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星在人到了半数时赶到了,她一进殿,众妃们说笑的声音立时少了一大半,神色莫名地看着淑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穿得可真花枝招展,生怕皇上看不到她吗?”
她们窃窃私语,诋毁的话一说出口,也泄露了隐藏其中的羡慕嫉妒,还有某些人的错愕。
本等着看淑嫔冷落的笑话,谁成想她跟从前受宠般一样装扮,甚至,更高调了,要知道当初她最受宠的那些时日里,也是规规矩矩,不曾穿这些新奇的衣裳。
“她衣袖的褶子还真听好看,走起路似有若无,甚是灵动,是宫里哪位绣娘新做的吗?”
说着说着,她们便把话题拐到了许嘉星的衣服上。
“没听说啊......”
明芙格外高兴,她耳朵灵,听到那些话还悄悄告诉许嘉星,与有荣焉道:“娘娘,您今日选这件衣裳真是对了,看她们还打听是谁做的呢。”
许嘉星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余才人坐在大殿边上,想过去行礼,见着大家对许嘉星不错眼的诸多谈论,最后也放弃了。
酉时,皇上穿着明黄的锦纹龙袍,牵着小小的大皇子一步步走上台,他看着瘦了很多,想来是真真切切为太后的去世悲恸。
“都起来吧。”
皇上一到,万寿宴则顺利开始,宫人们一道道传着热菜,乐师们轻柔伴乐。
大皇子最灵秀,他第一个跑到殿下,跪在地上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
大皇子的贺礼是他亲手写的一半的孝经,他不过四岁,一手字已经规规整整,成安帝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龙心大悦,亲自把儿子抱在了怀里。
谢妃看得眼皮一跳,皇上坐在龙椅上,大皇子此刻相当于也坐在上面。
接着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年纪小,送也送不出个花,各自说了段祝寿的话就下去了,皇子们贺完,接着就是公主。
大公主是宫里最大的孩子,她已经七岁,行为举止都很沉静,她冲着,送的是自己绣的荷包。
成安帝拿过那个荷包,绣工极好,知道女儿不会拿旁人绣的东西来作假凑数,他将荷包放回托盘,“你的心意父皇知道了,只是你年纪尚小,于女红一道也不必太钻研,这荷包父皇收下,日后便不要绣了。”
他的女儿是大宴朝的公主,有的是人为她做这些事。
有父皇的话,大公主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欣喜,然而很快消失不见,默默地回到纪妃背后。
等孩子们都坐下,这场万寿宴才算真正的开始,妃子们简直拿出了十八般武艺,送这送那,桃桃都快看花了眼。
明芙担心道:“娘娘,咱们只准备了贺礼是不是不够啊。”
她们坐在中间,也没生事,但就是主动有人要招惹她们。
夏知灵放下与皇上敬酒的杯子,另举一杯问道:“不知道淑嫔娘娘的贺礼是什么呢?”
她捂嘴轻笑道:“娘娘总是缩在云苍楼不肯出门,一定是准备了许久吧?”
成安帝一整晚没落在许嘉星身上眼终于飘了过来,他眼神淡淡,这么久没有见面,他眼里没有一丝动容。
明芙看了心里咯噔一跳。
许嘉星茫然举杯回敬,声音有些无措,“我,我没有......”
“太医说我着了风寒,引得头痛,让我多休息......”
夏知灵:?她怎么这个样子,跟谁欺负她似的。
她莫名觉得一丝不对。
“听闻京中第一舞师李夫子曾被请回你家中,不知道可有幸一观?”
这便是明着逼她了,好些人好整以暇地等着看许嘉星的笑话,许家请来的夫子多了,各府流转间,许嘉星事事不通的传闻也偶有人提及。
一个花瓶美人罢了。
而宫里相处的这些时日,也确实没有看到许嘉星拿出来说过,若是她真善于此道,早拿出来邀宠了。
“这,好,好吧。”
许嘉星脸上泛起红晕,仿佛被她们逼得没有法子,忽地站起身,走到乐师旁说了几句,弹琵琶的乐师便跟着她走到殿下。
许嘉星仰首,漂亮的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众人眼里,她去掉了头上最大的钗环后,不少人才陡然发现,她们觉得许嘉星打扮的滟丽是无稽之谈,她头上分明就只有两三个首饰。
那华丽之感只不过来自于她自己的容颜。
这个认知让她们有些默默,然而接下来许嘉星的舞姿却更加让她们震惊。
她手臂微微平举,素手挽花,第一个姿势就是高难度的单脚抬膝。
乐师弹奏的乐曲她们没人听过,带着隐隐的正义之气,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许嘉星的舞随着乐曲转变,把她柔美的曲线和高超的舞技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明没有大动作,可坚韧稳定的力气还是铺面向她们奔来,告诉大家,这不是首简单的舞。
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
一舞闭后,许嘉星喘着气,弯腰冲皇上行礼,夏知灵朝皇上看去,咬住了红唇。
皇上眼里是明显的惊艳。
有人故意此时声音不大不小道:“太后祭礼刚过,就跳舞招摇的......”
桃桃收回看美女跳舞的专心,奇了怪了,这万寿宴是你们非让皇上办的,只准你们弹弹唱唱,不许娘娘跳舞吗?
殿下的许嘉星不再急急地喘气,如百合般盈盈一拜,“此舞名唤九歌,乃祈求风调雨顺,海晏国清,皇上千秋永驻。”
“大皇子乃皇上的长子,身份尊贵,臣妾献此舞,也是祝望大皇子平安长大,造福于民。”
司乐司的乐师也起身证明,刚刚淑嫔说要他伴奏跳舞他吓得想立刻装死,就算是皇上的万寿也不带这么张扬的,还好淑嫔的确善精此道,竟知道九歌之舞。
“多谢淑嫔的心意,快回去坐着吧。”
皇上不说话,柔嫔作为另一位主角的母亲,只好先让许嘉星回去坐着。
有人依旧酸道:“淑嫔娘娘还真是聪慧,长在闺房里也知道这等舞曲,若是不进宫,又打算跳给谁看呢......”
“臣妾幼时在苏城长大,苏城山匪多,百姓们常常流离失所,姐姐爱看古书,那时有人赠书,里面......”
许嘉星耐心地解释,话说了一半,小声惊呼着止住,送书的人是陛下,那时陛下隐姓埋名装作普通世家公子,这是不能让人知道。
她记得梨园相遇时,陛下的那句曾让她迷茫的‘是你’,便是证明皇上记得与她在苏城相见的那回。
她一副不敢再说的模样,惹得成安帝心里一笑,终于主动开口,“好了,争这些嘴作甚。”
“照儿,还不谢谢你淑母妃。”
大皇子依言道谢。
许嘉星这才松气。
她单纯赤城地冲皇上一笑,似乎从没在意过这些时日的冷落,还是和小时候一个脾气,说话直率。
成安帝的冷漠淡了许多,谢妃不禁深深看向了淑嫔,她最了解皇上,对待喜欢的妃子时千娇百宠,可一旦不爱,便是彻底的冷落,她不知淑嫔如何惹得皇上厌烦,但这份雷打不动的冷遇灰烬,头一回重燃了。
许嘉星保持着天真的笑,瞥着桃桃的衣裙,退后一步,身子一松,她晕在了桃桃怀里。
“淑嫔!”
成安帝大步走了过来,撇下一众妃子,抱着许嘉星回了云苍楼。
她们默然相顾,最后只能跟着一同前去,没等站稳,又听到个震耳欲聋的消息。
淑嫔怀孕了。
把脉的郑太医言说淑嫔陡然跳舞,十分劳累,胎像很凶险,开了厚厚的几副中药。
皇帝重重斥责了非要让许嘉星跳舞的一群人,尤其是近日最得宠的夏知灵。
这宫里,又变天了。
第71章
许嘉星在皇帝赶走所有妃嫔后就醒了过来, 她手抓着被子,指节泛着红,迷迷糊糊道:“皇上......”
萧宣晏坐在她床边, 伸手拉过许嘉星柔软的小手,颇为冷静道:“星儿,朕在这里。”
许嘉星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弯了弯,轻轻挠了挠萧宣晏的掌心,麻麻酥酥的,她听到了皇帝的声音,慢慢睁开了漂亮的双眼,然后用力眨了眨, 半晌没有说话。
萧宣晏空出的手替她掖好被角,心里暗笑她傻傻的模样, “不认识朕了?”
“皇上!”许嘉星蹭地坐起来, 她身上只着白色的寝衣, 整个人扑在皇帝身上,让萧宣晏抱了个满怀。
她的声音热情赤诚, 散着暖洋洋的喜意, “皇上, 真的是你, 我好想你, 好想你!”
这般激烈的拥抱, 萧宣晏愣了一瞬,慢慢回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抓着许嘉星的胳膊想让她放松,“好了, 快躺回去,刚刚才醒来......”
许嘉星非但不肯松,反而抱得更紧,她的呼吸在萧宣晏的脖子便一吐一吸,撩拨起湿润的潮意,萧宣晏有些心猿意马,温柔地摩挲着许嘉星的背,却转而道:“朕这么久没来看你,你可生......”朕的气。
他的话没说话,许嘉星忽地扭头,冲着外面叫起来,“红乌!快去把之前摘来的梨子拿进来!”
许嘉星微微拉开与萧宣晏的距离,笑意盈盈,“皇上,前些日子,臣妾路过梨园,看到里面的梨子熟了,一个个黄灿灿的,记起臣妾和皇上梨园相遇,便亲自摘了几个,皇上尝尝,味道虽比不上从前暖房里养出来的,但也是极甜口的。”
她眼里是满目的高兴,仿佛只要自己在她这里她就满足,一点也没有对失宠的介怀,许久未见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以为的好东西送给他。
他摸了摸许嘉星的柔顺的头发,干净清爽如春天初蕊绽放,他眼神示意进来的红乌放下托盘,声音变得柔和,“还顾着梨子呢。”
“你可知,你肚子里已经有了朕的孩子?”
许嘉星放下挣扎想自己去拿梨子的腿,一点点仰起头,结结巴巴道:“真,真的吗?”
她的手落在肚子上,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臣妾还以为自己吃胖了,想着要少吃些,从明儿开始把晚膳撤了。”
萧宣晏:......
她庆幸道:“还好有皇上,让臣妾没来得及做傻事,不然可伤着孩儿了。”
萧宣晏:“还没做傻事?太医说了,你跳舞体力用尽,还得好好休养着。”
许嘉星羞涩一笑,白皙的手抓住皇上的龙爪,带着他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纯然道:“皇上你摸摸,这里面有我们的孩子。”
肌肤的暖意透过薄薄的寝衣传到萧宣晏的手上,萧宣晏从一开始只放着不动,慢慢地自己也摸了摸。
那里面是他新的骨血。
两人安静依偎着,烛火微闪,许嘉星的身子抽了抽,在这时候突然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求道:“皇上,臣妾求皇上恕罪。”
萧宣晏稍稍软下的心肠陡然硬了回去,他淡淡道:“你做错什么了?”
其实萧宣晏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厌恶了淑嫔,似乎就是某一刹那,觉得她原本鲜活的面目和后宫中其他人并无区别,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尤其是太后去后,他总不爱进后宫,无意去看她们算计勾心。
许嘉星揪住皇帝的衣襟不肯松,低低道:“后妃不应妒忌争宠,可臣妾爱慕陛下,总想着和陛下无时无刻在一起。”
“臣妾试过避开皇上,可自己亲手把别的女人送到夫君身边,心里好痛,臣妾好难过......”
“臣妾突然不想再让了。”
“臣妾有此不该狭隘之心,已是犯错,便先向皇上告罪。”
她面色特别郑重,看着是正正经经地在求皇上原谅。
萧宣晏没想到她是为着这个道歉,错愕后哭笑不得,“你要怎么不让?”
许嘉星倔强道:“嬷嬷说过,后妃有孕便不宜侍寝,可臣妾现在不愿意放皇上走!”
她双手环住皇上的脖颈,拉着他倒在床上,“皇上,天色已晚,承远殿离云苍楼有些距离,咱们睡吧。”
萧宣晏:......
门外面,明芙听着里头皇上突然出来的哈哈笑声,忍不住走前一步,里面发生了什么?让皇上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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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星龙胎不稳,萧宣晏什么也不能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盖着棉被纯睡觉。
翌日,萧宣晏按时醒来,张公公伺候着皇上穿衣,他嘱咐道:“太医院熬的药都苦得很,你去司食局,找些蜜饯山楂,免得她不肯吃药。”
临出门,看了看还在梦乡里的许嘉星,萧宣晏心情舒畅地走出寝殿门,淑嫔昨晚又哭又闹,白日还睡得死死的,没一点儿妃嫔样。
但反倒让他陡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只觉得这真是个小女子,娇蛮霸道。
明芙一直盯着寝殿,皇上一出来,她便支着修长的背脊,亭亭行礼,“参见皇上。”
萧宣晏脚步微顿,他没注意这个有些挡住他脚步的宫女,眼神忽地落在了正殿桌上花瓶里枯萎的花和边上磕角的瓷瓶上,若他没记错,昨日呈上梨子的木盘,似乎也有掉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