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到嘴的肉让给别人,这就不是她爹会干的事。
崔先生看了郑远钧一眼,眼底含着清浅的笑意,二公子还是太实诚了。
“派人来也不要紧,那人没兵可用,还不是要被郑大都督捏在手心里?”
郑远钧恍然,她爹是打算做个表面功夫,既要名声,又不放手封州。
她爹可真是太狡猾了,难怪崔先生说她爹是老狐狸,悄悄背着她说的,以为她没听见,其实她都听见几次了。
可是有这样一位狡猾的狐狸爹,感觉太安心了。
十月二十二日,大军回到信州府城,郑远锦和霍青带着军队去驻扎地,郑远钧领着两个亲卫回府。
十月二十三日,玉狐公子和老朱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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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坐着五个人,郑远钧、两个亲卫、玉狐公子、老朱。
桌面上摆着一些布匹,有素纹的,也有各种花纹和其它图案的。
郑远钧摸了摸料子,细腻而柔软,是棉布没错。
十月二十日,悦己坊开张,这是店铺里卖的第一批布。
听说玉狐公子开了新店卖布,众人冲着玉狐公子的名头而来,一来就被那布匹上的图案吸引住了。
图案多是花纹,有一大片一大片的,也有一小朵一小朵的,各式各样,足足有十几种,不管是哪一种,那花儿都是鲜艳欲滴,栩栩如生。
除了花纹,还有松竹、祥云、鸟兽等纹样。
最让人惊奇的是,这些纹样都不是绣上去的,摸上去也没有凹凸感,仿佛画在那布上一样。
当日店中的布匹两个时辰就全卖完了,又紧急赶工,第二日才供上了货。
第三天涌来了大批的回头客,他们把买回去的布做成了衣裳,马上觉出了这布的好处,穿在身上太舒适了,其它的布匹完全不能相比。
“二公子,你是没看到,布匹一拿出来就被抢空了,根本不用摆到货架上去。”老朱眉飞色舞。
布匹卖得贵,又卖得好,这些天,他们可是赚翻了。
郑远钧笑呵呵地听着,她就知道这布好卖,那舒适度和观赏性,都不是这个时代的布能比的。
现在先赚那些富贵人家一点钱,等以后她爹当皇帝了,大面积地栽种棉花,开纺织厂,布匹数量多了,自然就会降价。
那时候一般人家买不起顶级棉布,但普通的布也能买了,到时差些的布就把价定低点,稍稍超出成本价就可以了,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但顶级布还是要卖高价的,富贵人家的钱,不赚白不赚。
而且她还要做高级定制服装的生意,狠狠地赚一波。
她娘这个形象代言人,该派上用场了。
“二公子,这布真好。”老朱还在不停地赞叹。
玉狐公子目光闪动,这布不但好,织出来还快,他从没见过,也从没想到过,织布的速度能快成那个样子。
二公子说过,以后要扩大生产,让天下的百姓都有衣穿。
这样的话若是从别人嘴中出来,他是绝不会相信的,可是在见识过二公子做出来的织布机的织布速度后,他对这一天满是期待。
二公子说的话,一向都是做到了的。
他等着这一天。
两个亲卫也在翻看着布匹,玉狐公子笑道:“二公子,府里的其他人我都送了布匹,这是给你们的。”
杜明喜悠悠道:“多谢多谢,只是这几匹花纹的不适合男子穿,赵公子拿回去吧。”
曹刚手下一顿,玉狐公子精明无比,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吗?
“不拿回去了,就放在这儿吧,说不定以后有用呢?”玉狐公子语气中含着笑意。
郑远钧蓦地抬眼,和玉狐公子的视线对上,那里面满是明悟。
预感成真了,上次她爹和她大哥在雁山,果然被玉狐公子看出了破绽。
咳嗽几声,郑远钧赶紧转移话题:“定制成衣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玉狐公子顺着说了下去:“明日府城里有一场菊花宴,鲁姨娘会参加,后天悦己坊开始接受成衣定制。”
“好。”郑远钧点头,打定主意,等会就去看她娘穿漂亮衣裳。
说完布匹和衣裳,玉狐公子又说起了其它事。
他告诉郑远钧,在她去河州的这些日子里,庄子里已经把甘蔗收了,正在制糖,水稻也已经开始收割,另外马匹都买好了,只等选好骑兵后就可以开始训练了。
郑远钧听得很满意,属下很能干啊,她不在也把事情都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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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四日,信州府城一年一度的菊花宴开始了。
园子里人们三五成群,一边谈笑一边赏花。
这一天对女子礼仪格外放松,不时可看到有富裕之家或官家的女子,或几个结伴,或一人带着三两个丫鬟,在园子的各处闲逛。
今年这些女子的穿着与往年有些不同,式样众多,且衣裳上的花纹鲜艳生动,分明是顶级绣娘才能绣出来的,且要耗费许多时间和心血。
在往年,能穿着这样衣裳的女子,不过是有数的十来位,不是其他女子都买不起这样的衣裳,而是能绣出这样花纹的绣娘少之又少,她们有钱也买不到这样的衣裳。
“咦?”一个公子奇道,“今年怎么有这么多好看的衣裳?”
“你不知道?这几天最热闹的事你不知道?”一个公子问道。
“我出门探亲,昨天晚上才回来,府城里出了什么热闹事我真不知道,王兄给我说说吧。”这位公子请求道。
王兄热心解惑:“玉狐公子新开了一家悦己坊,专卖布匹,自带花纹,这些衣裳都是在悦己坊买了布做的。”
“自带花纹?不是绣上去的?”这位公子很是惊异。
“不是不是,是织出来的布上就有花纹。”王兄连忙告诉这位公子。
正说着话,忽然发觉那边陡然安静下来,且这安静渐渐蔓延过来,人人都停下了说话,向一个方向张望。
一位女子,在众人的注目之中,缓步行来。
她上身穿着一件素白色袄子,遍布大片大片黄色的菊花,花朵绽放,热烈而奔放。
下面是水绿裙子,细细地掐住腰部,向下逐渐散开,裙角是祥云图案,她走过来时,云朵飘摇,如同行在云端。
外面着一件秋香色大氅,使得那菊花和祥云时隐时现,更添几分神秘。
女子慢慢走过,如同仙子临世。
等这女子走远,人们才重新开始说话。
几个穿着富贵的女子在一起讨论。
“真美啊,我也想要这样的衣裳。”
“不和她完全一样,稍稍改变几处就好了。”
“对对对,稍稍变一下。”
“不知道这衣裳是哪里做出来的?”
“那布是悦己坊的,我们明天去悦己坊问问。”
于是几人约定,明天一起去悦己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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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四日,鲁姨娘惊艳菊花宴全场,同一天,远在常州的皇帝接到了郑大都督的奏章。
“郑大都督把叶寒打出了河州?”皇帝看着奏章,神色不明,“让朕派人去任封州都督?”
“皇上,郑大都督真是忠心啊。”于公公觑着皇帝的脸色,试探道。
皇帝把奏章放回桌子上,合目想了一会,再睁开时眸中闪过一抹幽光:“先派人去吧,是真忠心还是假忠心,试试便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章
郑远钧在都督府待了几天, 陪祖父祖母说说话,看她娘试穿新衣,给侄儿侄女做了几样玩具, 一晃眼就到了十月二十八日。
这天起床,吃过早餐,郑远钧准备去府中各处拜访一番,明天回雁山。
她爹和她大哥这些天忙得飞起,难得见到人。
特别是她大哥,她那不负责任的爹也学着她当起了甩手掌柜,只在兵事上尽心尽力,其它的事都推给了她大哥。
三个州的事务, 只有一个州的人事系统可用,其它两州都是刚刚接手, 原先管事的人都不熟悉, 在底下听吩咐办办事还行, 让他们主事肯定不放心,必须从信州调人过去。
人员紧缺, 事务繁多, 她大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而她爹却一概不管, 只专心练兵, 吃住都在军营, 郑远钧回来几天,只见过她爹一次面。
先去书房里找她大哥,现在要在府里找她哥, 也只有早上和晚上才可能找得到人,郑远钧准备去碰碰运气, 看她大哥这会儿在不在府里。
离着书房老远,先就看见了进进出出的人,大多捧着文书,行色匆匆。
嗯,她大哥这是在书房里了。
郑远钧也不用通报,直接进入。
他大哥正在和一个人说话,抬眼看见她,三言两语说完,让那人出去,又吩咐其他的人暂时不要进来。
郑远钧坐在她大哥对面,说起来意。
郑世子蹙起眉:“才在府中待几天?又要走了?不需要这么急着回去吧?”
接着劝道,“雁山练兵有崔先生,其它事有玉狐公子,这两个是青州双才,当年管着几十万的军队,现在替你管几千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最后给他妹妹做了决定,“马上要过年了,在府中过了年再回雁山。”
郑世子是有私心的,她妹妹和霍青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这一回去雁山,两地相隔,又是将近两个月不能见面。
这怎么行呢?见面少了,情意自然淡了,特别是男子,最易变心。
他看得出来,妹妹是很喜欢霍青的,他不想看到妹妹在情感上受到伤害。
妹妹自来在这些事上不开窍,他不得不替他妹妹操点心。
郑远钧没体察到她大哥的苦心,坚决摇头:“不行,我必须回去。”
看了一眼他妹妹的神色,郑世子知道劝不住了,他妹妹认定的事,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对于这一点,家中的人都深有体会。
“你急着回去干什么?”郑世子随口问了一句。
“做实验,我要去看着。”郑远钧看她大哥不再坚持让她留在府里,心下放松,语音很是轻快。
火药做出来了,现在在做枪,即使有她的外挂加持,以古代的生产条件,要造枪也非常非常困难。
听着做实验,郑世子眼睛眯起,他妹妹实验做出来的,每每都是了不得的东西。
他又想起了那辆车,被军队紧紧地护在中间,在来解都督府之围时,他妹妹带着,在去和叶寒大战之时,他妹妹也带着。
“那辆车,军队最中间的,里面是什么?”郑世子冷不丁问道。
郑远钧瞪大了眼,是什么?火药啊!她哥眼睛真尖。
“是一些杂物,我怕士兵负担太重了,就一起放进车里。”郑远钧面不改色。
“不是吧?”郑世子慢悠悠道,“是你的护身符吧?去哪儿都要带着。”
郑远钧目光中不由得露出惊奇之色,大哥,你怎么就猜得这么准呢?不过我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什么护身符?就是一些杂物。大哥你真是多心,我还藏着东西干什么,我所有的东西不都告诉你们了吗?”郑远钧反咬一口,“哥你再这样胡乱疑心我,我可要生气了。”
身为妹妹,有胡搅蛮缠的权力,何况她哥还没抓住把柄。
火药不是这个时代应该出现的东西,一个控制不好就会引起人类的灾难,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到万不得已,性命攸关之时,她绝不会拿出来。
看着妹妹理直气壮的神情,郑世子果断放弃了这个话题,他妹妹这是打定主意不说了,他也不要做无用功了。
正好,他还有事和妹妹说。
“我想找你借两个人。”
“什么人?”郑远钧很大方,“只要他们自己愿意,随便你借。”
“一个是沈统领,他武功高强,又还在盛年,打仗也有经验,在你那儿可惜了,你把他借给我,让他来给我带兵。”
“行。”郑远钧爽快答应。
她爹要打天下,擅兵的将领多多益善,沈统领在她那儿大材小用,确实可惜了。
“还有一个是窦管事,河州和封州乱了两年,许多事要从头做起,开春又要组织农耕,我人手紧缺,看他能力不错,你让他来给我帮帮忙。”
这回郑远钧有点迟疑,让窦若飞来倒是没有问题,现在一号庄子上没有造刀剑了,事情少了很多,鲁汀一个人也做得过来。
可是她总觉得,窦若飞对她大哥有点意见,两人只见过两次面,也没怎么相处过,也不知道这意见是怎么来的。
“只要他自己愿意。”郑远钧再一次强调。
郑世子在心里暗自摇头,他妹妹对下人太纵容了,主子下了命令,哪还有下人不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