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玉狐公子早已识穿了他的真面目,他再是和蔼,玉狐公子也是不敢放松的。
“不敢当,大都督折煞我了。”玉狐公子推辞着,声音中满是惶恐,“大都督先坐,赵某才敢坐下。”
“好好好,我们都坐下。”郑大都督转了回去,依旧在书桌后坐下。
下人搬来椅子,玉狐公子和老朱坐在书桌左侧,朱长史坐在右侧。
郑大都督转头吩咐下人:“用书柜第一个格子里的茶,快快煮好了送上来。”
回过头来告诉玉狐公子,“那是打了叶寒后,皇上赏的,我一直没舍得喝,今天你来了,正好一起品品。”
“皇上赏的,那必是极好的,承蒙大都督看重,不胜感激。”玉狐公子在生意场上久了,不假思索,客套话张口就来。
“哈哈哈,玉狐公子可是财神爷,谁敢不看重?”郑大都督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玉狐公子连忙谦虚:“怎敢称财神爷,不过是偶得机遇,赚了一点钱罢了。”
这天大的机遇还是你儿子给我的,想着,玉狐公子加了一句,“皇上是天上神仙下凡,这是不用说的,其余的,全信州乃至全天下,除了二公子,谁敢称神?”
玉狐公子说得真心诚意,人人都听得出他声音中的诚恳。
这话郑大都督爱听,欣喜之下,夸儿子的毛病又发作了。
“钧儿自小爱琢磨些奇怪的东西,还有人说他不务正业,嘿,就让他琢磨出了高产粮的方子,这是不务正业吗?哪个务正业的能干出这事,让他来试试。”郑大都督很是不满。
“能把粮产提得如此之高,千古以来,唯有二公子一人,此功业可载入史册,短视之人,怎能知道二公子的志向。”玉狐公子义正言辞。
郑大都督很高兴,玉狐公子虽然只是个商人,说起话来却不比读书人差。
“钧儿得了高产粮的法子,当即就上报给了官府,一点都没藏着。”郑大都督继续夸儿子,说完看着玉狐公子,满面期待,等着他接话。
玉狐公子不负他望,拱手道:“二公子仁义,天下皆知。”
郑大都督更加高兴,难得遇到这样会接话的人,愈发滔滔不绝:“钧儿,巴拉巴拉……”
玉狐公子:“二公子,巴拉巴拉……”
坐在一旁的朱长史:“……”
大都督,你是忘记你的目的了吗?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要把玉狐公子争取到我们这边来啊,你这么说下去,今天还能进入正题吗?
下人端了茶上来,朱长史连忙打断两人:“大都督,喝茶,赵兄,喝茶。”
郑大都督和玉狐公子接过茶水,虽然意犹未尽,却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看两人终于不再说话,低头去喝茶,朱长史不由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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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免这两人又接着说二公子,朱长史主动起了一个话题:“赵兄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玉狐公子放下茶杯,面向郑大都督,语含歉意:“大都督,前些年一直未能来拜见,心中有愧,今天是特意来赔罪的。”
郑大都督眯起眼,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来赔罪吗?他不相信这人三年避而不见,今天主动前来,却毫无所求,单单只是为了赔罪。
“不怪你,你和吴太守合作,总要避点嫌,不能随意见我,这个道理我明白。”郑大都督很是善解人意,关心地问,“今天你过来,和吴太守不会生了嫌隙吧?”
嗯,生了嫌隙最好,玉狐公子今天过来,如果吴太守不知道,自己也要去好心地告诉他一声。
郑大都督心中划算着,怎么利用今天的事,在这两人之间添一把火,引起吴太守的疑心,以及玉狐公子的不满,最好是闹得两人散了伙。
“吴太守?”玉狐公子叹了口气,“他若真是如此器量狭窄,我也没办法。”
看着玉狐公子气息消沉,郑大都督和朱长史精神一振。
这两人之间出了问题啊,他们有可乘之机!
两人坐直身子,准备好好地劝说玉狐公子一番。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郑大都督心中转着念头, 要拆散玉狐公子和吴太守的合作关系,面上却露出担忧之色:“怎么?是吴太守对你有什么误会吗?”
玉狐公子欲言又止。
郑大都督挥着大手:“你只管说,我在吴太守面前还有几分情面, 替你去解说解说。”
当然怎么个解说法还是要斟酌一下的,结果是否能如玉狐公子之意就不保证了。
玉狐公子叹了口气,摇着头,还是没说话。
朱长史在一旁相劝:“赵兄有什么为难之处,或是难言之隐,不必顾忌,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今日这里四人, 赵兄说的话,绝不入第五人之耳。”
老朱听着这话, 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朱家的异类又在说谎话了, 他就不信,这两人连郑世子都不告诉。
玉狐公子终于被说动了, 迟疑着开口:“近来各处动乱不休, 我恐怕流民山匪抢劫货物, 加派了人手护送, 若是途中有势力强大的山匪, 我还另外重金请了镖师。”
郑大都督点着头:“这是正理, 你贩卖的都是金贵之物,若是被抢走,损失就大了。”
玉狐公子接着道:“因为人力要花费一大笔开销, 所得利润,就比以前少了。”
郑大都督已经明白过来, 一定是因为利润少了,吴太守有所不满。
他是掌兵之人,又对时下的局势尤其关注,所以对天下如今到底乱到了何等程度,有着深切的了解。
玉狐公子运送如此贵重的货物,若不是重兵开路,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他知道,可吴太守不知道啊。
信州有他镇守,还没有显出大的乱相来,信州之外,很多州基本上已经不在掌控之中了。
吴太守安居信州,只知道天下乱了,却不知道其严重程度,一看利益大缩水,可不就急了?
朱长史也迅速地反应过来:“吴太守不高兴了?他是觉得你请的人太多了,花在这上面的银钱太多了吗?”
“这是其一。”玉狐公子语音晦涩,“吴太守还怀疑我在账目上做了手脚。”
“吴太守怎能这样?”郑大都督义愤填膺。
朱长史转着眼珠:“赵兄何必受这气?想与赵兄合作的人多的是,赵兄不如与他分开,另寻合伙人。”
看看,看看你面前,这里正有最合适的人啊,保证你以后不必担心流民山匪。
“分不了。”玉狐公子摇了摇头,“做生意最重信诺,已经定好的合约,不能毁掉。”
郑大都督也知道这个道理,吴太守已经得到的分成,他不可能去抢过来,除非他和吴太守彻底撕破脸皮,也不顾及朝廷。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拉拢玉狐公子求的是以后。
“玉狐公子说得在理,吴太守不仁,咱们不能不义。”郑大都督言语间已经把玉狐公子划为了自己人,“不过吴太守如此不知好歹,以后再有赚钱的机会,就不要带上他了。”
对于郑大都督的试探,玉狐公子恍若未觉,表示赞同:“吴太守没有兵力,如今情势,要想做好生意,还是要找一个手上有兵的人做靠山。”
郑大都督和朱长史眼睛大亮,有兵的人很多,但是玉狐公子在他们的面前把这话说出来,就是选择他们了。
只要玉狐公子松了口就好,现在也不急于谈这个,以后的事慢慢去说。
三人相视一眼,就此事达成了默契。
“玉狐公子以后要人运送货物,来找朱长史,让他给你派几个兵,小事一桩。”郑大都督豪爽地一摆手,“你给这些兵路上吃喝就行了。”
玉狐公子感激不已,又道:“我们信州倒是还好,土匪大多不成气候,最大的土匪势力就是雁山的了。”
“雁山?”郑大都督沉吟道,“官兵一共去雁山剿了四次匪,我任大都督以来,派兵剿过两次匪,匪徒倒是不足为惧,难在雁山地形险恶。”
玉狐公子眸光幽微:“大都督剿过两次匪吗?是在什么时候?”
“七年前一次,前年一次,都没打下来。”郑大都督恨道,“沈土匪倒罢了,魏土匪作恶多端,残杀官兵,尤其可恶。”
打土匪郑大都督没有亲自前去,听回来的官兵描述当时的情景,只把他气炸了肺。
郑大都督咬牙切齿,重重一捶桌子:“等我得了空,一定亲自前去,把这魏土匪砍了。”
老朱看了郑大都督一眼,不用你砍,你儿子早就带人把魏土匪杀了,还把人家的地盘抢了过来,自己当起了土匪。
说起来,郑大都督也是一代豪杰,却被儿子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真是可怜啊。
朱长史一转眼,又一次触到了老朱的眼神。
同情?怜悯?这人是怎么回事?他是在看大都督吧,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脑子绝对不好使。
郑大都督还在愤愤地捶着桌子:“他以为占着地利,我就拿他无可奈何了?惹恼了我,把山围了,饿死他。”
这是要打持久战了?朱长史提醒:“大都督,山里有野兽,土匪可以猎来吃,一时饿不死。”
“那就烧山,把土匪一把火烧了。”郑大都督说着,又皱起了眉,“不行不行,此乃下策,不可轻用。”
看郑大都督想着对付魏土匪的对策,拧眉苦思,绞尽脑汁,玉狐公子已经确定,打下雁山的人不是他,而是二公子,雁山上的军队也是二公子的。
还有,雁山上的人手中拿着的神兵利器,郑大都督也是不知道的。
若是郑大都督有那神弓在手,打下魏土匪轻而易举,不会如此束手无策。
不过为了百分百确定,还是再试探一下。
“早就听说雁山地形险恶,却不知其详。”玉狐公子声音中满是好奇。
朱长史热心解答:“雁山陡峭,南北都只有一条路可入山。”
“哦?”玉狐公子很有兴趣,“我听说过,这两条路很险,只是没有亲眼所见,想不出是何等险法。”
朱长史理解,玉狐公子虽然跑的地方多,对地形在战场上的作用却不甚了解。
郑大都督也明白这一点,他今天看玉狐公子很顺眼,虽然没有明说,却已经默认了以后合作的事,而且对钧儿多有溢美之词,他好久没有和人说起钧儿说得这么开心了。
看人顺眼了,就不介意满足他小小的好奇心。
郑大都督指挥着朱长史:“你去把雁山的地形图拿来,让玉狐公子看看。”
都督府的南边,有一间大书库,放着各种资料文书,这里是郑大都督的小书房,很多东西在这儿都有备份,郑大都督记得,他前年是放了一份雁山的地形图在这儿的。
“把那几把椅子挪开,那扇屏风移开,在里面的书柜里。”郑大都督指了指。
朱长史去挪椅子,老朱看他一副文人模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跑去帮忙。
朱长史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偶尔还是有些机灵劲的。
拿出地形图,朱长史转身,一眼看到老朱还站在那儿,手中提着一把椅子,不由奇道:“你还把椅子提着干嘛?放下啊。”
高估这人了,什么机灵劲,仍然是个傻子,有力气也不是这么用的。
玉狐公子循声看过来。
老朱僵了僵,默默地放下椅子,转身走回来,朱长史跟着。
玉狐公子瞳孔骤缩,眼中满是意外和震惊。
在老朱和朱长史的身后,屏风已经移开,露出了墙的一角,一把长刀静静地立在那儿。
玉狐公子在青州掌管军需多年,对各种武器十分熟悉,从未见过这样的长刀样式,大齐朝绝没有这样的长刀。
可是他听说过这样的长刀,而且就是在最近。
二公子率人攻打雁山时,有人拿的就是这样的长刀,沈大当家和老朱看见,回来给他细细地描述过,两人还描描补补,画出了这长刀的模样。
玉狐公子惊疑地看向老朱,老朱微微点了点头。
是的,这就是打雁山的人手中拿着的长刀。
玉狐公子心中疑惑,既然郑大都督有这长刀,就应该也有那神弓,怎么就没想到拿那神弓去打魏土匪呢?
那神弓的射程远,完全可以压制住魏土匪,让他们不敢到小路口来,官兵就可以趁机冲过那条小路,二公子就是这样打下雁山的。
朱长史把图纸铺开在桌子上,玉狐公子和老朱走过去,四人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这是雁山南边,被一个姓沈的土匪占着,有一条路通进去。”朱长史在图纸上指点着,“此路两边都是峭壁,土匪在上面建有石墙,躲在其后射箭,使官兵不能通过。”
玉狐公子:“哦,是这样,那确实难以攻下。”
这石墙还是他让人建的,原先雁山上有一伙土匪,建的是土墙,十八年前,他们到了此处,除了土匪抢占地盘后,就把土墙推倒了,重新修建了更坚固的石墙。
朱长史又指着图纸的另一头:“这是雁山北边,山壁之上有一条极窄的路,长约两百多米,魏土匪等人站在那头的路口,每每等到官兵行到中途就开始射箭,官兵因此死伤无数。”
“我们可以也安排人站在路口处射箭啊,我们人多,魏土匪射不过我们。”玉狐公子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