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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远殿,皇帝坐在书桌前批着奏折,时不时怒拍两下。
看着一片长长的奏折里申请把南边的墙拿去补贴西边这种脱裤子放屁的行为,成安帝朱笔轻提,写下四个大字,“狗屁不通。”
他的烦恼忧愁萦绕了整个书房。
许嘉星终于抬起了头,皇帝时不时叹气,自己再不搭理就说不去过去了。
“皇上,怎么了?”
许嘉星自觉做好听一篓子怒骂朝臣三百遍的准备。
谁知陛下一开口,惊得她半天没回神。
“朕那个弟弟,不知怎地,一定要闹着娶一个宫女。”
许嘉星:......是我想的那个宫女吗?
她麻麻的,听着皇帝絮絮叨叨,“你说他堂堂一个亲王,就算是从前流落民间,那也照样是皇室血脉,尊贵体面!”
“爱妃,你帮朕寻思寻思,是哪个宫的宫女让他这么着迷,非要不可。”
他首先排除承远殿的,“如果是伺候朕的宫女,朕早就看出来了。”
成安帝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在宫里拢共也没待上半个月,依朕看,这宫女多半是他从前在宫外就认识的,只是这样一来,范围就更广了,朕登基那年就新进了大批的宫女。”
许嘉星从震惊中缓过神,她有些纠结犹豫了。
重生回来后,她偶尔逗弄桃桃,想探得她的心上人是何方神圣,桃桃不愿意说,她也没勉强,只是她原来最多以为是宫外哪个深受皇恩的侍卫公子,觉得桃桃和那公子,郎才女貌,敢闯入后宫制止桃桃送死,一定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
可许嘉星万万没想到,那人现在极有可能是大宴朝本朝唯一的世袭亲王。
目标一旦有了方向,线索也逐渐清晰,桃桃房里纯金的冠笄,时不时带回来的时新东西,这么容易往后宫塞东西的,能是个普通侍卫吗?
许嘉星剥开一枚橘子,皇室的人天生权势滔天,每每便是负心走狗辈......
不成,为了桃桃,她得亲自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亲王。
她的机会来的很快,七月一到,京城就像是被烈日盯上了,辰时开始的太阳就能晒得满宫墙的树木萎蔫,皇上在四盆坚冰的围观下照样汗流浃背,念着大军已经撤回了大半,国库没有那么捉襟见肘,一拍板,得,这个夏日去行宫避暑吧。
皇室的行宫修的到处都是,最大的就在离京城一百里开外的行宫,由前朝遗迹开始扩充修复,足有十个皇宫那么大,每日由专使骑马来往护送京中的奏折,只需要半日的时间,也不耽误朝政。
听到要去行宫,不少妃子都高兴极了。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伴驾的机会,禁足的孙美人和王婕妤自然去不了,除此之外,皇后依旧留守皇宫,看守后方,她们一走,唯一自请不去的温美人竟成了宫里剩下的人里位份最高的。
由谢妃发话,温美人恭敬谦逊,知书达理,给了她权柄让她调度宫中,此外特地留了人为她跑腿,若是宫中有不能处决的大事,派他们送到行宫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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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出宫去玩的机会,桃桃高兴不已,尤其是那目的地,皇室行宫,那是集天下所有工匠于大成的精华,是无价的瑰宝。
许嘉星被桃桃的情绪感染,也期待起了行宫的景色,但路行一半,桃桃就蔫了吧唧,“......坐马车好难受。”
许嘉星是妃位,马车比那些婕妤美人的大了几倍,有皇上的关照,里面宽敞舒适,四周包了软棉,绝不会让许淑妃娘娘被路上的石头磕到,可桃桃还是晕了,依在许嘉星旁边,桃桃难受地直哼哼。
她小时候就晕马车,大了也照晕,但小时候能随意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大了就得乖乖缩在马车里不能抛头露面。
桃桃眼馋地从透光的竹篾看着外面气势高昂的骏马,“好想骑马啊。”
许嘉星把剥好的橘子皮放在桃桃鼻子下面,逗她,“你还没马高呢。”
皇室行李多,从寅时出发,拉拉杂杂地走到天都黑了才到了行宫。
“娘娘,走这边。”
一进行宫,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就带着清凉的水汽铺面而来,行宫处处有河,树木长势极好,灼热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下来的只剩下舒适的余荫。
“娘娘,就是这儿了,玲珑园里配十六个粗使宫女和八个二等宫女,娘娘若是哪里不习惯,尽管吩咐。”
许嘉星挺喜欢这个园子,抬手让她下去,领路的人机灵,笑着补充道:“娘娘住的玲珑园,离皇帝住的天下归心只有一盏茶的路程呢。”
雨兰不禁道:“这可比云苍楼到承远殿近多了。”
桃桃已经逛起来了。
许嘉星脚站得有些酸,也不愿意进房间,坐在整块大理石打造的桌前,由着红乌为她揉腿。
桃桃路过许嘉星,道:“要是每年都能来就好了。”
她很有根据地道:“行宫有九十九个院落,一年住一个,住不腻的。”
许嘉星忍不住笑道:“憋坏了?”
那倒不是,桃桃摇头,“宫里华丽精致,处处周到,行宫风景好但没那么仔细。”
桃桃把玲珑园跑了个遍就花了她快大半日的时间,许嘉星任由她跑,看她累着回来了,招手让小宫女送上备好的温茶。
“少喝些冰饮,仔细伤着肠胃。”
桃桃乖乖点头,咕噜噜把水喝光,许嘉星捏着帕子,轻轻擦掉她额头的汗,“这下可看够了?”
美人身上幽香伴着锦帕,不断在鼻尖萦绕,桃桃头回有些怪怪的——娘娘这是把她当女儿养了吗?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许嘉星愣了一瞬随即笑得花枝乱颤,“是,是,孩子要生了,我怕自己照顾不好,先练练。”
桃桃点头,一副我绝对帮您的样子。
许嘉星住了几日,玲珑园风景宜人,比在宫里痛快自由多了。
但她总时不时都觑着天下归心,琢磨着里面进出的人。
传闻七王爷为人孤僻,连皇上也不怎么爱搭理,她要怎么才能见到他呢......
“娘娘。”雨兰快步走进来,“娘娘,听闻皇上在行宫和七王爷比试了一场,好像是输了,现在皇上言说要去行宫外的猎场好好地上一次,京城里好些世家作伴,午后就要出发。”
她犹豫道:“娘娘,猎场危险,咱们还是不去了吧。”
许嘉星倏然站起身,“怎么不去,皇宫那么多侍卫,还保护不了安全吗?”
“可皇上不一定同意娘娘您去啊。”
淑妃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穿着宽松的衣服,也掩藏不住明显的孕肚。
许嘉星踏出门外,奔向天下归心,“本宫自有办法。”
淑妃娘娘言出必行,果然,下午颁召的伴驾的名单里,除了些受宠的妃嫔外,赫然有着淑妃的名字。
淑妃六个月的肚子要去,赵嫔不甘示弱跟着也要去,最后连带着夏知灵,三个有孕嫔妃一个不落地皆去了猎场。
能去猎场,虽然只是个围起来的猎场,桃桃也很兴奋,拿出许嘉星之前设计的骑装当场试穿,当时许嘉星画了幅图,让绣娘做了两身,一身就给了她。
她们去了,留下那些连淑妃面都还没见上的宫人,羡慕道:“宫里的娘娘长得跟天仙一般,对宫女也好得像亲姐妹。”
她们从选出来后就一直行宫生活,从没进过皇宫,乍一见到淑妃娘娘,便以为宫里的娘娘都是如此。
她们可惜道:“若不是当初咱们没交银子打点,也不至于分到行宫来了。”
第74章
猎场广阔, 草茂鹿肥,这一景象让原本只是和弟弟争起兴的皇帝真的有了纵马猎物的念头,打从来了猎场, 一连五日皆在朝臣的簇拥下策马奔驰,后妃们伴驾皇帝,在后头搭了帐篷,每日餐桌上都摆着皇帝打来的新鲜猎物。
许嘉星坐在帐中,她有些着急,皇上勤政,此时纵情欢愉,再过几日必定是要立刻拔营离开, 回到行宫处理朝政。
看着蹲在帐篷外烤羊腿的桃桃,她道:“桃桃, 你这几日一直待在帐中吗?”
许嘉星的‘胎教’教育没有落下, 就算在行宫猎场, 晚上皇上若是不累,会亲自到她帐中, 若是累了, 则会命人待她去王帐, 通常只要送她一进去, 桃桃就会离开。
猎场管控松散, 七王爷只要想, 轻松就能来见桃桃一面。
不舍地从金灿灿滴油的羊腿上挪开眼神,桃桃歪头,“啊?”
这便是没见了。
许嘉星揉揉桃桃的头让她安心烤, 转身回了帐中,若是这般宽裕的情况都见不到七王爷, 那日后只会难上加难,她不能再等了。
傍晚,乌泱泱的人群从猎场里头出来,为首之人举着一只足有两人高的黑色巨熊,皇帝脸上的笑怎么也掩盖不住,凑近了听,不少人正恭维着呢。
“七王爷射箭如有神助,这黑熊力大野蛮,狡猾聪明,王爷只两剑就射中双眼,实在是高超。”
“正是正是,臣掌管猎场,不论投进去多少动物幼崽,这黑熊都守在边上,见机就吃,从不肯跟咱们的人正面对上,这才吃的油光水滑,如今王爷用棍敲碎了黑熊的头颅,这完整的黑熊毛皮,必然是无价珍宝啊。”
他们起着哄,拐弯抹角地帮七王爷给皇帝献殷勤,话里话外都是黑熊皮是王爷给皇帝的心意,说得皇帝喜笑颜开。
萧沉晗不悦地握住了剑。
萧宣晏连忙见好就收,“围猎一整日,爱卿们也累了,各自带着猎物回去歇息歇息吧。”
众臣依言,三三两两地告退离开。
他们走后,萧宣晏斜着弟弟道:“就算没打算把这皮毛给朕,也不用当着众人的面驳斥回去吧?”
他话里说不出的酸道:“你是打算把这黑熊皮给那小宫女吗?”
萧沉晗不耐烦地甩开他,长腿一迈直奔自己的营帐,皇帝立刻跟上他,絮絮叨叨道。
“听朕一言,没有女子会喜欢这黑乎乎的毛皮的,朕那里还有好几张上好的银狐皮和火狐皮,朕都给你,你把这黑熊皮给朕。”
萧沉晗不搭理他,萧宣晏只好换了个说法,“就算你不愿意给朕,也要告诉朕,若是那小宫女不要,你要给何人。”
他堂堂一介皇帝,可不想现在人人以为会到他这里的皮毛,最后去了个不知名的去处臊他的脸。
被他缠得太紧,萧沉晗冰冰道:“她不喜,给她的父兄。”
萧宣晏惊奇,“朕还当你不识人间烟火,原来你也知晓要与岳丈家来往。”
他叫住要回去的弟弟,“好了,你那营帐就周武一人,大晚上的,去朕的营帐用膳吧。”
他笑了笑,“这些天和大臣们饮酒吃肉,朕还没和你聚聚呢。”
萧沉晗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依言跟着萧宣晏去了王帐。
营帐里面四处摆着冰盆,一进去就是舒适的凉风,里面站着道人影,正在指挥宫人们准备膳食,她弯腰行礼,“参见皇上。”
萧宣晏大步走到上面坐下,他松了松腿,指着女人道:“这是纪妃。”
“他是谁,就不用朕介绍了吧?”
“王爷英姿,臣妾早有耳闻,参见七王爷。”
纪妃笑了笑,朝前走了一步,“论亲,我也该叫你声表弟。”
她想着这位皇弟流落民间,虽不免染上些尘俗凡气,众人议论,失了皇室威严,但肯定也是盼望着亲情的,便主动亲近道。
萧沉晗与她擦肩而过,兀自坐在了桌前。
纪妃:.......
萧宣晏突然有种奇妙的满足——跟你这个表亲这待遇的待遇比起来,他对我这个亲哥哥算是不错了。
“七弟生性如此,纪妃莫要介怀,快回去坐着吧。”
“淑妃娘娘到!”
萧宣晏挥手,“进来。”
营帐被掀开一个小角,淑妃小步走进,一抬眼,就望见了坐在桌前的男子,此时此刻,能在这里也就只有七王爷了。
她轻声走向前,道:“王爷。”
“妹妹,王爷是个认生的性子......”
纪妃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那原本与谁都冷漠生疏的七王爷已经主动站起身,冲着淑妃拱手行礼了。
纪妃的笑容顿时凝住,许嘉星没有注意,她微微屈身回礼,半阖着眸子打量起这位王爷。
走近了,才发现此人身上凛冽的寒气,就像一把未出鞘的剑,虽没有伤人,却让人清楚明白他的危险。
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不过,也没有皇室中人那毫不隐藏的傲慢。
“爱妃,快坐下吧。”
萧宣晏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弟弟竟起身回礼,下一瞬,他的全部目光就落在了穿着骑装的淑妃身上。
他蹙眉道:“这是?”
淑妃仰头,盈盈一笑,“皇上放心,臣妾懂得爱惜自己,只不过每日看见皇上猎物英姿,臣妾心里......”
她欲言又止,思慕的情绪的溢于言表,萧宣晏心情舒畅,笑着道:“所以你便穿着这身衣裳过过瘾?”
淑妃嗔怪道:“皇上怕是都忘了臣妾了。”
她穿着这身骑装,虽肚子微鼓,却不显得笨重,后腰收的恰到好处,利落又干脆,与平时的明媚相比,完全是另一种风味。
他伸出手,没有让许嘉星坐在宫女们已经摆好的位置上,而是伸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听说你嫌猎物肉柴,什么都不肯吃,这般娇气。”
他们仿若民间夫妻般恩爱说笑,纪妃也从容坐下,笑着道:“皇上,臣妾瞧着,这次围猎,百官们都带着家眷,就是那年纪尚小的公子,身边也跟着几个丫头。”
“唯有咱们七弟,已经及冠,却还孑然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