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天下局势愈发混乱,暴动四起,土匪横行,一般的小动乱,各州县很容易就镇压了,但也有几个头目势力逐渐壮大,成了气候,需要朝廷派兵来平叛。
叶寒就是其中的一个头目。
叶寒是封州古阳县人,在他举起造反旗帜后,先是古阳县尉带兵镇压,未成,反而被叶寒冲出古阳县,迅速纠结数万匪徒,杀人如麻,一路冲向封州府城。
朝廷闻讯,急令封州都督整兵迎战,同时周边州郡协同作战。
信州西临河州,东临封州,正在这受命协同作战的州郡之中。郑大都督接到命令,当即点起兵马,由郑世子带队,赶往信州边界。
郑远锦闻讯,马上找到他爹,讨到了随军出战的任命。
鲁姨娘满脸担心:“你还这么小,怎能上战场,我去和你爹说,你不要去了。”
郑远锦赶紧拉住他娘:“我怎么小了?我都十六岁了,娘,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
母子两个争执不休。
郑远钧想了想,这次的主战场在封州,她大哥只是带兵在信州边界协助,还不一定会遇上叶寒的部队。
三弟总是要上战场的,不是这次也是下次,不可能每次都拦住他。
相对来说,这次的危险是比较小的,不如就让他去练练手。
“娘,你让三弟去吧,叶寒的主力部队在封州,我们信州只是在边界协助,不会出事。”郑远钧帮着劝说,“再说,还有大哥看着。”
“就是,还有大哥看着我呢,不会出事。”郑远锦赶紧接腔。
看着儿子脸上的兴奋之色,鲁姨娘知道拦不住了,叮嘱道:“到了地方,要听你大哥的话。”
郑世子很有大哥风范,对弟妹宽厚友爱,鲁姨娘对他是信得过的。
“好。”郑远锦点头答应。
郑远钧也叮嘱道:“把我给你的东西带上。”
“好。”郑远锦会意点头。
两人又叮嘱了郑远锦许久,方才放他离开,准备后天出门的行装。
郑远钧也告别她娘,出了芳草院,径直往都督府书库走去。她要找出雁山的地形图,临摹一份交给崔先生。
第五十一章
都督府最南边, 有一间书库,一百多平米。
这间书库是王夫人下令建立的。在郑世子六岁时,为激励儿子读书, 王夫人建了这间书库,从各处搜罗书籍古典,连自己嫁妆中的珍藏都拿了出来,充斥书库。
后来郑大都督把一些已经过时的,或是暂时用不上的东西也放在了这里。军事记录、废弃的奏章、多年的朝廷文书等等,杂七杂八,堆满了书库的一个角落。
郑远钧要找的雁山地形图,就在其中。
这间书库, 是郑远钧小时候呆得最多的地方。
从蒙学认字后,她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书库, 翻看各种书籍, 历史、地理、县志、游记, 所有她能找到的,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时代的知识, 熟悉各地的风土人情, 使自己完美地融入这个时代。
走进书库, 郑远钧看见了朱长史。
在书库的大门边, 一扇窗下, 摆了一张红漆木方桌子, 上面一个淡蓝色的直口杯,袅袅地冒着热气。
朱长史坐在桌案前,正在奋笔直书。
朱长史和文书打交道的时候多, 经常在书库中办公,这张桌子是他的专用书桌。
听到动静, 朱长史抬起头,看见郑远钧,放下笔,站了起来。
“二公子来了?二公子来看书?”
对二公子,他是非常熟悉的,在二公子开蒙上学后,他们就经常在书库相遇。
他从没见过像二公子这样喜爱读书的小孩,二公子可以一整天呆在书库,从早到晚,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找书看。
奇怪的是,这位二公子不看正经的经史子集,专爱找些杂书看。
“朱长史,我来找点东西,你忙你的。”
郑远钧打了声招呼,径直往里走去,奔向她爹堆放文书的角落。
朱长史了然,这是又去看杂书了。
不过也幸好二公子爱看杂书,这才有了今年信州的粮食高产,经史子集里可没有种田之法。
书库里书架林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本。在每一个书架的侧边,贴了一张纸,写着这个书架上摆放的书本名称。
所有书本分门别类摆放,先按类别分,再按地域、时间分,找起书来很方便。
郑远钧找到了地图的类别,然后找到了信州、安平县,把那叠纸拿了出来。
纸张装订成册,厚厚地一摞。没办法。只得从第一页慢慢地找起。
一炷香后,郑远钧找到了雁山的地形图。展开一看,她忍不住叹气,这真是一幅抽象意境图啊。
看惯了现代精确的地图,再看这时代的地图,简直无法下眼。郑远钧小时候看地图,开始时一脸懵逼,慢慢摸索了很久,这才能找出图中的精华所在。
现在她有了经验,视线落在地图上,一眼就能看出,雁山分为南北两边,中间有一条深沟断开。山势十分陡峭,犹如斧削,人不能攀。
所有这些,都是寥寥几笔而成,只可意会。也不知道是画图之人没详细考察地形,还是觉得这些不重要,所以略过少画。
在地图上,雁山以北,制图之人精心绘制,浓墨重彩的是一条小道。
山崖之间,小道崎岖,旁边注明,小道长约两百多米,极窄,极险,仅容一人通过。
使一人立于小道尽头,以箭相射,则外人不能进,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翻过一页,记载了二十年间剿匪的四次经历,皆是止步于这条小道,未伤匪徒分毫。
郑远钧看着担心起来。
崔先生和老牛不上山,让霍青带兵剿匪。霍青虽然武功高强,却是个新兵,没有任何的带兵经验,也不知道他准备怎么打这场仗。
郑远钧接着往下看记载,上面写着雁山以北的匪首姓魏,乃一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凶残暴虐,擅使大刀,喜斩人首级,以此作乐。
官兵四次剿匪,走上小道之人大半被匪徒射落崖下。
更可恶的是,每次匪徒都要留下一两人,等他们通过小道,当着小路这头数百官兵之面,魏姓匪头再行虐杀,在惨叫声中,仰天长笑,凶残至此。
郑远钧怀疑写这记载的人直面了现场,满腔愤懑悲伤之情,从纸面冲出,直扑过来,逼得她喉中酸涩,好像哽了一大团异物。
记载的最后写着,因未进入雁山里处,与匪徒正面交锋,所以也不知道这群土匪具体有多少人,据估计,到大齐景和三十一年,匪徒应该已经扩充到三百多人。
到这里,关于雁山以北的记载没了,转而写起雁山以南的土匪情况。
这个也用得上的,崔先生说过,明年就要打雁山南边的土匪,郑远钧暗暗把记载记下,以免明年又要重新查找一次。
看完了记载,郑远钧在心中默念一次,确保自己把全部的记载都记下了,没有遗漏。
书架旁边有桌椅,是供人抄写书本的,桌子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十分方便。
郑远钧拿着雁山地形图,转到桌案前,把地图先放到桌子上,卷起袖子,磨了墨,坐下,取了一张纸,执起笔,蘸了蘸墨,认真地临摹起地图来。
来到古代这么多年,她的毛笔也用得似模似样了,虽然不是很好,不过画这意境图,足够了。
郑远钧把雁山南北的地形图都描了下来,等墨干了,把纸折好,放在了怀里,向书库大门走去。
“二公子要走了?”朱长史站起来相送。
“我走了,朱长史忙吧。”郑远钧挥手出了门,向自己的清风院走去。
雁山的地图画好了,回都督府的主要目的达到。
亲娘也哄好了,至少在这三年之内,再不会逼着她换回女子身份,她可以清净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祖母,她明天再多陪陪,好好地哄一哄。
老人家好哄得很,保管哄得祖母乐呵呵的,一时记不起要她回家住的事。
等后天送走三弟,她就赶回一号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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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长史望着二公子远去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
这位二公子,可真是一位奇人啊。
三年前二公子做出了方便面,大都督靠着这个,赚了一大笔钱。
当时大都督秘密养着一万人的精兵,每月都把府中的余钱拿得精光,经常还不足,东拼西凑,债台高筑,差点就支撑不下去了,大都督都已经在计划裁兵了。
就在这时,二公子做出了方便面,救了大都督的急。
而且方便面这些年越发卖得红火,卖出的钱源源不断地进了大都督的腰包,减轻了大都督供养军队的很大负担,虽然还是艰难,但也能坚持下去了。
而前年,二公子又出了增粮之法。
去年,大都督学着二公子的法子种田,粮食增产六成,比不上二公子的八成,但也是天大的惊喜了。
从那以后,军队的口粮基本上有了着落。
今年,粮食更是大丰收,大都督再不需要花大笔银钱去买粮了,又减轻了一大负担。
现在,二公子又做出了许多农具,将来的粮食只会更多,大都督只怕都会有多余的粮食卖了。
百姓说得没错,二公子是福星,是大都督的福星,信州的福星,更是天下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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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呢?”
朱长史骤然回神,看见郑大都督站在他面前,拧着眉问他。
“大都督。”朱长史赶紧陪着笑,“刚才二公子来看了一会儿书,我送走二公子,想起天下人都说二公子是福星,就想出了神。”
郑大都督顿时露出笑容,眉飞色舞。
“钧儿当然是福星,大大的福星。小时候就聪明伶俐,又听话乖巧,全天下的孩子我见过多少,就没见过像钧儿这样好的孩子。”
朱长史:……您也没见过几个孩子,全天下谈不上吧?
“是是是,二公子是最聪明的。”朱长史点头附和。
“长得又漂亮,皮肤白,眼儿亮,从小就是最漂亮的孩子,你见过比钧儿还漂亮的孩子吗?”
朱长史:……二公子是长得不错,但最漂亮谈不上吧?
“没见过,哪儿还有比二公子漂亮的孩子呢?”朱长史摇头,“我没见过,二公子就是最漂亮的。”
“心地又好,和菩萨一样,做出了这么多好东西,种田的法子,农具,分文不取,全部交了出来,生怕百姓饿着肚子,钧儿是最心善的。”
这回朱长史附和得真心诚意。
“是是是,二公子是最心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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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着进了书库,郑大都督方才停住话头,说起了正事。
“怎么样?买着刀了?”郑大都督沉声问。
今年不需要买粮了,他就想着给他的秘密军队换一换武器。
三年前钧儿给她的两个亲卫买了两把大刀,锋利非常,他那时就起了心思。
士兵全部换上这样的刀是万万不可能的。一是没有这么多刀,全天下一年也才能出十来把宝刀,二是没有这么多钱买刀,这样的刀,一把价值千金。
钧儿当时买那两把刀,可是花光了她从小到大的所有积蓄。
要知道,钧儿的积蓄是不少的,过年过节她祖父祖母给的,她大哥给的,他给的。还有在平时,她祖父祖母和大哥都宠着她,经常随手就是几十两给她了,他也给了不少。
钧儿又不胡乱花钱,全部存了起来,十几年,存了一笔可观的数字。
而两把刀,就把她的积蓄花光了,可见那两把刀的贵重。
他做梦都没想过把士兵的刀全部换了,他只想着弄来十多把这样的刀,给他军队中的头目换上,战斗力可上升一个台阶。
他让朱长史去买刀,三年时间买着了六把。
还不够,至少要十把。
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要问一问朱长史,买着刀了没。
朱长史回道:“没有,剩下的四把刀都被人买走了。”
经过他的调查,今年全国各地总共出了十把宝刀,五把进了皇宫,他买了一把,还有四把流落在外。
近日得到消息,这四把刀已经被人买走了,且都是被权势显赫之人买走的。朱长史给郑大都督解释,是哪四个人买走了宝刀。
郑大都督听完,叹了口气,这四个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手握重兵之人,他也得罪不起啊。
“你慢慢找,把这事放在心上,务必还要买四把宝刀。”
郑大都督想着,又加了句:“最好还买七八把,钱我来想办法。”
朱长史苦着脸应是,心中腹诽:这只是钱的事吗?宝刀是那么容易买的吗?
他花了三年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买着六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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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刀是急不来的,暂时放下,郑大都督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甲胄和兵器都备好了?”
前面没条件,养着一万人,供应他们的吃喝都艰难,士兵们都是穿戴的普通皮甲,拿的兵器也不是很好,有些都钝得砍不动人了。
这两年不需要买粮草了,他就想着先给一半士兵换上重甲,坏了的兵器也换一换,另外一半士兵等以后有钱了再换重甲。
钱啊!
郑大都督叹了口气,又想起了玉狐公子,还有那神秘的幕后之人,怎么就能拿出那么多的神奇之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