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油纸包,里面满满的芋头饼露了出来,饼皮酥脆,里面是厚厚的芋头泥,撒着飘香的白芝麻,第二个油纸包里是炸的酥脆的藕盒,中间夹着虾肉。
萧枝雪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捏着藕盒就往嘴巴里送,她的吃像说不上文雅,但是也不难看,倒是有些可爱,像只小河豚。
小梨在一旁垂下头掩着笑意,正在暗暗感叹还好大公子记挂着自家姑娘,好些日子没看她如此开心了。
她本着自己喜爱的东西也要与段知珩分享,抬手捏起一个藕盒往段知珩嘴边凑:“知还哥哥,则个可好次了,你藏藏。”
孔司言在一旁来不及阻拦。
就见段知珩抬手拦住她,偏开了头:“孤从不食宫外的食物。”
随后段知珩又道:“已经要用膳了,你为何要吃这些油腻的零嘴?”
这一句质问带着些不满和不解,直叫萧枝雪心里咯噔一声,带着无措的眼光怯生生的看着段知珩,仿佛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捏着藕盒的手不上不下,愣愣地收回手,嘴巴里的藕盒顿时都不敢嚼了。
看的一旁的孔司言心中发酸,接收一旁小梨求助的眼神,她出来打圆场:“殿下不知,太子妃有些贪食,时常膳前喜欢吃些点心,算是个小小的习惯。”
小梨在一旁拼命点头。
段知珩抬头看向孔司言:“若是宫中的点心还好,可这些东西来源不明,若是与宫中的食物混食,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孔司言道:“是,殿下说的是。”
段知珩略带责怪道:“你身为未央宫掌事,素日里不仅要管阖宫上下事务,也要督促太子妃的言行举行,衣食住行,像这种不健康的习惯,早日改掉罢。”
“饭后再食,或是晚一些时候,膳食不可浪费,一米一粟粒粒皆辛苦。”段知珩劝道。
萧枝雪咬了咬嘴唇,放下手中的藕盒,讨好的点点头:“好,我不吃了,不吃了。”
段知珩见状,满意的提着筷子开始用膳。
孔司言把油纸包收了下去,萧枝雪颇为不舍,却也不得不端着碗去食面前这些她不喜的东西。
各宫膳食统一由膳局负责,各宫的菜肴也按着位分分的明明白白。
萧枝雪没有选择的余地,宫中也不是她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地方。
她的低迷情绪并未持续多久,整个下午段知珩都陪着她,她在一旁看账本,段知珩在一旁提笔写字。
夜晚层叠的床幔中,萧枝雪斜靠在段知珩的怀中,昏昏欲睡,淋漓汗珠微微浮在皮肤上,气氛是少有的温情,段知珩凑近她耳边,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垂。
节骨分明的大掌抚上她的腹部,嗓音低哑:“等怀上孩子就好了。”
萧枝雪累极,不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不等她反问,就陷入了沉睡。
翌日,皇后的补药按时按点的送来了,萧枝雪捏着鼻子喝下,想找昨天的点心吃,小梨欲言又止,随后拿了来。
盘中只有四块藕盒和芋头饼的拼盘。
她不解:“只有这些吗,都拿来罢我得赶紧吃掉,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小梨犹豫着:“娘娘,只有这些了,其他被太子勒令全都处理了,太子说,吃这些不易有孕。”
她等着萧枝雪露出难过的深情后立刻安抚她,却没想到萧枝雪只是哦了声,起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接下来几日都完全没有任何不开心的状态,小梨忍不住去问孔司言。
孔司言站在殿外,拾掇未央宫的花花草草:“想的少些好,少些意味着什么也不懂,有些事不必看的太过透彻。”
小梨似懂非懂。
孔司言再次提醒她:“往后少些提太子殿下,多让太子妃看些账本,寻些话本子也好,在这深宫中,日子还长的很,总要有些盼头。”
小梨却不甚同意,她觉着,自家姑娘这般心悦太子,那她的盼头自然就是这个男人,不想法子笼住他,看再多的账本有什么用。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只得撇撇嘴,继续守着萧枝雪,孔司言摇摇头,不多言。
过了几日,段知珩休沐,晨起二人同去给皇后请了安,段知珩随意的提起要与萧枝雪去一趟萧府。
皇后端茶的手一顿,神色不变道:“是该去一趟,怎的不早些说,现下这备礼也太过仓促了,叫人瞧了笑话。”
段知珩淡淡道:“无妨,萧老大人肆意潇洒,想必并非拘泥俗礼之人。”
萧枝雪也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
皇后笑的颇为端雅,有些嗔怪:“你这孩子,当是周府不成,周府可是你的亲舅舅家,那都是自家人,说礼都是见外的话,萧府又不一样,再怎么样也得做足了礼数,萧祭酒敬贤礼士,最是讲究。”
“韩宫令,去把那宣州进贡来的徽墨备好,让太子走的时候带上,你父最擅舞文弄墨,想必喜欢。”皇后对着萧枝雪笑的和蔼。
“其实他最喜欢钓鱼”萧枝雪在心里悄悄的说,她被皇后那句“萧府又不一样”给刺到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却还是明白,皇后说的是实话。
待二人走后,皇后神色稍冷,一旁的韩宫令上前斟酌开口:“娘娘,怎的殿下突然要去萧府?”
皇后喜怒难辨:“不过是陪太子妃回门罢了,有什么好惊奇的。”
韩宫令:“依奴婢看,莫非是跟前朝的事情有关?”
皇后漫不经心拨弄手上的翡翠:“没想到萧氏这么快就站了队,倒是宠爱萧枝雪,可惜了他们的宝贝疙瘩是个扶不上墙的,瞧她那天真的样子。”
韩宫令:“娘娘说的是,那萧小姐自然比不得芸汐姑娘。”
回萧府的路上,萧枝雪很是雀跃,越离的近就跟个想要归巢的黄雀,时不时的脑袋探出窗外,看看马车行至何处。
段知珩闭目养神,闭上眼更似菩萨低眉,无悲无喜,察觉她的行为,睁开眼皱着眉不轻不重的呵斥:“安分些,大庭广众下像什么样子。”
萧枝雪登时放下车帘,讪讪的坐好,双手规规矩矩如幼童般放在腿上,小脸上原本扬着的笑容顿时收敛,安静如鸡。
她手心微微汗湿,此刻段知珩的冷言冷语也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心中只余归心似箭。
萧父和萧靖轩着装肃穆,在外面静静的候着,下马车时萧枝雪眼眶泛红的想要扑到萧父怀中,却见他们跪下叩拜:“老臣/微臣扣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萧枝雪愣愣地看着他们:“爹爹、阿兄。”
段知珩拽着她的胳膊,强使了些力:“二人平身罢。”
“是。”萧父二人起身,期间并未多看萧枝雪一眼,只是恪守君臣礼仪,不逾越一步。
“太子殿下先请。”萧闲一副贤臣,动作行动间颇巨气势,面上不复往日的随意悠然,他微微落后太子一步,二人走着标准四方步在前。
萧枝雪还从未见过她爹这般样子,一旁的萧靖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稍稍放下心来。
萧靖轩:“小梨,带太子妃去寻林嬷嬷罢,她许久未见你了,时常和我念叨。”
萧枝雪闻言,不解加疑惑,为何要把她支开。
萧靖轩:“容容听话,稍后阿兄去寻你。”
萧枝雪只好点点头,有些不舍得往后院去,小梨在一旁劝慰她。
萧闲沉声:“太子请,寒舍简陋,殿下多担待。”
段知珩衣摆往后一掀坐下,动作间颇为潇洒风流:“萧祭酒客气了。”
说完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
侍卫捧着一精美的漆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副精美至极的云子棋。
萧闲微微一惊,有些砸舌,这太子确实是大手笔,云子棋触之温润如玉,和玉的质感极像,尤其是那黑子,表面漆黑润泽,拿起来透过光,呈现的却是翡翠般的绿,仿若碧玉一般,晶莹通透。
此棋造价极高,青黛阁几年才能有一副,还时常被世族皇室买走,普通人完全没有机会见到。
“殿下这…太客气了。”饶是萧闲再装正经,此刻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想去拿云字棋一敲。
萧靖轩握拳咳嗽了一声,萧闲收敛,神情严肃:“多谢殿下美意。”
段知珩淡淡一笑:“孤此番除去陪太子妃回门,亦是仰慕祭酒棋艺已久,想来切磋一番。”
萧闲摆摆手,谦虚:“江湖传言,江湖传言罢了。”
第12章 作一把利剑
段知珩不言语,取了云子祺摆上桌,今日不同于在昀楼那一日,段知珩主动拿过黑子,把白子让给了萧闲。
萧闲诧异一瞬,摸了摸胡子,“听我那不肖子说上次切磋棋差一招。”
段知珩流畅如松竹般的指节夹着棋子一翘,落在棋盘上,温润的棋子发出玉石相击般的声音,清冽嗓音在融入声响中,“萧卿手下留情罢了,孤也是运气好些。”
“这臭小子素来大意,年轻人,总是有些少年意气,看不清时局,有时候瞻前顾后,有时候又胆大如牛,这下棋啊,还是得四平八稳,重点就是在这个稳字,哈哈。”萧闲老神神在在。
段知珩浅笑,萧闲一直知道自家闺女看上这人皮相,端方雅正,清朗如松,笑起来更是如春风拂面一般,对此,萧闲点评,确实是人模狗样。
“萧祭酒说的是,可有些时候,不破不立,就如同世族固步自封,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位及君王,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还请祭酒体谅。”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直白,萧闲没有讶异,只是面上赞赏点点头,“老夫知道,殿下说的有理,可这世事素来都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这条路很艰难,世族中不乏根基深厚之族。”
“更何况老夫也是世族,殿下不觉得说这些有些交浅言深了吗?”萧闲眼睛盯着棋盘,窗外阳光照射进来,透过黑子,隐隐绿光一闪,映在了段知珩苍白的手背。
“孤自然知道,所以此番来是想请祭酒率先迈出第一步。”
“哈哈哈哈哈。”萧闲闻之大笑出声,“殿下是在说笑罢,让老夫做出这等背叛族人之事,是嫌我这把老骨头走的太慢?”萧闲这下倒是很意外他能这么语出惊人。
段知珩并未被这番话冒犯:“此言差矣,孤既然提出要求,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萧氏一族积荫深重,在寒门中素有名声,此举也是为族中赢得民心,想必他们亦会明白您的苦心。”
萧闲眯了眯眼:“敢问殿下为何要老夫来做这把剑。”
段知珩顿了顿,随即沉默:“自然是信任祭酒大人。”
萧闲嗤笑:“我那小女天真无邪,想必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殿下可莫觉得老夫跟她一般好糊弄。”
“不敢,太子妃心性单纯,少有的纯粹如稚童,祭酒就当是为了太子妃,此番作为只当有利无害。”
萧闲叹了口气:“谋定而后动,殿下好手段,老夫只有一个条件,无论出了何事,一定不要让容容知道,还望殿下善待容容,保她一世无忧。”
段知珩手下黑子杀伐果决,步步紧逼,白字被包围,“自然,无论如何她都会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萧闲略微思索一番,手中白棋一落,时局顿时天翻地覆,原先一边倒的局势变得互相持平。
“皇后不皇后的那是以后的事儿了,老夫只盼她一世无虞。”
棋局胜负未定,二人下了两人时辰还未结束,段知珩道:“此局未解,先放着,待以后本宫再与祭酒一定胜负。”
言罢就要出门,萧闲叫住他:“殿下。”
段知珩转头疑惑:“还有何事?”
萧闲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君臣大礼:“臣在此多谢殿下,小女就托付给殿下了。”
段知珩淡淡道:“她亦是孤的妻子,孤不会不管她。”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行走间衣袍烈烈。
萧靖轩神色担忧地走了进来,他探身看了眼棋局,感叹:“妙啊。”
萧闲脸一垮,满脸怨气的拿扇子抽了他的脑袋:“输输输,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萧靖轩讪讪,小声嘀咕:“您不也没赢。”
萧闲眼睛一瞪:“我那是顾及君臣关系,不好让殿下没有面子,你当我还赢不了这个黄毛小儿。”
萧靖轩:“所以,殿下到底是何意?”话题转到了正事儿上,萧闲不着调的收敛神色。
袖子一甩,双手负在身后:“他要我做这把剑,刺向世族。”
萧靖轩心下一咯噔,随后慢慢的沉了下去,这个结果他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希望他父亲能犹豫一番,最好能拖一时是是一时。
但是还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父亲,这个事情真的不用传信与二叔他们商议一番吗?”萧靖轩忍不住问道。
“有什么好商议的,兄弟一场连这点时局都看不清,还怎么接管萧氏一族,你去传信给他,直接把我的决定告诉他就行,其余的不必多说。”萧闲交代他。
萧靖轩称是。
沉重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萧闲双手一砸:“唉,我宝贝疙瘩回来都还没好好让我看看,哎哟,小棉袄爹来了。”萧闲忙不迭要去看萧枝雪,走之前面色不虞的朝着萧靖轩说:“赶紧写信去。”
萧靖轩:……
闺女是个宝,儿子是个草。
萧枝雪此刻正在卧房里,被她的奶娘拉着抹泪。
“瘦了,瘦了,哎哟,这小脸瘦了这么多,此次回来住不住,奶娘给你好好补补。”
小梨在一旁掩笑,随后亦有些酸涩:“姑娘午时后便要回宫了,哪能住呢。”
奶娘闻言有些失望,她是萧府管家的妻子,萧枝雪出声后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她的奶娘,这么多年下来,跟亲生母亲无异。
若非她在萧府有夫有子,早就随她入了宫,继续贴身伺候。
萧枝雪娇娇的靠在奶娘的怀里:“奶娘你不知道,宫里规矩可多了…”
“宝贝疙瘩,为父的宝贝疙瘩在哪里?”院内传来一声呼喊,萧枝雪闻声直起了声,跑了出去,双眼泛红的瞅着萧闲,一声拖长的:“爹~”
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痛哭哀嚎,丝毫不见方长君子如松,进退有度的祭酒大人。
“瘦了,瘦了。”萧闲心疼的捏捏萧枝雪的脸蛋,把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爹,阿兄呢?”萧枝雪往外探头。
“你阿兄给你做菜呢,稍后就来了,来来来,给爹说说,在宫里发生了何事?”萧闲拉着萧枝雪往桌子坐下。
“也没什么事,就是每天看看账本,绣绣东西什么的,爹你呢,有没有头疼脑热的。”
萧闲叹气:“许是心中孤闷,天天啊这浑身就不得劲儿,谁让闺女跑那么远,若是招个赘婿,或者嫁个隔壁人家,我这孤寡老头何愁没人管。”
萧枝雪心中好笑,又有些微酸,亲昵的靠着萧闲:“爹~不是还有阿兄陪着您嘛,哪里就孤寡老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