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珩并未催促,依旧淡淡的在一旁等待。
告别周父周母,二人回到了东宫。
萧府
萧枝雪则依依不舍地扒着萧闲,红着眼睛:“爹,我舍不得你。”
萧闲忍下心头微酸,摆摆手佯装烦恼:“走吧走吧,都成了亲的女子,还这般恋家。”
萧枝雪一步三回头,抱着萧靖轩塞给她的小零食回到了马车上,边塞着吃边揉眼睛,低落了半响,便又恢复了神采。
一日未见段知珩,萧枝雪有些想念,且她很想问问为什么不陪她回门,明明她才是太子妃,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但一想到皇后是侧妃的姑母,兴许他没办法忤逆自己的母亲,逼不得已而已。
一路上萧枝雪都在给段知珩找补。
回到东宫时,她下了马车去沐了浴,换了身衣服,小跑着去律政殿找段知珩。
却扑了个空。
内侍拦着萧枝雪:“太子妃请回吧,殿下被陛下叫去商讨政务,一时还回不来。”
萧枝雪忍不住说:“那我进去等他。”
内侍内心讥讽,此般无规矩之人,果然上不了台面,面上却不显:“娘娘,请回吧,无太子的命令,奴才谁也不能放进去。”
萧枝雪呐呐:“哦。”转身落寞的回到了未央宫。
是夜,萧枝雪翘首以盼,她爬在床上翘着脚,托着腮往时不时的叹声气。
小梨匆匆的跑进来,萧枝雪眼睛一亮:“是不是知珩哥哥来了?”
小梨摇摇头:“娘娘,殿下身边的内侍说,殿下今夜宿在无萱殿,不去各宫。”
萧枝雪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啪的仰躺在床上。
小梨不忍,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娘娘,不然我们吃点东西?大少爷带了好些零嘴呢。”
萧枝雪摇摇头:“嬷嬷说,晚上不能吃东西。”
小梨四处张望:“我们偷偷的,反正也没人看见。”
萧枝雪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算了:“不吃了吧,胖了知珩哥哥会嫌弃我。”她垂下头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
她完全没有任何食欲,虽然告诉了自己很多次,做了很多回心理准备,可她还是难过,她想知珩哥哥只来未央宫,只有她一个妻子,只和她一起吃饭、睡觉。
似乎很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很困难。
兰陵萧氏子弟,非四十不过不可纳妾,若是四十还未有后,才可纳妾,传宗接代。
因此,萧氏女子自然对夫婿要求很高,她爹爹和阿兄也时常提及。
小梨叹气,真没想到她家姑娘还有这样的一天,以往萧枝雪自由自在,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肆意随性,如今,困在深宫中,画地为牢。
翌日,萧枝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梨急匆匆的呼唤:“娘娘,该起了,皇后娘娘唤您过去用早膳。”
萧枝雪困的东倒西歪,小梨依着在萧府时的习惯给她穿衣洗漱。
不成想,东宫的管事姑姑进来呵斥:“娘娘怎可这般不成体统。”说完盯着小梨:“这般没有规矩,拖下去,掌嘴。”
小梨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命。
萧枝雪被训斥的清醒了过来,不通晓宫中规矩和人情的她有些生气:“你是哪里来的宫婢,不经通报闯入殿内呵斥我的婢女。”
孔玉娘不卑不亢行礼:“奴婢是新拨来未央宫的司言,并非宫婢。”
“此后,娘娘的起居饮食皆有奴婢负责监管,有些事情该做,有些规矩该懂。”
“像今日这般,此婢纵容娘娘干了不该干的事情,自然是该罚的。”
萧枝雪低声:“是我的问题,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后我不会了,小梨跟在我身边已久,姑姑高抬贵手。”
孔司言:“既如此,那就罚她去洒扫一日,小惩大诫。”
小梨叩头:“多谢司言,多谢太子妃。”
萧枝雪心沉沉的,孔司言一直在旁边伺候她,可萧枝雪生怕被挑出刺儿,一直紧绷着。
到了浮翠殿,紫檀圆桌上坐着三个人,分别是皇后太子和周芸汐,三人其乐融融,就连一向冷面的段知珩也神色温和。
萧枝雪愣愣地看着这个场面,周芸汐发现了她,要起身行礼,皇后收敛了笑意,直接拉住:“不必行礼,都是珩儿的妻子,互为姐妹不必这般见外。”一句话把二人的身份定了性。
“太子妃来的迟了,过来用膳吧。”皇后的声音并无起伏道,她依旧神色雍容,恰到好处的微笑润泽无声。
萧枝雪小心翼翼地坐下,段知珩拿起一旁的碗给她盛了一碗牛乳。
“晨起喝些牛乳暖身。”嗓音低沉温和,虽面色冷淡,但言语间夹杂着关心。
萧枝雪心下温暖,喜意霎时浮上了面庞,端着牛乳小口小口的啜饮。
其实她不喝牛乳的,从小到大都不喝,她天生不耐牛乳,喝了会腹痛。
但是这是知珩哥哥第一次这么关心她,萧枝雪有些舍不得浪费他的心意,罢了,以后再说与他。
皇后神色未变:“吃罢。”
浮翠殿的早膳很是丰富,新鲜豆子磨的豆浆,咸口的瘦肉粥,各种爽口小咸菜,油条,包子酥饼。
萧枝雪不常吃这些,便夹了一个包子,不巧,是素馅儿的,还是她最讨厌的白菜馅,她砸吧两下,暗暗皱了皱眉。
随后又夹了一口咸菜,很单调的咸味,有些干巴巴,萧枝雪吃在嘴里无甚滋味。
皇后:“来,太子妃,尝尝这个排骨。”说着夹了排骨放在她碗里。
排骨撒着孜然,肉块散发着烧烤的香味,上面铺着鲜红的辣椒粉,一块一块的,肥瘦相间。
周芸汐瞧着掩嘴道:“这个排骨可是浮翠殿一绝,殿下很是爱吃,妾身记着小时候殿下就时长嚷嚷着要吃姑母殿里的烤排骨。”
萧枝雪看着辣椒就本能劝退,皱着眉头想拒绝,但一听“殿下”爱吃,便立刻尝试着夹起来咬了一口。
既是知珩哥哥爱吃的,她也要尝尝。
萧枝雪口味偏甜,尤爱各种甜食,甜粥,甜豆花,家里厨子炒菜也要放些糖,酸酸甜甜的她都爱吃。
唔,好辣,萧枝雪暗暗吐着舌头,排骨闻起来确实很香,吃到嘴里却哪哪不适应。
浓厚的辛辣排山倒海般涌来,刺激的萧枝雪肠胃有些不适,她涌起一股反胃,且她从不吃猪肉,肉类只吃鱼和鸡肉。
萧闲以往总是感叹,萧枝雪随了她娘,膳食方面很是娇气。
但是她面对三双眼睛,面不改色忍了下去:“好吃!果然知…殿下甚是有品位。”说完眯起眼睛乖巧的笑了笑。
皇后闻言很是满意,又说了些叮嘱的话。
吃过早膳,段知珩匆匆的告退。
萧枝雪回到宫里匆匆的进到内殿,找了个盆抚着胸口干呕了几下,吐出了一些污秽,随即躺在床上扒拉着被子休息。
日落时分,小梨完成一日洒扫后回到萧枝雪身边,却发现她面色发白,气色不甚好,躺在床榻上昏昏欲睡。
“娘娘,你怎么了?身子可是不舒服,奴婢给您叫太医去。”小梨有些焦急的问。
萧枝雪拉住她:“别去,我没事,我…喝了些牛乳。”
小梨瞪大眼睛,焦急道:“娘娘怎会误食牛乳,医馆说过娘娘的肠胃不可饮任何含有牛乳的东西。”
萧枝雪安慰她:“没关系!只是一点。”
正说着话,有内侍来禀报:“娘娘,太子殿下稍后会来用膳,您且准备着。”
萧枝雪闻言眼睛一亮,咻一下,坐起了身,叮嘱小梨:“不可随便跟别人说我不舒服,尤其是知珩哥哥。”
小梨:“是。”
段知珩还未来的时候,孔司言已经安排起来了,萧枝雪打起精神收拾自己,她坐在铜镜前挫着膏脂,时不时拿着桌上的簪子在头上对比,外面蓦地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女使鱼贯而入,规规矩矩的端着食案,把菜放在桌子上。
小梨瞧着桌子上各色花样的晚膳,白菜,青菜,咸菜焖肘子,排骨,萝卜丝,鸡丝汤面,瘦肉粥。
没一样自家主子爱吃的,她正要说什么,萧枝雪伸出手拉了一下她,又轻微的摇摇头。
小梨只得忍下话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女使把晚膳摆在桌子上。
夜色将至,段知珩身披青色大氅,上头绣着峥嵘松柏,月光泠泠撒下,衬的他清冷矜贵。
撩起眼皮,淡淡的看萧枝雪一眼,萧枝雪就双眼冒心一般的被勾了魂儿。
“知珩哥哥,你终于来了,这几天我好想你呀。”萧枝雪凑上去卖乖,她小巧一只站在段知珩面前,脸色红晕加深,眼眸如同猫咪一般乖巧,可爱的紧。
段知珩神色软了下来:“嗯”一声,末了轻轻的摸了下她的头。
萧枝雪高兴的蹦了蹦。
“用膳罢!”
“好。”
饭桌上,萧枝雪还想在表达一番自己的想念之情,嘀嘀咕咕一番,完全把三朝回门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段知珩抬起眼叮嘱她:“食不言,寝不语。”
萧枝雪立刻住嘴“哦”了一声,只不过吃几口抬起头看段知珩一眼,满桌子的饭菜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第8章 道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皇后扫了一眼周芸汐魂不守舍的样子,边扇着一旁的熏香一边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的问。
周芸汐勉强笑笑,犹豫着要不要说。
“你我姑侄二人,有何不得说的事依譁情。”皇后淡淡的说。
周芸汐听到皇后这么说,屏退了下人,凑到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做好了周皇后生气的准备。
谁料周皇后只是淡淡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不疾不徐:“兄长说的有理。”
周芸汐愣怔:“姑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皇后面色淡然,仿佛能看透周芸汐心中所想,先一步截住她的话头。
“但是你我身为周氏子女,自当以周氏利益为先。”周皇后拿过她手中的镯子,拍了怕她的手:“安心,本宫会让你生下珩儿的第一个孩子。”
周芸汐暗暗松下一口气,松了松掌心,屈膝恭谨:“但凭姑母做主!”
萧枝雪一晚上肚子都不是很舒服,她身子娇贵,从昨日起就吃了很多平日里的忌口,加上房事上段知珩又很不克制,但是又不太好意思说,她便只能忍下。
醒的时候段知珩已经去上朝了,而她则是被孔司言催着唤醒的。
“娘娘,到时辰该起了,稍后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要回来看东宫的账务。”萧枝雪迷迷糊糊睁眼,上方就是孔司言板着的脸。
萧枝雪努力睁开黏着的眼皮,费力起身,侍婢们进来伺候她梳洗,今日却还有一位女使打扮的宫婢走进来,屈膝行礼:“见过太子妃,皇后娘娘送了补药来,让奴婢务必叮咛娘娘喝完。”
萧枝雪闻言有些抗拒,黑乎乎的药汁瞧着就让人难受,那浓厚的味道也飘了过来,叫刚起身的萧枝雪胃中一股不适,她其实想说可不可以不喝这个补药,她身子很好的,就是昨日可能吃坏了肚子,喝不下去。
她抗拒的神色落入女使眼中,女使只是重复皇后叮嘱她务必让萧枝雪喝下去。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段知珩进殿。
段知珩顿在一旁眉目沉沉。
女使转身再次禀明,萧枝雪看到段知珩眼神一亮,不顾及周遭一圈侍婢女使的目光,忙不迭下床光着脚跑过去拉着段知珩的胳膊微晃撒娇。
这个举动,孔司言和段知珩同时眉头微蹙。
“知珩哥哥,我不想喝这个黑乎乎的补药,难闻的很,我不喜欢。”她抬起头讨好的笑笑,娇憨的模样甚是可爱。
话应刚落,一旁的女使面色隐隐有些难看。
她不得不出生提醒:“太子妃,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意。”
段知珩虽无甚表情,却很认真的同她说:“听话,母后心意,不可浪费。”
一旁的女使皱着的眉头稍稍放松,众所周知,太子孝思不匮,搬出皇后定然有用。
萧枝雪闻言脸色一垮,松开了手,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好叭,知道了!”
她不情愿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补药,苦涩气味扑面而来,刺激着她的肠胃,她鼓了鼓脸颊,屏住气端起碗很快速的喝了下去。
因为喝的太急,药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叫段知珩瞧着眸色一软,拿了一旁的手帕给她擦拭干净。
“咳咳,我…我喝完了。”苦意充斥在舌尖,萧枝雪乖巧的抬起脸望着段知珩,因着段知珩方才的举动,她难受的感觉好了些许。
柔和之色染上了段知珩的眸子,他放下手帕随口说:“很乖!”
虽是短短两个字,却让萧枝雪欣喜不已。
药汁很苦,苦到舌尖发麻,胃里似是愈发不舒服,萧枝雪的脸色隐隐发白,段知珩却没有发现,也许发现了只当她不喜喝药,还在耍着小孩子脾气。
去浮翠殿晨昏定省每隔一日去一回,皇后依旧坐在上首只冲着周芸汐和太子说。
出了宫门一阵寒风吹来,昨夜下了一场雪,覆满了梅花枝头,地上有厚厚的积雪,萧枝雪裹得红色大氅,茫茫雪色中一抹红矗立于天地间,她隐隐抚了抚胃部,暗暗皱了皱脸。
“太子妃!”和煦的嗓音从身后柔柔响起。
萧枝雪一愣,放下手掌,似是没想到皇后突然叫她,小声的应答。
“母…母后。”
“来,你过来!”周皇后朝她招手,萧枝雪转身回去,有些无措站在周皇后身前。
周皇后则淡淡一笑拿起她的手,端详:“瞧这小手,肤若凝脂,配缂丝镯子刚好。”说着招了招手,一个侍女拿着漆盒进来,盒口大开,放着一个华美无比的镯子。
周皇后把镯子拿起来套在她的手腕上,端详一番:“好看,很衬你,往后你与珩儿也要互敬互慕,好好侍奉他。”
萧枝雪心跳声咚咚,似是没想到周皇后突然转变了态度,几乎遏制不住喜意,连忙跪地,坚定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周皇后则暗暗感叹,有些讥讽,实在是单纯的女子,心里想什么竟都表现在面上,叫人瞧得一清二楚。
出了浮翠殿,萧枝雪兴奋的紧,抬起手腕给段知珩瞧她的新镯子,且还闹着要去段知珩书房陪着他,段知珩也不想扫兴,便淡淡道:“随你。”
周芸汐很有眼色的屈膝:“殿下太子妃慢走,妾身先行告退。”
段知珩瞧了她身上一眼,眉头微蹙:“雪天路滑,当心,以后出门多穿些,小心着凉。”
周芸汐脸颊微红,眼中仿佛含了春水一般,她顿了顿,不经意扫了萧枝雪明显不太好看的脸色。
上前,素手整理段知珩大氅的衣领,在萧枝雪气的通红的眼神中满含关切叮嘱:“妾身晓得了,殿下亦是,莫让姑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