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巨大的能量产生在一刹那,周身鸣音四起,嗡嗡不绝,震得人头晕目眩。
尤其是殷九,那一碰撞下,残歌又是本命剑器,余波直接反弹回馈到她身上。
面容霎时微白,胸口阵阵翻涌,她险些栽在地上。还好言濯及时护住她,紧张之色溢于言表:“小九。”
眩晕感并没有消失,而是随着黑暗步步加深,她刚开口说:“我没……”
钟身重重落地,淹没了一切,归为沉寂。
第119章 往事旧续
等到殷九意识清醒回笼,才发觉周围环境不再是一片漆黑,这里是一处冒着寒雾的冰窟,尖锐的冰刺伴着泥土突在地面,顶上也是晶亮的冰块。
头还是有点晕,这无出钟的罩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防御竟然强悍如斯。想想从前在魔界她也打劫过不少宝物灵器,早知道去搞这些底蕴世家了。
殷九看着身下用来垫的衣物,还在想言濯去哪儿了,抬头就见剑光一晃,他回来了,眉头微微蹙起:“没有出口,只能等到阵法切换时看没有没破绽。”
这样啊,殷九无视了他伸出的手,自己起身。然后状似随意问:“无出钟到底算什么灵器,这里面还有阵法?”
“准确来说,是迷惑型。虽然无出钟顾名思义是用来围困的,防御极强,人无法从内部破开。但被困的关键还在于钟内无数变幻的阵法,所以无出也是真的。”
言濯默默收回手,眼帘垂下,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浅淡的嗓音大致说了下无出钟的情况。
那她怎么都没听过这东西,殷九琢磨,这黎氏隐藏的可真深。
可真不怨黎氏,哪个底蕴深厚的世家手里没几件压箱底的保命东西,哪会轻易给外人知晓。
“藏书阁里有记载,我以为你会记得。”
藏书阁里的她怎么可能记得?除非早期被罚抄写,比如什么死记的上古四方天海阵,可偶尔她会趁无人用灵力偷懒。
像言濯这样的人,小事是没有印象的,就像很早姝玉命盘的事,实则是因为他压根不会留意周边的人或发生的事情,就算说了也是下一秒就忘。
假如他真的是记性差就好了。关键就在于,他针对性记住的,就绝对不会忘记。看,就连这让她罚抄的书目都没忘。
所以像隔了好久经殷九改动的沧琅剑招,哪怕只给言濯看了一次,也是万般小心,尽量避免。
可惜没什么用,太多细节容易暴露了,殷九自认已经很完备。
“不记得。早先沧琅的事都忘的差不多了,毕竟那么多年了,别说书,如果不是这次回来,人都记不住了。”殷九倒是很干脆,没在乎最后一句是不是意有所指。
他沉默半晌后:“我知道你一直怨恨我,哪怕是见一面都不可能。”
冰冻过的池面上透亮反光,殷九踩在上面,碰运气般寻找点出去的线索。
“所以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从蓬莱回来后才留意。”然后很快就能确定,毕竟太熟悉了。可如果不是被提醒,他确实不会主动去关注,即使是新弟子。
这么早?殷九扯扯唇角:“哦,敢情是我在自作聪明,看着是不是很好笑。”
可言濯定定地看着她:“倘若我告诉你实情,你还会留在沧琅吗?”
想都不用想,答案肯定是不。
别说还能像现在暂时心平气和聊天,殷九一句话都不会留就走人。
“有什么区别吗,”殷九用剑挑开池边的冰石,不咸不淡道:“就算我出于目的暂时需要待在沧琅,也一直用着虚假的身份,说的也不是真心话。”
“至少对我来说,有意义。”
怎么可能不重要,虽然俩人关系无法像从前一样,但重月峰上还存着许多曾经相处的点滴,这一切都因为她回来而复苏。
殷九接不上话了,她突然一瞬间有点想团子,因为在这样的情境下它肯定喋喋不休问东问西,不止能解决掉尴尬,她还能肆无忌惮把火气都撒在它身上。
要是团子知道的话,会不会很高兴以这样的方式被殷九怀念。
整个冰窟更因为双方的沉默而愈发寒冷。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黎氏,怎么可能会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殷九越想越气,她已经想好等出去要怎么搞死他们了。
这一切还偏偏起源于令牌,殷九感叹自己不该拿到手就忍不住吓唬人。
“太谷山那时候是你,那我的尸体也在沧琅?”想到令牌自然想到了身体,由殷九说自己的“尸体”感觉怪怪的。
言濯点头,然后迟疑了一下:“但是现在……”
她立马明白了,通过之前路重箫总往寒木林钻,加上上次俩人冲突,她关了阵法,还有寒木林的长盒子,这么一想很容易串联。
不过路重箫的做法也真是好笑,都已经知道是她了,还非要过来偷之前的身体,然后再给她说有惊喜。一出接着一出,反正她总也见不到自己的身体。
殷九想到在太谷山当魂魄时,还十分诚恳在心里对给自己收尸的人许了乱七八糟的承诺。
“那为什么之前不肯让我知道,”她坐在冰池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剑敲着感叹:“怎么我死了后身体就跟宝贝似的争来抢去,我自个都没见着。”
就连书卷里写的都是殷苏苏用她的身体,真就是香饽饽?
“如果那天不是你帮着别人,现在应该还在。”可能是殷九的话让人想起了那晚上发生的事,虽然言濯当时没多说什么,可内心又不是真的不在意。
这意思还是她的错了?殷九顿时不爽,语气都恶劣几分:“你总是什么都不说,鬼能猜的到。我想帮谁就帮谁,难道我不帮关系好的,还要帮与我划清界限的吗?”
这鬼地方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
“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划清界限。”他声音低低的。
何必呢,殷九在想要不要全力试试打破这钟。
“还有你曾经想知道的事情,我一直都在等有机会告诉你。”谁料太谷山的事那么突然,他都很难缓过来。后来知晓殷九是真的回来,反而下不定决心了,因为他害怕出现最不愿见到的情况。
“小九,你总能毫不在乎地进行取舍,无论是事物还是感情。干脆果断到不留情面,令我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你说过的话。哪怕最后知道是假的,我却自欺欺人依旧当真。”
“所以,你是真的怨我对你隐瞒,没做到坦诚,心灰意冷才放弃我们的关系。还是说,你玩够了?”
第120章 关于事情
要是放在很早以前,殷九完全可以表现震惊又生气再反丢回去:“你怎么能质疑我呢?”
可在当初,言濯也绝对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感情的态度很容易就表现出来。在当年殷九修为停滞许久期间,她找不到原因躁虑不已,已经有着隐隐想要尝试些极端的方法。
好在言濯劝住她,再等等会有办法的,他也去寻了类似记载想要找出解决手段。
对于那时候殷九,一直往上是她毕生的信念,突如其来的不明阻碍搅乱了她的情绪。
整个人状态的确不怎么好,再也分不出半点心思在感情上了。
加上那天言濯不在,殷九与掌门他们对峙,一气之下同意了要求。几乎是很快就后悔,可改变不了什么了。不如抛弃以往,重新来归过,洗了心境也许就不会出现停滞不前的状况了。
她说走,就真的再无半点情谊。
当然有门派的原因,也有对言濯隐瞒失望的原因,可若真心付出过,恐怕没人能短时间能完全舍弃。
最开始去魔界,言濯也曾很多次默默见她,但都是在殷九不知情下。连见面都难,更不用说对话,殷九只会冷漠离开,没有任何交流机会。
后来随着她在魔界摸滚打爬,实力稳步提升,建立起应非宫,自然就无法再去接近了。
很多时候言濯也想过是另一种难以接受的可能性,可人总在没有得到真正答案前,不愿意去承认。
因此他一拖再拖,直到现如今身份无法再隐瞒,一切不可避免地要直面于阳光。
冰窟里的温度虽然并不能伤害到他们,但冷也是真的,殷九用力捏了捏衣袖里有点僵硬的手指,说实话,她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和上次不一样,言濯在静静地等她的回复,躲是不可能了。
斟酌了半天,她才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纠结这些也没有意思。无论是哪个原因,对现在也没有影响,对吧。”
在这件事上采用一贯避而不谈的态度,殷九回答跟没回答一样。
听完后,言濯似自嘲一笑,气色平添些许惨淡,一身雪衣寂寥无光:“是啊,没影响。就像现在出不出去又何妨呢。”语罢,他径直转身,在刚才的角落闭目坐下,无管外界事物。
不是,殷九怔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言濯真的不管不顾被困这件事。
无出钟要如何解,她又不清楚。虽然她刚刚试图用更强悍的灵力强行破开,可才碰到钟壁就停了,因为能预料到接下来恐怕会跟进来时候一样,自己会被反弹的力量弄得险些重伤。
难不成真要困死于这里?那不比她死在太谷山幻境开启产生的爆炸还要离谱吗,更笑话了。
坐在池边,殷九觉得她现在宁愿再去面对祝昭,就算不敌伤个半死,也不想困在这里被迫去思考分析自己究竟有没有情意。
看了看手里的残歌,她突发奇想用剑气将冰池索性全融化了,然后撩起衣裙,脱了鞋袜,将小腿没入温凉的水中,晃悠自得。
这?
摁住剑身震鸣的残歌,殷九很有理由解释:“出不去了,就当最后的快乐时光,我们要相互理解。”
简直胡说,殷九就不是会妥协的人,只剩一口气她也会拼命。
好吧,她在心里叹口气,该来的总也逃不掉。
瞄了一眼言濯的方向,他铺落在地上的衣角和地面融成一色。
伴随小小的哗啦水声,殷九起身,就走了过去。
一路都是带着水渍的脚印。
紧接着污印就出现在言濯的衣角上,她就是故意的,知道他对洁净一向极为在意,不就得好好破坏。
一连蹭踩了几下,直到原本干净无痕的衣袂被搞得皱巴巴脏兮兮。
等殷九再抬起腿时,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肌肤相触,温度比池水要高。言濯微微蹙眉,却也无奈:“你到底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她轻哼一声,顺势直接借力跪坐在他身上,过去,任俩人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你不喜欢?”由于姿势问题,殷九是以居高的视角,眼睑下一片浅浅阴影:“那你倒是让我走,不然我会以为你也同意了。”
他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感情能拿来游戏,又或者利用。”
“你是想说我没有你真诚?”殷九反问,但仔细想来好像没什么不对,索性不去管,她凑得更加近,温热的气息传递在彼此脸颊:“拒绝我就好了啊,如果早时候你坚定拒绝,我也没办法。”
她说起来轻松极了,引诱无罪,受难的只是因为不够坚定。
“我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师父你难道还不够清楚吗?”她露出颇有疑惑的神情。
清楚,再没那么清楚了。
最可怕的不是被迷惑心神,深陷沼泽。而是意识明明无比清晰,却自愿沉沦,直至淹没。
殷九也知道,所以她大可以肆无忌惮。
微凉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眉眼处,那里有着熟悉的热烈张扬,能牢牢地锁住他人的视线,像利刃在心上划出重重的一道印记。
几乎见过她的神采气势就难以忘记。
而殷九没躲开,唇边泛起笃定般的笑容,握住他的手指:“刚用这个身体的时候,有人要我回沧琅,说是满足心愿。现在我倒是懂他的意思了。这找的帮手可真厉害,预料到我死,再顺水做人情。”
这番话令言濯轻皱眉头,思索了下:“是我让千机找破解之法,当年他算出你有死劫。我没想到他还提前准备了身体,还以为只有那枚护魂戒。”
护魂戒?殷九一下子想到寒木林那次,偌大空荡的盒子里只剩了一枚戒指。
那不是自己一直都戴着吗,难不成在离开沧琅前就被算过劫数了?
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言濯看她表情,还是开口了:“在你早些去魔界的前段,我一直都在。戒指是有次你受重伤昏迷,才在不知不觉中给你。”
他说的很简练,实则省去了中间坎坷过程。比如昏迷的殷九被应真的人发现了,他不得已出手。而给东西时凑巧碰到了来迟些的路重箫。
第121章 最初之时
“我可以不告诉她,但条件就是你以后不要再出现了,在暗处也不行。”路重箫慢条斯理讲出他的要求。
“……好。”死劫无法避开,如果没有戒指难逃命定结局,唯有用它才能蒙蔽天道。当时殷九要是知道戒指的来历,铁定眼也不眨地扔掉。
后来殷九的记忆当然只留在无明殿,路重箫让她好好感谢救命之恩。
不能怪路重箫自揽功劳,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白白浪费。以至于寒木林原本安置的盒子里只剩下那枚护魂戒,那绝对是路重箫有意为之。
殷九大致明白了些过程,而对于她需要在蓬莱试炼后才能见到任千机,言濯解释:“他一向如此,命数自有轨迹,不到时机自不会见的。”
她暗自撇嘴,对于未曾谋面的这位千机大人,反而多了怀疑和警惕。
讲真,他难道只是因为言濯的份上帮忙吗,殷九一点儿都不信。
“好吧。”殷九暂且放一边,忽然提起那件俩人都没有明面上说的事:“当年我和沧琅决裂时,黎梓说你为寻百莲重伤,实则是在蓬莱?”
言濯摇摇头,望着她:“并不是。你还记得吗,数千年前上界之路是封闭的,因此无人能够飞升,界内混战不断。直到有人破开后,才逐渐有了如今相对和平的局面。”
“但飞升后却无人知是何地方。师尊曾与我约定过,待他飞升后必想方设法建立联系。”言濯垂眸,他这么多年没有飞升的打算,一方面是为了殷九,另一方面就是隐隐觉得古怪:“可并没有,哪怕翻遍古籍也没有任何记载。”
这些个问题殷九自然也察觉到,她还和洛京容谈过。
“然后呢?”
“百莲有提升修为的功效,但实际上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我尝试寻找一些诞生灵气的地方,据说那里是形成最初世界时残留的缝隙,这是最可能的方法了。”
遗憾的是,等他找到灵气缝隙回到沧琅后,已经发生了几乎不可挽回的事情,最终殷九心灰意冷与他划清界限。
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交集。
甚至有的时候言濯觉得,从前两人相处的快乐都只是黄粱一梦吗,可若不是,怎会真有人凉薄无情至此,仿佛断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