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桃目光牢牢锁定着霜娘:“霜娘, 这徽记你可是有印象?”
“自然有印象, 这是肃伯府卢家的徽记。卢二郎常来, 我见过几回这个徽记。”霜娘点头, “今儿个包下我们楼的就是他。方才出来的时候我们从他的马车旁路过,我还专门看了几眼这徽记呢。”
雪娘一拍脑袋:“对啊!就是他,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
霜娘仔细看了看:“不过, 这个徽记好像少了点儿东西。”
徐桃忙递过一只炭笔:“我就只是远远看了几眼, 若是你记得, 能否添上?”
霜娘接过笔来,仔细回忆了一番, 在上面增加了几条线, 递给徐桃。
徐桃捏着纸, 眸色越发深邃:就是这个,那日她在隆庆当铺外瞧见的马车上就挂着这个徽记!徐桃蓦地看向霜娘:“霜娘,你可知这肃伯府在哪个坊吗?”
“我记得,好似是在西边哪个坊。”霜娘仔细回忆着, 忽然一拍手,“对了, 延寿坊!”
延寿坊?那上回他们的马车为何会出现在隆庆当铺边上?是因为在这边有产业, 还是说,他就是周知奇的靠山?
“徐娘子,这肃伯府, 怎么了吗?”就在徐桃发散思维之时, 雪娘开了口。
徐桃回过神来, 瞧见三人看向自己的双眸里满是担忧,收拾起心里的疑问,摇摇头:“没事,只是上次和一个朋友在街上看到了,她觉得好看在问。饼都快凉了,先吃吧。明儿个一早想用些什么朝食?”
“新的!”“有汤水的!”雪娘和霜娘对视一眼:“好吃的!”
当夜,四人都在徐桃家住下了。雪娘和霜娘一道睡,徐桃和付洛瑶一道睡。徐桃刚躺下来,付洛瑶就挽住了她的胳膊:“阿桃,若是你想去延寿坊,我陪你去。”
徐桃转过头,对上付洛瑶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将她的胳膊挽紧了些:“放心,我绝不会一个人犯险。”
身侧的付洛瑶不一会儿便睡熟了。徐桃望着帐子顶,手伸到了枕头里面,摸到了一只木匣。
木匣里只有一封信,便是原身父亲临终时交给她的遗训。第一条,便是让她守好家中的祖屋及家传的玉白菜玉佩,万不可卖掉。她决定,周知奇所住的崇仁坊和肃伯所住的延寿坊都要再跑一趟,不过,明日就是一月之期,她得先去一趟当铺。
就在徐桃思索的时候,崔清晔家中,陆玉珂刚给崔清晔上完药。没错,自打崔清晔受伤,陆玉珂非要亲自来照顾崔清晔。崔清晔坳不过他,只得让他住下。可惜崔家赁的屋子只有两间卧房,陆玉珂只得跟他挤一个房间。
陆玉珂上完药后,闻了闻手上的味道,皱着眉道:“崔兄,我先去洗洗。”说完,他便小步跑出了房间。
听见咚咚离开的脚步声,崔清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刚系好腰带,便听见门口传来崔母的声音:“阿清。”
崔清晔抬头,见崔母进来,忙要起身:“阿娘。”
崔母快走几步,按住了他的肩:“快歇着吧,自家母子哪这么多礼。喏,衣裳已经补好也浆洗过了,给你放在床头。”
“多谢阿娘。”
“又谢什么,你啊,跟你爹一个脾性。”崔母眸中闪过一丝怀念,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一件事,“瞧我这记性。那日你的衣裳里还裹着一张手帕,我也洗好晾干了,喏。”
崔清晔双手接过手帕。这是一张靛青色的手帕,就是街上常见的款式,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寻常的。崔清晔翻了过来,目光落在了手帕一角。
角落用白色的细线绣了一只盘子,里面盛着两只白胖胖的包子,一只正着,一只被咬了一口,还绣出了冒着的热气。这,这是……
“这可是陆郎君的手帕?若是我就还给他?”崔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不是!”崔清晔立刻握紧手帕,一阵热意从颈部爬上了耳朵。对上崔母的目光时,他忽然紧张地移开视线:“那个,这是那日救我的人落下的,并不是陆郎君的。”
崔母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既是你知道是谁的,那你就拿去归还给那位郎君吧。早些安歇,我过去了。”
“好,阿娘也早些安歇。”崔清晔忙坐直身子,目送着崔母出门。
待得崔母的脚步声消失,崔清晔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手帕。这手帕颜色深,男女都能用,阿娘以为救自己的是位郎君。若说之前他只是猜测付诊金之人是她,在看到这手帕后,他几乎能确定就是那位小娘子了。那日自己是在哪里碰到她的,他竟完全没有印象。
就在崔清晔沉思时,耳边忽然响起陆玉珂的声音:“崔兄,你在想什么呢?”
崔清晔飞快地将手帕将被窝里一塞,往里侧躺下,身侧淤青的地方传来了一阵疼痛。他暗暗咬紧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没,刚才在想夫子上回留的策问题目,你是主战还是主和?”
“啊,崔兄你都受伤了还在想着答题,果然令人佩服。”陆玉珂在旁边的小榻躺下,“我巍巍大唐,岂能怕区区蛮夷,我自然是主战。崔兄,你呢?”
“我也是主战,只是在琢磨能不能有更好的切入点。”崔清晔清了清嗓子,“时候不早了,明日再想吧,我先睡了。”
“好,那我吹灯了。”陆玉珂吹熄了灯,霎时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崔清晔满脸滚烫地松开握着的手帕,随即他将手帕往怀中一塞。胸口仿佛揣着一团火一样,许久都还是滚烫着。
次日一早,雪娘翻了个身,忽然闻到了一股甜香,蓦地睁开了眼。这一睁眼,她和霜娘四目相对,同时起身,打开房门直奔厨房。
厨房里,徐桃正在煮东西,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笑道:“热水烧好了,柳枝青盐也备好了。你们梳洗完,朝食估计就得了。”
听闻此话,两人双眸一亮,连忙梳洗起来。刷牙洗脸过后,两人随手挽了个髻,也顾不上戴什么钗环配饰,忙凑到了正在端碗的徐桃身边:“今儿个朝食有什么呀?”
徐桃将四只饭碗放下,又分了勺筷:“坐下看看吧。”
四人都落座后,桌上盖着的碗碟被一一打开。徐桃拿起汤勺给四人一人盛了一碗粥:“这是生滚鱼片粥。”
雪娘接过粥碗。雪白的大米已经熬煮开了花,水与米完全融合在一处,光是看就能想到有多软烂。鱼片边缘微微翘起,根本不需要咬,只需要一抿,嫩滑的鱼肉就散在了嘴里。鱼肉中蕴含着米香,而米中沾染上了鱼的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简直是最默契而完美的搭档。
徐桃揭开了一只小笼屉。笼屉里面盛着的吃食她们从未见过。霜娘夹起一个,仔细看去。只见这外皮应是面粉做的,可是看起来比馄饨皮更晶莹透明。皮里面包着青黑的米粒,粒粒分明,在朝霞中显出饱满的光泽。面包着米,这是什么吃法?
霜娘咬了一口,立刻就觉出了这不是简单的米和面。由于是蒸出来的,外皮比煮的更干更韧,嚼起来更香。而里面的青黑米粒就是乌饭,乌饭里面还夹杂着豌豆、瘦肉粒、香菇粒等等食材,不知是怎么调味的,吃上去十分油润可口。霜娘不禁问道:“这叫做什么?”
“这是乌饭烧麦。”徐桃揭开另外一只小笼屉,里面的烧麦就是粉粉嫩嫩的,“这是豕肉烧麦。”
付洛瑶夹起一只豕肉烧麦,一口下去,满嘴都是豕肉香味。她眼睛都笑弯了:“方才包的时候,我就猜这种定会好吃,果然好吃。”
除了烧麦之外,徐桃还蒸了一大碗鸡蛋羹。嫩滑的蛋羹根本不需要牙齿,顺着嗓子就滑下去了,只余满口蛋香。
然而,一致得到众人最高评价的并不是以上这些,而是豆腐乳。徐桃专门做了一坛子红豆腐乳。外皮是红彤彤的辣椒,拨开之后里面是软和的白色内馅儿。夹起一小撮,感觉能喝下三勺粥。雪娘和霜娘纷纷表示自己一定要带回去一些。
徐桃专门寻了两只罐子,给两人夹了许多红腐乳,并将罐子密封后递给她们,提醒她们切不可让里头沾水,平日里夹出来后必须要马上密封。除此外,她也拿了一大半自己做好的腐皮腐竹给她们装上,告诉她们或烧或煮或拌都使得。
雪娘和霜娘依依不舍地踏上来接她们的马车。徐桃送走她们之后,特意换了身衣裳,直奔隆庆当铺。
掌柜并不在当铺里面,而小二一口咬定那玉白菜就是被另一位小二拿走了,他们还在追踪那小二,当然也可以给徐桃按照当价的一倍半进行赔偿。
徐桃婉言谢绝,表示可以等他们寻回来。出来后,徐桃便和付洛瑶去租了一辆马车,直奔延寿坊。
肃伯府十分好打听,几乎人人都知道在何处。徐桃她们在门口绕了两圈,一个人也没见。今日上值了,肃伯肯定是不在的。
就在徐桃思索要不要回去时,肃伯府正门忽然打开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驶了出来,挂着的徽记正是徐桃画下并且昨日霜娘补全的那样,就连车都跟上回徐桃在隆庆当铺外见到的有些像,同样是朱轮华盖。
徐桃忙让付洛瑶远远跟上那马车。
作者有话说:
我可太喜欢冶春的乌饭烧麦了,虽然跟其他比起来有点小贵,但是真的很好吃!感谢在2023-04-10 19:59:40~2023-04-11 19:3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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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红羊枝杖
◎这红羊枝杖可是三郎晚间要做的主菜!◎
虽说是跟着, 但是因为马车旁还有侍卫骑马护卫着,徐桃她们只敢远远地跟着。好在这马车又大又华贵,目标十分显眼, 所以徐桃她们一路上都没跟丢。
那马车沿着主路径直出了延寿坊, 一路往东而去, 到了东市才停下。瞧见那些侍卫在前头停下开始戒备, 徐桃和付洛瑶忙共同拉住了缰绳,手忙脚乱地将马车拉到旁边小巷中。这马车最大的问题,就是转弯掉头实在是不太受控制, 比较随缘。
旁边就是一家店, 她们给了几文钱, 将马车托付给掌柜照看着,便一路小跑出来。
走过来才发现, 那家店是一家首饰铺子, 门口那几个侍卫正戒备着, 不准人进出。付洛瑶见状蹙起了眉,略有些着急:“什么臭毛病,就连圣人太子公主出巡都微服,偏他们要摆这阵仗。”
瞧见旁边有人看过来, 徐桃拉着付洛瑶挤到后头去,站在斜对面的一棵树下:“不急, 还早呢。”
两人的目光紧盯着店铺大门。不知过了多久, 付洛瑶都在无聊地开始数对面铺子的窗格子数时,终于瞧见有人出来,忙拽了一把付洛瑶:“快, 出来了!”
徐桃牢牢盯着门口。只见走出来的是两个锦衣华服的娘子, 瞧着年岁应是一对母女。她们并未上马车, 而是走向旁边的一家布庄。
那些侍卫又想过去,恰巧布庄里有另外两位锦衣娘子走出来。四人一对视,便齐齐停了下来。侍卫们也显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并不敢像刚才一样驱赶人。
就是现在!徐桃拉着付洛瑶快步走过去,快到她们身后时便放下了脚步。两人离她们大约三尺的距离,装作在附耳说悄悄话,实则注意力全在那几个交谈的娘子身上。
只听布庄里出来那年纪稍长的大娘子道:“今年的盼荷宴上,卢四娘定能大放异彩。”
从卢家出来的那位大娘子开口道:“这孩子琴棋书画都平平,您谬赞了。“说话间,她忽然偏头掩住唇轻咳了起来。
年纪最轻的小娘子扶住那大娘子,对面前的两人歉意道:“两位夫人,阿娘前段时日遭了风寒,虽是好多了还是有些咳嗽,也没甚胃口,恐扰了两位晌午的雅兴。”
“不妨事,饭何时都能吃,身子要紧。卢四娘一片孝心,卢夫人定会很快痊愈。”另一位娘子道,“若是府上厨子的手艺吃絮了,正好盼荷宴上有厨艺比试,若是有喜欢的口味,不若请了家去。”
“儿也是如此想。”卢小娘子答道。
付洛瑶她们虽然使劲磨蹭,这会儿也走开好几步,再听不见她们所言了。付洛瑶拉着徐桃在一个胭脂铺前停下,低声道:“她们说完定要进去布庄,咱们要不要先进去?”
徐桃摇摇头:“不必了。”方才卢小娘子正好朝向路的方向,徐桃路过时看得分明,她腰间五彩丝绦系着的,正是自己当掉的那块玉白菜。
隆庆当铺的东家是周知奇,可是为何这块玉白菜会出现在卢家小娘子的身上?难道,卢家才是隆庆当铺真正的东家?可如果是这样,程熙给的结果为何又是周知奇呢?程熙隐瞒自己也没意义,还是说,他也不知道这层关系,或者,他们之间还有别的关系?
徐桃脑海里乱糟糟时,瞧见那两人又重新上了马车。徐桃和付洛瑶忙小跑回马车,重新跟起了起来。
卢家的马车径直回了卢家,再也没有出来。徐桃她们刚准备走,瞧见了一辆马车在卢家门口停下。这辆马车徐桃虽然不认得,但是赶车的人她却认识,正是那日周府出来回绝掌柜的人。而下来的娘子,大约是周知奇的夫人。
两人等了大约三刻钟,周知奇夫人便出来了,重新上了马车。徐桃和付洛瑶接着跟上。
徐桃没进去车厢,而是就在付洛瑶身侧坐着。风将她烦乱的思绪吹得渐渐平静。在瞧见那熟悉的坊门时,徐桃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她们会去隆庆当铺?
沿着这条大路直走,在前面的路口右转再……咦,她们怎么左转了?徐桃她们忙跟了上去,就连经过玉食门口,徐桃也没留意。
马车经过玉食门口时,已是午时,王老八领着人从里头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他身后的人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忽然睁大了眼睛:“王,王八哥!”
“杜老二,都说了要么叫王哥,要么叫八郎,不要连姓带排行一起叫,听不懂吗?”王老八一巴掌拍在身后那人脑门儿上头,“干什么这副表情,大白天还能见鬼?”
“不是的!”杜老二拧着眉指着前头,“方才我好似瞧见徐三娘坐着马车从这里经过!”
“哪来的什么徐三娘……”王老八剔着牙嘟哝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竹签被他掰成两半,“你说谁?徐三娘?”
“真的。”杜老二点点头,“看着就是她的模样!”
王老八又拍了杜老二一把,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在这里提她,你不要命了?她一个小娘子,怎能坐得上马车,定是你看错了!行了,不许再说!大郎三郎今儿个晚间可是要请贵人,想要通通关系参加那盼荷宴的,都打起精神来!羊可处理好了?这红羊枝杖可是三郎晚间要做的主菜!”
杜老二捂住头,连连应是:“是,是,我这就去瞧羊怎么样了。”若是三郎今儿个没做好,被大郎抢了风头,过后几天他们又得吃挂落。
徐桃并不知自己还引起了一番小骚动,如今她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那辆马车上。待到那马车停下的时候,她有些吃惊:这,这地方,不是坊内的学堂吗?周家夫人来这里作甚?
马车虽然停了下来,但是半晌也没动静。许久,一个书童从车上下来,往学堂里去了。而马车停到了对面的食肆,却没有人下车,只有一个仆从进了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