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上残余战意，那气势压着他，竟然让他抬头困难，行动迟缓。
他这还只是旁观，若是和那少年对战，直面这少年，该承受怎样的压力？
有多少年了？自从他经过三次战争，一步步地爬上高位，再没有人能给他这样的逼迫之感。
就是面对皇帝之时，对着赫赫皇威，他也只是面上尊敬，心里却没多少紧绷的感觉。
现在这个少年，只是站在那儿，他就感觉到了重重的威胁，像猛兽遇到了天敌。
郑大都督心中骇然，少年的武功，已经到了何等可怕的境地？
听着耳边军士的议论，郑大都督心中思量。
这些军士都是他军中武功高强之人，在这少年手下，竟然走不到十个回合，简直不可思议。
他的年龄已大，不会比这些正在盛年的军士更强，崔先生却怂恿他上去和霍青比试，让他不得不怀疑崔先生的用心。
这崔先生是什么意思？想看他丢脸吗？
文人就是七抹八拐的心思多，他才不管这么多，看到如此强的对手，作为一个武者，纵然不敌，也是想试一试的。
机会难得，这样武功绝顶之人千百年难出一个，有几个人一生中能与之交手呢？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遇上了就不能错过。
武者血性，郑大都督跃跃欲试，就要上场去。
“爹，我先上去试试。”郑世子伸手拦住他。
“你？你不行。”郑大都督推开儿子的手。
大儿子在各方面都不错，唯独武艺差了点，连他都不见得打得过。
若是三儿子，倒是可以先上去试一试，大儿子就算了吧。
“爹，我先上去，你在旁边看着，等我下来你再上去不迟。”郑世子劝着他爹，“爹你先看看这少年的武功路数，想想怎么应对，等会儿不是就能多过几招吗？”
郑世子也有私心，虽然在他爹的眼中，他的武功不济事，可是他也是一个正宗的武者啊，从小苦练出的武艺，看到这样的对手，心里也有些痒痒的，正好他先上去给爹探探底。
郑大都督听了这话，也行，让大儿子先上吧，他先观察观察，等会儿争取多过几招。
郑世子和他爹说好了，手持一把横刀，跃向场中，和霍青相对，笑道：“霍公子，请指教。”
霍青悄悄看了郑远钧一眼，心中暗忖，这是二公子的大哥，等会儿下手可要有点分寸，不能让二公子的大哥输得太难看了。
郑世子猜不到他的心思，知道这少年武功绝高，也不和他客气，先发制人，手中的刀猛地向他砍去。
“砰！”霍青接住了砍来的刀，继而双臂一震，向前使力。
“噔、噔、噔。”郑世子手臂发麻，站立不稳，向后连退三步，心中震骇。
他三弟从小神力，那是天生的，想不到这少年力气竟不比他三弟小。
武功高，力气还大，真是羡慕不来的天分啊。
众人只见场中两人腾挪飞跃，衣袂翻飞，斗得十分激烈。
郑远钧暂时抛开了脑中的纠结，专心看她哥和霍青比斗。
军士在旁边数数：“一、二、三、……十，过十了，过十了！十三、十四……”
郑远钧心中疑惑，她爹常说她哥武艺不精，这就是她爹口中的武艺不精？
刚刚军士在霍青手中最多过了八招，她哥这都到十五招了。
“爹，哥武艺不错啊。”郑远钧靠着她爹，问：“你怎么老说他武艺不精呢？”
这不是冤枉她哥吗？
郑大都督皱紧眉，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的打斗，没回话。
又过了几招，郑世子忽然跃出打斗圈，拱手笑道：“霍公子武艺高强，我不是对手，到此为止吧。”
郑远钧疑惑，她哥怎么不打了？这还没分出胜负啊？
“爹，哥怎么不打了？”郑远钧问她爹。
郑大都督解释：“霍公子让着你哥呢。”
郑远钧恍然大悟，朝霍青看去，正好霍青也看过来，两人视线交错。
郑远钧心中一跳，连忙转开了视线，又悄悄地看向崔先生，只见崔先生还在看向场中的两人，没注意她这边，郑远钧稍稍放下了心。
郑世子退到场外，郑大都督走上前：“小子，我来和你过过招，你可要拿出真本事，让我看看，不能放水啊。”
“放水”这词霍青听郑远钧说过，明白这词的意思，听见郑大都督这话，郑重答道：“好。”
既然二公子的爹要看他的真本事，他就一定拿出真本事来。
两人不再多话，猛地冲上前去。
两个人都是使的陌刀，两刀相撞，发出“锵”的一声响。
“一、二、”军士高声报数，“三……四？”
“砰！”郑大都督陌刀脱手，掉落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郑大都督向一旁倒去，霍青连忙伸手拉住他，郑大都督借了一下力，这才站稳。
众人：“……”
郑远钧捂脸：爹，是你要霍青拿出真本事的，这一拿出真本事，你才过了三招啊。这么多人面前，你羞不羞啊？
郑大都督倒是不生气，反而十分高兴，哈哈大笑，拍着霍青的肩：“好小子，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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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史载，大齐景和三十三年一月二十二日，霍大将军于福王庄中与众军士比试，昭帝亲自上场与之交手，三招落败，不怒反喜，赞曰：“此子英武，大善。”
第八十三章
实验楼前的比试结束, 霍青大显神威，打遍全庄无敌手。
成绩最好的是郑世子，在霍青手下过了十八招, 最差的是郑大都督，只过了三招。
不过，对于这结果，郑大都督显然是不以为然的。
两个儿子的武功，都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他大儿子的武功底子，他还不清楚吗，连小萧都比不过。
小萧在霍青手下都只过了八招, 他大儿子怎么可能撑得过十八招？这是明晃晃的放水啊。
他大儿子心中也是明白的，不然也不会没打出结果, 他大儿子就主动认了输。
看着大儿子, 郑大都督心中纳闷, 问：“那小子为什么要让着你？”
那小子高傲的很，应该不是看在他大儿子的身份上。
郑世子也觉得奇怪, 实在想不出原因, 只得摇头：“不知道。”
他和霍青之前只见过一面, 就是皇帝的赏赐送到二号庄子时, 他跟着去了二号庄子, 在那儿见到了崔先生四人。
按说他和霍青是没有什么交情的, 上次见面这小子还冷冰冰的，不怎么搭理他，这回虽然还是没和他说什么话, 却散发出了明显的善意，甚至带了几分亲近。
郑大都督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蹊跷, 上下打量着儿子：“他凭什么要让着你？他连我都没有让，怎么要让着你呢？”
郑世子提醒他爹：“爹，是你让他不要给你放水的。”
“对对对，我是说了不要他放水。”郑大都督承认，“可是他谁都没有放水，怎么偏偏就要给你放水呢？”
郑远钧在一旁听着她爹和大哥的对话，十分心虚。
霍青为什么要让着她大哥，她是心知肚明的。
哎，霍清怎么偏要喜欢男子呢，他要是喜欢女子该有多好啊。
不行，年后再和霍青见面，一定要告诉他自己的女子身份。
她不能做渣女，不能欺骗别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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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若飞使人来唤，说可以开饭了，让众人都去吃饭。
军士们刚刚才吃过饭，这时就散开了，自去做事，大都督已经说了，饭后就启程，赶去二号庄子。
在这之前，郑世子交代的任务，没完成的要抓紧。
郑家三父子，崔先生四个人，一共七个人，一起往食堂走去。
一路上，郑大都督还在疑惑地瞅着大儿子，又瞅瞅霍青。
看霍青那样，难得有人入他的眼，这是看上他大儿子什么了？这么偏着他大儿子。
比试的时候都为他大儿子考虑周全，顾全他的面子，不让他输得难看。
“大都督，世子武功不错啊。”崔先生走在郑大都督的旁边，和他寒暄着。
郑大都督闻言，心中拿捏不定，这到底是在恭维，还是在讥讽啊？
郑大都督抬眸，视线落在崔先生的脸上，只见他眼中含笑，若有深意。
这老狐狸的笑，怎么看都有点古怪呀。
郑大都督在生死之间训练出的直觉告诉他，崔先生在看他的笑话。
他有什么笑话可以给崔先生看的？郑大都督左思右想，想不出来。
看着郑大都督迷茫无知，一头雾水的样子，崔先生不由得有些同情。
从他这些时日的观察，霍青和二公子虽然没有挑明，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实际上早已两情相悦。
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子，注定此生没有后代，大都督却还蒙在鼓里，丝毫不知情，可不值得同情吗？
崔先生对世俗眼光向来不在意，否则当年也不会放下诗书礼经，放弃科举朝堂的康庄大道，反而远走边关，自荐成为一名小小的军师。
霍青喜欢上男子，他是没有什么的。
就是不知道，二公子喜欢上男子，郑大都督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说起来，他也要做些防备了。
依郑大都督对二公子的宠爱，即使知道了实情，对二公子也是舍不得打骂的，就怕他一不做二不休，对霍青下死手。
霍青虽然武功高，可抵不住郑大都督权势大，千军万马围上来，明刀暗箭齐上阵，霍青一个人也是扛不住的，必须早做准备。
崔先生看向郑大都督的眼光里，有同情、有探究、有提防、还有一点点看热闹的兴味。
郑大都督：……这人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奇怪了呢？让他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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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食堂门口，曹刚和杜明赶上来了，告诉郑远钧，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上路。
郑远钧使了个眼色，三人走到一旁说话。
“糖果带上了？”郑远钧问。
三弟这次在战场上遇到了危险，她已经问过大哥了，三弟虽然没有受致命重伤，伤势也不轻。
郑远钧上次回都督府，本是带了十五斤糖果，准备给家人吃的，结果糖果的金贵出乎了她的意料，为了不显得扎眼，她只拿出了五斤，剩下的十斤依然带回了庄子。
这次三弟受伤，她决定把糖果带到都督府，悄悄给三弟，安慰安慰他，而且伤员加点糖分营养是好的。
“带上了。”曹刚回道。
二公子一再交代，他收拾行礼的时候，首先就把糖果拿上了。
看着那边还没开始开餐，曹刚又向郑远钧一一回报带了哪些东西，给府中人各带了哪些礼，等等。
他们在这边说了一会话，饭菜已经端上了桌，郑大都督大喊：“钧儿，来吃饭！”
郑远钧答应一声，和两个亲卫转回桌前。
郑远钧坐在她大哥身边，两个亲卫坐在了老张的下首。
“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还要躲起来，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郑世子开口。
郑远钧把头一扭，不和她哥计较，她哥这是没抓住她的把柄，看她不顺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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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菜肴依旧十分丰盛，除了菜，还有酒。
每个人的面前放了一个小口杯子，里面盛着澄清的酒液。
这是郑远钧吩咐的，她爹喜欢喝酒，自家的酒，她爹来了，怎能不让她爹尝尝？
而且，郑远钧坏心眼地想，最好是她爹和大哥都喝醉了，到了二号庄子，蒙头大睡，那她就省事了。
不过，她也知道，这想法太过美好了，绝不可能的。
郑大都督看见酒，果然十分喜欢，端起酒杯，一口就干了，笑道：“好酒，这酒真是个好东西。”
可不是好东西吗？给他赚了多少钱，若不是有这个来钱的门路，给一万人全部配上宝刀，换上重甲，他想都不敢想。
郑大都督感叹道：“也不知这斗笠客背后到底是何人物，这人可真不简单啊。”
“斗笠客？”郑远钧疑惑。
这酒是她做出来的，然后拿去和玉壶公子合作，这斗笠客又是谁？怎么扯上关系的？
“爹，斗笠客是谁呀？”郑远钧不懂就问。
郑大都督喝了酒，谈兴大发，一边吃菜，一边给女儿从头解释起。
“儿子，你知道香皂、雪糖、蒸馏酒，这些都是从玉狐公子那儿出来的吧？”
“知道。”郑远钧回道，这天下没有比她更知道的人了。
无论是香皂、雪糖，还是蒸馏酒，现在都是供不应求的紧俏货，各地商人蜂拥而至，抢购这三种货物，再运出信州，销到外地，往往是数倍的暴利。
可惜货少人多，常常有商人在信州一待数十日，却始终抢不到货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