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娘子现在是侯爷的大丫鬟,该有自己的屋子,我先让人带你去梳洗,其余的事情我会安排。”
“那就麻烦王总管了。”
时隔半年,楚妍终于又过上了有单独屋子和漂亮衣服的日子,她瞧着王忠派人给自己送来的一应用度,知道这人是变向给自己示好,只是楚妍心里也没什么愧疚,她才不相信以方应看的眼光,会不知道这位大管家的为人。
楚妍当即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练功,毕竟她认为昨夜方应看有一个想法说的很对,若是她够强,那自然不会总是处在被动之中。
毕竟江湖上,只有站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又将视线转回早些时候,方应看没想到楚妍睡着时是这么不设防的一副模样,他之前与楚妍动手时,能察觉到她内功深厚,修为精纯,原以为也是和自己一样走化身于外的路数,哪怕在睡梦中也能感知周围动静,时刻准备与人相搏,却不料他已经从床边走到榻上,穿过了半个屋子,楚妍却还是裹着毯子,睡得毫无反应。
有那么一瞬间,方应看其实是想一掌挥过去的,不是觉得她办事不利,只是觉得她此前的日子,一定过得十分顺遂。而这种顺遂,正是他从未有过的。
只是下一刻,他竟然看到楚妍在睡梦中抬手蹭了蹭嘴角,然后又把头朝枕头里歪了歪,方应看的目力极佳,楚妍的嘴边,赫然是有到水光的。
突然,他就有些高兴,大步走出房门,吩咐今日的早膳摆在别的屋子,楚妍没醒之前,任何人不准靠近。
其实方应看还有心瞧瞧楚妍醒了之后的反应,可惜最近事忙,他一大早就急匆匆上朝去了。
又说方应看此人,自幼时就受封神通侯,只是他空有爵位,在朝堂之中并无实职,这么多年与各路人马交锋互惠下来,倒也有了自己的一干势力。只是这不妨碍他其实是不用上朝的,甚至在本朝,正三品以下的官员都不用。
可偏偏方应看今日去了,若是不出意外,又会一纸诏书,送他去那雁门关外。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高俅高太尉为天子准备了一场蹴鞠表演,本是媚上讨好皆大欢喜的事,却偏偏在比赛的过程中,有人不慎将球踢到了正坐在一旁的观赛的蔡京蔡太师身上,那球转而又朝着天子的面门砸下来,场面当时就乱作一团,护驾的,擒人的,捡球的,一番折腾下来,只剩下面无人色的高俅。
蔡太师因为被胸前断掉的骨头扎进心脏,太医还没赶到的时候就已经咽了气,好在天子只是懵了片刻,不多时便幽幽回神。
可这只是个开始,天子之躯事关国祚,所有试图浑水摸鱼的人,皆被带走接受调查。几日之内,先是处置了一批敢向宫外递消息的宫妃内侍,又将高俅下了死牢,天子为了处理此事亲自督建了一个名为“暗香”的近卫队,要求务必出个结果。
方应看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和米公公的死讯一起到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挑战帝王权威,就连血雨腥风的江湖,在这种肃杀之下,都安静了几分。
暗香整整查了三个月,天子便整整杀了三个月,什么傅相爷,什么高太尉,全都成了史书上的寥寥一笔。
就连死在最前面的蔡京,都免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结果。
三个月之后,中秋月圆,天子在宫里办了场夜宴,安抚人心,敲打警告,全然不复当年醉情书画,听之任之的模样。
但所有人都知道,中秋一过,便是秋风瑟瑟的时候,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今日方应看上朝,原本就是被天子传召,这一年里,朝堂中陆陆续续多了不少新面孔,也正因如此,金辽两国在边境的动作更加频繁,因一年前那件事,宫中有内侍试图给太子和雁门关守将递消息,天子后续也没少找这俩人的麻烦,如今孙将军已然算是“戴罪之身”,此番边境不稳,天子有意派人监军,这职位代天巡狩,又不能与前朝后宫有什么牵扯,把一群人翻来覆去的挑了几遍,最合适的人,竟然是神通侯方应看。
朝堂之上,天子坐在御前,自然有人替他分忧,主动提出雁门关钦差一事,天子与他一唱一和,却还是先让众大臣推举人选,只是有资格站在下面的,哪个不是修成了人精,他们早在看到方应看的时候,就揣摩到了上位者的心思。
当然也有那对方应看嗤之以鼻的,当下就进言道:“臣以为兵部侍郎向大人可当此任。”
“臣惶恐,”向大人急忙站出来,“孙将军与臣乃连襟,虽说内举不避亲,但金辽两国虎视眈眈,监军之事事关重大,臣恐自己难当此任。”
“哦?那爱卿觉得,谁更合适?”
向大人微微拱手,“臣举荐方应看方侯爷。”
“方应看,”戏唱了半天,终于到了戏眼,天子问道,“你可愿担此重任?如今边境不稳,这监军的身份,可是危险重重啊。”
方应看肃容沉声,“臣愿领命。”
天子终于笑了,“准奏。”
大朝会散后,不少人走到方应看面前,拱手相交,“恭喜方侯,此去千里迢迢,还望珍重。”
“谢过诸位大人。”
又有之前推举向大人出使的官员走过来,语气凉凉,“神通侯真是好运气,去年陛下搜查罪人蔡家的时候,方侯似乎与他牵扯颇深,没想侯爷到不仅能全身而退,还成了简在帝心的人物。”
“宋大人,”方应看知道这个人,出了名的硬骨头,“替天子分忧为臣子本分,至于其他捕风捉影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那在下就祝方侯平安归来,毕竟有些东西,有命领,也要有命受才行。”
“多谢大人。”
一场机锋过后,方应看本打算回府,却没想还未到宫门口,就被内侍追上,“方侯留步,天子传召。”
内阁之中,天子随意坐在案前,见方应看请过安,抬手示意他坐下,“朕看了你送上来的账本,你做得很好。”
方应看没出声,因为他知道天子还有话要说。
“只是此次让你去雁门关监军,算不算是监守自盗?”
方应看急忙起身下跪,“臣惶恐,臣早年受米公公和罪人蔡蛊惑,成立有桥集团供其鱼肉百姓,大肆敛财,如今罪魁祸首已经伏诛,臣也将有桥集团交于您处置,是万万不能再生二心。”
是的,方应看之所以能在去年那场风波中脱身,根本不是他手脚多干净,没留下把柄给蔡京等人,而是他在发现天子是真的要血洗官场的时候,就急忙进宫请罪,以自己出身江湖年轻短视为由,将有桥集团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最后又将集团全部财产献给天子,以求全身而退。
天子信了吗?没有。
天子收了吗?收了。
所以方应看现在还能呆在汴京城中,甚至天子还能让他继续当有桥集团的首领。
方应看始终记得那个时候,天子对他说,“朕知道你的心思全在江湖上,只是这江湖难道就不是朕的天下了?”
“方应看,朕要的,是一把能为朕所用的刀。”
“臣愿领命,万死不辞。”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为过渡,以方应看的时代背景,皇帝是宋徽宗,就是那个瘦金体,瑞鹤图,被金人掳走的宋徽宗,然后再过几十年,他儿子赵构杀了岳飞。所以我把皇帝换了,为了避免这个谁来都不好使的时代局面,蔡京傅宗书等人都一起死了,这个皇帝,你脑补他是谁都行,真实的同人的原创的都可以。后面的章节基本不会再涉及到朝堂,但希望大家知道在这篇文里,方应看算是彻底投了皇帝,有桥集团的收入会被皇帝用来在不方便动用国库的时候做一些事情,也不会再有靖难,大家都会过得越来越好。
后面就是楚妍和方应看的甜饼小日常了。
第5章
楚妍知道方应看要出使雁门关的消息时,他本人甚至还没回府。
“真的?”楚妍刚运完一个小周天的功法,就见王总管急匆匆来找自己。
“还能有假?彭护卫亲自回府替侯爷吩咐的,说是三天之后就出发,让我们赶紧准备东西。”
楚妍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上任还没过十二时辰,侯爷就要出远门,她的好日子这不就来了?当下便打起了精神,一起帮忙去了。
等到方应看回来的时候,就见后院里堆了好几个红木箱子,一堆人进进出出。
楚妍在屋内便感知到了,急忙出来迎他,“进过侯爷。”
方应看瞧见她出来,倒是也没急着说别的,只是问道,“不知本侯府里的值夜丫鬟,一觉睡到了几时?”
楚妍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不是说出门的事,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也就睡......”她觑了一眼方应看的神色,有些讨好的说道:“奴婢知错了。”
“你这时候倒是挺识时务,”方应看盯着她,“本想罚你一个月月钱,如今既然要出门,你便跟我一同去吧。”
楚妍听他说居然要带上自己,当下有些踌躇,“可以贴身侍奉侯爷的机会怎么能叫罚呢?侯爷不如再换个方式吧?”
“还想跟本侯讨价还价?”方应看瞥她一眼,“去库房里给自己挑把趁手的兵器,别拖我后腿。”
楚妍见他不似玩笑,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侯爷......”
“快去。”方应看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又到深夜,楚妍先是在自己房里吃过饭,又逐一对照着清单收拾好方应看的屋子,才让所有人都退下,坐下小榻上等方应看回来。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侯府里除了丫鬟小厮,还有不少门客护卫住在别院,方应看要处理交代的事情自然不少,他回到卧房的时候,楚妍已经燃好了香,手里摆弄着几把一寸长的飞刀。
“这便是你挑的武器?”方应看瞧着那还没楚妍小拇指长的暗器,“扎进人身上也死不了,倒是合了你的性子。”
“侯爷既然知道我不会杀人,为何还要带上我呢?”楚妍有些苦恼的看着他,“侯爷此去雁门关,路上就要二十多天,府里比我体贴能干的婢女大有人在,若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那岂不是误了侯爷的事。”
她像是想到什么,又急忙说道,“侯爷若是不放心把我留在府里,我大可现在就走,绝对不会给侯府惹出什么麻烦。”
“不过就是带你出趟门,你怎么还跟我长篇大论起来?”方应看找了个椅子坐下,“接下来是不是打算跟本侯交代你是如何马虎大意不懂眼色了?打算自贬一番劝我换个主意。”
“倒是也没什么马虎大意的时候,我自小学的飞刀虽然从来都是明着发出来,但归根结底也算暗器,所以自我习武以来,便是没有把握绝不出手的。”楚妍认真解释道,“我师父也说过,我的性子虽然不惧大风大浪,但到底是安稳日子过久了,什么时候都喜欢稳妥中庸那一套,年纪轻轻便失了豪情义气,我不想去雁门关是真,怕误了侯爷的事情也是真。”
她生怕方应看不信,“就说昨日侯爷让我守夜,我睡的比您早,起的比您晚,哪里像是能帮您做大事的样子。”
听她提起这事,方应看又想起早上见她擦口水的样子,那股高兴劲儿突然又冒了出来。
“那你倒是跟本侯说说,你怎么就睡得着了?”
楚妍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大概是因为在侯爷身边比较安全吧,平日夜里偷偷运功都怕发生意外,如今便是走火入魔说不定都能被拉回来,就有些松懈了。”
“既如此,那你更要跟本侯走了,不然这天下之大,还有能谁能护得住你。”方应看起身朝内间走去,“行了,此事不必再议,你也别想着跑,老实跟我去雁门关。”
楚妍见他把自己的后路都识破了,当下叹了口气,神色萎靡,“是,侯爷。”
“对了,”方应看回头笑道,“记得多带上几个枕头,不然若是某些人睡得香时流口水,军营里可没那么多枕头给她换。”
“侯爷!”
楚妍下意思去摸嘴角,等着她的,是方应看的朗声大笑。
恼羞成怒的楚大侠一个杯子掷出去,又和昨夜一样,两道帘子隔开了内外屋子。
楚妍憋着一口气躺在榻上,脑子里却全是关于雁门关一行的考量,要说方应看真打算把她当个丫鬟带上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可要让她说她有什么用,她也说不上来。
当护卫?侯府里不是没有高手,何况方应看自己就是绝顶高手。
当暗棋?他有这么信得过自己?或者说自己真能做好?
思绪千丝万缕,最后倒是找出来个不像理由的理由。
楚妍只觉得头疼,反正都要去雁门关了,也不在意扣不扣月钱,倒头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妍发现有人靠近她,尚未睁开眼,就感觉有只手摸到她唇边。
睡意倏的一下消散,映入双眼的,是方应看的脸。
“看来你今日睡得不够沉。”方应看收回手,语气略有可惜,“既然醒了,就去陪本侯练功吧。”
楚妍被他理直气壮的模样惊得不知该怎么是好,抬手蹭了蹭被他摸过的地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应看瞧她还是不动,“怎么?还没睡醒?”
“侯爷!”楚妍看着他,声音气鼓鼓的,“你现在找我陪练,我真的会动手的!”
“哦?那本侯拭目以待。”
神通侯府的后院里,有个很大的练武场,虽然方应看是用长枪的,但也不妨碍他收藏了不少兵器。
楚妍因为昨天来过库房,当下也没犹豫,为了避免“一寸短一寸险”,挑了一根齐眉棍出来。
“你还会这个?”这下到轮到方应看吃惊,他曾经观察过顾妍的双手,有茧子的位置和她练的飞刀正好能对上,手心白嫩干净,显然是没练过需要持握的兵器。
“不会,但它打人疼。”楚妍单手持棍竖在身侧,“侯爷,你可小心了。”
方应看微微抬手,霎时便见楚妍朝他攻了过来。
方应看存了再次试探楚妍武功的意思,所以此时的他基本以防守为主,而楚妍因为他两次三番调戏自己,下手的时候运足了内力,那木制的棍子对上乌金打造的枪头,一时竟不落下风,空气中隐隐似有爆炸之声。
方应看没想到楚妍全力出手的时候居然能有如此气势,不过楚妍显然是真的想给他一击,那棍子根本不往破招的角度出,而是时不时就想落在他身上。
两人前前后后过了几十招,方应看想的也没错,楚妍确实不擅棍法,开始的时候势如破竹,到了后面,也不过是靠着内力强行出手而已。他故意卖了个破绽,有意想让楚妍知道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却不料楚妍见他胸前一空,没有欺身而上,反倒是急忙后撤了一步,彻底避开了他的算计。
“哦?”方应看收手,“你是如何看破的?”
楚妍兀自调息,手里还紧紧握着棍子,“侯爷防我防的滴水不漏,突然有了破绽,不是内力不济旧伤复发,就是想引蛇出洞必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