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上只剥了一只就停下,纪若华松了口气,赶忙让宫女来剥,自己拿起盘子上面巾,亲自替皇上擦干净手。
萧宣晏终究是累了,陪着纪若华吃了会儿东西,又喝了几口酒,人就有些昏昏欲睡,纪若华拿过如玉递来的名帖,温声道:“陛下,秀女们在静合宫住了快两月了,眼见着快过年了,总这么住着也不成,还是定一定位份吧。”
萧宣晏醒醒神,接过了名帖,认同道:“是朕疏忽了,还是若华有心。”
他拿着朱笔,只定了前几个人的位份,把名帖又交还给纪若华,“剩下的秀女位份,你来定,顺便把宫室分一分。”
纪若华眼里柔情都快滴出水,她柔声道:“是,臣妾必不负皇上所托。”
她没有急着打开名帖,眼神落在了下首静静端坐的谢婉殷身上,自谢妃进宫,皇上便把宫里的事一件件都交到她手上,俨然十分器重她处事的公平和大气。
可是人就有私心,谢婉殷不是不知新人久不分宫实乃懈怠,却依旧选择不在皇上面前提起,为着什么?身为妃位,她的肚子却仍旧没有动静,只要这些秀女不封位份,她便少几个年轻貌美的竞争者,这让她如何能不动心。
这回分宫封位的事,陛下交由她来安排,是看重她,她自然要办得妥妥帖帖,绝不出错。
第58章
晚上萧宣晏自然要宿在纪若华寝宫, 两人要歇下时,萧宣晏不经意间看见了放在桌前的玉娃娃,他神色未动, 轻声道:“熙儿的风寒好些了吗?”
纪若华也瞧见了那娃娃,心里一咯噔,“差不多了,太医说女孩身子娇,让她在屋里多养养固本,还不能面圣。”
萧宣晏翻身躺下,“秋风凉,熙儿还是别玩那些寒玉玩意儿了。”
纪若华听出了他的淡淡的不喜, 依偎在皇帝怀里,“是, 臣妾明儿就叫人锁回库房去。”
连日的疲惫加上酒劲儿, 萧宣晏睡着得极快, 纪若华本想再与他多说说话,看他睡得沉, 最后也只望着他睡颜一同躺下。
翌日, 伺候着萧宣晏穿好衣服出门, 纪若华坐回了内室, 指着那个随手放置的玉娃娃。
“日后凤鸾宫送来的东西都不必拿给公主了。”
如铃乖顺地把玉娃娃拿走, 纪若华心中淡淡叹气, 皇上越发地不喜皇后了,原来只偶尔在自己面前泄露一两分,现在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他看不上皇后送的小东西。
未免惹怒皇上,日后她还是要与皇后划清界限的好。
草草地用过早膳, 纪若华翻开了昨日皇上朱笔批过的名册,从那些名字上一一划过,她手指微微凝滞,十几个秀女里,皇上只给三个人亲自定了位份,这其中,宰相之女许嘉星竟然还是昭仪之位。
她想起那姑娘的好颜色,的确让人醉人,那陛下给予这么高的位份,究竟是为了她姣姣的身姿还是她父亲在朝中的地位。
纪若华眼眸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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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八,静合宫里人都等不及地起了大早,她们中消息灵通的早打听到了,纪妃娘娘生辰那日亲自劝说陛下分封位份,这都三日了,怎么也该定下了。
彩珠轻轻替主子插上簪子,好奇道:“小姐,您说谢妃娘娘怎么不劝皇上早日分封啊。”
现在静合宫里,人人都道纪妃娘娘好呢。
王月帷卯时就起床打扮起来,细细抹着口脂,“纪妃娘娘终归是陛下的表妹,有些话只能她来说。”
她抚了抚发饰,啧声道:“这宫里,柔嫔生下了皇长子,孟嫔常伴驾承远殿,皆有盛宠,怎会管我们的闲事,谢妃娘娘虽是妃位,但陛下是因国事才久不入后宫,你叫她如何开口相劝。”
彩珠受教,连连点头,“小姐说的对。”
窗外,细细的太监声高高响起——
“——许氏封昭仪,赐住云苍楼。”
王月帷连忙带着宫女往外走,殿外,许嘉星跪地听封,宣旨的大太监讨着好,道:“小主,云苍楼可是好地方,没有主位娘娘,就您一人独住。”
盼来盼去只是个昭仪位份,明芙稍稍落寞,和桃桃一起扶起许嘉星,大太监收下雨兰递来的荷包,又去给其他秀女宣旨。
夏知灵和王月帷家世不错,皆封为婕妤,此外还有余美人和李美人,再往下就是些才人贵人了。
她们不是滋味地看着许嘉星,皇上确如传言甚少给予秀女们高位,只是原本平辈地和她相处了这几个月,今日一过,皆要朝她行礼了。
王月帷的宫女最先打点好,她和李美人一块住在仪康宫,瞅了眼那些不知要不要上去巴结的宫妃,她哼声离开。
初封位份算什么,等见过了皇上,才算真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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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抱着许嘉星的包袱,一行人顺着高高的宫墙朝云苍楼走去,越朝那个方向,人越罕见,明芙忍不住叫住了领路的小太监,“还要多久啊?”
“就在前头了。”小太监弯着身,“小主,云苍楼临湖而建,离其他宫殿是有些远。”
明芙愤愤,她们小主位份最高,怎的住的这么偏僻,岂不是见皇上一面要花不少时间。
直到走在云苍楼大门前,明芙的不乐意才稍稍减轻,这是个极美的住处,一进去就是三阶的高台,楼高而静,背后种着郁郁苍苍的青竹,并一漂亮的八角亭,站在二楼上,还能看到碧波澄净的湖水,若是想要泛湖,走过去不过一炷香的脚程。
静合宫虽有皇室威仪,但人挤人地住了这么些天,明芙早觉得憋屈了。
“奴婢参见昭仪小主。”
小太监领完赏安静退下,两月不见的方嬷嬷和谢嬷嬷穿着暗褐色的衣裳,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
“嬷嬷们快起。”许嘉星甚是惊喜,她住在静合宫久不分封,人人都只有贴身宫女伺候,她还打听了一下这时间两位嬷嬷会去哪儿呢。
方嬷嬷看出了小主眼里的担心,干瘪的嘴角勾了勾,带着许嘉星在云苍楼走了一圈,“小主位在昭仪,按例有两名大宫女,八名二等宫女和十四名粗使宫女,外加太监数十,奴婢打发她们洒扫宫室,小主先在外头歇歇吧。”
许嘉星也甚是满意这地方,依言坐下,“大宫女就明芙和桃桃吧,雨兰也跟着在内室伺候。”
三人皆无不可,方嬷嬷又问了许多静合宫的事,知道她们少出门少说话,慢慢放下了提起的心。
她低声道:“小主做得很好。”
“接下来,小主恐怕还是要一如从前,谨言慎行。”
明芙不解,分封后便该侍寝,怎的还是要这般拘束。
许嘉星虽不急着侍寝,却也好奇缘由。
方嬷嬷语气颇为谨慎,把七皇子的事讲给许嘉星,迟疑道:“七皇子是太后幼子,陛下费劲整个大宴的势力都找不着丝毫踪迹,眼瞧着要入冬,太后娘娘恐怕......”
她正声道:“若是太后真的不适,小主一定谨记,莫要与人谈论此事。”
嬷嬷一语成谶,三日后,原本能下床走走的太后,在一场突来的寒潮后,没有意外地染上风寒,陛下召集了所有太医,日日不缀地守在床前,这回别说新秀女们,就是后宫也无遐进了。
此情此形下新秀女们再一次坐了一次冷板凳,许嘉星心里记着大姐姐的事,不用马上面对皇上,她大大地松了口气,静静适应起了宫里生活。
要说皇宫,不愧是天下人都向往的地方,无一处不精致,哪怕是墙竹上浅浅的雕花,都栩栩如生,且再也没有人逼着她必须念书写字,精通女工刺绣,除了嬷嬷们的时时念叨让人耳朵生茧,一切都比在府里有意思多了。
宫女这边,明芙撇开桃桃,最好的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处处拔尖,次一点的才肯分给桃桃和雨兰,桃桃没有和她争这些的意思,作为五品昭仪的许嘉星,虽然没有侍寝,但宫人们皆不敢怠慢,吃食用度全按照品阶发放。
看着满桌的膳食,吃着外头要卖二十两的八宝糟鸭,桃桃含泪吃掉两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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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太后身子的确不太好,到了除夕合宫夜宴,皇上也只露面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众人宗亲皆道皇上孝义至纯,实在是国家大幸。
许嘉星位置靠后,看不清皇上珠帘下若隐若现的面容,低声喃喃了几句。
“小主,怎么了?”
许嘉星素手扬起酒杯,一饮而下,纳闷道:“怎么有点眼熟......”
在合宫夜宴的惊鸿一面后,后宫的人再忍耐不住行动起来,新秀女里有的自己跟着宫里的主位去看望太后,有的在御花园吹冷风盼望与皇上偶遇,还有的直接奔到了承远殿,谆谆爱意地奉上一盒亲手做的吃食。
然后被谢妃关在宫中罚抄了三十遍宫规。
方嬷嬷冷眼看着新晋嫔妃们的一举一动,“小主,这个时候切不可着急,都是一群眼皮子浅的,太后垂危,她们不好好待在宫里少惹事,反倒上赶着去找叨扰皇上,别说谢妃娘娘罚她们,怕是皇上也要动怒。”
她看着许嘉星让宫人请来的佛像,对许嘉星没有头脑发热也去献殷勤的行为表示赞赏:“小主做得很好,安心为太后祝祷,凭借您的初封位份,只要陛下愿意进后宫,您都是第一个侍寝的。”
许嘉星没有说话,轻轻冲着佛像拜了拜。
这尊佛不是为太后请的,是为姐姐,她祈祷姐姐能在地下长眠安息。
只可惜,许嘉星想闭起门做个不生事的鹌鹑,外头的人却不想让她安安稳稳。
正月十五,大雪将停,后宫嫔妃们前往凤鸾宫向皇后娘娘请安,许嘉星第一次见到了这宫里所有的妃嫔。
宫里人人皆知,成安帝的皇后出身不高,但皇上登基后还是封她为后,因为是先帝赐婚,皇上和皇后在潜邸甚是恩爱了几年,只是皇后在这时间里,迟迟没有怀上孩子,先帝不忍皇上没有后嗣,便再次做主,把皇上的表妹许给了皇上。
但这皇后实在是太神秘了,许嘉星进宫快半年,竟没见过一回。
“参见各位娘娘,皇后娘娘昨日抄写佛经,咳疾未愈,殿内备好了茶水点心,娘娘自行便宜就是。”
皇后的大宫女照旧拿着一套老话术,一字一句地说完后弯腰退回了内室。
谢妃微微蹙眉,十五的大日子,皇后也抱病不肯出来,她与纪妃眼神略微交视,转头道:“妹妹们进来吧。”
凤鸾宫里头摆着十六把椅子,五品以上的妃嫔皆能坐,皇上登基三年,后宫人数着实比不上先帝,这位置还绰绰有余。
许嘉星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夏知灵等人,她微微福身,冲高位妃嫔行礼后,坐在了戚昭仪的下首。
“谢妃姐姐,皇上连日操练,今儿可是元宵,怎么也该歇歇了吧?”说话的是穿着竹青菊纹衣裳的孟嫔,她面色柔白,举手投足都透露出股书卷气。
谢妃但笑不语。
孟嫔眉头轻皱:“也不知皇上可好好用膳没有。”
“孟嫔姐姐常去上书房,有姐姐分忧,陛下自然能够舒心,用得也好。”夏知灵笑着接话,她与孟嫔同住一宫,虽说是新晋妃嫔,说起话来却带着股子亲昵,外面人瞧着两人极好,想到孟嫔的荣宠,那夏知灵受宠也指日可待了。
不禁有几人看向了默默不语的许昭仪,毕竟她才是这批人里位份最高的,结果现在住在云苍楼,深入简出,连个引荐皇上的机会不得。
“这位妹妹,我倒是少见。”说话的是坐在贺嫔下首的赵嫔赵清涟,她面若桃花,一张小脸上无处不透着滟丽,在美人如云的当下也显得格外醒目。
“这是去年新晋的许昭仪。”
赵嫔单手撑着下巴,轻声道:“许妹妹今年不过刚及笄吧,怎的是你进宫,我记得,你可有一个冠绝京城的姐姐,叫什么来着?”
许嘉星安静起身,“姐姐名叫许嘉元......”
“怎么?难道你盼着皇宫富贵,替了你姐姐的位置?”赵清涟下一瞬捂嘴轻笑,仿若只是逗个乐子。
“...家姐因病已然过世了。”许嘉星听她拿姐姐逗闷子,身子紧绷,赵清涟是赵尚书的侄女,从前养在京城外头,十几岁了才接回京城。
“我刚来京城那会儿,各府夫人们都在传你姐姐的风姿,不成想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是我的错了,竟不知佳人已逝,那可真是可惜了。”
她低头喝茶,嘴里说着可惜,眼里全是嘲弄。
许嘉星心头一缩,心知该忍下这口气,与她一同当作一件小事般代过,可嘴里上却忍不住地道。
“这不怪娘娘,大概是赵嫔娘娘没有姐妹,才会觉得,亲姐妹之间会为着些黄白钱财而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