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枝雪懵懵,卯时,为何比国子监上学还早。
实在是赵嬷嬷气势太为迫人,又是宫内见过大风大浪的嬷嬷,几番折腾下来,萧枝雪有些怵她,本想大闹一番的性子意外的老实。
她收拾好,出了外间,见她爹坐在外面,便想告状一番。
刚要扁嘴,萧闲就起身:“小女交给嬷嬷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疾步转身,离开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唯一给她撑腰的也走了,萧枝雪有些手足无措。
“姑娘,开始吧。”赵嬷嬷一挥手,女使鱼贯而入,把从宫里带来的一堆三从四德书和女德经堆在一旁。
垒了有一人高。
“从今日起还有大半年时间,这些书姑娘都得看完,老奴会不定时抽查。”
萧闲从未让她看过女德经这种东西。
萧枝雪冷嗤:“我不会看得,我父亲说过,女子看这些是害人的,我只读四书五经。”
赵嬷嬷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根竹仗,啪的一敲桌子,吓得萧枝雪一激灵。
“今时今日早已不同,老奴得告诉姑娘,姑娘要当的是太子妃,太子妃是什么,是东宫的女主子,储君之妻,储君之妻须得事事以储君和朝政为先。”
许是储君之妻取悦了萧枝雪,本不高兴的小脸闻言一松,隐隐透露出些羞涩,傲娇又别扭道。
“那…我学就是了。”
“如此最好。”赵嬷嬷满脸褶子的脸庞依旧面无表情。
整整一日,萧枝雪非常痛苦。
可以说她十五年来从未有这般痛苦的时刻,上午要念女德经,习字,绣花,学宫中礼仪,下午要看账本,管理庶物。
还要求隔三差五出席一趟贵女宴会,与各位贵女聊天,回来把所见所闻给赵嬷嬷叙述出来。
上午还能硬着头皮去干,下午简直要了小命,贵女们的赏花宴,品茶宴她从来没参加过。
现下要硬着头皮递帖子,和原先她认为的那些矫揉造作的姑娘们一起吃茶唠嗑,笑的脸都快僵了。
还有宫中只食早膳和晚膳,从即日起,萧枝雪也必须跟着只食早膳和晚膳,菜色必须是太子常食的。
萧枝雪忍不住疑问:“为何,难不成皇后娘娘宫中亦无自己喜爱的吃食?”
赵嬷嬷看了她一眼:“自然不是,只是姑娘太过于跳脱和心大,早些让姑娘适应,进了宫才不会犯错。”
萧枝雪讪讪,一天两顿饭,只怕是要饿死她。
赵嬷嬷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老奴劝姑娘不要背着偷吃,现在是有机会偷吃,进了宫,膳食皆是由膳房分配好,多余没有,到那是姑娘习惯不了,才是受罪。”
于是,萧枝雪一日下来就吃了两顿饭,自觉被断绝任何的点心,更别说是她爱吃的小吃摊。
早上有粥和素色小菜,每道菜色食不过三,萧枝雪感觉吃了就跟没吃一样,饿得她之打颤。
她想着太子哥哥每日每顿竟只吃这些,萧枝雪竟有些不合时宜的心疼。
想法又被赵嬷嬷看出来了,她主动解释:“太子和皇上皇子们是不用遵守的,这个规矩是给各宫娘娘公主们备的。”
萧枝雪瞪大眼睛:“为何?”
“女子要保持体型,自是要少食。”赵嬷嬷说的理所当然。
萧枝雪从未听说过宫规还有这一条,萧闲从小教导她女孩子要强身健体,以后才不会生病,健康的美才是真正的美。
赵嬷嬷却一掐她的腰:“姑娘有些胖。”
“什么?”萧枝雪脸色涨的通红。
故而,萧枝雪的晚膳也被减少了一些,均是很清淡的菜色,荤素搭配,只是荤食也是少油少盐。
萧枝雪嘴里淡的都快淡出鸟了。
原想等着赵嬷嬷回宫就去找他爹告状,能不能求求陛下让嬷嬷别来了。
结果被告知赵嬷嬷这半年就住在萧府,萧枝雪的偏房,十二个时辰照看着她。
萧枝雪被劈了个雷轰。
书房内,萧家三个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气氛有些严肃。
萧枝雪苦哈哈:“爹爹,阿兄,我好饿,我好累。”
萧闲和萧靖轩一下子露出心疼的表情,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小声提醒:“你既然选择了太子,就须得为此付出,要不然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萧枝雪低头:“我…要不然去求求太子哥哥。”
萧靖轩一晒,自家小妹永远这么天真:“太子公务繁忙,这种小事不会管的。”
“话说,阿兄,你到底递了话头没有,让太子哥哥来看看我。”
萧靖轩含糊其辞:“都说了太子公务繁忙。”
萧闲安抚:“你且忍忍,成亲了就好了。”
两个人都没办法插手,皇家命令,萧枝雪不愿意也得愿意,磨磨她的性子也好,说不准能让她撞了南墙就回头呢。
萧枝雪一走,萧靖轩就忍不住了:“父亲,莫不是皇后娘娘在拿咱们家出气?”
萧闲叹气:“这都这么明显了,咱们都挡了别人的路,这哑巴亏不吃也不成。”
萧靖轩忧愁:“容容若是入了东宫,皇后娘娘肯定会让她站规矩。”
萧闲赶紧拦住他:“啧,娘娘仁厚,岂是那种人。”
萧靖轩啪一下捂住嘴。
第5章 周芸汐与她一同入东宫
萧枝雪还未睡下多时便被唤醒了,被嬷嬷提溜起来站在旁边教导如何为太子穿戴和宽衣。
并要求下午为自己缝制一件衣衫,萧枝雪浑浑噩噩,她自己从未动手做过衣衫,只是会些简单的小绣花。
她的十个手指头被扎了好多血窟窿,萧枝雪欲哭无泪。
萧闲心疼,试探道:“儿啊,咱要不不嫁太子了?你看你这才多久就受不了了,要是嫁给太子,你可要长年累月做这些事情。”
一向娇气的萧枝雪闻言更加坚定:“不,为了嫁给太子哥哥这不算什么,吃这点苦算什么。”言罢继续包着十个指头绣花针飞舞。
萧闲拍头,这是摆明了要去挖野菜啊。
萧闲出了萧枝雪的院子,萧靖轩凑上来摇摇头,萧闲再次叹气:“太子殿下一步未踏进萧府,也没来看容容一眼,可见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定是容容误会了什么。”
萧靖轩:“是啊,要不趁着圣旨还没颁布,我们把婚退了罢,对外谎称容容生病得送回兰陵养病。”
萧闲没好气:“我倒想,那你也得看看她自个儿答不答应。”
贵女赏花宴
周芸汐举办了一个赏花宴,把京城的闺女都邀请了个遍,包括萧枝雪在内。
花园内,贵女们凑在一起嬉笑,喝着茶水聊天,远处还有投壶、飞花令这样的热闹玩意儿。
萧枝雪单独坐在一处,她许久未参加,京城的贵女与她都不甚相熟。
“听闻萧氏女要当太子妃了?”一个贵女掩着扇子问。
“确实是,我父亲从礼部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还未及笄,并没有急着颁布圣旨。”
“她倒是好命的很,这些年追着太子殿下,还真是攀上高枝儿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传入萧枝雪耳朵里,她气上心头:“背后嚼舌根,贵女们真是好规矩。”
那几个说闲话的也没有生气,就是掩着扇子笑了笑:“萧姑娘莫生气,我们啊是恭喜萧姑娘,能与周姐姐共侍一夫。”
什么,萧枝雪一愣:“什么意思?”
贵女们一笑:“你不知道吗,原本这太子妃定的是周姐姐,不知道怎么变成萧姑娘,陛下为了安抚周家,许了让周姐姐与姑娘一同入府,同为平妻,名义上是侧妃而已。”
再说些什么萧枝雪已经听不到了,她只想去问问段知珩是不是真的。
远处树影婆娑,隐隐有人影闪过,萧枝雪捕捉到了是段知珩的身影。
早先让阿兄递了话头,总是说着没有空闲时间,这番又为何来到周府。
萧枝雪匆匆的从宴上跑走,去寻了段知珩。
周芸汐正在笑着的眼睛一鳖,并未说什么。
“知珩哥哥。”后面一声急唤,段知珩往前的步伐停了下来,转身看她:“何事?”
许久未见了,段知珩还是那般风姿如玉,萧枝雪有些委屈:“好些时日没见了,你怎么不来看我呀。”
她举起十个手指告状:“你瞧,我为了学习规矩,把自己扎了,特别疼。”
段知珩看着她的手指,皱了眉:“既然不擅长,为何要去做?”语气有些凶,把萧枝雪凶的一愣。
“我,我想给你绣衣衫。”她嘀咕着说,这话有些私密了,萧枝雪都有些不好意思。
段知珩冷眼:“不必。”
见他拒绝的这么果断,萧枝雪更难过了:“知珩哥哥,你来周府干什么呀?”
段知珩言简意赅:“公务。”
想问的话实在梗的她心头有些难受,鼓起勇气问:“他们说周芸汐和我要一同嫁入东宫,这是真的吗?”她期冀的看着段知珩,妄图得到否认的话。
可惜,段知珩并未让她如意:“是。”
萧枝雪心一凉:“为何,太子哥哥可是喜欢她?”
段知珩皱着眉,低沉的嗓子里吐露着令萧枝雪心痛的话:“孤是储君,成亲并不只是为了儿女情长,还有各方利益牵扯。”
萧枝雪大眼含泪:“可是我不想知珩哥哥娶别人。”
段知珩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成熟点,别幼稚。”
就大步离开了。
萧枝雪失魂落魄的回到席上,周芸汐看着心下只觉的好笑,萧家父子一向精明,八百个心眼儿,又富有才学,没想到生了个女儿,倒是这么天真可爱。
萧枝雪回到家后拉着父亲兄长问了这个事情。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不做声响。
萧枝雪伤心的大哭,抽抽噎噎:“为什么啊,我不想太子哥哥娶别人。”
萧靖轩狠狠心:“小妹,你马上就要及笄,万不可再如此随着性子,一入宫门,步步艰险,稍有不幸便会丧命,宫里是什么地方,各方牵扯,哪是你一个女子说不想便是不想的,那是储君,储君的事,是国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萧闲:“容容,趁着圣旨还未颁布,还有反悔的机会,离太子远些,保命最重要啊,未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周家女入宫,生儿育女,侍奉君上,也还会有无数人得宠又失宠,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
萧枝雪越听越难受,但是对段知珩的爱慕让她生出无限的勇气:“爹爹,阿兄,我不怕,我想陪着知珩哥哥,我相信知珩哥哥也喜欢我,他不会是负心之人。”
萧闲和萧靖轩又对视一眼,这野菜是挖定了,回不了头了。
祠堂里,萧闲坐在那里独自小酌,对着妻子的牌位道:“唉,你呀,走的可太早了,咱们女儿也女大不中留,本以为想求陛下成全女儿,未成想到是这个局面,要不,你给她托个梦,让她别嫁了。”
萧闲絮絮叨叨,自己倒先做了个梦。
半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萧枝雪在日复一日的教习中性子逐渐被磨平,原先在外人面前跋扈的性格也能收敛起来了。
只会在萧闲和萧靖轩面前才会重新活泼。
那一摞比人还高的书也都看了下来,甚至还学古人拿了一条白绫拴在发髻上,打瞌睡便扯一下。
绣衣衫也从最开始的血窟窿到如今的能看的过去,用膳习惯也改了过来。
就是小半年过去,人清减了一大圈,萧闲心疼的很,但是看到自家疙瘩脸色的笑容又觉得罢了,由她去吧。
萧枝雪及笄这日,萧府大操大办,就连远在兰陵的萧家二房和外祖家琅琊王氏也来到了京城,为萧枝雪庆生。
琅琊王氏的名声在民间学子和寒门里比兰陵萧氏的名声还要大些,门客遍布天下。
此前已经得了陛下要为萧枝雪和太子赐婚的消息,周家同入东宫也一并得知。
此番他们专门来为萧枝雪撑腰,并不会因为结亲的是太子就心生惶恐。
及笄前几日,萧府门前的人就络绎不绝,不断有萧氏和王氏的马车前来。
王老爷子来的时候,专门有学子围在门前,向老爷子问好。
萧枝雪像只小鸟一样扑入王老爷子怀里:“外公。”
王老爷子摸摸她的脑袋:“唉,乖乖。”
萧枝雪向一旁的王梓旭也问好:“表哥。”
王梓旭摸摸头,笑的如沐春风。
萧府的热闹自然是传到了京城不少世族的耳朵里,不免咋舌,江南两大世家旺族聚在一起为幼女庆生。
感叹这萧枝雪真是命好,有大族撑腰还要即将嫁入东宫。
周仲维在远处的马车上观望,冷嗤:“不过是没落的世族,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
及笄当日,差不多京城的大部分世族朝臣皆来为萧枝雪庆生,宫里的内侍也为萧枝雪带来了圣旨和陛下皇后的贺礼。
萧家没有女眷,由奶娘给她把散落的头发绾起,原先散落在两侧的,用红绳扎住的黑发被梳子半扎起额角戴上了流苏鬓边花。
“哎哟,萧大人恭喜恭喜,咱家来迟了。”
萧闲和萧靖轩出去迎宫里的内侍。
尖细的嗓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氏幼女温顺恭良,德才兼备,待字闺中,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将交由礼部和钦天监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萧大人,接旨吧!”
萧闲上前接下了圣旨,萧靖轩上道的塞给内侍一袋金豆子。
内侍笑的眯起了眼睛:“恭喜了萧大人,咱家还得去周府宣旨。”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萧枝雪低下了头,当做没听到。
内侍走后,满堂客人继续恭贺,当做没听到方才的话,王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好,王梓旭咳嗽了一声:“祖父,这是陛下旨意。”
王老爷子冷哼:“若是太子敢苛待容容,我就是拼了老骨头,敲登闻鼓去死谏也要把容容带回来。”
王梓旭急得赶紧嘘嘘:“大喜的日子,隔墙有耳,隔墙有耳。”自家祖父实在是清正耿直的很。
王老爷子的儿子,萧枝雪的舅舅的当地刺史,因着事务繁忙,未能到来,但是给萧枝雪搜罗了很多各地的小玩意儿,有的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萧枝雪很是兴奋,冲淡了刚才的失落。
周府
宣完旨,周仲维递给了一包金豆子,内侍依旧笑眯眯地说:“恭喜周大人了,方长刚刚从萧府过来,那边热闹着呢。”
周芸汐淡笑不语。
“咱家也恭贺姑娘了,这侧妃虽说是明面上多了个侧字,但是陛下说了一切礼仪均按照太子妃的规格来备,入了东宫,也不必向太子妃请安,依着平妻的礼仪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