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溪拿出唐焱留下的玉佩,神色逐渐凝重。
行过花船后,每日总有不少人守在落英坊门前,打探着营业的日子,其中不乏达官贵人、王孙贵族,整个京都谁不知道,落英坊的姑娘才情过人、艳绝天下。但落英坊仍迟迟不开门营业,这可真是让人心中如蚁噬,却又不得不安静等待。
落英坊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些,突然某个夜里,就这么静悄悄的开门了。没有锣鼓喧天,也没喧闹杂吵,反倒安安静静,也没扰人清梦。
要说这落英坊,作为青楼来说,相对一般青楼来说,倒有些不一样之处。除非自愿,否则落英坊的姑娘可以拒绝陪客人睡觉,落英坊主要以歌舞为主,更像乐舞坊,但与乐舞坊不一样的是,落英坊公开出演歌舞、并有美人在一旁作陪。
尽管如此,落英坊一开业,还是人满为患,入场资格有价无市。
洛溪与紫洛对坐在阁楼的蒲团上,一边品茶,扫视着楼下的景象。热闹,似乎与她们无关。
“看来花船的计策收货不小啊。”紫洛望着楼下的景象,道。
“如果不是姐姐你愿意支持我的想法,估计也不可能达到这般景象,毕竟,十个有九个大概都是冲着姐姐来的呢。”洛溪微微笑,却有些心不在焉。
“罢了罢了,我该下去了。”紫洛起身,望了洛溪一眼,朱唇轻抿,门外的丫鬟适时拉开门,待紫洛出来后,合上门,跟着紫洛走了。
洛溪手撑着脑袋,指尖一下、一下,轻扣桌面。不一会儿,见到楼下蒙着面纱走下的楼梯的紫洛,男人们的视线瞬间黏到了紫洛身上。紫洛走到舞台上,在舞姬的簇拥下翩翩起舞,旋转的风带起紫洛的面纱,男人们近乎呆滞,被为这天人之貌所吸引。
男人啊,没什么不同。洛溪自顾自浅笑着,放下杯盏,起身离去。
洛溪戴上面纱,下了楼,从后门除了去,打算到街上闲逛。刚出门没多久,便被拽进角落里,被人捂住了嘴。洛溪也没挣扎,不一会,巷道外一群人跑过,往巷口看了看,停下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人又分散跑开了。
男人这才放开捂住洛溪嘴的手,还没等洛溪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在洛溪额前落下一个吻。洛溪愕然,推开男人,闪躲到一旁。
男人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
竟然是唐焱!
洛溪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转身欲走。唐焱赶忙拉住她,道:“我想见你。”
洛溪怔了一下,唐焱继续说:“我想你。”
“公子可真会开玩笑,”洛溪没有回头,继续说:“像我这种女子,阅人无数,不值得公子如此抬爱。”洛溪笑道,“况且,公子看着甚是面善,想必定是落英坊的熟客吧。”
唐焱一把把她扯到身边,转身抵到墙上,定定的望着她,不允许她眼神的躲避。
洛溪叹了口气,“想不到看起来儒雅斯文的公子,竟是个登徒子。”
唐焱似乎也觉得有失身份,放开了洛溪。看都不看他,转身走了,唐焱有没有跟着,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来到街上,洛溪满目目的的随处闲逛。也许是日光有些过于炙热,她走了没两步,便觉得有些头晕乏力,赶紧躲到了旁边的店铺门口,依着门框歇着。
突然,身后被人搡了一把,洛溪脚下重心不稳,摔下了石阶。她想站起来看看是谁,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大概是骨头错了位吧。
“夫人,您慢点。”一个丫鬟小心翼翼扶着面覆轻纱、珠翠满身的女子跨出门槛。见到倒在石阶下的洛溪,女子秀眉微蹙,停下了脚步。
丫鬟会意地走到洛溪面前,满眼鄙夷地打量了洛溪一下,趾高气扬道:“还不快滚,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挡我们夫人的路吗?”
“甘兰,不得无理。”女子喝止道,步履轻盈、体态婀娜地走到洛溪面前,弯下身子,伸出手,道:“姑娘,丫鬟不识礼数,还请您见谅。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吧?”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洛溪抬头望去,一双明眸映入眼帘。尽管语气和善,但洛溪从女子眼中看不出一丝和善的感觉。
见洛溪迟迟不应也不动,丫鬟又嚷了起来,“喂!你哑巴了?也对,毕竟我们夫人这么美,任谁看到都是这反应。”丫鬟自豪道,女子眼中也似乎有得意之色。
洛溪挣扎着,勉强站起来,连退几步,与女子拉开差距。
女子伸出去的手有点尴尬,哂笑一下,收了回来。
丫鬟似乎气不过,走上前去,指着洛溪鼻子喝道:“你懂不懂礼数,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吗?”
第三十一章 原来是她
闻言,洛溪冷哼一声:“我并未受人恩惠,何来感谢一说?”她靠近,一把扯起丫鬟的手,眸中含怒地盯着她,问:“说起来,我倒是有些不明白。我方才明明是依着门框稍作休息,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才跌到这街上来。我想问问,你可知是谁推的我?”
丫鬟眼神躲闪,看了女子一眼,故作镇定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是谁推的你?”
“哦?”洛溪挑挑眉,一把把丫鬟推到地上。丫鬟跌了个屁股蹲儿,嘴角吃痛地咧了起来,求助地望向女子。
女子秀眉微蹙,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丫鬟固然有些失礼,但你为何加害于她?”
洛溪无所谓地看向女子,有些无赖地说:“诚如您所见,我比她更失礼。”
“你———”女子被她这话气得堵住了嘴,脸色微红。
街上行人见二人针锋相对,围观者越来越多,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女人的争吵。女子环顾四周,咬牙切齿,突然,心生一计。
她命丫鬟起身,轻步上前,似是示弱地说:“如果是我的丫鬟冲撞了姑娘,我替她赔个不是。”说罢,从荷包里掏出了些银两,道:“姑娘您大约受了惊吓,且将这小小心意收了去,买些东西滋补滋补。”
洛溪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拿过银子并夺过荷包,道:“既然姑娘这么有诚意,那我也就收下吧,只不过这点银子好像不是很够,”洛溪抛了抛手上的碎银两,又掂了掂荷包,看也没看女子铁青的脸色,道:“不过嘛,如果加上这些,估计就能去前面的酒楼,点上一桌还算可以的饭菜弥补弥补了。”
说罢,转身就走。丫鬟气不过,冲了上来,还想推洛溪一把,但洛溪似乎早就预料到似的,侧身一避,丫鬟扑了个空,整个人跌倒地上,五体投地,狼狈极了。
“这位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女子急忙扑到丫鬟身边,带着哭腔。“这位姑娘,小女子不过是跟府上的丫鬟一同采买些胭脂水粉,大约是有什么误会,但我们已经道了歉,怎么您还是这么咄咄逼人、不依不饶呢?”
女子哭的梨花带雨,风一吹,女子的面纱被掀了下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真乃一位角色女子呀,颇有西子捧心般柔弱、纤细之态。
美人落泪,众人心中多有不忍心,看向洛溪的眼神也越发不友好了,也都觉得洛溪大题小做、咄咄逼人。
洛溪眼带笑意,但这笑里满是轻蔑。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没成想,一转身,抵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洛溪抬头,精致又不失刚毅的轮廓映入眼帘。不过男人没有看自己任何一眼,视线越过人群,锁在落泪的女子身上。
洛溪欲绕过男人,但却被男人用力的捉住了手腕。还没等洛溪反应过来,就被狠狠的丢到地上,女子面前。洛溪的脚踝又受了一次重击。疼痛,顺着骨骼、神经,钻到心里,令她额间泛起丝丝冷汗。
洛溪抬头望去,男人已走到女子身旁,扶起女子。女子啜泣着,纤细的腰肢被男人揽入怀中,如浮柳般依附。
“道歉。”男子的声音和视线一般冷漠。
洛溪定定地望着他,眼中似有不屑。挣扎地站起身,但脚上有些失力。挣扎了半天,她索性放弃了。
“没想到叶将军威名远扬,竟也是个不辨是非的人。”面纱上的双眸,似笑非笑,似乎要透过眼神看穿眼前人的内心。
男子看着洛溪,感觉她的视线中似乎藏着什么熟悉的感觉,这个女人,似乎对自己有一种一样的感觉。
洛溪自顾自地笑出了声,还是挣扎起身,一瘸一拐地往男子身后的方向走去,经过男子的时候,她轻声轻语的丢下一句话,“不过也对,若不是如此,怎能俘获美人儿的芳心呢?”洛溪瞥了男人怀中的女子一眼,笑得轻盈。
叶墨心中一顿,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女子悄悄抬头,望向叶墨,却发现他似乎已经另有所思。
离了人群,洛溪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眼神冷如寒冰。
叶墨、路晚晴,我们终于见面了。来日方长,我会陪你们好好玩一玩的。
#长安落英坊#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钦此”。
紫洛上前接过圣旨,吩咐闭门谢客。
送走传旨太监,众人议论起来。
当今圣上竟然要宣落英坊入宫为太后寿辰献艺!这可是他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呀!
紫洛叹了口气,望向阁楼上那个纱幔飘飘的窗口。“看来,她的计划开始启动了。”
从长安落英坊落脚帝都,再到花船,洛溪每一步都计划好了。一舞成名,落英坊卖艺不卖身,都是为了她的计划做的铺垫。
紫洛指尖抚上自己的脸,心里一阵酸楚。
洛溪换了身衣服,下楼来,手覆在紫洛抚脸的手上。眼神坚定的望向紫洛,紫洛摸摸洛溪的头,眼中隐有不忍。
洛溪接过圣旨,嘴角含笑,转身上楼区。
这些日子,落英坊都闭门拒客。出了日常出出进进伺候的人之外,便是乐师、裁缝进出。听闻,落英坊接了圣旨,正在为太后的寿辰编排了一出新舞。
话说,叶墨自从在街上见过洛溪后,心神一直有些不宁。作为女人,路晚晴更是敏感。虽然她甚至叶墨对自己的爱很是深沉,但叶墨从未因其他女子露出过这样的神态,也让她不得不留意起来。
再加上,虽然叶墨一如既往地宠爱自己,但自一直都是妾的位置,纵使府里上上下下都当自己是将军夫人一般看待,但妾始终是妾,于外人眼里,自己依旧是登不上台面的妾。
本来想着或许生个孩子,自己就能皇而堂之的坐上夫人的位置。但自从当年那次流产后,自己的身子就差了很多,也没少看名医大夫,也一直在喝着药物调养,但还是收效甚微。
据说是本身自己的根基就不太好,当年那个流产,更是让她元气大伤,如果想要重新怀孕,要看概率了。
虽然自己也没少跟叶墨旁敲侧击,让那个人给自己看看身子,调理调理。但叶墨每次都是劝自己打消这个念头,也给自己里里外外其其他他找了不少别的名人医师。
虽然如此,路晚晴也不能不识趣,但她总觉得,每次她跟叶墨提的时候,叶墨好像隐瞒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自己。那人不愿意为自己诊治,也是另有隐情。
路晚晴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心里隐隐有些发慌。
第三十二章 明明如月
洛溪坐在屋顶,倚着顶尖,手中拿着一壶酒,望着天边的明月,脸上浮起两坨红晕。
明日,便是进宫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要开始实施计划了。
手腕间的红印隐隐若现,也快到了日子,只怕这次,会比上次更难捱。
今夜没由来的心情有些杂乱,需要审批的文书、奏折把案桌堆得满满当当,但唐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屏退了左右,他背着手,踱步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太皇太后的后花园。
他心里突然有些波动,站在后花园的入口,远远地望向角亭,那里,依旧空空如也。
也是,怎么可能再看见那个人呢?
他鼻头略有酸楚,眼神那么干净、纯粹的人,怎么会是他们口中那么污浊不堪的人呢?即便外人相信,但他断不相信。
唐焱望向空中,明月清冷,而他亦茕孜一人。
今晚的明月,与那晚何其相像。
叶墨今夜也难以入眠。
路晚晴差丫鬟来请了几次,但均被叶墨以处理公事为由回绝了。
今夜,他只想清净。
自从遇见那个红衣女子起,他竟没有一夜睡得安稳。总觉得那神情、那感觉,何其相似。红衣女的出现,仿佛往他现在平静的生活里投入一方巨石,砸起了层层浪花。
月光洒了下来,狭小的院落镀上一层皎洁的白光。池塘边的月桂树枝叶繁茂,看来平日里打理的极好,只不过,几年时间过去了,却迟迟不见开花,甚至连个花骨朵的影子都没有。
怪奇怪的。
明明以前是开花的。叶墨眉头紧锁,绕到了院里,捡起一片落叶,惆怅自语。
紫洛难以入眠,可以说,自从她决定跟洛溪回到帝都的时候,就开始失眠。
她难以想象,世界那么大,但又那么小。
没想到,自己流落到西域,竟然会被洛溪找到,救赎;但也没想到,再见洛溪,却被告知洛溪已身患绝症。每次看到洛溪发作的时候,那样的撕心裂肺的模样,自己的心真的如同刀割般难受。
但自己只能远远看着,并不能做什么。她能做的,只有把洛溪绑起来,以防她伤害自己或咬舌自尽,再或者,帮洛溪搜寻符合条件的男子,与洛溪....。
她知道,洛溪是怎样的人,但她现在不得不看着洛溪,忍受这中万人之下、人尽可夫的模样和日子。她知道,这是多么痛苦。
当日,洛溪就下自己,给了自己两个选择,要么走,要么留。走,便是自由身;留,便要尽心竭力协助她复仇。复仇完了,也还是可以自行选择去向。
紫洛没有走。
她想留,她要助洛溪复仇。
后来,洛溪带她回到了中原,隐居在一个小镇之上。洛溪为自己治疗面上的旧伤,易容换面成现在这般模样。洛溪说,“如你不愿,我定护你周全。”
紫洛望着她,也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点点头,没有做任何言语。
后来,她们回到了帝都,开了这家落英坊,筹备着这个复仇大计。
“小姐,即便你上刀山,紫蝶依旧会挡在你前面。”紫洛泪如雨下,从看到洛溪第一眼,她就知道,洛溪便是她最心疼最怜惜的那个小姐,被传品行不端、暴戾成性、畏罪自杀的将军夫人平喜乐!
可惜,自己也不知道小姐到底遭遇了什么,似乎只记得仇恨,其他人或事,全然忘却。小姐忘了倒也好,可她却还记得仇恨;说是有缘也好,能够再次见到活生生的小姐,自己真是感叹上天有眼,可是,小姐却告诉自己,竟然只剩一年多的寿命,这无异于,给了自己一个希望,却又瞬间化作的泡影。
自小到大,小姐待自己亲如姐妹。自从小时候,小姐为救自己,从山崖上跌下去,差点没救回来,自己就发誓,这辈子都要护着小姐,保她周全。即便练功再苦再累,自己都咬牙受着,绝不能让小姐受半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