛,像是某种无辜的小动物。
这一声“靖轩哥哥”叫的萧靖轩耳朵发红,叫沈姝含细微的捕捉到了,心下暗笑。
“自然是可以的。”萧靖轩淡然应下,说着提着兔子二人并肩往杂事房去。
萧靖轩杂事房的下人们打发了出去,自己带来一个襻膊接水,浅浅一层刚好把兔子的脚盖住,萧靖轩温柔的安抚着它,拢在手心,低垂的侧颜勾起清俊的弧度。
沈姝含呆呆的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她的神色自是逃不过萧靖轩的视线,沈姝含乖乖的蹲在一旁,像个好奇的小朋友一般静静的看着他洗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