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她要去猜灯谜,嘴角噙着笑,等她拎出一盏精巧的走马灯,正要上前去祝贺她,就见一群舞狮的人来了。那人群太多走的太快,他像猛虎一般突然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但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还是晚了,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群挤开,被一群人刻意挤到暗处。
那时他的心忽然无比紧张,连吩咐一声跟在身边的麾下们都顾不上,直接拨开人群朝她冲了过去。几个跳跃间就看到有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她身后,他的心脏骤跳,从没有如此担忧和惧怕过自己会失手!
劫持她的人反应虽还灵敏,可他不过一招就将他制服,匕首被他远远地踢了出去。麾下的人跟了过来,不消几下就将歹徒抓住。那女孩儿一张脸惊的煞白,倒进他怀里时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噙着水光,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双手紧紧将她的腰身抱住,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人群很多,熙熙攘攘,他觉得四处都是乱纷纷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危险藏在暗处,吩咐一声手下的人将歹徒绑住提走,自己一用力,就将晕倒在怀里的人儿打横抱了起来,往离得最近的一家酒楼里去了。
酒楼里虽也人满为患,但一经亮出身份,不消他说一句话,店家很快就腾出一间房来。他用她的斗篷将她整个人包起来,只露出一点鼻孔靠在他的胸前,抱着她上楼的时候手还有些颤抖,他真怕她已经受了什么重伤。
到了房间,他将她放在腿上,缓缓打开包着她的斗篷,她的脸色还是那样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睁着一双水光粼粼的眼睛看着他,脸颊上挂着两道泪痕。
他的心里一颤,腾出一只手来为她轻轻擦去泪水,声音也变得无比温存,道:
“可伤到了哪儿?”
舒窈觉得整个心都被填的满满当当,巨大的惊吓让她有多失魂落魄,后来的怀抱就给了她多温暖轻柔的抚慰。她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胸腔里咚咚有力的心跳,透过他的衣衫传来隐隐的体温,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无比安定和暖心。这个人啊,不管他对别人有多冷酷,对待她的时候,都是那样的温和!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只觉得满心都是巨大的满足,被他抱在怀里时的那种珍重,他对她的紧张,他对她的小心翼翼,她都感受得到。就是这种满足,让她忍不住泪盈于睫,鼻子酸酸的,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话,只默默地流泪,他就有些慌了,以为她真的受了什么伤,可又碍于礼节无法查看,只能一遍遍轻声地问:
“哪儿不舒服?可有哪里疼?”
才要高声喊站在门外的手下让他去请郎中,却见她摇了摇头,从包着她的斗篷里挣扎出一只手,探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心里慌成一团,全身的血液汩汩地流向头顶,心底的喜悦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那手轻轻的,像是害怕什么似得,又像是在试探什么,他顾不上想那么多,反手紧紧握了上去,还是那样柔若无骨,冰冰凉凉的,只是那滑*腻的肌肤在手心里如同一块暖玉,让他从心底里珍重的不能再珍重。
“我没事……”
她低语一声,面上的惨白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红晕。他才发现自己竟还抱着她,而且姿势还是这样暧昧。他慌乱地将她缓缓放下,不得已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看她站在那里理了理衣裙,又背过身去散开长发,想要重新绾了一个发髻。
他动了动喉咙,背过身去,这样散着头发的时候毕竟太过私密,他不应该看着。等了一会儿,他觉得差不多了,才转过身来,她已经绾好了头发,乌压压的头发又变得柔顺整齐,完全没有了刚才惊慌之后的凌乱。
再次相对,两人都有些尴尬。静了一会儿,沈君琢突然道:
“你不要担心,想要绑你的歹徒已经抓住了,不消几天就会问出消息。这些天,你待在府里哪儿都不要去,谁也不要见,等我找你就好。”
舒窈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她想不出谁会对她下此毒手,大约只是个拐子吧,趁着乱想要抓了她去。不过这事想想就觉得后怕,若是没有碰到沈君琢,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她忽然想起刘妈妈她们,之前惊慌失措,把一切都忘了,这会儿静下来,想想她们,发现找不到她,她们一定急疯了!她抬头看向沈君琢,面上带了几分急切,道:
“我乳娘她们呢?她们找不到我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之前一心都扑在她身上,沈君琢此时也才想起这个,连忙唤门外的人进来,吩咐他们出去找茂国公府的人,找到了只让她们自行回去就好。
舒窈放下心来,只是觉得他不让刘妈妈来找她有些奇怪,但一想到还能跟他在一起,又觉得也无所谓。她抬眼看着他,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间都是威仪和气度——有了外人在场,他就又恢复了那个冷峻的大将军。
他吩咐完了,又唤来楼下的小伙计,站在门外说了几句,她听了个大概,说的是要酒楼里上一桌宴席。听了这个,当时就觉得腹中真的饿了起来,本来午膳就用的匆忙,没吃多少,这会子可不就已经饥肠辘辘了嘛!
第74章 一念生(1)
吩咐完了小伙计,沈君琢从外面进来,见舒窈端端正正地坐着,双手绞在一起,放在膝上。
他知道她有些紧张,其实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有些紧张。看了一眼窗户,这酒楼建的颇高,这个窗户正好临着御街,想来从这里还能看到御街上的景色。他走了过去,果然透过窗将半条御街都看得清清楚楚,虽远不及钦安门上的景色,却也极为不错了。他轻唤她一声,道:
“刚才吓着你了,好容易出来一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你来这里,从这里往外看看,以后再要看灯,就来这酒楼上,景色一样好,却再也不会被人挤着了。”
他软语轻声,完全和刚才吩咐手下人做事的时候不一样,舒窈的心里泛起甜蜜,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又想起那会儿在揽月楼上,两人也是这样挨着看景,真真是巧的不能再巧。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外面依旧热闹非凡,灯火阑珊处人影攒动,噪噪杂杂的人声听不清楚,生意照做,灯火照观,一片太平祥和的景象,刚刚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留下痕迹。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这大成江山,巍巍社稷,果然令人惊叹!
正在感慨,却听沈君琢低低说道:
“你想过会是谁安排了这次的事吗?”
舒窈惊异了,难道真有人特意针对她吗?可是她从来不曾与人结下什么仇啊!
她转头看着沈君琢,迷茫道:
“我素日并不曾与人结怨,想不出会有谁会这样煞费苦心对我。”
沈君琢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
“如果我说沈彦的死不是意外,你会不会被吓到?”
舒窈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双手捂住了嘴,一双眼里充满紧张、诧异、惊恐,一时竟连话也问不出了,鄂在那里。
沈君琢见她这样,知道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过震惊,况他也还没有查的非常清楚,就挥了挥手,道:
“先别想那么多。我只是知道那天的意外并不是意外,却还没有十足的证据找到凶手。这事你先不要和你姐姐说,免得她受不住,对她不好。”
舒窈捂着嘴巴,缓缓点了点头。
门被敲响了,上菜的小伙计扬着悠长的调子喊道:
“客官,您的菜来喽!”
一时二人无法再说,回到桌前,看小伙计将菜一样样摆上桌子,边摆边报着菜名。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的满满当当,舒窈默默腹诽:大将军果然财大气粗,就两个人吃个饭,还这样铺张浪费!
席间无语,二人都守着食不言的规矩,静悄悄地用完了饭。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舒窈站起身来,这时候才指着他唇边的两撇胡子道:
“这是什么?”
沈君琢愣了一下,才想起他之前做过的笨拙伪装,伸手将小胡子揪下,笑着道:
“京师人人畏惧沈君琢,沈君琢自然不好混到民众当中去。”
舒窈轻轻笑了,想着这京师的人都是什么眼神,一个两个都识人不清么?再不想当初她见到他第一眼时也是那样畏惧。
说着,舒窈重新穿好斗篷,两人一起出门、下楼,为了避免和楼下众人相遇,小伙计引着他们从酒楼后门走了。
才出了门,就见门口停着一辆黑漆漆的马车,舒窈以为那是沈君琢备好的,正要抬脚过去,却发现沈君琢拧着眉,沉着脸,一脸不悦地停在了那里,赶忙收住了脚,往他身边靠了靠。
飞机上写东西真的不行哦。我发现我还是得一个人安静的环境才能写。
昨天为了提神喝了两杯咖啡导致我凌晨两点还睡不着,默默地把情节又捋了一遍,把第二天的工作又捋了一遍,失眠的滋味真不好受
第75章 一念生(2)
马车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融融的月色照耀下,一位年轻的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那衣料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华丽异常,一看就是个非凡的富贵公子,跟那辆平平无奇的黑漆马车倒是极不相配。
舒窈见他下了马车直直地朝沈君琢走了过来,知道他们必定相识,因对方毕竟是个陌生的男子,此刻她又没戴着幂篱,就又往沈君琢的身后移了两步。
她的动作被来人看的清清楚楚,这位名动京师的国舅爷脸上挂着随和的笑,上前朝沈君琢一拱手,下巴朝着舒窈的方向努了努,道:
“沈兄这是带着府里女眷出来看灯了?”
沈君琢淡淡一笑,并不答他,只说道:
“没想到国舅爷也有这雅兴。”
刘国舅牵唇一笑,往身后指了指,道:
“大成这番繁华景象,你我都功不可没,我当然得出来看看,不然以后怎么向后人吹嘘呢?”
沈君琢轻笑一声,道:
“沈某不敢担功劳。功劳都是丞相的,他老人家殚精竭虑,为大成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实是吾辈楷模。国舅爷也不遑多让,丞相有了您的鼎力相助,才放得开手脚,做得出一番大事业。”
刘国舅听了,爽朗一笑,道:
“好说、好说!”
麾下栾世飞已经驾着马车过来了,沈君琢就不想多留,朝刘国舅拱了拱手告辞道:
“国舅爷上楼慢用,沈某还得送孩子回府去,就不多陪了。”
刘国舅知情识趣,笑着和沈君琢道别,饶有兴味地看他扶着舒窈上了马车,直到他们走了,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对跟在身边的人道:
“去查查,这是茂国公府的哪位小姐,能得沈大将军的如此厚爱。”
身边的人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当中。
……
……
在外面耽搁的时候够长了,贾妈妈看着人群,心下权衡着回去该怎么说、怎么做。第一个发现李二小姐不见了的当然是她贴身跟随着的乳母。那老货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找她,说有一群人将她和二小姐挤开了,再找就怎么都找不到了,她就知道事情八成是成了。
她装作极为震惊的样子,迅速叫人送了四位国公府的小姐回到马车上,又安排人手出去找人。
有人找回来了李二小姐的幂篱,有人找到了一盏被踩烂了的花灯,拿给刘妈妈辨认了一下,刘妈妈就哭了起来,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嚷着要让人赶紧报官,被她喝了一声拦住,道:
“报什么官,你还要不要你家小姐的名声了?这若是被传了出去,你家小姐的清白可就没了!”
刘妈妈一听,愣了一瞬,复又哭了起来,拉着带出来的那两个丫鬟就往人群里去找人。
等了这么久了,安排出去找人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果然没有任何踪迹。只那刘妈妈并两个丫鬟始终没有回来。不碍事,该做的遮掩都做完了,该装的样子也装好了,一时又遇到沈君琢派人来找她们,人声嘈杂,那侍卫没吃饭似的说话音儿特别小,说了什么她只听了个大概,总之意思是让她们尽快回府去。她没闹清是个什么缘由,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既然事情已经办妥,就该回去了。
贾妈妈吩咐一声,车夫就抖起了缰绳,马车动了起来,往国公府的方向走去。车里的玉瑶突然将帘子掀开,朝贾妈妈说道:
“妈妈,不再找找李家二小姐了吗?”
贾妈妈看她一眼,道:
“时候不早了,四小姐总不能在外过夜吧?”
玉瑶放下帘子,不再说什么了。
第76章 一念生(3)
回到了府里,贾妈妈直接往甘棠院去了,一进屋子,果然见舒雅还在,就嚎啕道:
“老奴对不起主子啊!老奴的差事没做好,在外面没看住李二小姐,由着她去看花灯,结果被一群人给挤散了,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人!老奴罪该万死,还请老夫人责罚!”
余老夫人见了,惊异道:
“怎么还有这事?”
舒雅也跟着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要不是她身子不便,必定站起来走到贾妈妈身边了。
贾妈妈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偷偷看着她们,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又没反应过来到底哪里不对劲,继续大哭道:
“老夫人不信可以问问四小姐她们。一样都是老奴安排了人在她们身边跟着,李二小姐见有一堆人在猜灯谜,老奴还没来得及让人跟着,李二小姐就混进了人堆,谁想到这时候来了一群舞狮的,那人流如梭,老奴哪里能再挤得进去,一晃眼,李二小姐就不见了。”
这么说,走丢了全是舒窈自作主张不听安排的错喽?舒雅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双眼里透着冷意看向贾妈妈,道:
“妈妈难道不知道让人时刻紧跟着主子吗?主子出门难道还得听底下人的指挥吗?奴才让主子去哪,主子才能去哪儿,奴才不说话,主子就不能动,这是哪家的道理?难道你陪着夫人出门,也敢这样左右着夫人吗?”
贾妈妈一愣,她知道这个李舒雅不是个绵软的人,但没想到为了妹妹敢和她这么说话!她是谁?是当家主母身边最得力的人手,使个眼色都能安排了底下人故意为难一下那些姨娘庶子庶女们,丢了一个李舒窈算什么?她在国公府里连个主子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半个主子罢了,怎么还敢到她面前充人形吗?
蒋夫人一直膈应沈彦两口子和东府走的近,沈彦一死,蒋夫人惩治李舒雅的心也淡了,如今她倒要看看,东府里能护李舒雅到何种程度!
贾妈妈的怒火从心底里生起,顾不上考虑为什么余老夫人和舒雅听到舒窈不见了的反应不是惊慌着再安排人出去找,而是揪着人怎么会丢这事儿,双手从脸上撤了下来,声调就有了点儿冷意,道:
“大奶奶是什么意思?就是要怪老奴,老奴也是夫人的人,头顶上有夫人,要责罚也是夫人来责罚!再者,还有老夫人在这儿呢!说句不好听的,大奶奶您离管家还远着呢,这会子就急着数落老奴的不是,是不是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