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天僧,朕,也不会喜欢你。”
说完,便离开了慧诚的房间。
没有丝毫留恋。
甚至没有再看慧诚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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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韵气压低沉的回到宫中,吓得一众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
但是好在谢清韵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只是心烦意乱将人赶了出去。
谢清韵连衣服都没换,孤零零躺在太妃椅上,望着天顶发怔。
脑袋里还在不住回想着天僧说要走时候的语气和神态。
她听见那就话时,整个人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
当年失去母后父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谢清韵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太恨那种不可控的感觉了。
谢清韵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想也没想就对着自己大腿扎了下去。
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袍。
谢清韵握着匕首转动,将伤口的范围扩大,让血流得更多。
剧痛感传来,终于使她清醒不少。
谢清韵慢慢闭上眼,将自己放空。
天僧是被润六请过来的。
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鲜血淋漓的谢清韵。
她身下的衣袍被血浸染,几乎湿透。
每每血液将要凝固,她便握着匕首,近一步刺进肉几分。
不为别的,只因为疼痛能让她保持理智。
她先前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十年,所以从现在起,她再也不要失去对自己的掌控了。
可是随着失血过多,谢清韵也开始逐渐失去意识。
她面色变得苍白,身体轻轻打颤。
越来越冷了……
明明是盛夏,她却只觉得冷。
仿佛坠进冰窖。
谢清韵闭着眼,耳畔似乎听见遥远的开门声响起,她有气无力骂了一句:“滚。”
甚至没有力气抬眼去看来人是谁。
“陛下。”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谢清韵心底一震。
然而很快又消沉下去:“滚。”
天僧蹲下来,看了眼被她插在腿上那把匕首,皱皱眉,很快将谢清韵拦腰抱起。
谢清韵想挣扎,可是失血过多,让她使不上任何力气,只能任他摆布。
天僧在谢清韵想要杀人的目光下淡定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对外道:“传太医。”
“不准!”
谢清韵像头受伤后暴怒的小兽,声音虽弱,凶气不减。
恶狠狠看着天僧。
太医们很快鱼贯而入。
谢清韵怒道:“尔等谁敢碰朕,朕屠谁全家!”
下一秒,眼睛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捂住。
她不知道进来的都有哪些人,只感觉得到腿上的匕首被人轻轻拔出,并开始处理上药。
谢清韵想挣扎,但很快就被按住了。
“一澄,你想死吗?”谢清韵咬牙切齿。
“那陛下也要有命活到处死我。”天僧的声音响起。
谢清韵怔住。
这只死秃驴,什么时候学会呛人了?
在天僧的帮助下,太医们很快就处理好了谢清韵的伤口。
怕被谢清韵听见,他们不敢出声,只能以眼神表达对天僧的感激。
待太医们全部离开殿中,天僧才终于松开钳制谢清韵的手。
谢清韵睁眼就看见那双清雅淡然的眼。
带着慈悲,同画像上的佛祖一般无二。
谢清韵别过头,不去看他:“不是要走吗?”
“朕死了,这京城中便再没人敢拦你。”
为什么还要救她。
“陛下不死,京城也无人能拦下我。”天僧道。
谢清韵怒目而视。
天僧眼含笑意:“陛下已经不是那个将人命视为草芥的陛下了。”
他知道,即便自己真的离开,如今的谢清韵也不会再杀人泄愤。
“你是一个好皇帝。”天僧道。
被戳穿了的谢清韵沉默下去,抿着嘴一言不发。
她就知道做好人没好事。
见谢清韵不答,天僧忍不住伸出手想碰碰她。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下来,犹豫了片刻,终还是落在了她的头顶。
温暖,柔和。
天僧低头看着谢清韵,眼底不舍:“我此生有命定的路要走,没法同你白头终老。”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
他话音轻轻,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
谢清韵闻言,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盯着他看。
窗口有风拂过,吹动天僧的衣角纷飞。
那一刻,她分明在他眼底看到了情深。
即便,只有一瞬。
第五十四章 佛缘碎(大结局)
天僧走了。
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谢清韵没有挽留他。
慧诚在处理好了难民之事后,也正式来同谢清韵辞行。
他要回白马寺去了。
白马寺住持年纪渐长,他作为首席弟子,理应回去帮忙打理杂务。
谢清韵赐了他几本宫中珍存的佛经孤本,并命云阳亲自将人送回白马寺。
她没有剥夺他国师的称号。
慧诚谢恩,看向谢清韵的目光里没有了一开始的恐惧,也没了后来的渴望。
只剩下坦诚。
不入凡俗,不知凡尘苦。
他如今放下了,反倒顿悟了天僧的话。
慧诚笑笑,终是放下了心中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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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韵继续做她的皇帝。
三年里,她以流放的方式处理了以崔培源为首的一众反对科举之人。
崔培源倒台,这回吏部是彻底没了掌事人,政事全压下来给了谢清韵。
谢清韵也不恼,提拔了几个没背景但是有能力的小官,转手又将培养人才之事和一部分政事交给了张叔岳。
气得张叔岳称病了三天。
直到谢清韵派人去送了他一大堆补品,才将他从府中“请”出来。
谢清韵自己当然也不得闲。
日日熬大夜批折子。
她常常同润六感叹自己命苦。
现在熬的夜都是她当年杀人时脑袋里进的水。
好在她身体健康地撑到了三年后。
第一批参加科举的女子通过层层选拔,正式参加了殿试。
因为是第一批,所以女子数量并不算多。
但她们每个人都非常优秀,全员合格了殿试,拿到进士。
薛景光甚至还考了个榜眼,替她父亲大大挣了回脸。
甚至现在上朝,骂薛放趋炎附势的言官都变少了。
但是上书告他搅乱科举给自己女儿递答案的多了不少。
薛放依旧照单全收,笑眯眯应下一切指责怀疑,转头继续拍谢清韵的马屁。
当薛放的女儿薛景光知道谢清韵就是皇帝的那天,吓了一大跳,几日都没有回过神。
当初离别时谢清韵说自己家产很多。
她还想能有多么多。
没想到会是这种“多”。
四舍五入来看,连她同她爹,现在都算得上是谢清韵“家产”的一部分。
薛景光震惊的同时,也在心底问候了一遍那些以讹传讹的言官全家。
皇帝明明温柔又亲民,他们却到处传她残暴嗜杀。
要她说这男人就是气量狭小,见不得女人优秀。
但凡有优秀的,便要诋毁,若在政事上没得诋毁,便拿私事诋毁,当真是可恶至极。
不过薛景光再是愤恨不平,也不能拿那些乱说话的人怎么样。
毕竟哪个朝代都不缺信口雌黄的小人。
她倒是也上了几次折子,弹劾那些言官。
但谢清韵并没有批。
她好像对这些诋毁毫不在意。
谢清韵在忙着别的事。
她在忙着改革,让百姓们的生活过得更好。
在谢言的帮助下,仅用了五年,她便处置了所有藩王贵族,削弱了所有人势力。
可就在大家以为谢清韵此行是要巩固皇权的时候,她又做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决定。
将自己的权力分了出去。
日后凡是大事,需朝中八大重臣和皇帝一同投票决定。
皇帝不再有独揽大权的能力。
而后谢清韵又颁布了一条法令——
皇位不再世袭,而是通过选举公平竞选,人人都有投票权。
这件事震惊了全国。
每个人都因为这个变动而惴惴不安。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国家还是在运行。
丝毫没有受到皇权变动的影响。
甚至他们的生活还越来越好了。
很多地方官为了能调到京城上任,制定了各种利民政策,以求百姓们能在选举的时候投自己一票。
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则很快就会被百姓们投下去。
换成一个更为优秀的新官上任。
因为官民齐心,边关很快也得到了平定。
东西突厥分裂,再没了侵略的实力,纷纷称臣。
大齐如今海清河晏,一片太平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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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十分,窗外的鸟影在一层嫩绿里浮动,不时传出几声叽喳吵闹。
谢清韵躺靠在美人榻上,光着脚,吃葡萄。
自她将权力分出去后,如今简直一身轻松。
谢清韵惬意听着鸟鸣,在夏日的微风里懒洋洋闭上眼。
八年的时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岁月痕迹。
谢清韵依旧如十八岁时一般无二。
只是她眉间的戾气消失了,变得平和温柔,较之前更多出几分恬淡。
润六走进来,看着她光着的脚,微微皱眉。
谢清韵懒洋洋抬眼:“一会儿就穿鞋。”
前些年她放宫人们出去,很多人离开了。当然也有一些留下,她便将身契撕了,改成每个月发俸禄。
润六和其他大部分太监都留了下来。
他们将是最后一批太监。
毕竟从今往后连皇位都不世袭了,自然也不再需要太监这种血统保护。
她甚至在着手准备颁布律法,开始实行一夫一妻。
不过这项律法目前还在探讨中,毕竟她权力没了,想做些什么都要人投票。
润六叹了口气。
“八大臣驳回了陛下要求退位的要求。”
“......”
这是第十二次了。
谢清韵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一定要她继续做这个皇帝。
哦了声,谢清韵将眼睛闭上,继续听窗外鸟鸣。
多好听啊,聒聒噪噪的。
润六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还有一件事。”
“有位陛下的故人求见。”
“不见。”谢清韵摆手。
“就说朕在忙。”
然而她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陛下如今已经不愿见故人了么?”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谢清韵惊喜睁眼:“和尚,你怎么来了?”
慧诚笑:“自然是来探望陛下的。”
他如今已经成了白马寺住持,寺中杂务很多,他能出来一趟不容易。
“只是没想到陛下政务如此繁忙,连见故人的时间都没有。”慧诚调侃。
谢清韵忙笑着赔不是。
慧诚同她打趣几句,很快将话题转到他此行来京城的目的上。
“天竺的高僧前来大齐,白马寺最近要举办一场辩经,可能的话,想请陛下前去观礼。”慧诚道。
白马寺啊。
可能是怕回忆起那个人谢清韵不开心,润六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却见谢清韵神色如常,很快应下来:“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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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韵去了白马寺。
同去的还有云阳。
很多年前云阳来此地捉和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和尚们见到他,都不由自主绕着走。
而始作俑者谢清韵却与云阳正相反,甚至还颇受和尚欢迎。
这些和尚根本不知道八年前谢清韵为了留住一个和尚,曾动过要屠掉整个寺的杀心。
谢清韵被领进了白马寺最高配置的房间。
她住了两天,天竺和大齐的辩经还未开始。
山中时光悠闲漫长,谢清韵闲来无事,就会上山走走。
她其实很想去天僧曾经住的地方看一看,可是奈何那边陡峭,她爬不上去。
润六提议可以带她上去,但是被谢清韵拒绝了。
转悠了半日,她终于找到了一些工具,能帮她攀附岩壁。
谢清韵试了几次都摔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却还是在试。
终于,在第二十次,她爬了上去。
看到了那个天僧曾经居住的小屋。
屋子破败荒废,谢清韵推门进去,屋中只有一个落灰的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颗佛珠。
佛珠发着柔和的金光,让人观之便觉心静。
都说天僧出生时嘴含佛珠,那珠子,恐怕就是这一颗了吧。
谢清韵将佛珠拿起,放在手心端详。
佛珠却突然在被她触碰的一瞬间出现了裂痕,继而在她掌心碎开。
佛光顷刻间消散。
谢清韵不知所措,想将佛珠拼回,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佛珠碎了,难道是天僧出了事?
谢清韵心急如焚,急着出门,想要赶回京城,让工匠将佛珠修好。
却直接撞进了一个怀抱中。
抬头,就看见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
“你……”
一澄看着她手中那颗佛珠,惋惜道:“碎了啊。”
却惋惜的一点也不诚恳,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谢清韵呆了半晌:“可这是你的……”
“是我的佛缘。”一澄道。
“现在佛缘碎了,便不能成佛了。”他可怜兮兮看向谢清韵。
“我记得八年前陛下曾说,要娶我做皇夫。”
“不知,还作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