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沁染肯定的答复后,郑掌柜接着说:“最近官府焦头烂额,因为这些流民不太安分,许多人没有钱还没有力,只能在惠城街道四处游荡,有了许多案子。”
“然后官府想不出好法子,便让咱们这些商户掌柜去衙门议事,也不知下回议事是何时,小染还是你去吧,上次我去过了。”
沁染点点头,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因为沁染的食肆算是惠城比较大的商户了,与衙门这些人也算是常常见面,甚至关系还算不错。
对于这件事,沁染认为一味让官府压制反而不好,若是这些流民心生绝望,还不知会发生多么惨烈的事情,正巧在京城的苏涵雁近日来信,沁染前些日子便拿着流民的事情问过她。
巧的是沁染的想法与苏涵雁不谋而合。
‘小染你是如何想到这法子?’苏涵雁还在信中询问沁染。沁染能想到也是因为她亲身经历,在前世,流民便是被一味压制后反弹的,很多人都加入反叛的队伍,殊不知造成他们境况的就是他们跟随的人。
沁染自然是没有多言,只说是自己从医书上所看。
后来在议事大会上沁染确定下自己的想法正确,便跟着官府提了提,果然受到府衙的微微在意。
“楼掌柜提议似乎行得通,那我们不如试试施粥?”府衙跟着几位商户商量一下,众人没什么想法,只是点头应是。
正好江寒临行还给沁染塞了许多防治风寒的药粉,沁染便跟府衙私下禀报了一下便放入了粥中。
施粥之后再让这些流民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这样就稳定了流民,还为府衙搏了美名,这府衙是个实在的,直接将沁染也报了上去。
过了几日受到大肆嘉奖才知道,除了惠城外其他许多出现流民的城池都发生了疫病,似乎不太严重,但还是极为困扰当地,而惠城胜在处理及时,府衙受到嘉奖后越发庆幸自己听从了沁染的话,还在折子上加上了沁染的名字。
这些消息无一例外都传到了来这里探访的华逸王府小厮的耳中。
第45章
华逸王府的小厮正是为了查探一些事情来到惠城,这小厮虽然年纪小,却是机灵又勤快,正得华逸王夫妇的重用。
却没想到这一路上居然有如此多的流民。小厮先是去了萧府,下人们大都互相认识,看见他来了也没什么意外,倒是管家笑眯眯私下问道是不是来探查什么人的。
“叔真是好洞察,我此行来正是受了夫人之命,来打探一下咱们家世子的情况。”小厮眨了眨眼,其实他此来就是为了查一位姑娘,说是查,其实就是真切的看一下,因为王爷王妃难以离京,便排了他这个有些武功,还曾照顾过世子的人来此。
管家自然知道王妃想知道什么事,关于世子的事情,王爷和王妃一直是十分放心的,这次突然派人前来,一定是前些时日频繁使用萧家的渠道被王妃知晓的缘故。
因为王妃母家便是萧家,作为世子,因为身份缘故一般不怎么牵扯上萧家,前段时间世子与那位楼掌柜频繁传信,用的也是萧家的信使,而每月都会将萧家动向呈报的自己自然将这也告诉了王妃。
王妃果然拿着呈报很是好奇,她当即便想起上次儿子回家在书房盯着一封信傻笑的样子,心中对这楼掌柜分外在意,便吩咐了人去查。
“这位楼掌柜,便是那家福盛食肆的东家?”小厮冬清道。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知道这位同世子传信、来往密切的楼姑娘似乎开了家食肆,但他没想到居然是在京城都有名气的福盛食肆。
这家食肆似乎发家不早,但势头很猛,居然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姑娘所办。
“正是,”管家点点头,笑着说:“这位楼姑娘性格很好,饭食也做的好吃,近日官府施粥之法,就是她提出来的。”
冬清又是一愣,因为他这段时间忙着赶路,只知惠城流民被安抚,却不想居然又是楼姑娘所为。
“这…”小厮下意识想起当年天香酒楼掌柜曲天香的造势,虽没有这位楼姑娘的斐然,却也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你去看看,亲眼看看便知道了。”管家知道冬清内心的不信任,便轻声道。
冬清正巧也想去,便离开了萧府。
惠城街上流民大多身着正常的服饰,面容也很是干净,冬清有些好奇的看着许多流民去到一个地方开始玩起袖子干活,便走上前问了一句。
“我们来这里做工搭棚子,就能吃上热乎饭。”几个流民道,语气热情。
冬清道了声谢谢,这才有些在意。
搭的棚子不仅有施粥棚,还有郎中的出诊棚,不仅让流民有了做工的地方,还有了吃饭的去处。
冬清在惠城各个流民点都转了几遭,还听到许多人对府衙和楼掌柜的称赞,这才充分意识到这位楼姑娘果真是不凡。
临到晚间,他才去了福盛食肆,想要尝尝能让挑嘴的世子都念念不忘的菜色到底有多么好吃。
冬清没有点饱富赞誉的招牌菜,反而另辟蹊径,找了个犄角旮旯的菜色点了,他知道这是客人不常点的菜,虽然他不太认识是什么菜做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尝尝。
后厨的沁染便收到了小二的传菜。
“东家,有人点了苦瓜酿肉,那人可真厉害,这菜那么苦,可是没什么人点的菜。”小二有些感叹。
沁染倒是动了脑筋,这人专挑角落的菜点,想必是存了什么心思,虽不知是好心思还是坏心思,沁染也不怕,她挽起袖子开始做菜,保准能让这人吃起来心中的燥气火气之类的全消。
苦瓜酿肉顾名思义,便是苦瓜切片挖去瓤,再在内部放入腌制好的肉馅,放入锅中煎熟淋上酱汁便好。听起来甚是美味,只是由于苦瓜独特的口感与其清苦的味道,使得许多人都不喜欢,虽然喜欢内里肉馅汁水充沛味道鲜香的口感,却也只能因为外层的苦瓜而放弃。
这就造成这道菜虽然推上来时日不短,但是点的人很少。
冬清虽然身在华逸王府,但他一般都在前厅伺候,很少有进到后厨的机会,更何况王府给的下人餐也不会专门给人做苦瓜吃,这就造成年纪小又没吃过也没见过的冬清看着上来的一盘菜心有疑惑但没查出什么不对。
毕竟苦瓜酿肉闻起来,大部分气味都是内里夹杂着的肉馅的鲜香,苦瓜的味道基本被隐藏起来,直到冬清咬下时,那股苦瓜的气味才迸发出来。
冬清被这气味激得眼神飘忽,但凭借着肉馅入口的美味才没将这一口吐出来,反而仔细嚼了嚼,反而品出些奇妙。
冬清知道这股味道大约是菜色原因,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道菜少有人问津。
但又是自己心中存了些别的心思,如此一来倒是吃了个教训。冬清将菜一口口吃完,反而有些喜欢上苦瓜的味道,他也真正确信了沁染的厨艺。
冬清结下账,晚间便快马赶往京都。
几日之后,沈瑾霄收到了来自王妃的来信,一看这信的厚度才有些奇怪。
父亲与母亲不常同他寄信,寄信也大多是极为精简的话语,沈瑾霄也习惯了,所以乍然收到有些厚度的信才不太习惯。沈瑾霄打开仔细读了起来,前面几行确实是符合父亲母亲的一贯习惯,只是简单询问几句近况,后面一些全是些奇怪的八卦。
沈瑾霄蹙着眉看着母亲列举的一系列诸如‘朱侍郎家才女被诸位才子求娶,她的竹马因为外派做事错失佳人’、‘员外郎家公子因与青梅误解抱憾终身’等等等等,都是些佳偶难成的案例。
手指微动,沈瑾霄看着后面足足几大页引经据典的案例,焦点通通都是‘破镜难圆’、‘阴差阳错’、‘情缘天定’之类的,沈瑾霄大意能知道母亲这是在催促他,但又不知是在催促他做什么。
他将信合上,正巧过些时候要回京述职,还是回去再与母亲商谈吧。
‘终于能见到楼姑娘了。’沈瑾霄慢吞吞地想,眉目低垂,笔尖下意识在纸上写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才发觉是三个字——
‘楼沁染。’
在写着手稿的沁染打了个喷嚏,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窗外渐浓的月色,目光又移向桌上的手稿,她已经将菜谱手稿写了许多。
如今适逢多事之秋,原打算去查探血玉吊坠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不知怎么,沁染总觉得过段时间会有大事发生。
这几日江寒还寄了些伤药过来,因为听闻沁染的帮助流民,连连赞叹,自己也很想四处巡诊,但是因为县城只有他一位大夫,所以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沁染将伤寒药粉好好保存,惠城管理流民的方法已经让许多其他城池采纳运用,效果很好,皇帝也是连连称赞。
过了些时日,沈瑾霄便带着楼羽风与秦风回京。秦风面貌粗犷,看着像是个不懂弯弯绕的武将,但只有多次与之打交道的沈瑾霄才知这人的城府极深。
因为路过惠城已然傍晚,秦风进城动静太大,沈瑾霄烦他,便吩咐楼羽风看顾秦风,自己提早去了驿所,休息一会换了身衣服便迫不及待去了沁染食肆。
到了沁染食肆正巧是晚间饭点,沈瑾霄意外发现食肆比之前还有更大些,有了二楼雅间,便好奇上了楼,坐到雅间之中,吃着美味的菜,这才觉得连日的饭食才真是不值一提。
因为沈瑾霄从西南军营回来时还带了些小玩意,便请了小二叫了沁染。
只是不巧沁染很忙,沈瑾霄只好等到明日沁染休沐去府宅中拜访。转念一想也不错,这样还能同沁染说些今日的话,便心生欢喜地离开了。
第二日,顺利送出小礼物的沈瑾霄满意地看着沁染欣喜地摆弄,不由露出笑容。
“萧公子,你这一走可是过了好多时日。”沁染眉眼弯弯,继续道:“不知一路上可还顺利?”
沈瑾霄点点头:“还可以,听闻楼姑娘想出帮助流民的好法子,楼姑娘真是聪颖。”
沁染笑着摆摆手,二人闲聊几句,不知怎么就聊起了昨日秦风进城。
“……当时我正路过那边,就见那人身骑高头大马,举止狂放,周围许多百姓都被吸引,看穿着,那人应是军中之人。”沁染轻声道。
沈瑾霄不明所以点点头道:“是,那是回京述职的西南军营之人,楼姑娘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吗?”
沁染有些迟疑地看了沈瑾霄一眼,顿了顿这才继续道:“萧公子能否帮我查探一下那位军爷?就是姓氏家世之类的。”
沈瑾霄这才有些在意起来,他心中先是闪过自己用沈参将粗犷的样子同沁染说话时沁染的抵触,又闪过自己易容的沈参将面容与秦风的面容,他自认自己英俊,眉目俊朗气势不凡,却不想沁染第一次对他提出这种状似请求的话语居然是向他询问另一个男子。
“你,你问那人做什么?”
第46章
“你,你问那人做什么?”沈瑾霄语气有些疑惑,还带着些不自知的僵硬。
沁染歪着头定定地看了一会沈瑾霄,这才有些迟疑道:“萧公子可还记得将我掳走问我东西在哪的黑痣杀手?”
“当然,我查探到那人应该是西南军营中人,只是并未真正找出他的身份。”沈瑾霄道。
沁染抿了抿唇,语气谨慎又带着些笃定:“那个高头大马的军爷,很有可能便是那个黑痣杀手。”
沈瑾霄惊了一瞬:“可是,可是他似乎没有黑痣在眼周……”
是了,若真是那人,怎么会顶着那副明显的特征在别人面前招摇?
沈瑾霄与这人几次交手,大多都是隔着距离或者专注切磋,那人武艺高强,与沈瑾霄争斗都能斗个有来有回,在打斗过程中根本不会太过在意这人除了黑痣之外的眉眼。
而沁染不同,前世濒死的记忆让沁染牢牢记住了那人的眉眼,而这一世不远不近的交谈更让沁染能够借医典上的知识大致描摹出这人的轮廓。
她在城口看到身骑高头大马的那人,分明身处温暖的阳光之下,却骨血冰冷,幸好她在打量清楚的瞬间移开了视线,即使是这样,她的脊背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会仔细探查,他名字叫秦风,官任统领,他是回京述职的,所以不会在惠城久待。”沈瑾霄语气郑重道。
说完才觉自己一个镖局少主不该知道这些,下意识便又找补了一句:“因为我是和他们一起进城听到的。”
沁染了然地点点头:“萧公子你也要小心,他有军营背景,还不知道是为什么要杀我们二人,这段时间我们行事还需谨慎一些。”
沈瑾霄自然应是。离开的路上才觉自己想的太过简单,当时只觉得是个隐藏在军中的小兵,不可能是位高权重的将军,这才忽略了秦风,若不是沁染这次提醒,等到他真的意识到不对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想起自己听到沁染询问秦风信息时的疑惑与酸涩,沈瑾霄在路上恨不得敲开自己的脑子看看自己在想些什么,幸好自己没吐出什么更加奇怪的话。
沈瑾霄想着秦风的面容,怨不得他每次与之交谈总有些奇妙的熟悉感,当时他只觉得是因为同僚经常相见的缘故,现如今一回想,怕是秦风作明面身份时是将黑痣掩盖起来才对。
若是想要证实,怕是得想些新奇法子。沈瑾霄眼珠一转,定了心神。
这几日,在驿所无所事事的秦风准备去给军营准备的汤池沐浴,因为军营人行事粗犷,他也不方便特立独行不去,再三检查自己眼角的痣是否遮好,这才有些惴惴不安的去了汤池,但是巧的是去了以后才发现这边汤池都是单人,松了一口气的秦风大摇大摆泡起澡来,早就忘了在热气熏腾下早已消失的伪装。
围帘后的章屏一脸严肃,看到在雾气氤氲下秦风清晰的黑痣,目光一厉。
“果然是他。”沈瑾霄听完章屏的禀报,得到明确证实心中稍缓。
“居然连他都与二皇子有关系,这也太……”章屏有些难以理解,在他看来朝堂争斗离他很是遥远,却不想周围就有这样的同僚想要互相厮杀。
“这段时间盯紧他,大约能顺藤摸瓜找出屯兵所在。”沈瑾霄吩咐完,见章屏应声便让人下去休息了,他则是给太子寄信,前些时日太子被皇帝派去祭祀,因为祭祀顺利,现在便逐渐返程,路过宣州城却恰逢当地流民生变,因为接到皇帝快马传令要求清剿民变,便搁置了回京。
前些日子寄去的信件也毫无回音,沈瑾霄也有些担忧。
宣州城。
“太子殿下,若能出城,还是早些离开吧。”城内府衙一脸疲惫,口鼻都捂着白布,却也能从透出的双目中看出疲惫与困倦。
太子一身布甲,闻言摇了摇头,紧蹙的眉头看着面前的呈报。
前日太子途径宣州府,恰逢当地流民反叛,却不想镇压后进入城才发现宣州城内部已经被许多流民把控,又因为先前宣州城内病死的人太多,引发了疫病。
“可是城中郎中没有处理疫病的经验,现如今那些已经患病但还有余力的流民与我们无病的人马争斗,最终我们的属下也会得病啊。”府衙苦口婆心,他们这边消息传不出去,发现太子进来原本是希望,却发现那些流民诡计多端,不知幕后有何人支招,将太子也困于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