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下又怎么样?”宋老三手一挥,“关门!”
他们居然还真敢关门?徐桃心中闪过一丝异样,面上却还掌得住:“关吧,横竖我的小姐妹就在路上,我进玉食也不是没人瞧见。若是今日我没回去,这堂堂玉食做不好菜,竟提早关门对付我一个小娘子的事,明日就能传遍长安城,笑掉人大牙!”
说话间,她的手已经握紧了袖中暗袋中的冰凉匕首。这是方才她在旁边的铁匠铺买的,防的就是崔清晔没赶到前,他们突然发难。
因着徐桃这一声,关门的人动作顿了一下。宋老三沉着脸:“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关门!“
那跑堂立刻动作起来,两扇门还未合拢,就被一股大力拦住了。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今日听闻了玉食的名头专程来用饭,怎么还在饭点,竟就要打烊了?”
徐桃袖中的手倏地一松,硬是强撑着没看向门口。他终于来了。
关门的人手一顿,外头的人又道:“咦,这里面不还有客人吗?怎么就关门了?”
宋老三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下意识看向了徐源。徐源冲他微摇了下头,亲自迎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解释:“客官误会了,这不是关门打烊,而是这门不太利索了,小的们在检查呢。”说着,他一把拉开门:“客官快里头请。咦,崔郎君?”
看到崔清晔时,徐源一怔:他可是听说过,崔清晔虽然成绩好,但是家中赤贫,怎么会突然来玉食呢?他立刻就想到了那日的盼荷宴。那日徐桃夺魁时,前三甲可是专门为她们写了手稿,他们该不会认识吧?
徐源眸子一眯,就瞧见崔清晔冲身后的人道:“曾少尹,上回的事一直未能亲自登门感谢,今日得此机会,请允许某在此略备薄酒,以表示感谢!“
曾少尹?徐源立刻将盼荷宴抛到了脑后,殷勤地凑上去:“曾少尹,今日是什么风,竟将您吹到这里来了。二位快里头请!”
这一声曾少尹,让满玉食的人都浑身一震。别的官他们可能不认识,但是长安副市长是肯定认识的!二楼凭栏喝酒的徐淇酒也不喝了,忙蹬蹬下楼来,一边走一边不断吩咐指使人。
为何林府没来人,而是曾少尹来了?徐桃心中刚闪过一个疑惑,便瞧见所有人都冲着曾少尹那边去了。机会难得,徐桃立刻快步往后院奔去。
要论玉食,没人比她更熟悉。一路上她不断躲藏,竟没被人看见。到了后院,她直奔粗使人员所住的下房,一间间找过去,一个都没有。眼见有人来,她一闪身进入了柴房。
刚一进去,她就听见一阵唔唔的声音。她一转头,就瞧见堵着嘴双手双脚被捆着的谢菱。徐桃双眸一亮,忙上前去,抽出她嘴里的破布,用匕首去割她脚上的绳子,压低声音道:“别出声,等会儿出去就跟我跑!东西拿到了吗?”
谢菱摇摇头压低声音:“我刚一走进房间,王老八就带人闯了进来,把我绑住了,我根本没来得及找。”
“今日恐怕没法找东西了。下回我再帮你想办法,咱们先逃出这里!”徐桃用尽力气,脚上的麻绳终于断了。她忙拉起谢菱:“走,咱们边走边拆!”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头,两人打算从后门走。谁料刚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后门大开,一个人走进来:“酒到了,快来几个人搬酒!”
眼瞧着一群人从前头往后门走去,闪身到两座房子缝隙的徐桃和谢菱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等待他们走过时,徐桃手上匕首还没停。终于在他们走过后,绳子也割断了。徐桃拽住谢菱就往前头跑去!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着曾少尹那头,她和谢菱正好跑出去。
两个人跑到大门口,刚要跨出去,外头徐淇正缓缓走进来。徐桃立刻停下脚,拉紧身后人的胳膊:“你们要做什么?”
徐淇不似往常那般吊儿郎当,一双眸子雪亮:“这话应该我问你啊,徐娘子,你带着玉食的犯错小二,要去做什么?”
徐桃下意识往旁边瞥了一眼,瞧见崔清晔和曾少尹就在大堂坐着,她心中有了底气:“玉食的犯错小二?你把她的身契拿来我瞧瞧?”
徐淇双目冷冷地看着她:“我们玉食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拿来给你瞧?”
“你不拿,我看,是不敢吧。”徐桃忽然一笑,手指轻敲脑袋,“对了,我怎么忘了。不是不敢,是不能。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她的身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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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鳝丝冷陶(捉虫)
◎手揉的面十分筋道弹牙,还用了菠菜汁染成了绿色,做成了槐叶冷陶的模样,十分清爽。◎
徐桃最早的计划是托崔清晔请林府的人来狐假虎威, 摆出兵的架势。不知道为什么林府的人没来,而是来了曾少尹。林公跟她尚且有几分浅薄的交情,然而曾少尹, 只是自己单方面知道这么一号人, 他压根儿不认识自己。所以, 她必须要摆出礼的架势, 来讲讲道理。
徐淇沉沉地看着徐桃:“徐三娘,你不光不给饭钱,还一声不吭就私自想要将玉食里的人带走, 被我发现了竟在此处颠倒黑白。怎么, 是以为我们拿你没有办法吗?”说着, 他往前跨了一步。
谢菱浑身一哆嗦,徐桃上前半步, 张开胳膊将她拦在身后, 从包里取出一只钱袋, 抓出一把钱。在铜板落下那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中,徐桃抬眼看向徐淇:“饭钱就在这里了。至于你说人是玉食的,拿出身契来。”
方才谢菱一被他们逮住,徐淇就让人把她搜了身, 还把她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竟真的没有找到身契。徐淇眸色加深:“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 方才你明明是一个人来的, 这会儿才把她从玉食后院带出来。这不正证明,她就是我们玉食的人吗?”
“亲眼看见?谁亲眼看见?你吗?”徐桃一脸坦然,冲曾少尹福了一礼, “儿斗胆请问曾少尹, 这当事人的证词, 可有效?”
曾少尹捋须:“当事人的话,自然不能作为证词。”
徐桃又问道:“请问两位,方才可瞧见了我是独身一人来此,此刻带走了他们店里的人吗?”
曾少尹看向崔清晔:“崔郎君,方才你先进来,你说吧。”
崔清晔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方才进来,见到的是徐娘子一个人坐在此处。后徐娘子起身往后厨走去。再然后,就是此时,见到的是徐娘子与常去照顾她生意的另外一位娘子一道从后厨出来。至于徐娘子是否独身而来,另一位娘子是否先一步去了后厨还是本身就在玉食,在下未瞧见,并不敢断言。”
曾少尹点点头:“崔郎君所言正是我所见。”
徐桃笑着谢过,转过身来:“你并未拿出证明她是你们这里的人,所以,你的话不成立。所以,告辞!”说着,她拉着谢菱就要走。
“慢着!”低沉的男声从后厨传来,方才亲自去备菜的徐源走了出来,“方才曾少尹和崔清晔只是说没见到,并不能证明她就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要带她走,拿出你的证据!”
看着走出来的人,徐桃冷笑了一声:“我给你们留脸面,你们自己不要,还非要往地上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她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冲着曾少尹郑重鞠了一躬:“曾少尹,儿状告玉食,私扣良民,意图压良为贱!”
听了这话,玉食众人面上一惊。徐淇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除了徐家人,玉食怎么可能有人没有身契?
曾少尹接过徐桃递上去的信封,拆开来看了一眼,看向谢菱:“你姓谢?何处人士,耶娘何在,这些事一一道来。”
谢菱哆嗦着:“儿的确姓谢,通州人士,阿耶谢荣,阿娘桂氏,均于十年前离世。家中已无人,阿耶离世前将儿托付给徐二叔,徐二叔便将儿带回了玉食。论理,进入玉食学艺需签身契,但徐二叔怜儿孤身一人,便未让儿签,只让儿安心住下,并与其他人一般学艺。”
曾少尹合上身契路引,看向徐源:“徐掌柜,这话可是真的?”
徐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是。”
“方才我也细看过,这身契路引都是真的。”曾少尹将东西交还到谢菱手上,“谢娘子将身契路引这等凭证都交给了徐娘子,可见的确十分信任。徐掌柜这边,可还要坚持己见?”
徐源只能将忿忿往肚里咽,目光扫过徐桃时,忽然镇定下来:“曾少尹,实不相瞒,徐娘子乃某侄女。因着她阿耶离去的事情,有些误会。”他转向徐桃:“三娘,大伯知道你因为阿耶的事情怪罪大伯,大伯当时病了一场,你三叔又忙着店里的生意,没想到疏忽了你。若是你还生气,大伯给你道歉可好?”
要论脸皮厚,谁人能比得上她这位大伯,居然想到了打亲情牌,要把这事定性为家务事。徐桃冷笑一声:“若是我没记错,三个月之前,父亲的病榻前,已然分过家了。”
徐源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还趔趄了几步:“那时候我们本不欲分家,你阿耶因为病情为了不拖累我们,非要要求分家,我们迫不得已才……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笔怎么能写得出两个徐字。没想到,你这孩子竟误会我们至如此地步。你真要告大伯吗?”
曾少尹清了清嗓子:“徐娘子,你怎么看?”
要不说这位三叔斗不过大伯呢,瞧瞧这能屈能伸的样,简直能把人恶心死。瞧曾少尹面上的神情都放松了许多,想来也认为是家中小女儿在使性子。不过,这位便宜大伯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徐桃看向徐源:“若是让我不告,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徐源袖中的手握成拳,面上依旧慈祥:“三娘想要大伯答应你什么事,说说,一切都好商量。”
装嘛,谁不会啊。徐桃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既是我阿耶临终前分了家,我这个做女儿的自是不能违背我阿耶的遗愿。谢娘子也是我阿耶带来的,自是要随我走。你把我耶娘的遗物和谢娘子的随身物品还给她,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婚丧嫁娶,无论大小事,我与你们不再有任何的瓜葛!”
徐源仿佛一脸被打击的模样,扶着桌子咳了两声:“你,你……”
终于醒过味儿的徐淇忙扶住徐源:“三娘,你知道你大伯身子不好,一定要如此气你大伯吗?”
徐桃眼见微颤,眼角甚至有闪烁的晶莹:“我也不想如此,只是父命难违。还请两位成全我一片孝心!”
“咳咳。”徐源又咳了好几声,这才终于“虚弱”地站稳了,“我本来还打算集合全玉食的力量,与你一道参与九月光禄寺的遴选。如今这样,你不想为祖上荣光而努力了吗?”
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徐桃抬起眼帘,目光莹莹:“阿翁曾任职光禄寺,重回光禄寺是后辈们共同的心愿。我相信,这个心愿,不管我们谁完成,阿翁九泉之下都会很开心的!”
徐源一脸欣慰的微笑:“三娘果真是长大了。”他看向徐淇:“既是二弟的遗愿,我这个做大伯的也不再多说,三郎,你说呢?”
徐淇也叹了口气:“大哥和三娘各有各的难,如今看来,就依了三娘吧。三娘,九月的遴选,咱们便帮不上你了,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徐源点点头:“正是。”他转头道:“老三,领两位娘子进去取东西吧。”
徐桃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只是将阿耶曾经用惯的菜刀拿走后就在厨房门口等。见谢菱匆匆跑过来冲自己点头,徐桃才放下心来。
两人并肩出来,徐桃冲曾少尹一揖礼:“曾少尹,既是误会一场,儿想撤回诉告,可行?”
“既是没有犯罪之事,你们又重归和气,自是可行的。”曾少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九月的遴选,愿徐娘子一切顺利。”
徐桃笑着谢过,冲曾少尹和崔清晔提出告辞。起身时,她还快速冲崔清晔看了一眼,便往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她还听见身后徐源的声音传来:“今日多谢曾少尹调和。”
紧接着是曾少尹的声音:“徐掌柜若是身子不爽利,便早些歇着吧。”
走出玉食的时候,黄昏正落下最后一丝光,夜幕正式降临。明明不过半个多时辰的事,徐桃却觉得过了许久,此刻的心情比白日还要晴朗。她拉住谢菱的手,笑道:“这下好了,在少尹面前过了明路,咱们也不必时刻再担心了。”
谢菱也满脸笑容,拉着徐桃的手:“三娘,谢谢你。若不是你,今日我定不能脱身。”
“你本就是受了我的无妄之灾,谢什么!”徐桃拉着她的手,“我这边还有一些事,你先去阿洛家瞧瞧如何了。”
谢菱点点头:“好,你小心些,办完了事就快过来。”
“放心吧。你路上也要小心!”徐桃摸出一把钱塞给她,“买一盏灯,别摔了!”
送走了谢菱,徐桃去了对面一对老夫妻支起的小摊上买了一碗鳝丝冷陶,还用一颗糖收买了一个小孩子,雇他去玉食里面找下崔清晔,说是有人找他。坐下后,徐桃叹了口气:哎,刚才点了一桌子,竟是一样菜只吃了一口,还付了钱,真是亏啊。那一桌子,还比不上这一碗冷陶。手揉的面十分筋道弹牙,还用了菠菜汁染成了绿色,做成了槐叶冷陶的模样,十分清爽。而鳝丝是有些类似响油鳝丝的做法,不过油和芡都比较薄,倒是不腻。
她倒是忘记了鳝鱼泥鳅,明儿个就瞧瞧可有卖的,买些泥鳅回来炸酥了,阿洛正好下酒吃。再给雪娘霜娘送些去,她们也好久未见了。徐桃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一碗吃完刚放下碗,她便瞧见崔清晔和自己雇去寻他的小孩子一并从玉食出来。
徐桃忙冲崔清晔招招手。
崔清晔还在想何人找自己,正在左右观望,瞧见对面招手的人,面上一怔,忙冲身后看了一眼,快步过来,经过她身边时低声道:“随我来。”
两人避到了一棵大树的后头。崔清晔停下转头,立刻道:“你……”
“你……”徐桃也同时开口。
两人齐齐停下,四目相对瞬间,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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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蒸蛋羹
◎蛋羹嫩滑爽口,带着酱油的微咸滑过嗓子。◎
“时间紧迫, 我先说。今日的事,多谢你了!”徐桃往崔清晔身后一看,笑容一凝, 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就往他怀中一塞, 匆匆转身,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这是报销的酒席钱, 明日多退少补!”
崔清晔忙回头一瞧,玉食门口只有两盏灯笼在微风中晃动,哪里有人。他转回头, 只见方才还在面前的人转眼间已经在几丈远之外。十五的月光仿佛薄纱般落下, 七夕之后重新扎的花灯也挂了起来, 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她的倩影仿佛是一只小鹿一般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