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帝哈哈大笑,“这棋技是随着日子慢慢累积起来的,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来,再下一局!”
萧宣晏一副被安慰到的样子,也不要太监插手,自己重新摆起了棋盘,他淡然悠闲仿佛真的一心扑在棋上,隆兴帝却忽地道:“你的两个弟弟都去了战场,你却不能去,可有失望?”
萧宣晏手一顿,抬头露出个纯善的笑容,“儿子不会,能陪着父皇下棋,儿子亦满足。”
隆兴帝却主动地解释道:“父皇不让你去,是念着你的侧妃就快生了,你及冠这么多年,膝下空空,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诞育子嗣,总归你都是大宴的王爷,去不去战场都依旧享着尊荣。”
“回去好好陪着你的侧妃吧。”
萧宣晏深感父皇体恤,转身离开,眼角沁着泪,抬手擦了擦,他走后,隆兴帝叫来张内官,“下朝后,他们什么动静?”
张内官犹豫,被隆兴帝眼睛一瞪才道:“大臣都围着恭贺四皇子五皇子,只有,只有几个对平王爷有些微词。”
隆兴帝哼了声,没有说话。
云清宫,付贵妃收到四皇子派人悄悄递进来的手信,翘着手指让宫女染着蔻汁,“竟然让五皇子也去了。”
“罢了罢了,去回他,好好在边疆表现,待他回京,自有他的好日子在。”
“只可惜曙儿还太小,不然岂能让他去挣这个功名。”
她朝宫门一望,凤鸾宫远远地屹立在启济殿旁,碍眼极了,冷笑道:“再会装病邀宠又有什么用,儿子还不是不被皇上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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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送走两个弟弟前往战场,无所事事的平王爷乖乖地留在京城,时不时进宫陪陪皇后用膳,或者去启济殿和皇上下下棋,一时竟倒看不出什么被冷落的风头。
腊月二十,圆鹅疆传来捷报,大宴大胜,如今已经打到了启林江,当天夜里平王侧妃身子不适,半夜发动,疼了十几个时辰后,顺利地生下了一位女孩。
消息传进宫里,隆兴帝大喜,认为这孩子有福气,赏赐了无数珍奇异宝,更令平王在孩子满月后就抱进宫里给皇后瞧瞧。
凤鸾宫里头,萧宣晏独自抱着孩子给隆兴帝和纪皇后看,小婴儿脸上褪去了刚出生的红皱,养得白白嫩嫩的,闭着眼睛嘴巴一鼓一鼓,就是看着有些瘦弱,比寻常孩子看着小了些。
皇上笑道:“这孩子和晏儿小时候一样,不爱闹腾。”
纪皇后甚少这么有精神,抱着孩子不肯撒手,“这是晏儿第一个孩子......”
隆兴帝怜惜地揽住皇后,“侧妃孝顺,日后你还会有更多孙子抱的。”
云昭仪百灵般的嗓子响起,“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庇护,这孩子必定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两人恩恩爱爱,又有云昭仪叽叽喳喳地恭维,付贵妃听得牙都要咬碎了,插话叹息道:“可惜是个女孩——”
纪皇后没理会她,抱着孩子轻声哄唱,隆兴帝却眉头一皱,“女孩有什么要紧,皇室女孩本来就少。”
他看了眼只温柔看着孩子的儿子,又想着京中众人对他的指指点点,下了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旨意,念着此子出生便伴着捷报,特封平王之女为郡主。
宫外平王府,同时上演着差不多的对话,纪若华虚弱地靠在床头,嬷嬷安慰她,“虽是个女孩,王爷却十分疼爱,侧妃只要养好身子,来日再添一个不成问题。”
纪若华喝了口参汤,脸色依旧惨白,“不,嬷嬷,王爷孤身在这京城,无人可依,我若此刻再有了孩子,便是又困在这府里,什么都做不了。”
“我要——咳咳,帮王爷达成心愿——”
她嫁过来,不是只为了生孩子的,若她没有身孕,就能和京城里夫人小姐们相聚,谁不经意间漏出一两句,可能都对表哥的大事有帮助。
她要和表哥并肩,做他最可靠的后盾。
至于孩子,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说也不迟。
嬷嬷哑然,想劝劝她,但姑娘心意已决,轻易动摇不得,只得转移话题道:“王妃送来了一架木马,坐在上面怎么摇前后都不倒,奴婢瞧着憨态可掬的,只是恐怕得等到孩子三四岁才能玩了。”
纪若华点点头,“王妃的心意,收下吧。”
她眉间轻蹙,暗自思索,王妃少出门又不爱交际,的确安静毫无存在感,但若是自己想设宴邀人,却不得不过她的名目。
纪若华想着,最好能和王妃说一说,反正她也不喜人多,让王妃叫个太医,挂个长病的牌子,自己才好名正言顺地拜访接待。
再说王妃身份低微,就算真让她来与这些夫人交际,恐怕也是为难,想必王妃也一定能理解。
傍晚,宫里封孩子为郡主的旨意下到府里,整个王府的人都喜不自胜,皇上从没封过其他皇孙,自家的小郡主可是头一个,最得圣心。
纪若华扶着嬷嬷跪地谢恩,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唯一的一个孩子已经有了尊贵的身份,那么是否再有孩子便更不重要,她要出去,要让这京城里的人记住她这个平王侧妃。
她吩咐嬷嬷准备帖子,“我打算办个满月——”她这孩子生的不太顺畅,王爷心疼她,非要让她坐满双月子。
“到时候,你便按着这份名单,邀请她们来参加孩子的满月。”
第41章
二月, 平王侧妃要大设宴席邀请贵眷加郡主满月礼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京城,东街许府大太太接到帖子后,使了使眼色, 递了厚厚的红封后,问起了送帖的小厮,“侧妃娘娘还邀请了哪些人家?”
嬷嬷笑着补充道:“若是还有公候伯爷,我们也好早些出发,免得冲撞了。”
小厮送了一路的帖子,问这话的人可多着,拱手就道:“夫人放心,娘娘只请了各府的夫人小姐, 没有外男。”
送走小厮后,大太太将帖子放在桌上, 沉思道, “你现在出去, 回永宁伯府看看侧妃可否请了母亲嫂嫂。”
嬷嬷应下,傍晚许呈晋回府, 大太太提起侧妃宴请之事, 不免担心道, “平王爷行事低调, 娘娘这么大张旗鼓地满邀京城大大小小的贵眷, 可会惹得陛下不满?”
她想着嫂嫂惊喜之下托嬷嬷带回的话, 道:“就连永宁伯府都被请了。”
要知道,早在永宁伯得罪付贵妃一族后,多少达官贵眷都不肯和永宁伯有些什么牵扯, 若非如此,嫂嫂也不会那般着急着要为儿女看亲。
许呈晋安抚她, “放心,若没有平王爷私下的准许,侧妃不可能擅自设宴。”
他沉吟道:“这毕竟是郡主的满月,大家都有分寸,不会闹出什么事的,你就当是寻常赴宴,带着元儿和星儿,早去早回。”
大太太张嘴还想再问,看他疲惫的神色,知道他为战场之事劳心劳力,收回了话头,心里却思绪纷飞——
金尊玉贵的独女的满月宴,平王必会出席,星儿也罢,元儿到底要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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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九,早上,许嘉星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耳边是嬷嬷不大不小的念叨声,“小姐,卯时了,快起来吧。”
好烦,许嘉星抗拒地把被子蒙头一盖,全当听不见。
明萱明芙尴尬地站在一边,对嬷嬷讪讪一笑,这位看着面白犀利的谢嬷嬷,是大小姐身边的得力之人,尤其善于涂脂抹粉,梳妆打扮,不知怎的,今日被大太太派来伺候五小姐洗漱。
同大小姐一样,这位谢嬷嬷极其听从大太太的话,既然今日五小姐交到她手上,她必然不会让五小姐就这样轻轻松松地上马车。
她指使明萱明芙把许嘉星从床上拉起来,自己卷着白帕子浸到热水里,手腕翻转,拧得干干净净,在空中轻轻一抖,寒气带走帕子上的余热,然后直接将其敷在了许嘉星的脸上。
温凉的湿帕子触及肌肤,瞬间带走了瞌睡虫,许嘉星一个激灵,睁大了眼,怒道:“你做什么!”
“小姐这回醒了?起来漱口洗脸吧。”
“这是大太太昨日送来的衣裳,小姐今日便穿这一身。”
谢嬷嬷取下帕子,留下许嘉星犹自带怒,被明萱明芙哄着穿衣起身,“小姐,嬷嬷是听了大太太吩咐才来的,时间不早了,咱们快些收拾了吧。”
谢嬷嬷在这个屋子里行动自若,雨兰谨小慎微地听着她的话,把许嘉星常用的首饰花钿,眉黛面脂都摆了出来,由她一件件挑选。
许嘉星洗完脸后,坐在梳妆桌前,轻轻描了描眉,手落在了盒子里各色口脂。
“小姐,今日出门是去您外祖家,既是看望长辈,便不需要用这么艳丽的口脂。”她伸手取下许嘉星自己选的正红,换了个抹着近乎于无的浅色口脂。
许嘉星忍无可忍,夺回了自己的口脂,自顾自地抹了起来,“嬷嬷是大姐姐院子里的人,大姐姐敬重你们,你伺候好大姐姐便是。”
“就今日一天,我跟你便再无交集,你何必在我这儿讨个没趣儿。”“
她五官明媚,原本有些过于红艳的唇脂涂在她粉翘的小嘴上,配上她娇嫩的小脸,懒洋洋的眼神,一打眼夺目照人。
倒比自己想得适宜。
谢嬷嬷沉默地认可了许嘉星口脂的选择,对许嘉星剩下的选择也没再强硬地置喙。
待到辰时,许嘉星穿戴整齐地去了正院,大太太摸着女儿精致的发髻,“走吧,你外祖母都想你了。”
许嘉星四下一看,有些疑惑,“大姐姐不去吗?”
大太太微微一笑,“你姐姐课业多,有些累着了,就咱们母女去。”
能和母亲单独出去,许嘉星格外开心,一扫早上的郁气,亲亲热热地跟着母亲坐上去永宁伯府的马车。
才一扣门,永宁伯世子夫人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第一眼就落在许嘉星身上,不住地夸赞,“你们可来了,一段时间不见,咱们星儿看着又见漂亮了!”
许嘉星垂眸一笑,错开一步站在了母亲背后,几人很快去了正厅,永宁伯和世子都不在,永宁伯夫人坐在上首,下头站着嫡孙林远绍。
短短时日,永宁伯夫人头上的发丝又有不少见白,她慈祥地看着许嘉星,摸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看得大太太眼眶微红,永宁伯世子夫人瞧见了,忙不迭地安慰道:“三妹妹可别哭呀,好容易回来一次,咱们还是多聊些开心的事儿吧。”
大太太捏着帕子拭去眼泪,“是我的错了。”
她唤过许嘉星,指着林远绍道:“大人们聊会儿闲话,你们出去自玩会儿。”
永宁伯世子夫人拍拍儿子,催他出去,“这回可别跟从前似的,闷头只带着表妹一顿走,你比妹妹大上几岁,多替她介绍,熟悉熟悉这府中环境。”
她们默契地相视一笑,大太太这回来永宁伯府,专门只带着许嘉星,就是为了让这表兄妹能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两人依言退出去,林远绍身边没跟任何人,桃桃察觉到,停顿了一会儿,纠结要不要上前间,许嘉星回头叫她,“愣着干嘛?快来!”
桃桃脑壳一大,这么一场明目张胆的相亲,而自己,注定是旁边最大的电灯泡。
永宁伯府也曾繁荣过,自从许呈晋一家回来,永宁伯世子夫人就像有了依仗,清脆利落地打发了不少倚老卖老的刁奴,府中景致一扫从前的衰败之意,春寒未过,寒风料峭,林远绍带着许嘉星走到梅树后,略微避避风。
他看着花蕊微黄花瓣雪白的梅花,心头思索,上回见过表妹后,他便被母亲告知表妹未来或许会被姑母许给自己,因此一改往常的木讷,主动道:“京中盛传姑父弃武从文,一举考中进士,虎父无犬女,表妹一定也善诗词,不如咱们以这树梅花为题,各自作首诗吧?”
许嘉星:......
大兄弟,跟喜欢的姑娘聊天提兴趣是可以,可你这一开口就踩雷,还真是是独树一帜——昨天,五小姐才刚被林夫子讥讽了一顿作的诗空虚无意,让她回去多看看名篇律诗绝句。
桃桃嗅了嗅梅花的香气,知趣地眼观鼻鼻观心——好想回去吃明萱做的梅花酥啊。
表妹不说话,林远绍颇为尴尬,但为了挽回局面,他主动作了一首,平仄相宜朗朗上口,确实是一首佳作,许嘉星扯着嘴角夸了几句,转身想往回走,“表哥作得极好,不如先回去写下来,免得待会儿忘了。”
林远绍再傻这时候也看出来许嘉星对诗词不感兴趣,又带她去了府中另一处新的景致,说起了最想提的事,“诗词之余只不过是闲暇时的逗趣的玩意儿,表妹有姑母教养,只需熟悉管家之事,其他的不过是锦上添花。”
他淡淡忧愁地讲起了身边的故事,试图找到共同话题:“我从前在书院便听过,京城沈家巨富,却因为长媳管家不善,买了对青瓷花瓶,竟是前朝遗物,被人捅道府尹那儿,一家子都被下了狱,赔光了家产才勉强赎了一半的人。”
“是吗?那花瓶可是被砸了?”
许嘉星随口接话,看着发着青芽的树枝出神。
表妹三番两次地回话敷衍,林远绍面上十分挂不住,心下不满,瞥见桃桃跟许嘉星如出一辙的发呆脸,他皱眉道:“这丫鬟跟咱们也跟得太近了。”
桃桃:???
我离您们八丈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