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主子收到了暗桩的传信,想请你过去,说是有事相商。”御风回道。
“好,正好我也吃完了,我这就过去!”说完,她喝了口茶,起身便同御风出了门。
……
雪叶帮着程玉姝将衣什物件收进箱笼,又让小二找了几个伙计将行李抬到她们的马车上。回来的时候,她见慕容琅的房门紧闭,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发,便让程玉姝再在房里歇会儿,自己则寻了个理由又溜了出来。
此刻,御风正扶着剑柄,守在慕容琅房前。雪叶走过去,正待开口,忽然听见房内隐隐传来苏墨说话的声音。
“这两人是又在一起了?”她心里猜度着:“昨晚就在一起,今早又在一起。难道都不避讳的么?”
“雪叶姑娘,”御风看到雪叶,出言问道:“你不在房里陪着程小姐,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怎么?不行么?”雪叶觉得御风这话明显就是做贼心虚,在有意遮掩着什么,不由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回道。
“我不过就是问一句,你干嘛上来就怼我?”御风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娘,觉得今日的雪叶实在有点反常。
见御风委屈巴巴的样子,雪叶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赶忙换了副笑脸,道:“御风大哥,我和你开玩笑呢!”她指了指慕容琅的房门,问:“大将军这是在和苏姑娘说话?”
“嗯!他们二人正在议事。你若是无事的话,就回房吧。主子议事的时候,外面不许留人。”御风提醒她道。
“切!你以为我喜欢在这里待着?”雪叶撅着嘴,一脸为难的样子:“还不是因为有事找你。”说着,她拉着御风的衣襟,将他带离了房门口。
御风一见雪叶这动作,就知不是什么好事。他一把甩开雪叶的手,不耐烦地道:“你有话就说,青天白日的,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雪叶打量四下无人,便刻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御风大哥,苏姑娘怎么总和大将军待在一起呀?她是不是在缠着大将军?”
御风一听这话,脸立刻耷拉了下来,不客气地回应道:“我说雪叶姑娘,你一个姑娘家,整日里胡说些什么?苏姑娘何时缠着主子了?是主子有事要与苏姑娘商议,才把她请过来的。”
雪叶见御风动了气,便知自己的话说得有些欠考虑,于是陪笑道:“御风大哥,你莫生气嘛!我只是见他们二人总在一起,所以才有些好奇。”
“他们什么时候总在一起了?这一路上,除了议事,苏姑娘和主子连闲话都没说上几句。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你要是再敢混说,污了主子的名声,毁了苏姑娘的清誉,我这剑可不是吃素的!”御风冲雪叶挥了挥手里的剑,想吓唬吓唬她。
雪叶被御风的动作吓得连着后退了几步,感觉这人不像是在闹着玩,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只好壮着胆子嘟囔道:“那我昨晚怎么见大将军从苏姑娘房里出来呢?”她的声音虽小,但也足够能让御风听见了。
御风一惊,立刻上前用手捂住了雪叶的嘴,紧张地道:“你瞎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雪叶被他捂得紧,脸瞬间憋得通红,费了好大力气才挣脱。她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气,质问道:“我……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这个你怎么说?”
御风急得就差给面前这位祖宗跪下了。他不住地给雪叶作着揖,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小点声!当心让别人听见!”
雪叶见御风的样子,感觉自己像是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一下就有了底气。她假意威胁道:“那你快点告诉我,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我就去告诉我家小姐,到时候闹起来,你可别怨我!”
御风没奈何地敲了几下脑袋,当即就泄了气。他都想改名了,他不是御风,而是“御疯”!昨晚他千防万防,怎么就没防住雪叶这双眼睛呢!真是要了命了!
他双手合十,愁眉苦脸地恳求道:“雪叶姑娘,好姑娘,这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实在要紧。你要是说出去,主子立刻就会撵我走,只怕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雪叶见御风说得郑重,便收了玩笑的心思。她本以为自己撞见了大将军与苏墨的“奸情”,但看御风这样子,似乎另有隐情。
“御风大哥,我刚才是吓你的,你别当真。你放心,你跟我说的话,我保准不对小姐讲。可我若不弄个清楚,心里总是不踏实。”她安慰御风道。
御风其实能够体谅雪叶的心思,他们这些在主子身边伺候的,自然事事处处以主子为重,将主子的事当成自己的事。雪叶看到主子半夜从苏姑娘房里出来,难免不往别处想。
想到此处,他咬了咬嘴唇,对雪叶道:“雪叶姑娘有所不知。苏姑娘……苏姑娘她患了重病,现下谢公子不在,主子自己琢磨了一个医治的法子,想让她晚上睡得好些。昨夜才刚说试试,哪成想就被你看到了。”
关于苏墨中毒的事,慕容琅没有告诉给第二个人。但因为他在晚间给苏墨点穴时,需要御风在外面守着,慕容琅觉得要是不对御风讲明,时间一长,会让御风多心。于是,他谎称苏墨患了重病,影响到了睡眠,自己要想办法为她医治。但即便如此,慕容琅仍然严厉告诫御风,绝对不可以将此事泄露出去。
御风对于之前苏墨晕倒在地牢,他因为隐瞒不报而被主子训斥的事还记忆犹新。他以为苏墨这病可能和上一次的晕倒有关,那次主子动了好大的气,他差点儿被赶回玉京。为此,他打定主意,这回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再有差池了。可谁知,竟然让雪叶撞破了!
“苏姑娘生了重病?”雪叶有些吃惊,怪不得她见苏墨的脸色一直不好,人也比之前见到的时候又瘦了许多。“你可知是什么病?”雪叶关切地问道。
“具体……我也不知道。主子没说,我也不敢问。”御风为难地道:“这事主子只告诉给了我一个人,所以,要是再有旁人知晓,主子一定知道是我给说出去的。要不是怕你误会主子和苏姑娘,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接着,他又千叮咛万嘱咐地道:“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可千万别告诉程小姐。就当我求求你了,我这命可都在你手上攥着呢!”
“御风大哥!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告诉小姐。”雪叶信誓旦旦地道。她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并不想害御风。何况她把这事告诉程玉姝,小姐没准儿又会多想。到时候她又得编无数个瞎话去哄,想想都觉得累。
“你赶快回房吧,要不待会儿程小姐出来找,看你在这里,难保不问。”御风道。
“好!那我走了。”雪叶定了定神,转身回了房。
……
房内。
慕容琅立在桌前,见苏墨进来,让她过来到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然而,苏墨却只是向前走了几步,避开了门口,人却仍站着。
自从她出了地牢,两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不知是为了让慕容琅放心自己不会再刺杀他,还是避免两人见面无话可说的尴尬,在卫所的时候,每次慕容琅过来探望,苏墨都会让念夏或者敛秋陪在一旁。
后来苏墨随军上路,因为有程玉姝随行,她更是有意与慕容琅拉开距离。尽管两人多次在军帐中议事,但那时帐外多有士兵走动,声音嘈杂,多少削弱了两人独处的感觉。
现下,屋中只有她和慕容琅,不由又让她想起了昨夜的情形。苏墨往旁边挪了挪,想离慕容琅尽量远一些。而后,她才怯生生地问:“不知将军命我前来,是有何事相商?”
慕容琅从燕南天手里救下苏墨,又为她点穴助眠,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会有所缓解。然而没想到,眼前这人反而与他更加疏远,一副距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慕容琅带着气问道:“苏姑娘这是还想站到哪里去?难不成怕我吃了你?”
第138章 一步废棋
“我……只是见将军还站着,不好自己坐下……”苏墨努力辩解道。
“好!那我也坐,这下你可能坐了?”慕容琅像是在和苏墨赌气。他撩袍坐到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眼睛看着苏墨。
苏墨被慕容琅逼得无法,只得坐到了对面。
慕容琅指了指桌上的茶壶,“这是我让御风刚泡好的茶,你若是渴了,就自己取盏,自己倒。”
“是!多谢将军!”苏墨客气地回应着。
“将军,将军……”慕容琅被苏墨这左一个“将军”又一个“将军”早就弄得不耐烦。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能忍受这种刻意的疏远。但其实苏墨这么称呼他并没有什么错处。她已恢复了女子身份,不便再与他称兄道弟。既然不能称他为“逸之兄”,那还能叫什么呢?总不能直接叫“逸之”吧?那样也太亲密了些。显然,“将军”、“慕容公子”这样的称呼是最合适的。只是他还不习惯而已。
“罢了!”慕容琅捻灭了心中刚要窜起的怒意,恢复了严肃的神色。他从袖中掏出字条,递给苏墨,道:“今早我收到暗桩的消息。数日前,他们从定昌出发,赶去勒都,再过两日便可到达约定地点。”
达腊被俘后,大周在与鞑靼签订的和约中,要求驻扎在定昌的二十万鞑靼兵后退千里,此后那里不可再派兵驻扎。因此,定昌的鞑靼守备军对于朔州卫,或者说对于大周的威胁已经解除。
此外,由于达腊是在离宫出的事,疑心颇重的达慕可汗怀疑宫里的奴仆或侍卫中混有大周的内奸,是内奸与慕容琅等人里应外合做下了此局。一怒之下,他下令将离宫中的奴仆和侍卫全部斩杀,离宫也被永久封锁。
至此,对于慕容琅早年间在定昌布下的暗桩来说,他们的使命趋于结束。除了留下少数几人继续维持茶庄的运转,以备今后有再次启用的可能,其余人则全部撤回朔州卫。不过,在他们回到卫所之前,慕容琅命他们先要配合完成此次的押解任务。
就在押解队伍从朔州卫出发的前几日,严恺飞鸽传书给暗桩,让他们按照将军的命令,提前到达距离勒都十里之外的察依尔,并着手准备所需物资。为防止信鸽被人截获,严恺没有向暗桩透露慕容琅到达勒都后的具体计划,字条上所用的也都是暗语。
此时,苏墨正拿着字条,认真地看着上面所写,面上掩不住喜色。她抬眼对慕容琅激动地道:“这么说,那个计划马上就要启动了?”
“对!”慕容琅点头应道:“队伍再有十日也将到达察依尔。我找你来,就是要再和你对一些细节。”
凭慕容琅对达慕可汗的了解,他担心,一旦押送队伍到达勒都附近,达慕可汗很有可能出兵将他们全部拿下。随后,他会以慕容琅的性命为要挟,反将景昭帝一军!
如若景昭帝为此掣肘,被迫妥协,不仅两国刚刚签订不久的和约会被撕毁,大周恐怕还要答应达慕可汗的一些无理条件。如若景昭帝不愿被胁迫而发兵鞑靼,那么两国之间就会再起战事。大周虽不惧鞑靼,但这样一来,幽冥毒的解药却是再也无法拿到了。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局面,他们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既可以保证押解队伍全身而退,最关键的是,他们还要能够拿到救命的解药。由于幽冥毒一事乃是绝密,慕容琅并未告知严恺等人,因此,出发前,严恺和廖章两位参将制定的只是一个押送计划。他们根本不知道将军在到达勒都后,还有另一件事要办。而能与慕容琅共谋此事的人只有苏墨。
押解路上,他们二人不断地完善着后续的计划。事关皇上和苏墨的性命,慕容琅绝不允许有任何疏漏之处。虽然两人已讨论过多次,但每一次讨论都能发现一些新的问题。尽管问题都不大,但有时候,恰恰是这种无足轻重的细节,会对整个计划造成致命的打击。
房内,苏墨神情专注,在一些环节上,有理有据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和意见。慕容琅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眸光晶亮,思路清晰,全然不像往日那样,虚弱得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喘口气。说到兴奋处,少女的脸上还会露出一抹颇有感染力的笑意,就像一袭春风拂过人的心尖。
“看来昨晚她休息得不错。”慕容琅心想。他已经很久没见苏墨笑了,一时间,感觉自己紧绷了一路的神经都舒缓了下来。待苏墨说完,只见慕容琅用手轻击桌案,道了声“好”!有了苏墨的补充,这份计划已堪称完美。“我这就飞鸽传书给暗桩,让他们到达之后,立刻开始准备!”
“事无万全,而且达慕可汗十分善变,咱们切不可掉以轻心!”苏墨提醒他道。
“咱们?”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慕容琅一震。“咱们……咱们……”他在心里默默品咂着这个词。
苏墨没注意慕容琅的表情,她将字条用火烧了,随后恭敬地道:“将军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房了。”
“哦,那个,咱们马上就要启程,你赶快回去收拾收拾,别误了时辰。”慕容琅嘱咐道,也有意地用了“咱们”。
“是!”苏墨退了出去。
……
玉京,禁城。
连着下了三日的雨,到处都潮哄哄,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殿内阴冷,周德忠躬身垂手立在青砖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上了年纪,受不住寒,再加上一到阴雨天,腿上的风湿症就会发作,疼得几乎快要站不住了。他只觉得浑身都冷,哪哪儿都疼。
书案后的男子已经坐在椅中,默了小半个时辰。他白净的手指从密密匝匝、绣满金线的袖口中伸出,无声地磨搓着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不清楚在想些什么。周德忠这辈子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活儿,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人心。但此刻,他觉得此人的心思,即便是自己也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案上,一顶簇新的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内,飘出了最后一缕沉水香,那人终于出了声。
“周公公!”男子唤道。
“咱家在!”周德忠没有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打了个哆嗦。
“公公是个有见识的。依你之见,燕南天这么多日都没有传回来消息,可是出事了?”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听上去倒减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厉,反而带着些许请教的意味。
“主子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咱家了!”周德忠腿上一软,当即便跪了下来。主子的话貌似是在向他征询意见,但语气却更像是一种试探。“难道说,他怀疑燕南天的失踪与自己有关?”周德忠心中暗忖。
此前文继先和梁义一起出事,如今燕南天又下落不明,主子难保不怀疑其中有暗鬼。而知道主子全盘计划的人,就只有他。看来,他的当务之急是要撇清干系,证明自己对主子的忠心。
“本王不过就是想听听公公的想法,你紧张什么?”男子见周德忠跪下,面上似笑非笑,将手上的骨节按得“咔咔”作响。声音在静得落针可闻的殿内回荡,使本就阴森的气氛又添了几分恐怖。“你只回答本王的问话便是。”
“是。咱家既然搭了主子的这条船,便就是将身家性命都系于主子一人,凡事必以主子为重,主子才是咱家心里真正的主子。”周德忠小心翼翼地回道:“咱家身居大内,平日只顾着伺候皇上,再不然就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哪里知道那么多呢。但既然主子问了,那少不得咱家就将自己个儿的心思,向主子明明白白地做个交代。”他将头埋的极低,额头几乎都要碰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