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清风院,两个亲卫去收拾行礼,准备明天要带到一号庄子的东西。
看着他们把东西一样样地收进箱子,郑远钧交代。
“这次跟去的人多,你们要把东西收好了,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千万别露了出来,特别是我二舅妈几个, 他们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曹刚正色应道:“二公子说得是,我们会小心的。”
今天见了那老朱, 曹刚心中一直不安, 总感觉是他们这儿出了什么纰漏, 被老朱发现了,可他们自己却不知道。
这种别人知道了你的某些事, 自己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真是让人焦躁啊。
曹刚不厌其烦, 把装进箱子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杜明在屋子里走了几圈, 检查留在清风院里, 不带去一号庄子的东西。
上次郑大都督突然袭击,搜查流云院的事给他们提了个醒,不想让郑大都督发现的东西, 不能放在清风院里。
说不定哪一天,郑大都督心血来潮, 把清风院也搜查一番呢?
他们千辛万苦、费尽心思藏着的东西,一下子就被郑大都督翻了出来,可不要气得呕血了?
看杜明沉着脸,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连角角落落都不放过,郑远钧心里有些诧异,她少有见杜明这样严肃的时候。
应该是今天在客来安里,被那老朱惊着了。
先前就听两个亲卫说过,那老朱不对劲,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嗯,等到了一号庄子,让崔先生给参详参详。
郑远钧抛开这事,又问曹刚:“给窦管事捎信了?庄子里都准备好了?”
二舅妈和表兄表妹要在庄子上住半年,时日较长,一个疏忽就会出问题,被他们发现秘密,所以准备工作要做在前头,多少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刚刚有人从庄子上来报了信,说窦管事做好了安排,给庄民们都叮嘱好了,不会多话,近身接触宁夫人他们的人都是最可靠的。”
郑远钧放了心,看两个亲卫还在忙碌,不想打搅他们,正好她也要去看看她娘,于是和两个亲卫说了一声,走出了清风院,朝她娘的芳草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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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到一号庄子,郑远钧把要做的事做了个计划,等这些事都做完,那要半年之后了。
半年之后,她才能再返回都督府。
那时她爹的刀剑都造好了,不需要她坐镇在一号庄子,而且那时沈土匪也应该打下来了。
占据整个雁山后,研究团队就可以转移到雁山南部去,先前一些比较笨重的实验设备,留在了一号庄子,也就可以运送过去了。
从此,她的实验就可以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嗯,地盘扩大了,钱也够用,她是不是还可以多招些人来?
女子手艺好的给她织布做衣,男子身体好的去当兵,其余的人也有事做,她有三个庄子呢,到处都需要人做事的。
忠厚老实的,也可以挑一部分出来,送到雁山,给她的士兵和研究人员做后勤保障工作。
郑远钧走在去她娘的院子的路上,一边琢磨着招人的事。
今年她准备开拓布料成衣市场,本就需要招人,起先她是计划专招女子的,现在想来,一家家地招来也不错。
主要是一旦有了条件,她就忍不住地想招兵,兵多才有安全感啊。
不过不急,这些都要等到打下沈土匪再说。
一边想着,她已经走到了芳草院。
两个丫鬟在院子里,看见郑远钧,连忙迎了过来:“二公子来了,姨娘正念着呢。”
走到屋子门口,两人稍稍停了一下。
“姨娘,二公子来了。”丫鬟先朝屋子里喊了一声。
“快进来!”是鲁姨娘惊喜的声音。
走进屋子,郑远钧一眼看到她娘,坐在梳妆台前,手上拿着眉笔,侧过身回头望过来。
屋子里暖和,她娘只穿了一件小棉袄,草绿色的羽缎用料,下身是浅黄色的长裙,盖住了脚面,拖曳在地上。
她娘坐在那里,青翠的颜色撞入眼帘,活泼泼的,恍如春天降临人间。
“钧儿!”鲁姨娘从镜子里看到女儿,马上扔了笔,站起身来,“钧儿,我正想着呢,你明天就要走了,今天都不来看看娘呢。”
“娘,我这不是来了吗?”郑远钧快走几步,到了她娘的身边,刚要伸手扶住她娘,又停住了,看了一眼屋内的一个大丫鬟。
鲁姨娘使了个眼色,那大丫鬟当即出到门外,守在门口。
郑远钧放心地扶住了她娘的胳膊,盯了一眼她娘的眉毛,兴致勃勃道:“娘,你的眉毛还没描好呢,我来给你画。”
鲁姨娘笑着应允,又坐到梳妆台前,仰起脸来,等着女儿给她画眉。
案上放了一方黛砚,里面盛了青黑色的石黛,磨碎后用水调好了,郑远钧拿起眉笔,在里面沾了沾,再拿出来。
郑远钧屏住气,稳住手,细细地在她娘的眉毛上描画起来。
“好了。”郑远钧放下笔。
鲁姨娘睁开眼,先朝镜子里看去。
芙蓉面,柳叶眉,嗯,她女儿的手艺不错。
鲁姨娘转开眼,视线落在她女儿笑嘻嘻的脸上,心中蓦地一酸,眼中一股热意涌上来。
她的女儿,是大都督府唯一的小姐,本该在府中安享荣华富贵,描描眉,画画花,母女两一起试试衣裳,可现在,女儿不能描眉,不能穿女装,要给自己的娘画眉,都要躲起来不让人看见。
时势所逼,女儿被当作男子养大,她不怪王夫人,可是都说她女儿是神仙,上天怎么就不能多偏爱一点她的女儿呢?怎么就不能让她女儿顺顺利利的呢?偏偏要设下这么一道坎。
看见她娘眼中雾气凝聚,郑远钧顿时头大,这样的情景她很是熟悉。
她娘总是认为自己扮作男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任她解释多少遍,她一点也没觉得委屈,反而正合心意,她娘总是不肯相信。
让她怎么跟她娘说清楚,她来自一个男女平等,自由民主的时代,她甚至无法想象,若是没有王夫人的神来一笔,她被关在都督府,每天学着这个时代女子的才艺,会是如何的情景。
她想,她一定会发疯的。
和她娘说不通,只能转移她娘的注意力了。
“娘,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郑远钧低声问。
“啊?”鲁姨娘顿了一顿,想了起来,“是要我做什么形象代言人吗?”
“是,娘,等我做出了衣裳,娘你出门游玩,或是赴宴的时候,就穿上出去。”郑远钧满口夸赞,“娘你这么美,再穿上这世上最漂亮的衣裳,可不要把人看呆了?”
鲁姨娘忘了忧愁,笑着道:“好,我等着你的衣裳。”
什么形象代言人啊,就是穿漂亮衣裳给人看,这事她喜欢干。
“娘,你可别让爹知道了,别说衣裳是我给你的。”郑远钧交代。
这生意怎么去做,是和玉狐公子合作,还是去另外找人出面,如果另外找人,找谁呢?这些郑远钧都还没想好。
不过时间还早,收棉花要到八九月,再织布做出衣裳,一切准备就绪,怎么都要到十月了,这些问题,慢慢想不迟,车到山前必有路。
别的暂且不说,这个代言人是一定要她娘来做的,给她娘找点事做,别只盯着府里斗来斗去。
而且全天下她娘最美,有她娘在前,谁来做这个代言人她都不满意。
只是要给她娘说好了,别漏了口风,让她爹知道了。
鲁姨娘听了女儿的嘱咐,满口答应:“你放心,绝对不让你爹知道。”
“娘,赚了钱,我给你分红,分很多红。”郑远钧先给她娘画了一个大饼。
鲁姨娘笑眯着眼:“娘不要你的分红,你自己留着做嫁妆,你都十七岁了,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要找夫婿啦。”
说着看了女儿一眼,忧愁起来,“好郎君都让人挑走了,怎么办啊?”
鲁姨娘叹着气:“十八岁,太大了,寻常姑娘家十五六岁就开始寻摸亲事,十七岁还没找好人家的,就成老姑娘了,找起亲事来更难。”
郑远钧:“……”
所以在娘你的眼中,我就是一个老姑娘了?
从她十五岁开始,每次见着她娘,她娘总要提起这事,随着她的岁数增加,她娘是越来越担忧。
“娘,我还有事,先走了。”郑远钧赶紧溜了。
出了芳草院,郑远钧长长吁了口气,可算躲开她娘了。
郑远钧不知道,她躲开了她娘,离这儿不远的一座府邸上,有人也正在讨论着她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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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鲁长山忙了一整天,把要运到一号庄子的铁备好了,安排了人马看守,又找到明天要护送他们去庄子的兵士,当面和他们交代了一番。
这些人都是十分可信的,是郑大都督亲自出面,从他养的军队中挑出来的,按说不需要鲁长山再来叮嘱他们。
不过鲁长山太过重视这事,和这些人交代了一番,他的心里才踏实。
把这些事都做完,时间已经入夜了。
走进府宅,仆人提着灯笼在前照明,鲁长山行到了主院,宁夫人接着,给他除了外氅,又给他端来了热茶。
鲁长山摊坐在椅子上,满身疲惫。
“老爷,这些日子怎么这么忙呢?”宁夫人给他按压着肩膀。
“嗯,忙点是好事啊。”鲁长山虽然疲惫,精神却很是兴奋。
他不怕忙,再忙他都撑得过来,现在做得越多,将来成大事之后,功劳就越大。
“玉儿有十六岁了吧?”鲁长山慢慢开口。
说起女儿,宁夫人蹙起了眉头,这就不是个省心的。
十六岁,早该看好人家了,偏偏这丫头主意大得很,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蹉跎到如今。
鲁家两兄弟,连同鲁姨娘,下一辈中只有这么一个娇娇女,众人都十分宠溺,从小惯大,这时也拗她不过,只得由着她挑。
“十六了,三月里就十七了。”
“二公子今年就要十八岁了吧?”
宁夫人听出了鲁长山的意思,手停了下来:“玉儿的身份,有点够不上吧?”
那可是都督府的二公子,神仙二公子,普通人家岂能配得上?他家祖上几代都是务农的,底蕴浅薄,自家夫君也只是一个秀才。
鲁长山不以为意,他现在的身份是有点不够看,可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得他将来就能封官拜爵。
而且现在郑大都督如此看重他,这婚事大有可为。
“总要试试,何况还可以请妹妹说说话。”鲁长山拍了拍宁夫人的手,“这事你放在心上,这次到庄子上,让两个孩子多处处。”
他家玉儿是个固执的,总要她先愿意了才行。
“好。”宁夫人答应下来。
夜深了,鲁长山赶紧上床休息,明天还有重任呢,需要养好精神。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月十六卯时, 流云院里,郑远锦醒了,再也睡不着。
他精神亢奋, 实在太激动了。
今天就要到他二哥的一号庄子上去了,就要见到据说武功奇高的霍青,霍将军的嫡孙,还要见到崔先生,老兵们口中的传奇人物。
他的二哥,打下了魏土匪,别人都不知道,爹和大哥也不知道。
二哥招了流民, 请崔先生在雁山上练兵,有两千多兵士呢, 配着宝刀宝剑和神臂弓, 不知崔先生把这支军队练成了什么模样。
都说崔先生练兵, 天下无人出其右,他真想见识见识啊。
崔先生名声大震之时, 他爹还是个无名小卒, 崔先生销声匿迹之后, 他爹才冒出了头, 经过三场战役, 已被天下人公认为现在的第一会用兵之人。
也不知他爹和崔先生, 哪个用兵更厉害?
想着这些,郑远锦越发精神,睡意早已跑到十万八千里,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
越亲卫睡在旁边一张床上,被这动静惊醒, 叫道:“三公子,是要喝茶吗?”
“不喝。”郑远锦躺在床上,和越亲卫聊起了天,“你说的那个霍青,武功真有那么好?”
“当然是真的。”越亲卫兴致勃勃,“大都督军队中的,那个脸上有几点麻子的小萧,三公子认识吧?”
郑远锦点点头:“认识。”
自然是认识的,还和他过了几次招,那人武功不错,算得上是军队中的佼佼者了。
越亲卫谈兴浓厚:“小萧和那霍青过招,三公子,你猜,小萧在霍青手下走了几招?”
“五十招?”郑远锦被激起了好奇心。
越亲卫干脆起了身,拥着被子,先点亮了灯,然后走到郑远锦的床边,坐在了床沿。
侧着身子,面向郑远锦,越亲卫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叉开,其余三根手指弯下,凑到郑远锦的面前。
八?郑远锦迟疑着问:“八十招?”
他和小萧相斗,要一百来招才分出胜负,霍青八十招就打败小萧,比他强,虽然没他想象中的强,也没史亲卫口中的那么夸张。
史亲卫从一号庄子返回军营,和他相见后,说起霍青,简直是把他奉为神明,言下之意,可与朱家的那位老祖宗相比。
郑远锦有些疑惑,八十招打败小萧,不至于被史亲卫如此推崇吧?
“不是八十,是八招啊,三公子。”越亲卫声音中满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