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虽然没见过山洪,可上辈子活在一个信息量爆炸的时代,对山洪也能说出一二,知道它的形成条件,知道遇上要怎么求生。
若是让她来带兵,即使在秃山下扎营了,下雨后也会警惕。
而崔先生和霍青,不知道他们见过山洪没有,但他们能从书本上获得这些知识,并巧加利用。
可是叶寒不知道这些,他和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消息闭塞,又不曾读过多少书,了解他未曾见过的事物,所以才陷入了霍青的圈套。
崔先生吩咐曹刚:“去通知四个统领,安排士兵轮流休息,到雨势加大时,全体集合整队,准备作战。”
那时候山上大水冲下来,叶寒部队一定会四散逃窜,他已经选好了地方,能够避开大水,在那里拦截逃兵。
曹刚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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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戌时,晚上八点多钟,天上还是在滴滴答答地下着小雨,叶寒在营地各处转了一圈,许多兵士还在沟底进行加固工作,还有些兵士把武器等物搬运到沟里。
更多的兵士在沟顶安装遮挡物,这样即使雨再大些,也不怕沟里积水了。
叶寒给兵士做动员:“加紧,今晚把活全部干完,明天开始进攻,打完仗后人人有赏!”
“是!”兵士们齐声答应,“皇上!”
叶寒心情舒畅,这声“皇上”听起来真美啊,很快,全天下的人都要匍匐在他脚下,叫他一声“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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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初,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霍青下令,全部军士迁到秃山上。
跟着霍青来封州的有四个统领,还有沈都尉,就是原先青州的沈都尉,雁山的沈大当家,郑世子把他从妹妹那儿借过来,给了他都尉的官职。
几人组织军士往山上走去,找到一块开阔的平地,让军士停下休整,他们凑到一起说话。
“你们说,霍将军是怎么想的?”鲁统领皱着眉。
他实在搞不清楚霍青连番操作的用意,先前任由叶寒挖沟把他们围住,只派了小股兵队骚扰,不疼不痒地射了两轮箭就撤了,现在又突然让他们迁到山上。
关统领指着秃山东边:“你们看那山,要是下暴雨,会不会发大水冲下山去?”
几人闻声看去,隔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看到山势比这边陡峭很多。
“昨天扎营前,霍将军是不是上山去查探了一番?”关统领若有所思。
“你是说……?”鲁统领问。
几人迅速地交换着眼神。
“不可能。”一个统领摇头,“这个季节哪来的大暴雨,这么点小雨可发不起大水。”
沈都尉迟疑着开口:“其实冬天也有可能下暴雨的,我以前认识一个兵,他的老家冬天时就下大暴雨。”
“还有这样的事?”几个统领奇道,纷纷抬头看天,“不像要下大雨的样子啊。”
虽然这样说,心中却存了希望,只望这雨越下越大,最好是倾盆而下,于是不由自主地,几人不时地就抬头观望天色。
可是老天听不见他们的心声,雨还是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没有增大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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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初,晚上十一点多钟的时候,秃山下,叶寒已经安眠,他今晚要休息好,明天开始进攻霍青的营地。
叶寒的阵营再往外,郑远钧的军队驻扎在这里。
正月十三日寅时,郑远钧一觉醒来,帐篷内一片漆黑,天还没有亮,侧耳听着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并不密集。
她睁着眼睛,再也睡不着,干脆爬了起来,点了灯,穿戴好坐着,等着暴雨的到来。
不一会儿,两个亲卫来了,说崔先生看到二公子帐篷里的灯光,知道二公子睡不着,让二公子去他那儿叙话,于是郑远钧和两个亲卫提着灯笼,向崔先生的帐篷走去。
四人坐在帐篷里,一句一句地说着闲话,听着帐篷外的雨声。
寅时末,崔先生忽然站起,走到帐篷口,掀开门帘,静静立了片刻,开口道:“来了。”
话落,雨声渐渐急迫,只是一眨眼间,就响成一片,打得帐篷顶上“啪啪”作响。
崔先生转身,挑起眉毛,冲着三人笑道:“暴雨来了。”
正月十三日寅时末,暴雨如期而至。
秃山上,关统领猛地站起,哈哈大笑:“下暴雨了!下暴雨了!”跑到雨中,欢喜地转了一圈,继续叫着,“下暴雨了!”
其余几人也都是满面笑容,望着山下叶寒的阵营,眼中含着激动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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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寒被雨点打在帐篷上的急响惊醒,冲出帐篷外,雨水扑在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一个手下急忙跑过来:“皇上,雨太大了,沟里水来不及流出,要被淹了。”
“在沟底的中间再挖一条沟,把水排出去。”叶寒急声吩咐,“快!让人去干!”
手下领命而去。
人多力量大,半个时辰又一条排水沟挖好了,沟里的积水情况得到了缓解,叶寒吁了口气,又吩咐兵士把排水沟继续挖大挖深。
另一个手下磨蹭到叶寒身边,犹豫着道:“皇上,要不我们先撤走吧。我听说有些地方下暴雨的时候,山上发大水,把山下都淹了。”
“山离我们那么远,水淹得过来么?”叶寒瞪着眼,“你见过山上的水流下来把山下淹了?”
“没见过。”
“没见过胡说什么呢,赶紧去干活。”叶寒斥道。
好不容易把霍青围住,怎能就这么撤了?这个季节的大雨下不久,等这场大雨过后,就该是他打败霍青的时候了。
手下缩着脖子,赶紧走了。
皇上自从当皇上后,威势一日比一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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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叶寒的意料,这场大暴雨从寅时末开始,一直下到了辰时,从天色漆黑下到天色大白,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叶寒一直督促着兵士挖排水沟,把积水引出去,不能让挖好的沟被水淹没,等雨停了,他还要靠着这沟的掩护去打霍青呢。
一个兵士忽然停住挖沟的动作,侧耳倾听,问身边的人:“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他好像听到了“轰轰”的声音。
“没有啊。”边上一人回道。
话音刚落,“轰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开始隐隐约约,但不过一眨眼声音就清晰起来。
他抬头,冲天的巨浪迎面而来,轰然作响,一路摧枯拉朽,他看到许多同伴被卷入其中。
“跑!”他脑中想着,可是来不及了,巨浪转眼到了面前,奔过他们挖的沟,巨浪里挟裹的泥沙石头填入沟里,他被埋在了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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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已停,水渐渐地退下了一些,可还是齐小腿深,叶寒在手下的扶持下,艰难地在水中跋涉。
大水来时,他虽然惊险地躲开了,腰上却被石头砸了一下,此时行动很是不方便。
他的兵士已经四散,跟在身边的不足百人,可是只要他能逃出去,到了曲州或是京州,他就还能东山再起。
终于他们走离了被水淹住的地方,叶寒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手下找来马匹。
有了马,他们就能快速地赶路,摆脱后面的追兵。
他的部队里有骑兵,这次到封州来,带来了六百多匹马,现在许多马失了主人,正在四处游荡,想来要找几十匹马不难。
这次吃了大亏,等他到了曲州,先把残部召集过来,休养生息,明年再来报这个仇。
叶寒正想着心事,忽然听得手下惊呼:“皇上,霍青来了!”
猛地抬眼,叶寒看见霍青飞身而来,手下去拦,却都被那人劈开。
长刀直直地指向他的眉心。
信州府城之战后,他时常梦到一人手挥长刀,迎面向他劈来。
如今,噩梦成真。
最后在叶寒视线中定格的,是那把长刀上飞溅的鲜血。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正月十三日寅时末, 现代大约凌晨五点钟的样子,大雨倾盆而下,郑远钧面露喜色, 急忙问崔先生:“我们要去了吧?”
崔先生事先选好了地方,只等洪水冲下山来,他们就在那儿拦截叶寒的部队,既帮了霍青的忙,又训练了自己的军队,一举两得。
“不急。”崔先生摆手,“这雨至少要下一个多时辰,山上的水才能冲下来。”
郑远钧默算了一下, 崔先生口中的一个时辰,就是现代的两个钟头, 现在是五点钟, 那就是至少要到七点多钟, 秃山上才能形成洪水冲下山来。
也好,那时天也亮了, 看得清人, 射箭射得准些。
那边是惊慌失措的逃兵, 这边是以逸待劳的精兵, 天光大亮明显对自己这方更有利。
“先让士兵准备着, 卯时末再出发。”崔先生吩咐。
曹刚出去传达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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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 郑远钧率着队伍,静立在雨中,等候在路旁。
雨太大了, 郑远钧虽然裹着雨衣,还是觉得衣裳已经被淋湿了, 可是现在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朝秃山的方向张望着。
此战关系重大,若是能胜,她老爹就能趁势站稳脚跟,若是败了,她老爹在两军夹击之下,处境将会极为危险。
成败在此一举,而是否能胜,似乎要看老天爷是否眷顾他们。
崔先生说,大概辰时会爆发山洪,现在快要到了辰时的末尾,大概是现代的八点多钟,将近九点钟,应该要有动静了。
秃山离着他们太远,郑远钧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正焦急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人的叫声、惊呼声,马的嘶鸣声,很快声音清晰起来,是一些人马朝这边过来了。
崔先生精神一震,笑道:“水冲下来了,叶寒败了。”
霍青被叶寒围着,过不来,来的只能是叶寒的人马。
而在这个时辰,他们不去攻打霍青,却向反方向而来,且听声音不是大部队,那么只可能是叶寒的兵士被山上的大水冲击,四散溃逃,恰有一伙人撞到这儿来了。
四个统领脸上满是兴奋,齐齐看向郑远钧。
郑远钧举起手:“准备!迎敌!”
很快来人绕过一片树木,出现在他们面前,满身仓惶,脸上还残存着惊惧,由一个头目带着,向这边过来。
崔先生经验丰富,拿眼粗略一扫,估计这队人大约有七八百个,自己的军队有三千人,不需要全部上阵。
他这次的目的,除了杀敌,主要还是练兵,三千人战八百人,太过轻松,可达不到练兵的效果。
不过他事先就考虑到了各种情况,设定了几种士兵分配的方案,现在只需要五百人上阵就可以了,于是冲着四个统领比了一个手势。
统领会意,迅速组织士兵到位,迎着来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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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争结束得很快,叶寒的兵士毫无斗志,抵抗了几下就放弃了,只想着逃跑。
战后郑远钧清点成果,自己这边八个人轻伤,叶寒部队死一百二十二个,降三百六十七个,郑远钧让人把他们绑了,蹲在一旁,另外还收获了三十一匹战马。
战果颇丰啊,郑远钧很满意。
战马啊,每一匹都是一笔财富,早知道还有战马可以捡,她先前就不需要买那么多马了,还可以节省一笔钱。
现在这些马只能给她老爹了,她要不要折成钱,让她老爹写个欠条呢?反正她老爹在她这儿已经有三张欠条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再多写一张也没什么。
还没等郑远钧考虑好,又一波人来了,士兵们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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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午时初,上午十一点多钟左右的样子,先后来了五波人马,郑远钧数了数,她一共有了一千一百五十九个俘虏,七十八匹战马。
又等了半个时辰,只有零星的几个逃兵过来。
郑远钧想着秃山下的战争应该差不多了,暴雨早就停了,水也应该退了,于是和崔先生商量,整队出发到秃山去,看看那里的情况。
士兵们整好装备,正要出发,突然听到树木那头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很是急促,连忙戒备起来。
不一会儿一群人现出了身形,郑远钧还在警惕着,旁边杜明已经喊出了声:“是霍青!二公子,是霍青!”
郑远钧注目望去,为首的一身铠甲,内穿红裳,一角衣袍飘出来,在风中飞扬,他的后面跟着二三十个人,都骑着马,风驰电掣,转眼就到了近前。
在离着郑远钧二十多步时,霍青猛勒缰绳,马儿长嘶,前蹄立起,片刻后落下,停了下来。
他把挂在马儿旁边的一个包袱取下,向后一抛,身后的人接住,在空中包裹着的布散开了一点,郑远钧看得清楚,那里面分明是一个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