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一看到温黎,疯一般地将镜头怼在她面前。
“离温成,赵林晴和谭燕石教授去世已有两年,请问你对于你的父母害死谭燕石教授有何感想。”
“听说你这次竞赛考了全省第三的好成绩,保送到哪所学校?你是否知道谭燕石教授的儿子考了全省第二的成绩,你是否对谭燕石教授一家人赔礼道歉?”
“为什么你的父母害死了谭燕石教授,你仍然可以继续好好生活,还能被保送,你不觉得羞耻吗?”
......
温黎被十多个记者围在中央,摄像头和标着南潭时报,南潭新闻等标签的话筒怼在她面前,像是两年前发生的事再次重来一遍。
她强撑着身体,攥着拳头,良久,她的背脊堂堂正正地挺起来,一字一句地道:“我的父母,温成警官以及赵林晴警官,从来没有做过害过人的事,他们为工作奉献了一生,他们是为救一个不该救的人而牺牲的好警官,不论你们再逼我多少次,我还是这一句话——我的父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不该被你们这样被污蔑,被造谣!”
话落,记者们像是被她的话点燃,厉声道:“谭燕石教授为南潭做出多么大的贡献,你居然在镜头前这么说!”
“来之前,我们采访了谭燕石教授的儿子,他说,他早已经原谅了你,还特地发了一段祝福你被保送的短视频,可是你呢?”
“没羞耻的父母养出来的女儿也是没羞耻的人。”
温黎看着眼前一个个人如同魔鬼,呲牙蒙面,推壤她,像是为了正义,像是终于找到观众们感兴趣的话题,恨不得吃了她的肉抽了她的筋。
肩膀猛地被人用大力一推,成年人的力气温黎完全反抗不了,就在摔倒之际,腰间被握着,她整个人被拥在一个熟悉怀抱。
贺郗礼阴沉着脸,将温黎护在胸口,大力抓住眼前的摄像机,摔在地上。
“啪——!”
摄像机四分五裂。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你这学生干什么啊?”
“为什么砸摄像机?把你们老师叫过来,怎么教学生的。”
贺郗礼低头看了眼还在颤抖的温黎,双眼刺着冷戾寒意,他嘴角勾着,突然抬脚踹了眼前的男记者。
男记者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声夹着周围人的尖叫声。
一行人被贺郗礼的凛冽气势逼得后退。
贺郗礼眉眼凌厉倨傲,他抬起下颌,冷声道:“你推的她,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至于怎么教的学生?”他挑眉,笑得漫不经心,“去问问教你们养你们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教育出来你们这群吃人血馒头的恶人。”
“身为记者,就该挖掘真相。”
贺郗礼如刀刃锋利的眼眸望向所有人:“可你们呢,挖掘真相?为了所谓的热度,大肆造谣宣扬,你们配当一名记者吗?”
说完,他揽着温黎,离开这里。
......
温黎是怎么被贺郗礼抱着,是怎么来的他家里,她没有多少印象。
一路上,她胸口像是被无数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让她喘不过来气。
“怎么办,他们拍到你了。”温黎红着眼,手足无措,“怎么办啊。”
一句一句地重复这一句话。
“没事,我不怕。”她每说一句,贺郗礼耐心地重复一句,“别担心。”
温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即便刚才再次重现两年前的光景,她依旧能忍,能挺着。
可一旦牵扯到了贺郗礼,她整个人完全乱如麻,害怕的情绪如网交织。
“依譁你怎么能冲过来啊。”
贺郗礼把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身子颤抖,将她抱得更紧,嗓子干到发哑:“别怕,我带你回家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哄人的语气落入温黎耳中,她突然崩溃,睫毛挂着水光,着急地握着他的手腕:“你不知道他们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会将人打入地狱,你未来有好的前程,不能因为我,断送保送资格。”
她颤着声,只是想想,内心的恐惧只增不减。
额头忽地被一道温度抵着,她被贺郗礼抱在怀里,他喉结滚了滚,唇贴在她脸颊,擦去她滚烫的眼泪。
他说:“不会的。”
被她眼泪砸过的地方,像是被刀刃刺过。
贺郗礼掌心捧着她的脸,像是对待珍宝,大拇指腹轻轻在她脸上摩挲,哑声道:“我只怪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第25章 等风
温黎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 她不太自在地揉了下眼,眼眶还是红的。
少年低沉的嗓音掺杂着哑:“温黎。”
她下意识抬头,贺郗礼垂睫看她, 眼眸深邃,和平时漫不经心, 冷硬锋利的模样不同,多了几分柔和。
“要抱吗?”
温黎还未开口,下一刻,她就被他牢牢抱在怀里。
贺郗礼的下巴叠在她颈窝,她的腰间和肩膀被他搂得发紧,不隔丝毫缝隙,贴得严丝合缝, 像是想要将她刻进骨子里。
温黎心尖颤动,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
少年胸膛的热度,他浑身熟悉又令人安稳的气息萦绕在眼前。
刚才发生的一切所产生的负面情绪被贺郗礼这个怀抱, 奇异地,全然抵消。
温黎的脸颊无意贴到他的侧脸,热意顺着传递而来,她莫名一烫, 心跳声逐渐加快。似是感觉到她身体紧绷,贺郗礼环着她的胳膊放轻了力道。
贺郗礼低声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温黎眼睫颤动:“嗯。”
“你不想知道吗?”过了半晌,她问。
外面冷,贺郗礼握着温黎的膝窝,用抱小孩儿的姿势,将她抱回卧室。
温黎第一次被这样抱着, 她抿着唇,脑袋抵着他胸口, 不敢抬眼。
被稳稳放到床上,她双手撑在床单上,看着贺郗礼拿起旁边的遥控器将空调打开,热风启动声在静谧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想说我就听。”贺郗礼坐在床边,将他的被子盖上她身上,“不想说,也没关系,就把我这里当作你的避风港。”
温黎一怔,平息好的情绪再次因为他的话而升腾出别样温暖的情绪。
她眼睫低垂,半晌,轻声对他道:“冬令营遇到的那个人是谭清,他是谭燕石教授的儿子。”
身为缉.毒警察,温成和赵林晴每年都在外地,深.入毒.枭窝,也做过卧底,在温黎上初二那年,夫妇二人由于年纪原因被派回南潭。
但温成和赵林晴即便回来南潭,他们依旧很忙,南潭所有大事,小事,如找宠物猫,社区邻居吵架等等这种事只多不少。两个人也不会因为这些调解的事不耐烦,反而认真处理每一件事。
每一年群众给温成,赵林晴送锦旗的人并不少,南潭电视台闻声前来采访,夫妇二人当年均被誉为“最美警察”的称号。
然而有一天,他们接到线人举.报,南潭最有名的化工工厂的创办者谭燕石教授吸.毒并且贩.毒,所经营的化工工厂便是聚集地。
温成和赵林晴收到举报便前往调查,整个过程中其实并不顺利。
几乎所有南潭的人都知道谭燕石教授,在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一定是文化人,更何况谭燕石教授每年为南潭捐款、修路、做公益,赢得众百姓群众的追捧。
身边的朋友都劝告温成夫妇别相信线人的话。
“谭燕石教授身处高位,爱人也是知识分子,儿子年年三好学生,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别去了,浪费精力和时间。”
也有人说:“ 假设谭燕石贩.毒,你们没抓住把柄,没有证据,被他反咬一口,你们想过未来会发生什么吗?还是多考虑下家人吧。”
温成和赵林晴义无反顾,他们有太多太多的同事因禁.毒而牺牲,他们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停下脚步。
一个月后,两个人在半夜蹲点时,发现他们正在交易,温成连忙给同事拨打电话,与此同时,他们两个也被眼线看到,交易终止。
见逃脱不成,谭燕石要引.爆易燃物。
温成和赵林晴以为能开解他,以为能拯救他,却没想到谭燕石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心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割舍。
那晚,化工厂发生大型爆.炸,声音剧烈到十多公里外都能听得见。
在爆.炸瞬间,温成和赵林晴几乎立刻朝谭燕石奔去,试图将他拉至厂外。
警局来人才发现,温成和赵林晴将谭燕石护在身下,两人面无全尸,浑身血肉模糊。
而谭燕石躺在他们身下奄奄一息,被赶来的急救医生送往医院进行紧急手术。
一个月后,谭燕石因烧伤过多身亡。
这场爆.炸案惊动整个南潭。
谭清端着父亲的遗像,无声流泪,哽咽道:“我的父亲不会作出贩.毒的事,他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大家在电视上都有了解。”
“一定是那对夫妇在工厂吸.毒犯病被我的父亲发现,从而拉我的父亲下水。”
“我的爸爸是被他们害死的!”
秦秀英得知温成,赵林晴的死讯,突发心脏病,差点在医院没了性命。
而当年年仅十五岁的温黎还沉浸在父母双亡的悲痛中,一边要准备他们的后事,一边照顾病重的奶奶,还要面对记者,谭家,各方为谭家讨公道路人的围攻网.暴。
在学校的日子更不好过,因为这件事,温黎被孤立。
班里的同学在她面前议论:“温黎父母吸.毒,那她这么瘦,肯定也吸了。”
“不想和她在一个班,看见她就恶心,她会不会有什么传染病?”
“谭教授一家子该怎么办啊,谭教授死得好惨。”
“温黎,你父母把人家爸爸给害死了,你居然还有脸来上学,你怎么不去死给他们赔罪啊!”
那年,谭清和温黎一个初中,所有人要求温黎向谭清道歉。
温黎瘦弱的身躯坚韧地挺起,她咬紧唇,目光坚定:“谭清骗人,他撒谎,我的父母是被他爸爸害死的。”
可没有一个人相信,而是更多的人正大光明地欺凌她。
有一天,谭清对温黎说:“我知道你的父母是无辜的,你放学后来教室找我下,我有话对你说。”
温黎去了,她以为谭清会在电视台面前澄清她父母的事,可谁知道他竟然趁着教室没人伸手抱她。
被他碰一下,温黎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用力推他,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又抄起旁边桌子上的水瓶往谭清头上砸。
温黎咬着牙往外跑,哪知碰到他们班的同学,那人看到倒在地上的谭清,大叫:“你怎么了?”
谭清屈着膝,低垂眼,额前的碎发遮掩他的神情,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温黎,明明我们谭家是受害者,你为什么推我。”
温黎终于明白他是故意的,他知道谭燕石的事情,为了保住他们家的名声,让她的父母背了黑锅。
而这种颠倒黑白的话,同样用在了她的身上。
温黎眼睛瞪着他,火气涌上来,她气得浑身颤抖。
没等她再甩她一巴掌,校长带着老师过来,严肃道:“温黎,你又在闹什么!”
因为这件事,温黎的三好学生评选被取消,同样取消的还有她的奖学金名额。
所有人不相信她的话,指责她,有喜欢谭清的,甚至趁她上卫生间时,将冷水兜头浇她身上。
那一年,温黎经历的被网.暴,被造谣,被欺.凌就像是生来便存在的伤痕,是这辈子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可那些造谣的人,被更多的新鲜新闻吸引,全然忘记曾经他们做的,说过的话对温黎和秦秀英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
温黎没想过她会将这件埋藏在心间的噩梦全部告诉一个人。
她没有将谭清骚扰她的事说出来,贺郗礼的未来不该被这样的人毁掉。
说完他们家的事,良久,贺郗礼都没有说话,只是手臂抱着她,掌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温黎从未看到过他这种眼神与神情,她说不太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她仰头看他:“我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贺郗礼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面颊,长时间未开口,嗓音有点沙:“工厂有监控吗?”
温黎点头:“有。”
她抿着唇,接着说:“当时监控室没有和工厂挨在一起,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在工厂工作的监控人员,他还给我看过视频,但是我那时候没有手机,等我回到家借了U盘跑过去准备拷贝一份时,那人反悔了,说从来就没有监控视频。”
“再找他,我已经找不到了。”
贺郗礼沉着脸,半晌,他掀起眼皮:“我来想办法。”
温黎知道那个监控人员一定是谭家拿钱收买了,也许他被送出国,也许现在还在南潭,也许是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里生活,可不管哪个选择里,在这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贺郗礼将热好的牛奶递给她:“喝完睡觉,其他的事别想了。”
温黎捧着杯子,心里还存着事,她垂眸:“我得回家,我担心奶奶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