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帝揽过她,“她怎么还在这里。”
许嘉星指着明芙,“她说,皇上喜欢她......”
成安帝愣了愣,“朕怎么会喜欢她?!”
他第一次正经去看明芙,她额头青肿,不成样子,但也依稀能看的出几分清秀,或许长得算是不错,可做奴才的永远及不上养尊处优的主子,明芙皮肤粗糙,露着肩膀,穿着不伦不类的衣服要往他身上扑的时候,成安帝是实实在在吓了一跳的。
他收回视线,断然道:“快别信些胡话了,心里难受,皇儿也要闹腾了。”
他现在也信了许嘉星的‘胎教’的概念,每日来云苍楼给它念些小儿开蒙的书本,轻易不让它能听见宫里的腌臜事。
果然,许嘉星便鼓起脸,伤心生气道:“臣妾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背着臣妾做出这样不堪的事,臣妾定要好好惩罚她。”
成安帝安抚着摸摸她的背,“背主的奴才留不得,提出去杀了就是。”
“朕留她让你出气的,怎么反倒更伤心了。”
他一句处死,许嘉星的明眸微怔,晶莹的泪珠也慢慢滑下,我见犹怜,迟疑着说,“还是,还是留她一命吧。”
她之前的怒气消了大半,泫然欲泣道:“皇上,她是我贴身丫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想着等她二十五了,封上足足的银子,送她出宫,从此觅得佳婿,好好过日子。”
“念在主仆情谊上,现在就把她赶出去,银子也不给了。”
皇帝无可奈何,叹息:“你呀你,一个小宫女都能惹得你千般柔肠,嘴上说得狠,下手却这么软绵。”
许嘉星:......
她只是不想给她的还未出声孩子就沾染上杀孽,不过皇帝要觉得她是心软善良好欺负,也算是件好事。
她埋进皇帝怀里,娇娇道:“皇上,不管她了,我们进去吧。”
从头到尾,角落的明芙也没能跟皇上说上一个字。
许嘉星白日想着明芙的事,在皇上热情的《千字文》的念咒声音里,在她肚子里的小娃娃恐怕还听着的时候,飞快地睡着了。
放下书,为许嘉星拈好被子,萧宣晏走了出去。
外面张公公已经把明芙送上了辆乌黑的拉车,等着皇上示下。
“送去京郊蓝景行宫。”
这宫女行事偏激,言语无状,真送在宫外恐怕还要借着淑嫔的大宫女的势招摇,还是送去行宫后山做个守湖的宫女,在守卫的看管下,一辈子闭嘴吧。
他回头看着殿内安静无辜的女子,想着来云苍楼的路上偶然看到云苍楼外小声私语的宫人,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把那宫女留给了淑嫔自己处置,旁人也会知晓,她淑嫔的贴身宫女,胆大妄为,试图踩着主子爬上皇上的龙床。
亏她还想留下那宫女的性命,实在是太过心软,没有自保的手段。
皇帝扭开头,看着夜色,星儿睡得安然,明日起来,面对后妃们的闲言碎语冷嘲热讽,多半又要伤心。
他道:“回承远殿。”
没有皇上的骚扰,许嘉星睡得很满足,醒来后知道明芙已经连夜送走后更是心情舒畅,主子开心,云苍楼的人也自觉地无人提及昨日的事,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午后,一封圣旨落到了云苍楼。
皇帝言说她孕育子嗣辛苦,特封她为淑妃。
许嘉星跪地接旨,她有些晃然。
淑妃。
现在,她有封号,位在妃位,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不知不觉,她已然是皇后之下最尊贵的妃嫔。
两位被大太太委以重任的嬷嬷自此,再也没对许嘉星的事置喙过一句,安心守好了娘娘的宫殿,防住所有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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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为太后守灵百日的七王爷终于从皇陵回来,对这位世袭有封地的亲王,朝廷上无数人的目光都锁定着他,甚至有人一大早守在城门,就等着拍一拍亲王的马屁。
最后他只等到黑马一溜烟的跑走的尾气。
皇城外,萧沉晗勒住马绳,翻身下马,小太监甩飞了腿才勉强跟上王爷,“王爷,皇上让您去承远殿觐见。”
萧沉晗置之不理,在去青霄宫的路上,碰到了同样朝他赶来的周武。
“老大,你不知道,你走之后这宫里发生了多少事。”
小太监又嘱咐了声皇上要见王爷,得到周武拍胸脯的保证后,知趣地让开。
老大去替太后守灵,周武则更加重视地监测着云苍楼,一开始看到女侠因为那淑嫔娘娘被皇上冷落,连口好吃的水果都没有时,他愁了好几日,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老大,他怕老大知道桃桃姐受委屈,会不管不顾地从皇陵冲回来。
到时候就是轮到他担心老大的小命了。
好在那位淑嫔,不,淑妃娘娘真是有本事,万寿节的一场祝祷舞九歌,力挽狂澜,一夜之后便和皇帝之间仿若最恩爱的夫妻。
自淑妃复宠,在宫里独树一帜后,女侠能去的地方更多,就连摸鱼练剑的时间都更长了。
说完宫的近况,周武纠结得不行,但他怕自己不说,老大靠自己知道了会痛打他一顿,还是道:“还有一事,前几日,淑妃娘娘身边好像有位宫女试图引诱皇帝......”
他赶在老大皱眉前道,“但她现在已经被赶出宫了。”
看着老大那张精致的脸,周武头疼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老大,名义上,宫女都是皇上的人,只要皇帝想,任何宫女都能成为她的女人。”
如今老大了无牵挂,只有女侠是老大的一心所念,他如果不说,日后那皇帝若是在淑妃身边憋久了,色心大起,老大怕是要杀了皇帝偿命。
饶是他鬼点子多,现在也没有好法子。
萧沉晗放下手上的包袱,他站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转身出门去了承远殿。
周武目送老大离开,老大现在是王爷,他要怎么才能娶的到女侠,而女侠,甚至不知道老大已经回来了,他想起桃桃对那生辰送来的冠笄嘴角似有若无的浅笑,忽地浑身发麻。
救命,这两个人都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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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公禀报道:“皇上,王爷来了。”
萧宣晏放下折子,“快让他进来。”
他看着萧沉晗跨门而入,近半年不见,他长高了一截儿,站着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身着月白色的锦服,和母后如出一辙的清隽面孔,年轻尊贵,无人可比。
萧宣晏忽然有些怅然,自己已过而立,弟弟却依旧年轻。
收回心神,萧宣晏让他坐下,“终于回来了,皇陵吃得素净,你看着都瘦了。”
萧沉晗没说话。
默默一会儿,萧宣晏选择唠唠他们的兄弟情,主动道,“你的府邸重修的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
萧沉晗:“...不想去。”
萧宣晏微微一笑,“不想去也行,在宫里多住些日子。”
他惆怅道:“母后去世,京中唯有我们兄弟,你也二十了,及冠礼没能好好庆贺,就跟着王府开宴时一块办了吧。”
说着王府,萧宣晏又道:“明年三年一次的选秀,在京城的秀女挑一个吧”
他饶有兴致,“我记得承恩伯的孙女,铁血将军的女儿都块十六了,若是你喜欢,朕可以先召她们进来看看。”
萧沉晗:“我不看。”
皇帝笑着端起茶轻抿,“不看不成,你总这么单着,没个人伺候也不成。”
看着皇帝悠然自得的样子,萧沉晗冷不丁道:“你宠幸了一个宫女?”
“咳咳咳!谁...谁跟你说的......绝无此事!”萧宣晏一口茶呛在喉咙,咳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被弟弟问这些事的冲击。
萧沉晗盯着他:“哦,那我要娶一个宫女。”
萧宣晏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为弟弟愿意娶亲震惊还是为他要娶个宫女发怒。
手指抖了半晌,他才和道:“胡闹,你堂堂一位王爷,怎么能娶一个宫女!”
萧沉晗皱眉,“我曾经也是个乞丐。”
他一提自己流落宫外受苦的事萧宣晏就忍不住地泛着心虚,然而他还是果断道:“你现在已经是个王爷了,宫女身份低微,想娶宫女绝对不成!”
萧沉晗冷静地看皇帝急得跳脚,又道:“皇后的父亲也是七品官员。”
他自顾自道:“反正我要娶她。”
这弟弟还真是一戳一个准。
皇帝几乎心梗,这怎么能一样!
不过被弟弟这么一怼再怼,他的气也泄得差不多了,转而打听起来:“那宫女是谁?”
自觉已经达到警示萧宣晏别轻易对漂亮宫女动手的目的,萧沉晗冷道:“与你无关。”
“你若是大肆宣扬寻找她,我便带她立刻离开。”
他很有江湖气地拱拱手,不留一丝情谊地告辞。
他走后,萧宣晏不断地叹息,“你说他这脾气怎么这么大,朕拿他是一点也没法子。”
张公公添茶,笑道:“王爷就是这个性子,这一年了皇上还不知道吗。”
萧宣晏幽幽地看着他消失在宫门外的身影。
堂堂大宴的唯一世袭亲王,即将手握重权的他。
不要家族势力盘根的世家贵女,而要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吗?
第73章
宫里从没有彻底安静的时候, 六月,谢妃办了次赏花宴,一众由花房培育的姹紫嫣红的花盆被摆放在御花园聚源亭外, 妃嫔们打着扇子从远处慢慢悠悠地赶来,不一会儿就聚了不少人。
“淑妃娘娘不来吗?”有人没看见那娇艳的身影,不由问道。
另一人坐在亭下的长凳上,语气抑扬顿挫道:“淑妃娘娘说是闻着这么多花朵味儿身子不适,太医嘱咐,不让来了。”
她们围成一圈,奚落着旁人来纾解自己怨气,“还是有个孩子的人最金贵。”
谢妃坐在最前面, 不时有妃嫔来和她请安,顺着隐隐灼热的风, 一些酸话也慢慢吹到她耳朵里, 她不由慢慢攥紧了帕子。
许嘉星的孩子还没出生, 她就坐在了淑妃的位置,冲着皇上这股子旧情复燃的浓烈宠爱, 等她十月孩子落地, 岂不是还要再升, 到时候......
“妹妹, 怎么瞧着想有心事?”
谢妃抬眼望去, 是纪妃, 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看着不过二八年岁,手边跟着安安静静的大公主。
“姐姐多想了, 只不过是看这花鲜艳入神了。”谢妃起身,两人行了个平礼。
纪妃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滑过娇嫩的花朵, “这样美的花,确实让人入迷,妹妹不如挑几盆送到淑妃和赵嫔宫中,此花只开一季,错过了也太可惜。”
谢妃眉间微蹙,孙美人流产后,宫里除了淑妃有喜,就是接着报上来的赵嫔,“孕妇忌讳得多,若是她们喜欢花,自己去花房去也是一样的。”
纪妃轻笑,“是,我倒忘了,当初怀着昭儿的时候,我也是百般地闻不惯院子里的百合,后来皇上怜惜,命人将它们一并除了,才好受了许多。”
她们聊着,一道清灵的声音忽地在他们二人身后响起,“参见纪妃娘娘,谢妃娘娘。”
两人看去,是脸上不自觉闪着紧张的夏知灵,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冲着纪妃道:“纪妃娘娘,嫔妾有事相告。”
纪妃温和道:“什么事?”
她在夏知灵周围扫视一圈,“怎么不见孟嫔?”
她们两人不是形影不离吗?
夏知灵更拘谨了,她道:“孟嫔娘娘和其他妃嫔去南角赏花了,嫔妾,嫔妾......”
纪妃体贴主动道:“好,去那边说吧。”
纪妃率先踏出脚步,夏知灵紧随其后,她们二人离开后,谢妃冲大公主招手,“公主,去瞧瞧吧,若有喜欢的花,尽可可抱回去。”
大公主乖乖依顺,小步走到花边,仔仔细细看起了花。
那边,夏知灵泣声道,“......求纪妃娘娘庇护。”
纪妃脸上的诧异还没消散,“有孕了是好事,怎的把你吓成这样。”
夏知灵的呼吸急促,她上个月月信没来,从小和父亲常去大理寺的她,第一时间给自己把了脉,毋庸置疑的喜脉,然而她高兴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人就陷入了无限的恐慌中。
宫中有规定,主位以下没有资格亲自养育子女,夏知灵只是个婕妤,皇上又吝啬于给人位份,在怀孕期间升到主位是别想了。
从前她和孟嫔最是要好,现在却渐渐走得疏远,夏知灵生怕孟嫔会为着那点表面情谊,央着皇上把孩子给她。
她着眼后宫,谢妃,比孟嫔还要更有理由要走她的孩子,贺妃不屑后宫争斗,也并不受宠,唯有纪妃娘娘,既有潜邸出来的情分,又有着大公主,不会对别人的孩子动心思,为人和善,皇上信赖,如果一定要由其他人来养育她的孩子,纪妃是最好的选择。
夏知灵几乎想给纪妃跪下,“娘娘,嫔妾不求其他,只要平平安安产下这个孩子,让嫔妾能亲自陪伴在他身边,嫔妾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候的她,因为母亲的身份苦苦哀求,一点也看不出从前少女时的灵动。
纪妃很为难,“这,这我怎么能养你的孩子。”
她看着夏知灵红肿的眼睛,最后无奈道:“总归,你若是有事,尽可来找我。”
半晌纪妃和夏知灵相携而归,大公主还在兴致勃勃地看花,旁边站着清冷的贺妃。
“昭儿,回去了。”
大公主似有不舍,但还是挪开脚步,跟上了母妃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