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黎锁上门,率先跑下楼,贺郗礼下颌紧绷,不敢分心一毫,背着秦秀英下楼。
冬天夜里的出租并不好叫,温黎跑了一条街都没看到一辆车。
她急得眼泪再次流下来。
贺郗礼就这么背着奶奶往医院跑,温黎托着秦秀英的后背穿梭在南潭的街道。
跑到前面十字路口,终于拦到一辆空车。
到了医院,秦秀英被送进急救室,温黎站在门口焦虑地等待着,不同的是,这次身边有贺郗礼陪伴。
“奶奶会没事的。”贺郗礼问护士要了一次性水杯接了杯热水递给温黎,沉声道,“别怕。”
温黎手捧着水杯,仍然没有底,她没想到奶奶还是看到了新闻。
“都怪我,如果我提前将电视线拔掉藏起来,奶奶也不会看到新闻,也不会再次犯病。”温黎忍着哭腔。
贺郗礼:“不是你的错,温黎,别这样想。”
秦秀英被推到病房,温黎跑过去找主治医师:“张医生,我奶奶她怎么样?”
张医生摘下医用口罩,他说:“你奶奶已经醒了。”
温黎松了口气:“张医生,谢谢您。”
“你奶奶这次心脏病犯的原因可能是激动,受了刺激引起的。”张医生犹豫了下,尽管不忍心,他还是说,“你奶奶可能熬不住多久了。”
“怎么可能呢。”温黎急忙说,“有什么办法能救奶奶吗?”
张医生:“脑梗是无法救治的,你奶奶心脏只有一个办法,做心脏搭桥手术,但你奶奶年纪你也知道,年龄大做这个手术也有一定的风险,即便是手术成功,谁也不知道你奶奶能熬多久。”
温黎抬起头,抿唇:“张医生,能不能晚点做?我现在的钱还不够。”
“几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何况,你还要上大学,术后你奶奶还要住院,检查费用,医药费……等等一系列的费用都是无底洞。”
温黎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向躺在床上的秦秀英,轻声说:“小时候,是我奶奶带我长大的,我生病,奶奶背我去看病,喂我吃药,小时候给我洗衣服给我做饭,担任了爸爸妈妈的角色,如今奶奶生病了,我也长大了,若有那么一丁点的生机,我都不会放弃给奶奶治病。”
只要奶奶能治好,能安享晚年,她再累点也无所谓。
贺郗礼走过来,将买来的烧麦和热豆奶递给她:“吃点。”
温黎摇摇头:“不想吃。”
被强硬塞进她怀里,贺郗礼淡道:“不吃哪有力气照看奶奶,快吃。”
温黎:“你呢?”
“不饿。”他随意说。
温黎将袋子里的烧麦分成两半,他两个,她两个,“一起吃。”
贺郗礼看她几眼,只拿了一个。
吃完,温黎起身准备去交费,耳边传来贺郗礼声音:“别去了,钱我付过了。”
温黎啊了声,她连忙问:“多少钱啊,我现在给你。”
贺郗礼啧了声,他道:“用不着,你的钱拿着,你奶奶未来还要用钱。”
温黎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她刚将钱掏出来,贺郗礼淡道:“给我就扔了。”
“老子不缺钱,真觉得不好意思,就请我吃顿饭。”
温黎见他拒绝的果断,想着将这次的花销记在本子上,下次找时间还给贺郗礼。
晚上,温黎要在医院陪房,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她道:“太晚了,你——”
话被手机铃声中断,贺郗礼皱眉看着手机,他说:“晚上照顾好自己。”
温黎还未开口,贺郗礼接了电话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情绪不太好。
……
接下来几天,温黎请假没有去学校。
秦秀英已经清醒,外面的饭不干净也没营养,温黎去菜市场买了三天的菜,一天来回医院跑几回,做了饭将饭盒给奶奶带到医院。
温黎坐在病床前,端着饭盒,舀了一勺小米粥送到奶奶嘴边。
“哎哟,奶奶又不是没手,给奶奶吧。”秦秀英说。
“我喂您吧。”
秦秀英叹了口气,硬不过她,只好张嘴。
吃过饭,秦秀英想起昨晚看到的新闻,眼也红了,温黎看到抿唇,握着她的手:“奶奶您别想了,现在已经还了他们的清白,他们在天上一定会高兴的,您想点别的,这样身体才不会受影响。”
秦秀英心疼地看着她:“好,奶奶知道了。”
“我们黎黎长大了,有什么事都开始瞒着奶奶了。”秦秀英摸着她的头发,“前段日子不让奶奶看电视,是不是遇到谭家人,又找你了?”
温黎没说话,过了会儿,她道:“奶奶,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锻炼身体,其他的事情都别上心。”
“为了我们黎黎,奶奶也会好好努力的。”
下午,温黎接到岑溪的电话,她激动地道:“黎黎,谭家终于遭报应了!”
温黎愣了下,看了眼奶奶,走出病房接电话:“怎么了?”
“谭燕石的事啊谭家不仅包庇还让你们家背黑锅,全都拉进警局了,据说要坐牢呢。”
“可恨的是谭清还是因为未成年,警方也无法鉴定他是否知晓自己的父亲的事,放了他一马。”岑溪气得拍桌子。
“不过告诉你件好事!”
“什么好事?”
岑溪说:“谭清因为家里的事保送资格被取消了,啊啊啊开心死我了!”
温黎被岑溪一提,也想起今天京大,清大给她打了电话表示欢迎她的到来,也就是说保送资格没有取消。
“你怎么跟贺郗礼都请假了,该不会私奔了吧?”岑溪问。
温黎没有将奶奶生病的事告诉岑溪,“贺郗礼也没去学校?”
“对啊,好几天了。”岑溪说,“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温黎想起那晚他接了电话便不见了踪影。
“我也不知道。”
“啊,他也没给你说啊。”
温黎敛眉:“嗯。”
“我还以为他去哪儿都会给你报备呢,害,不用管他了,黎黎你什么时候来学校啊,我好想你。”
温黎回过神:“明天吧。”
秦秀英不想住院,一则她现在已经清醒,也能够自理,二是觉得住院花钱多,她在前天便提了出院的事,温黎好说歹说才往后推了两天。
温黎和秦秀英于当天下午出院,回到家,温黎将家里卫生打扫了一遍,等洗完澡回到卧室已经晚上九点半。
她吹完头发坐在桌前,看着和贺郗礼的聊天记录,心里空空的。
这几天他不在学校,偶尔会问她奶奶怎么样。
温黎埋在桌子上,想了会儿,没忍住问他:【听岑溪说你这几天没有去学校?】
【是因为那晚的电话吗】
温黎犹豫了会儿,又将后面的一句话撤回。
看到手机屏幕“正在输入中……”,她莫名地紧张起来。
【L:回了趟京北】
原来是回了京北。
贺郗礼又发来一条消息:【想我了?】
温黎看到这三个字,如同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她脸上,身体瞬间发烫,被戳中心思,她慌乱地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的消息。
下一秒,他回:【下来】
温黎怔愣在原地,而后跳在地上,甚至忘记穿鞋,跑到阳台推开窗户,脑袋往下探——
一个人影站在煤棚,手机屏幕隐隐的弱光映照在少年棱角分明的面上。
是贺郗礼。
“黎黎,你怎么光脚,冷不冷啊。”奶奶听到脚板走在地板的声音,从卧室里出来。
温黎脸红红的,她穿上棉拖,裹上羽绒服:“奶奶,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去哪啊。”
温黎心跳得飞快,含糊道:“去商店买样东西。”
“好,快点回家。”
“知道了。”
温黎一路跑下楼。
她没想到上一秒贺郗礼还在说他在京北,下一秒,他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下到一楼,温黎发现贺郗礼已经站在在门洞里。
几天未见,他的寸头好像长长了些,眉眼漆黑,轮廓利落分明,散漫地靠在墙上,双手自然垂下,青筋脉络清晰。
深棕色羊羔夹克,黑裤将他的身型衬得修长又有型,听到动静,他掀起眼,打量她的神色散漫又带着玩味。
“穿这不冷啊?”他漫不经心地问。
温黎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再对比贺郗礼穿得又潮又帅,脸颊泛着热意,只想上楼换一身再下来。
当时她不想贺郗礼等,只罩了羽绒服,也没拉拉链,穿着粉色绒绒的睡裤,踢着棉拖就下来了。
贺郗礼走过来,弯腰,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颊,温黎心一跳,垂眼看到他修长又好看的手将她羽绒服拉链拉上,又将帽子给她戴上,整个动作利落又自然。
“谢,谢谢。”她小声说。
贺郗礼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落下:“奶奶怎么样。”
“出院了。”温黎仰头,“我奶奶知道是你送她去的医院,还想要当面感谢你。”
贺郗礼挑眉,睨她:“怎么给你奶奶提的啊。”
温黎盯着脚尖,耳边还循环着他的嗓音,她揉了揉有点发麻的耳朵,睫毛轻颤:“就,说一个朋友正好在这儿附近,当时也叫不来救护车,是你背着奶奶去的医院。”
“朋友?”他尾音拖着,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样的朋友?”
羽绒服的帽子很大,将温黎的脑袋罩在里面,脸小小的,他从上往下看,将她红透的脸和局促紧张的动作收入眼底,贺郗礼嗤笑,忍不住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力度不大不小,但也有点痛。
温黎捂着额头,眼睛润润地看着他:“你打我。”
“这是打吗?”他淡道。
她眨眼:“不是打是什么。”
贺郗礼斜她眼,嘴角扯了一道弧度,笑得顽劣又坏:“调情懂不懂啊。”
“这么乖?”
温黎没说话,点着脚,看着两人的影子。灯熄灭,两人也没说话,也没动静让灯再次亮起。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待着。
半晌,温黎问:“你保送去哪个学校啊?”
贺郗礼挑眉,直截了当:“要跟我去京北啊。”
温黎心怦怦跳:“什么叫做要跟你去京北啊,我,我那时要去本来我就要去的学校。”
头顶传来他沙哑的闷笑声,低低的,沉沉的,在寂静的楼栋内显得磁性又好听。
她抿着唇,有点烦自己,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招得脸红心跳。
“清大。”
灯随着他的声音,乍亮。
贺郗礼漆黑的眉眼落在她脸上,认真地道:“温黎,一起去清大。”
“我会在清大等你。”
温黎只觉得仿佛有无数只兔子在她胸口横冲直撞,心跳的频率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她看着贺郗礼,轻轻点了点头:“好。”
“我会去清大。”温黎嘴角翘着,“那你要在清大等我。”
贺郗礼笑:“从来没有让老子等的人。”
他撩眼皮,直白地看着她:“温黎,你是第一个。”
“也会是最后一个。”
第28章 等风
楼栋里透风, 南潭不曾下过雪,但冬天的温度仍旧很低,潮湿又凛冽。
贺郗礼站在风口, 他身材颀长高大,将风挡了大半, 映着光,他眼皮折痕微深,神情疲倦。
京北到南潭,需要来回转三四趟车。
温黎眉心微拧:“你吃过饭了吗?”
贺郗礼:“还没。”
温黎抬头看他:“那我请你吃饭吧。”
贺郗礼的轮廓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清晰利落,眼神透着玩味:“行啊。”
“就穿这身去?”他挑眉。
温黎点头:“嗯,不冷。”
贺郗礼笑:“那走。”
两个人走在街道上,找了家离温黎家极近的快餐店, 店面很小,但胜在暖和。
贺郗礼走进来,长腿勾着凳子坐下:“你吃什么?”
温黎坐在他对面, 摇了摇头:“我吃过了,不饿。”
老板走过来,贺郗礼淡道:“一份三鲜面,一小份鸡汤面。”
温黎:“我真的不饿。”
“只喝汤占不了多少肚子。”他眯着眼, 上下打量她,“瘦了。”
温黎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看出来的。”
温黎最近因为谭清,也因为早晚打工兼职,瘦了几斤。就连天天见她的奶奶也没他这么敏感。
贺郗礼淡着脸,睨她:“真成啊,老子好不容易把你养到快九十斤, 这才几天就又掉回去了。”
温黎被他的话惹得脸烧红,她想反驳, 又好像无法反驳,因为确实是贺郗礼,她的体重才会涨上去。
“说吧,最近干什么了。”他一副审犯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