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起,红衣女子身姿轻柔,即便四周舞姬舞姿堪称艳绝,却也抵不过她向上轻柔蔓延伸展出自己的玉臂,红艳似火的纱袖在她手臂上似乎失去了摩擦力的限制,滑落到臂弯上,露出一段光滑白皙的小臂,日光从指间流溢到臂弯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阴。
烟雾散退,舞姬们施施然退下,甲板上只余红衣女子一人。
女子环绕四周,扫了一眼,眼里突然一顿,道:“多谢诸位今日于淮水河畔一见,落英坊在此谢过。稍后紫洛姑娘会以绣球择良人共度良宵,请大家稍安勿躁。此外,想必大家也见到这船头的酒盏,小女子今日想邀请诸位其中的一位为小女子座上宾,如果谁能说出小女子刚刚那一曲的曲名并登上船饮下这杯酒,今晚则可为小女子座上宾。”
此言一出,人群哄乱了起来。叽叽喳喳,说啥的都有,猜答案的猜答案,跃跃欲试准备接绣球的,等等。不过最多的还是惊叹。
此女都如此这般,那紫洛姑娘怕不是天人之姿呀!
红衣女子入了船舱,不一会儿,莺莺燕燕们簇拥着一位紫衣女子出现在船顶,这便是紫洛。
紫洛面系金铃面纱,手足皆有金铃环饰,风一吹过,水面上便呤呤作响。
花船渐渐往岸堤旁靠着,紫洛身旁的女子呈上案盘,盘中铺了石榴红的软垫,一只挂满金铃的玲珑绣球在盘子中央,精巧别致。
紫洛拿了起来,望着岸边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眼神淡漠。恰逢一阵风吹来,掀起了她片刻面纱。
只那一瞬,惊艳众人,这美貌,是绝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如果说是仙子下凡,她却自带一生娇艳。换句话来说,用魔女形容她更为准确,她的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勾人心弦,但魔女又否认了她清冷超脱的气质。
众人因这天人之貌晃神了许久,等众人回过神来,绣球已经往人群中抛了出来。众人前仆后继往绣球奔去,只为争的这一与仙子共度良宵的机会。
紫洛望着为争夺绣球而嘈杂、喧闹和狼藉的人群,眸色清冷,仿佛这一切不是因她而起。
争抢中,绣球掉进了河中,一群人扑通扑通跳下河,其中不乏被踢下河帮主子争夺绣球的家丁。
不过最惨的倒属赵子义,原本不过被其他几个公子哥儿拉来看看热闹,没成想被争夺的人群挤下了河。不过也合该他走运吧,在水里胡乱扑腾间,竟然抓住了绣球,成了紫洛的有缘人,在众人羡妒的视线中,浑身湿漉的被请上了副舟,往花船上驶去。
第二十八章 座上宾
赵子义上了船,花船便在众人叹息中逐渐远去。
红衣女子坐在上船舱阁中,隔着幔纱,瞥了眼河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手执一杯碧色清茶,茶水在羊脂暖玉杯盏中微微漾起一层漪浪,随后被红衣女子一饮而尽。
“诶,刚刚那个红衣美娇娘不是还有一题吗?怎么没人猜得出?”
人群中不知谁问了一句。
突然,一围冒男子踩着水面飞身上船,与此同时,一玄服男子亦飞身而上,两人同时踩上船尖。
但这杯子只有一个,势必两人间要有一个人能够取得杯盏饮下烈酒,这不免会有一番争斗。
岸上准备散去的人群又集中了起来,吆喝着,喝彩着。
围帽黑纱飘飘,围帽男隔着黑纱,与玄服男子目光交锋,两人目光一样如刀锋般泠冽。围帽男取过酒壶,飞身回到岸边,转眼隐入人流。
玄服男子望向围帽男离开的地方,眉头轻挑,拿起桌上的杯盏,垂眸笑了。刚准备离去,红衣女子不止何时出现在身边,手执白玉壶,往杯盏中斟了一杯酒。
“既然他放弃了,你便饮了这杯罢。”红衣女子笑眼盈盈,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清澈见底、熠熠生辉,仿佛有种天然的魔力,竟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男子微微一笑,一饮而尽,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女子笑道:“花茶酿的酒,自制的,天下之大,只有我这里才能喝到。”
岸上有几人神色焦虑,玄服男子看向他们,微微摇头。
“看来有人担心公子的安危呀。”红衣女子轻笑道,“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看来是有贵人上了我家的船,让我这鎏金的船头更蓬荜生辉吧。”
男子笑道:“贵人到算不上,只能说也是一个仰慕姑娘资貌的俗人罢了。”
红衣女子微笑不语,挥手唤来一个家丁,吩咐了几句。家丁领着吩咐下去了,不一会使着小船出去。
男子微微偏头,含笑望她。
女子依旧笑着,“既然是小女的座上宾,自然是不能怠慢了。反正这船上厢房多的是,也不差这几个人,多几个人就当给我这船上添了几个贵客吧。”
女子不缓不慢在前面走着,男子笑意盈盈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似有默契,心照不宣。
入了厢房,红衣女子请玄服男子稍作休息,言罢便转身离开,合上了门。
刚合上门,便见家丁领着男子同行的几人转了进来。红衣女微微颔首,依旧笑颜盈盈,未等几人开口,便道:“公子正在厢房中休息,诸位可先行小叙,稍后家丁会带你们去厢房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放心,厢房间离得不远,随时可以照应到。”
言罢,红衣女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几人火急火燎敲门,在男子应声后,入了厢房。
其中竹青色衣服的男子顿了顿,望了眼红衣女离去的背影,莫名的熟悉感浮上心头。他晃了晃脑袋,自嘲似的笑了。
“皇......公子,您这样做太危险了!”一入厢房,还没等门合上,其中一人急忙道。
男子打量着厢房的摆设,眉眼含笑:“我倒是觉得这里不错,很别致,到没什么一般的青楼之气。”
“臣......我觉得不妥,如果您到这里的消息被人泄露出去,定会对您有极大影响的。”竹青色男子抱拳道。
“难道说我连你们都信任不过了?”玄服男子反问,竹青色男子刚想张口,却被打断:“罢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朕......我自有分寸。”
原来这玄服男子便是当今圣上,唐焱!
众人见状,不好继续说什么,只好作罢,退了出去,跟随家丁前往厢房休息。
行至走廊,正与更换了衣着的红衣女迎面擦肩而过,红衣女依旧蒙着面纱,见到他们,垂眸,福了福身子,之后领着丫鬟前往唐焱厢房。
不知为何,心中那种感觉愈发强烈,竹青色男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还是一无所获。
红衣女进了房,便见着唐焱坐在飘窗的蒲团上,风撩拨起纱幔和唐焱乌黑的发丝,宛如一个画中仙。
红衣女吩咐丫鬟合好门,踱步到飘窗前,问:“公子觉得如何?”
“极好、极好。这构建,这摆设,简直比我见过的船只、厢房更别致。虽然不算大,但也是独具匠心、精巧绝妙的!”
“不知这船只、设置出自哪位高人之手?”男子问。
红衣女微微一笑,道:“这船只是南泽一位隐世高人亲手设计并全程参与制作的,可谓是耗费了不少心血。这屋内的设置嘛,小女子不才,稍微布置了下,公子觉得好,那便是好了。”
唐焱内心一惊,眼中亦多了几分欣赏之色,不过看到女子略微清凉的穿着,不禁别过了头。
“怎么,公子这是嫌弃奴家?”红衣女不怒反笑,坐到了蒲团上,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淡粉色的液体在白洁无暇的杯盏中显得格外通透粉嫩,红衣女挑了挑眉,一饮而尽。
“这倒不是,”唐焱干咳一声,“这才日偏稍许,长夜亦漫漫,姑娘何不先与在下共赏这满天彩霞和绚烂江景?”
红衣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似是自言自语,但唐焱听的清清楚楚,“在这欢场可难得见到公子这般的正人君子,反倒是让奴家多了几分兴趣呢~”边说着,边凑近唐焱身边,即便隔着桌子,红衣女带着甜甜的酒香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有那么一瞬,他的心慌乱似小鹿。
唐焱赶紧起身,离开这满是暧昧的飘窗,踱步到屏风旁,假装看着屏风,实则平息自己的气息。
红衣女笑的咯咯作响,没有追过去,而是继续坐在蒲团上,手搁在案桌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斟着酒,望着满江霞光,一盏接着一盏灌入口中。
见状,唐焱忙上前按住酒壶,问:“纵使是花茶酒,也不宜这般豪饮。”
红衣女抬起头,脸上泛起了红晕,似醉非醉,拉着唐焱的手,摇摇晃晃在蒲团上站起身,原本她与唐焱差了那么些距离,这下两人几乎一般高。
红衣女凑到唐焱耳边,以悄悄地、生怕别人知道的语气,说:“这次是真酒噢......溪、溪儿想醉......”
说完,笑嘻嘻地放开唐焱的手,转身面对江水,扯掉面纱,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去。
唐焱连忙去夺,但已经被红衣女灌掉了大半。红衣女这下是彻底醉了,唐焱一拉,她边往后倒了下来,唐焱接了个满怀。
唐焱哭笑不得,自己不是座上宾吗,怎么照顾起这么个醉美人?
他苦笑无奈之下,正当准备抱起红衣女安置到床上,红衣女手中的覆面红纱飘落,唐焱垂眸一看,怀中女子的容颜竟令他愣在原地!
第二十九章 故人
这张脸,跟那人竟然如此相似,可以说更为精致、俏丽,但无论眉眼、轮廓都与那人如出一辙!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唐焱急切地摇晃着女子,但又不敢过度用力,他怕伤着眼前的女子。
不论她是否是她,唐焱都不忍心有着看着几乎相同的一张脸的人受到丝毫损伤。
女子豪无反映,而是双手扒拉着,搭在唐焱胸前,睡了过去。脸上泛起两坨红晕,粉粉嫩嫩,两瓣红唇宛如熟透的樱桃,酣睡的样子卸下了所有防备,眉宇间天真烂漫,像极了孩童。
唐焱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床上。自己守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眉眼。
像、像极了!
唐焱脑海中又浮现起后花园里六角亭上,映着月色的女子的脸庞,与眼前的女子逐渐重合。
“是你吗?”明知女子不会回答,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虽然自己也知道没有可能。毕竟,那人是叶墨的妻子,早在三年前失足跌落山崖,甚至连尸首都因山间野兽的撕咬而残缺不全。
如果知道当年那是自己见她的最后一面,那自己一定会下旨让她留下宫中多陪太皇太后些时日,或许这样,她也不至于红颜多薄命。
不知不知过了多久,唐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梦里,他又见到那张单纯俏丽的面庞在月光下笑容灿烂。
红衣女猛地睁眼,额上身下湿了一片。她又做了那个可怕又绝情的梦。
她起身,绕过屏风想到桌前倒杯水喝,却看见唐焱正撑着头阖眼小憩。突然,他也惊醒了,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唐焱见她起来,忙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红衣女礼貌一笑,接过杯盏,在桌前坐下。
“啊,已经入夜了呀……”红衣女望向窗外,感叹道。
“公子,今晚你可愿与我同房行云雨之事?”话锋一转,唐焱噎了一口水。呛到喉管,红衣女忙上前给他抚背顺气。
说的出此等虎狼之词,断断不可能是她!
“姑娘可真是深谙之道,我还以为姑娘与众不同些。”唐焱微露鄙夷。
“这样啊......那小女就不叨扰公子了,小女另寻几位姿色极高的姑娘陪同公子,小女就先行告退。”不等唐焱拒绝,红衣女忙起身告辞,行色匆匆。
唐焱有些疑惑,连忙跟了出去,但已不见红衣女身影。正疑惑间,恰逢一丫鬟走过,唐焱便问了红衣女去向。
丫鬟摇摇头,却也行色匆匆离开。唐焱觉得丫鬟似乎瞒着自己什么事,便偷偷跟了上去。
唐焱跟着丫鬟来到一处厢房,只见紫洛出了来,随着丫鬟匆匆忙忙往一个方向奔去。唐焱也跟了上去,不一会儿,跟到了一处看似普通的厢房。他从缝隙中看去,却不见了紫洛和丫鬟。
正当他疑惑时,重物移动的声音响起。唐焱约上躲到一旁,只见紫洛和丫鬟从书架后走出,紫洛脸上满是泪痕,显然刚刚哭过。
见她们出去,合上了门,唐焱这才走出来。按照他们的样子,移动了书架上的书籍,书架对半分开,露出一张暗门。
唐焱推开暗门走了进去,下了几个楼梯,便见到水雾朦胧中的一个红色身影,以及她痛苦的呻吟。
唐焱走上前去,果然是红衣女,只是她现在很是痛苦,手脚被布条绑起来,嘴巴也被塞着东西。
看来,紫洛这么急急忙忙,是为了绑住红衣女?可这是为什么呢?
唐焱解开红衣女手脚束缚,拔掉塞在她嘴里的毛巾。但一解开束缚,红衣女止不住的抓挠自己的身体,唐焱忙去阻止,怎料红衣女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唐焱忍着痛,刚想把红衣女敲晕,没想到红衣女突然松了口,寻上他的唇。唐焱本能抗拒,但大约是水雾让他有些晃神,或者说他无法抗拒她的魔力,竟然不自主的,迎合了上去。
两人有些忘神,落到了浴池中,大概气温太过潮湿暧昧,彼此除却了视觉上的束缚,享受这一刻的忘情。
水雾渐渐散去,池中已不见了二人。唐焱守在床边,望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女子,心生怜惜。
他取下来自己的玉佩,放到女子手中,帮她盖好被子。
唐焱知道自己有多么荒唐,但对着这张脸,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克制住那份蓄藏许久的蓬勃的情感,这情感只会愈发深刻,而不能削减。
唐焱离开后,红衣女睁开了眼,手中紧握那枚玉佩,泪流满面。
第三十章 好大的胆子
紫洛赶到暗室的时候,看到洛溪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现在睡得这么安详,紫洛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赵子义那边她已经打发走了,望着床上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人儿,紫洛心疼地牵起她的手,放进自己手心,希望以自己的温度温暖她。
天色透出微光的时候,洛溪方转醒,睁开眼,紫洛疲惫地伏在床边,一头乌丝散落在周围,眼下微微泛青。
“姐姐,你先去休息吧。我没事的。”洛溪另一只手附上紫洛的手。紫洛望着她,良久,点点头。
目送紫洛离开,洛溪坐起身子,呆呆地望着跳跃的烛火,右手腕间正中的似焰般殷红的标志已经消失了。
如果没有唐焱,或许她昨天她又要经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每逢月圆,这病便会发作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其实,开始的时候,婆婆已经告诉过自己,自己身体可能会发作,但自从辰辞化解所中的隐毒之后,这病完全被激发出来,但逢月圆便会发作。
但是,这也是她心甘情愿的。自从想起了一些事情之后,生命对她说,活得越久,折磨也会与日俱增,倒不如索性破釜沉舟,自己的生命,只可以做一件事,为了那件事,无论付出什么,她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