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宣晏举了举圣旨,苦笑道:“父皇所托,二哥哥以后一定照顾好你们。”
父皇真的把皇位传给他了。
萧景曙如坠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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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兴帝为了边疆之事操劳过甚,忧虑而终,这是官方的说法,但百姓间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皇上是被付贵妃一族活活气死的!”
借着这股流言,付则彦送往午门斩首的时候还有人悄悄跟过去扔了好些臭烂叶子。
皇帝驾崩,满朝官员只慌乱了一瞬,自付氏一脉骤然倒下后,这事儿也算早有预兆,各自穿上丧服,自有人操持起了新帝登基的各项事宜。
萧宣晏是个勤勉的人,他上位后,拒绝了礼部要大兴举办继位典礼的折子,“边疆的将士们尸骨未寒,朕怎能安心坐在这把椅子上,此事以后再说。”
“许呈晋,从皇室的私库里出,把各项边疆之前缺上的东西都补齐!”
他连点三名值钱被隆兴帝猜忌的大将,让他们立刻赶去边疆稳住军心,一番安排后,才挺直了背脊下朝。
下朝后,张公公赶忙来禀报,“付贵妃...付庶人不肯就死,还大声嚷嚷一些不堪听的话。”
萧宣晏回去的脚步一顿,转身朝云清宫走,“朕去看看。”
今时不同往日,云清宫辉煌不再,旁人躲避三尺,萧宣晏一步步走进云清宫,付贵妃尖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一个太监端着毒酒白绫绳子站在边上,无可奈何。
新帝有言,付庶人怎么也算为皇家诞育子嗣,只赐自尽。
付贵妃第一个看到萧宣晏,她怒目圆睁,猛地朝这边扑过来,被侍卫狠狠压在地上,她不甘地抬头分辨:“那汤药是太医院人开的,我才命人去抓的!”
萧宣晏冰冷地看着她,“徐院正?他已经死了。”
付贵妃一怔,然后嫉恨地看着丧服下露出的明黄衣袍,嘴里嘶吼,“萧宣晏,你真是一条毒蛇!演得一场好戏!”
她嘴里颠三倒四,说着连自己都不知真假的话,妄图让萧宣晏也动怒。
现在的她,只有无力的反击了.......
“勒死。”
萧宣晏淡淡道,侍卫们立刻拿起绳子走向付贵妃。
他一眼不错地看着付贵妃痛苦地挣扎,心里盘踞根结的恨仿佛也跟着消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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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分以日代年和以月代年,萧宣晏极其孝顺,想要实打实地守三年,在礼官的百般阻拦下,最后选择了以月代年。
三个月的国丧期间,原本是不准民间放礼炮,食荤腥,行嫁娶,但萧宣晏体谅百姓已经深受战火波及,言说只要心里尊敬,一切照常行事。
这旨意让百姓们瞬间爱上这个新皇帝,除了小林粮铺的老板。
“没想到新帝也执着于打仗......”林老板很悲伤,战事不停,他快要赔光了。
他的店铺如今已经进不到多少低价的米了,这店面不大,不像其他大粮铺有积年的存粮,能卖个讨好的价格。
“我娘已经写了三封信给我,让我回东山城接下家里的生意了。”
林老板老家里有千亩良田,那里土壤肥沃,长势旺盛,家族生意极好,之前都是运到京城让他卖个高价,但不久前母亲就说他们那儿来了个新商号,出手阔绰,出价比运过来卖还划算,早催着他回去了。
是他舍不得这些年的经营,但现在,他不得不走了,看着柜台下的姑娘,他叹气道。
“桃桃姑娘,我看你也是诚心的,这铺子我就按你的价格租给你。”
桃桃眼睛溜圆,喜上眉梢,“当真?!”
林老板苦笑,“再坚持下去只有赔的份儿了,我家都经商,不能出我这么个败家子啊。”
桃桃立刻掏出准备已久的契纸,“五年两百两,一手交钱一手签字!”
林老板是个老实商人,他被桃桃缠了近一年,知道她将来是要卖姑娘家爱的头脂面粉,还是提醒道:“我这店铺两边都是卖酒水的,面积都很大,没有相似的铺子引来人流,这生意恐怕不好做。”
这个桃桃自有打算,乐滋滋地等着林老板签字,眼见说不动小姑娘,林老板只好边签字边道:“我这一去恐怕就不会回来了,你这生意若是做不下去,提前半年给我去封信,我托朋友索性卖了。”
京城的铺子多是租赁,买卖交易极少,林老板这话一出,桃桃立刻道:“若是我要买呢?”
林老板被她磅礴的自信惊着了,也乐了。
“我认识你,若是你要卖,自然是卖给你。”
“不过那价格可不是现在租金这么低了啊。”
桃桃按着手印,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
林老板赞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做事却老道。”
要知道,第一次被这么个小姑娘询问要不要租铺子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哪儿家的千金小姐跑街上来捉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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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完铺子,林老板承诺十日之内全部搬离,让桃桃趁着这个时间去找些装修的工人和伙计,减少开支。
伙计好说,桃桃已经看上了好几个,就是这铺子的掌舵人......
她现在的身份总的还是五小姐的丫鬟,就算能每日抽一个时辰出去,却也管不了店铺,这掌柜要人品过关,有管理天分,而且必须值得信任。
这样的人可不好找,随意凑合一个宁可没有,难道...桃桃脑袋中划过许恒虞那抹风骚的笑容。
不成不成,就算最后真要求他帮忙,那就跟他四六,不,五五分,谁也不欠谁,伴着这样悲催的想法,桃桃纠结地往许府走。
换皇帝这种大事在许家自然也是震了震的,只是没震到她们月江阁,大家做事一如既往,照例接过明萱替她留下的吃食,桃桃心不在焉地吃起来。
“我让她们烧了水,过一会儿就送到你屋子里,天气冷,你洗个热水澡睡觉也舒坦。”明萱美妙的安排让桃桃瞬间开心,这妈妈般的关怀以前只有五小姐能体验到呢!
“今晚明芙和雨兰值夜,明萱姐姐晚上过来和我一起烤红薯吃吧。”
“......好”
桃桃的房间很大,洗完澡后,两人围在炭盆前也很空,桃桃拨了拨埋在最里面红薯,舒服地伸伸腰肢,突然问道:“明萱你怎么了?”
就这么一会儿,她就看到明萱两次不小心被烫到手了。
房间里温暖敞亮,让人昏昏欲睡,明萱被这气氛感染到,内敛如她,不禁苦恼地诉说起心中的事,“我的...表哥,这次的收成没比过隔壁的庄头,现在两个庄子要合在一块了。”
表哥表哥,桃桃挤挤眼睛:“哦~”
明萱扯扯笑,解释起来。
自去岁起,大太太就计划着整顿裁减府里做事的,身份不干净的,做事懈怠的,都一一发卖了,至于京郊的庄头,则是通过一年的收成选一个总的管事。
明萱忧伤愤愤道:“隔壁庄子的管事临时买了其他府上庄子的粮食,原本比不上的数,一下多了三成,表哥厚道,只顾一心种自己庄子的地,完全没有防备。”
“就算后面知道了,可他哪有钱也去买那么多粮食。”
明萱抱着桃桃央她做的抱枕,眼睛红通通的,不停地说着表哥的好,表哥的委屈,好似她的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桃桃捅着火盆,听着听着,灵光一闪,问道:“那现在他被赶出去了吗?”
说到这个明萱就一肚子气,直起了身子,“还在庄子上,那人非要让表哥做小管事,平白矮了一截。”
“我看庄头奸得很,多半是看上表哥的傻力气,要哄着表哥继续留下种地卖命。”
明萱越说越难受,若不是想着早点攒够银子,为自己赎身,表哥怎会背井离乡跟着自己来这儿,现在又这么委屈地留在那里受白眼。
这倒是个少见的。
桃桃在心里一算,倏地道:“明萱,咱么合作吧。”
他表哥既然能在许府做个庄头自然不是个傻的,和别的庄头比输了没什么,反倒能证明不是个爱动歪脑筋,她的铺子正缺一个能管所有杂事买卖的店铺老板,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今早上我签了一个店铺,就等着他们离开了,可我在京城也是人生地不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替我操心铺子的事,这样,我出一分利给你,让你表哥来帮我做事怎么样?”
月江阁的库房钥匙是明萱管,那堆满的药材都过了明萱的眼,她早知道桃桃有开店的计划,此刻听她细细道来,竟觉得很是周密详尽,不禁拜服。
“桃桃,你还这么小就有这么大主意了。”
桃桃看出了她的心动,“那你答应吗?”
明萱点点头又摇头,“可以是可以的,不过那分利你还是给表哥吧,我让他和你谈。”
她不像桃桃那么自在,不可能随时出府,不如直接交给表哥,他们也方便交涉。
桃桃抓着明萱的胳膊,认真道:“不行,这是我和你的生意,我是信任你才愿意和你合作的。”
明萱脸微微泛红,懵懂地听着桃桃的话。
“若是做成了,你拿着股份分红,每月给你表哥发月银就成,在你手下做事,总比在那个坏庄头手下好吧?”
桃桃蛊惑道:“与其等你表哥给你赎身,不如你自己赚钱,给自己一份依仗。”
明萱一愣,这种从未听过的说法在她脑中划过一道颤栗的激灵。
她居然有点期待这样的场景。
第47章
明萱的表哥名字听说很土, 为了让别人叫的顺口,就自称阿羌,出乎意料地, 长得不是明萱嘴里憨傻的老实像,眉眼间有些清秀,只是一开口,还是暴露了性格,“桃桃姑娘,表妹叮嘱过我了,有事你随便吩咐,我一定好好干!”
这倒是格外的惊喜了, 毕竟她们一个主要面对姑娘夫人的铺子,老板还是不要太粗犷了。
桃桃笑眯眯, 阿羌是得了表妹的信后, 毅然离开的庄子, 京城客栈价高,就直接他先住进了铺子里。
小林老板走得干净, 除了一些普通的桌椅, 铺子里空空荡荡, 后院存放粮食的粮仓有两个, 中间是晚上守夜的人轮流住的, 桃桃让人收拾了一下, 现在里头就摆着一张拔步床和几个脸盆。
“这里有些简陋,你先将就一下吧。”
阿羌摇摇头,憨憨道:“不简陋了, 我们那庄子里,十个人睡一个通铺, 茅厕都要排队上,这儿可真好。”
虽说他是庄头,为了方便干活,也是和别人挤在一个屋子里。
京城寸土寸金,平白浪费时间,连阿羌都受不了,他放下行李,主动申请找事做。
开店的当务之急,最主要是找城里装修抹墙的好把手,知道了桃桃的需求后,阿羌当天就出发,走访询问,没耽搁一点时间,晚上就拉回了三家队伍,各有优点。
雕工精湛的第一家,基础结实的第二家,还有做工迅速的第三家。
就这种办事能力,赚大了啊。
这回桃桃是真放心了,她把自己画的设计图纸给了第二家的张师傅,着重强调了二楼一定要和谐极简以待日后装修,一楼则仔细按照她的规划分门别类,留足空间。
张师傅看了这个图很久,眸中异彩连连,“这、这几处,极为巧思啊!”
最后留下一句,“放心,我必然做出最好的效果。”
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回去买材料收拾家伙。
桃桃的小生意如火如荼地悄悄展开,皇宫里,萧宣晏站在殿外正等着向从前的纪皇后,如今的纪太后请安。
“嬷嬷,母后近日如何?”
萧宣晏已经过了刚登基最忙碌的几日,心里惦记母后,低声问道。
嬷嬷犹豫,“太后她......”
“很平静......”
太后对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毫无反应不喜不悲,就像无事发生,嬷嬷都看杵了。
萧宣晏面色不动,心思翻转,这时里面宣布太后已经好了,他甩开衣袍大步走了进去。
“母后安康。”
纪太后穿着丧服,不染脂粉的脸上显出重重的憔悴,她正喝着茶,“起来吧。”
萧宣晏坐在下首,接过宫女递来的新茶,“母后看着瘦了。”
他撇开浮茶,“父皇的灵堂有其他太妃守着,母后只管好好休息,养好身子。”
纪太后听出了他的意思,用湿帕擦了擦手上的水,“你想说什么。”
萧宣晏也不欲和母后绕弯子,“父皇病后,云婉就失了踪迹,我的人最后查到她出现的地方——”
他看着纪太后,“是您这儿。”
萧宣晏的语调温和,话里却锋芒毕露,嬷嬷和贴身宫女不禁屏住了呼吸。
纪太后淡淡道:“不用查了,是哀家送走了她。”
萧宣晏心里清楚,可他不解,母后是纪家出身,为何会不知,对参与了皇家秘事的云婉,斩草除根才是正道。
“她走前自己喝了哑汤,又不识字,你大可放心。”
天真!
不识字难道不会学吗?只要那些残党余孽找到她,那就是针对他的筏子!
纪太后闭眼,忽地道:“我要给我的晗儿积福。”
萧宣晏胸口一窒,殿内一片安静,过了不知多久,他无奈地道:“母后送走就送走吧,典册记上一笔云昭仪病逝罢了。”
他细细道:“太医院的王院正告老还乡,徐院正有心侍奉师傅,朕感念他一番孝心,也准了。”
“母后的平安脉,日后便由新的太医院正余院正负责。”
纪太后神色疲倦地点点头,萧宣晏心中不忍,关切道:“朕先去上朝,午间再来陪母后用膳。”
他走后,太后久久未动,嬷嬷想哄太后振作,娘娘身上萦绕不散的悲伤让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