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做他心上人,”舒窈冷哼了声,“不管他们,我们走。”
舒窈厌恶潘氏母子三人,与舒宁悠正面打交道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舒窈喜欢的都是明亮艳丽的颜色,而舒宁悠跟潘氏一样,总穿着浅色长裙,看起来弱不禁风。舒窈最不喜欢这种人,表面上温柔如水,其实满眼都是算计。
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舒宁悠忽然讶异道,“世子,郡主是不是在那边?”
谢彦舟的心一紧,顺着舒宁悠的视线抬头,只看见人来人往,并没有舒窈的身影。
“她最讨厌舞文弄墨,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谢彦舟十分干脆地否认了舒宁悠的猜测。舒窈从小功课就不好,胸无点墨,登上这望月楼的都是文人雅客,她舒窈擅长什么?对着月亮干瞪眼吗?
“该是我看错了,”舒宁悠笑了笑,语气还是带着几分忧色,“世子,郡主若看见你带我出来,会不会生我的气?”
“这是本世子的事,本世子想带谁就带谁,她生什么气?”
秋猎之后,谢彦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与舒窈见面,但他与舒宁悠的联系却变得频繁起来。有时是在街市偶遇,有时是通过书信联系。
谢彦舟确实惊讶,这世间居然有如此懂他的女子,舒宁悠的喜好与习惯都与他十分相似,而且还富有才华,在许多事情上都颇为通透,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
因此,收到春江明月楼的请柬,看见请柬上写着可以邀人同行,谢彦舟第一时间就想到在信中倾诉自己受到母亲管教、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门的舒宁悠。
相比起来,从小受到最为优渥的教育却不通文墨的小郡主,就显得毫无出彩之处,她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张脸能看了。
若真与舒窈撞上,应该是她自惭形秽才是。
谢彦舟一开始还有些心虚,想通之后,立刻有了几分底气,傲然道:“你放心,是本世子带你出来的,出了事,本世子替你担着。”
舒宁悠感激一笑:“多谢世子。”
……
春江明月楼的中间几层是珠宝首饰。舒窈与嘉懿公主逛着逛着,就走到了这里。
即便宫里的首饰戴不完,她们依然被这些精致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两个伙计娘子见二人衣着华丽,立刻满面笑容地上前招应,“贵人们瞧瞧,这些都是从江南运来的款式。”
展柜的货品琳琅满目,但是舒窈最喜欢的,还是一支玉兔望月发簪。整只玉兔都是由细如发丝的金线编织而成,眼珠则是南红珠,造型精巧,是京城少有的工艺。
“贵人喜欢那支发簪?”
伙计娘子一眼就注意到舒窈停留的视线,笑容中带了几分歉意,“实在抱歉,那个展架的首饰不对外出售,是中秋月会的赠礼。”
舒窈自然不指望自己的作品能在中秋月会上得到什么名次,当下惋惜道:“那好吧。”
等下次舅舅南巡,让他留意下有没有类似的发簪好了。
斜上方走廊,李明寂站在门帘外,注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身后的掌柜抱来一只木匣,道:“少主,这就是中秋月会的全部作品,请您过目。”
掌柜心中暗自钦佩,想起春江明月楼前些年在京城几乎是死水一潭,多亏少主改变经营策略,这才力挽狂澜。如今少主又举办中秋月会,今日的营业额已经打破历来记录,日后春江明月楼的名声只会越来越响。
谁能想到拥有这般实力的少主如此年轻呢?
李明寂漫不经心地翻了几张,在看见那张署名为“皎”的画作后,眼眸轻眯,一抹笑意闪过,忽然抬了抬手:“去三楼珍宝展柜办一件事。”
掌柜一头雾水。
谢彦舟与舒宁悠同样在楼下闲逛。这几楼售卖的都是女子衣饰,谢彦舟倒是没什么兴趣。他没有亲姊妹,母亲又不缺衣裳首饰,便看了眼身边的舒宁悠,“你挑吧,看上什么,本世子送你,就当作这段时间你替本世子分忧的酬劳。”
谢彦舟虽然主动邀请她参与中秋月会,然而言行举止中仍然透露出世家独子的高傲,提醒着舒宁悠二人的身份差距。舒宁悠眼底划过愤恨,只恨自己不如舒窈这般好命,倘若她也是嫡女,便不会被谢彦舟这样看待了。
她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见有位伙计娘子打开展示架,小心地捧出一支玉兔望月簪,不由得欣喜道:“这支簪子好精致,我可以试试吗?”
若她没记错,那话本上,郡主也有这么一支玉兔金簪。
玉兔望月……谢彦舟的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舒窈的名字与月亮有关,若她在这里,肯定会喜欢这支金簪。
却听见伙计娘子道:“小娘子,这支金簪是中秋月会的赠礼,不予出售,您可以看看其他款式。”
谢彦舟当下黑了脸。
怎么只要想到与舒窈有关的事,就会倒霉?他冷淡地看了伙计娘子一眼,从袖中掏出象征身份的请柬,“跟你们掌柜说,这支簪子谢家要了。”
如今世家大族掌握着京城商业的命脉,春江花月楼能在京城安稳经营,自然少不了与世家打好关系,不然谢彦舟也不会收到请柬。一支金簪而已,春江花月楼的主人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不给谢家颜面。
伙计娘子面露迟疑,与一旁的人耳语几句。没过多久,有位掌柜打扮的人走了出来,面带歉意:“二位贵人,实在不好意思,这支金簪已经有主人了。”
第43章 相配
谁这么不长眼,要跟他谢彦舟抢东西?谢彦舟最近本来就心情不好,脸色更冷:“你们刚才还说金簪不予出售,现在却又说它有了主人,是故意戏弄本世子?”
谢家小郡王谢彦舟的名号,京城自然无人不晓。然而这掌柜却没有像谢彦舟想象的那般弓身讨好,仍旧说道:“实在抱歉,这是我们少主的意思。金簪本就是给予有缘人的赠礼,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二位贵客再看看其他的吧。”
“世子,我也没有很喜欢,不然还是算了吧,”舒宁悠拉了拉谢彦舟的衣袖,柔声劝道,“掌柜都这么说了,这支金簪还是留给真正适合它的人吧。”
商人重利,卖东西都是见人下菜,哪有什么有缘不有缘的?无非是嫌他们没有出价,又或者身份不够高,谢彦舟早就看透了这个道理。他心里不屑,到底没在舒宁悠面前发作,冷淡点头。
“既然如此,就跟你们少主说,下个月谢家也不会向春江明月楼订购衣物了。”
楼上雅间,李明寂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瓷茶杯,谢彦舟冷傲的声音清晰传入他耳内。
他放下茶杯,几不可见地笑了一声。
谢家那样百年的世家大族,培养出的接班人居然如此愚蠢,难怪前世萧绥攻城,谢家人吓得四处逃窜,他们早已腐朽到了骨子里。
看着桌上的花名册,李明寂执笔,划掉了一行字。
……
舒窈跑了几层,都没找到李明寂的身影。春江明月楼就这么大,他能跑到哪去?
一转眼又回到了顶楼望月台,几个伙计正在公布今晚中秋月会的结果,一眼望去,都是乌压压的人头。
“本次月会魁首,是周溶周郎君的《临江仙》!恭喜周郎君!”
周围掌声如潮,舒窈身边的嘉懿公主也站不住了,激动地拍手:“我就知道周溶的才华一定会被欣赏的!”
周溶已经被带上了台,舒窈踮起脚,看见一位身着墨蓝圆领长袍、剑眉星目的陌生郎君,好奇道:“这就是周溶?”
长得也就一般嘛,没她的贴身侍卫好看。
“你以为谁跟你一样就只看脸?”嘉懿公主翻了个白眼,招呼几个宫女过来,提起裙子就要往人群挤,“你先回去,我要找周郎君点评我的作品。”
她侍卫也写得一手漂亮字,还能亲自教导她,才不需要去争这些呢!
舒窈冷哼了声,对松针春蕊道,“不管她,我们继续找李明寂。”
她才要下楼,看见栏杆旁,颀长的青年负手而立,不是李明寂又是谁?
圆月高悬,洒下一地清辉,为青年的身影也蒙上一层清冷仙气。舒窈脚步一顿,竟心生迟疑,有些不愿破坏这极其和谐的一景。
不论是黑色和白色,李明寂都驾驭得十分从容。他既可以是温柔清冷的玉面郎君,也能拉开长弓,与群狼厮杀。
舒窈怔神之际,李明寂已经注意到她,温和道:“郡主。”
低醇清哑的嗓音,仿佛仙人下凡,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见时候不晚,担心郡主忘了时辰,便来望月台寻找,”李明寂不慌不忙,“让郡主担忧,请郡主宽恕。”
他先一步认错,舒窈都没法生气,撇了撇嘴,道:“本郡主就是随便逛了下。我们回宫吧。”
李明寂轻笑道好。
身后春蕊松针交换了个眼神。小郡主看着不好相处,摸清她的性格之后,就知道她其实很好说话,很多时候还十分娇憨可爱。李郎君与小郡主才相处多久,已经把她的脾性拿捏得死死的,实在是心细如发。
“小娘子!小娘子!”
几人正要离开,有位穿着短衫的男人快步跑来,叫住舒窈,手里还抱着一个长而窄的木匣,“小娘子可留下了一幅署名为‘皎’的作品?”
“是我,”舒窈疑惑,“什么事?”
“我是这春江花月楼的掌柜,”掌柜擦了擦额头细汗,谄媚笑道,“您的作品也得到了名次,这是春江花月楼给您的赠礼。”
他偷偷看了舒窈身后的李明寂一眼,头低得更低。
“给我的?”
舒窈不可思议,接过掌柜递来的木匣,一打开,居然是她先前看上的那支玉兔望月簪。
“这支金簪本就是给有缘人准备的赠礼。我们主人说,他欣赏您作品表达的意境,特意将这支金簪赠送给您。我们刚才在台上喊了许久,听伙计说见您往这边走,这才赶紧跑了过来。”
掌柜说罢,见李明寂微微颔首,连忙道:“赠礼已经送到,若没什么事,小的便先走了。”
他跑得飞快,舒窈还在欣赏这支簪子,一抬头,掌柜已经不见了。
她嘀咕:“怎么还赶着上来送礼物。”
但这支金簪舒窈实在喜欢,爱不释手地摸了好一会儿,递给李明寂:“帮我戴上。”
李明寂高出她许多,轻易便能摸到她的发髻。他微微低头,将金簪穿进舒窈的乌发,说道:“郡主,可以了。”
这金簪下面还有流苏,是两串秀气小巧的金珠,随着步伐摇曳轻晃,漂亮极了。听着耳边金珠碰撞的声音,舒窈有些得意:“这春江花月楼主人的眼光不错。”
她就知道,跟着李明寂学了这么久,总该有进步之处。嘉懿公主不懂这些,她懒得跟她一般见识,舅舅最近又十分忙碌,没时间欣赏舒窈的大作,好在这春江花月楼的主人慧眼识珠,夸赞了她的作品。
春蕊在一旁打趣道:“听说这春江花月楼的主人是扬州富商,怎么会来京城?该不会是有人借花献佛,特意送给郡主吧?”
舒窈鼓了鼓腮帮子,哼道:“那也是本郡主天生丽质,招人喜欢。”
松针与春蕊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明寂抬起手,将两条流苏拨正,唇角轻轻一扬。
“李明寂!”
舒窈可以对松针春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见李明寂也在笑,她就不高兴了,水润的杏眸一转,“你是不是也在笑本郡主?”
“我不是取笑郡主,”李明寂道,“郡主仙姿玉质,才貌兼全,这金簪与郡主甚是相配。”
第44章 金簪
直到回华羲宫,舒窈脸上的热意仍旧久久不散。发间金色流苏轻晃,舒窈伸手扇了扇风,嘟囔道:“这都秋天了,怎么还这么热?”
春蕊纳闷:“郡主热吗?那奴婢取扇子来给您扇一扇风。”
松针笑嘻嘻的,“你不懂,郡主哪里是身子热,是心热呀。”
“……松针!”
舒窈羞愤得不行,“你再 取笑本郡主,就到外面吹风去!”
“哎呀,郡主别生气,需要奴婢把李郎君请进来吗?”
松针与春蕊最终被红着脸的小郡主给推了出去。
第二天便是中秋节,按照惯例,皇宫会在福禄宫举行中秋宴,宴会结束后,君臣一同登上邀月楼,对月畅饮。
中秋是家人团聚的节日,因此受邀参与宴会的,大多是贵族功勋、皇亲国戚,秦阳侯亦在邀请之列。
今日秦阳侯赴宴,跟在他身旁的女子不是潘氏,而是李晴初。
李晴初近日颇得秦阳侯宠爱,便连这样的宴会,秦阳侯都带她出席。她学什么都快,绾起妇人髻,换上华丽的锦缎,倒真有几分大家夫人的感觉。
舒宁悠跟在秦阳侯身后,与李晴初一起在女眷席落座。
这些天潘氏总是在背后咒骂李晴初,说她舍不得用的料子,秦阳侯随口就让人拿了给李晴初做衣裳。舒宁悠心不在焉地听着,内心没当回事。
从前她指望母亲被秦阳侯扶正,自己做秦阳侯府的嫡女。如今看了那话本,与其指望别人,她不如自己搏一把,嫁进谢家。
做谢彦舟的夫人,不比做什么秦阳侯府的嫡女强?
舒窈与嘉懿公主坐在一起,聊起昨夜的见闻。嘉懿公主敏锐地发现她头上多了一支金簪,看着还颇为眼熟,伸手就要摘下:“这不是我们昨天在春江花月楼里看见的簪子吗?你让人仿出来了?”
“当然不是,”舒窈爱惜地摸了摸她的簪子,“这是他们主人亲自送给我的,你别给碰坏了。”
嘉懿公主瞪大眼:“亲自送给你?怎么可能!那春江花月楼的主人长什么样?我才不信呢。”
舒窈哪见到了春江花月楼的主人,但她有一身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因此毫不心虚,一本正经道:“就普通的商户模样啊,点头哈腰的,待我可恭敬了,非说欣赏我的画作,要把这簪子送给我。我招架不住他的热情,就收下了。”
嘉懿公主嫉妒又羡慕:“他怎么连你的作品都看得上……”
“喂喂,你这是什么话!”舒窈拿起一块糕点塞在她嘴里,“本郡主有的又不只是才华,也许他还看上我的容貌呢?”
松针与春蕊在身后憋笑,小郡主与嘉懿公主真是一对活宝。
嘉懿公主被塞了块糕点,不平衡的心也渐渐散了不少。算了,作为比舒窈大几个月的表姐,她怎么能跟妹妹计较这些呢?
她吃完糕点,聊起了新的话题:“我昨夜见到周郎君了。他还夸我字写得好,说他已经没有本事指导我了呢。不过他好像有事,没一会儿就被人叫走了。”
舒窈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嘉懿公主的脸上多了几分绯色,小声道:“是他主动联系我的。去年汝阳姑姑办了一场书画宴,我送我的作品去参宴,他托人找到我,说很欣赏我的作品。不过我没告诉他我的身份,他昨天知道我是女子,还被吓一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