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苏老夫人是清平县主,凡事由她出面,其余人皆不敢说三道四的。
谢君陵同陆宝儿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熬到了子时,陆宝儿实在困了,说是连烟火爆竹都不燃了,只管睡觉去。
谢君陵拿她没办法,也只好洗漱一番陪着就寝。
一夜好眠,待大年初一。陆宝儿让老嬷嬷带上几个礼盒,便浩浩荡荡往傅家赶。
谢君陵这次来傅府拜年,是苏老夫人让傅大人出面,点名要见他的。无非是不放心陆宝儿嫁给他,如今要好好刁难他一番,正好判断一下他的人品。尚书令傅大人倒觉得苏老夫人太过虑了,毕竟谢君陵是前两年的状元郎,那学识绝非一般人可及,后又在翰林大考中脱颖而出,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没点真才实学,圣上也不会用他。只是这番话不好和老妻讲,傅大人只好走个过场,待谢君陵给苏老夫人敬茶以后,便领了男客去书房闲谈。这一来不要紧,倒是把陆宝儿三个舅舅都给诱出来了。
一间宽敞书房,四名大人同谢君陵你来我往地闲谈,处处打量。先是从衣着看起,再是从容貌。见他眉目清正,又撇撇嘴嫌他细皮嫩肉没半点力气。听他学问好,又腹中嘀咕竟是个书呆子。总之娘家人见谢君陵,总多挑剔,哪哪儿都不好。
真说不好,又说不大上来,只能面面相觑,暗自嘀咕几句。
傅大人倒是喜欢谢君陵,觉得这外孙女婿知进退有涵养,人又俊俏,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板着脸问了几句学问,就放下架子,同他闲话家常了。
谢君陵面圣都没这么紧张过,他虽不喜形于色,看似不动泰山,然而掌心里隐隐有些虚汗,却用啜茶的清闲动作巧妙遮掩过去。
另一边,陆宝儿同苏老夫人将起程家二太太的事情。苏老夫人眉心一蹙,道:“程家竟是个不死心的!”
陆宝儿自然是想不到程家人图的是谢君陵这个孙女婿,可苏老夫人却心里明白的很。都是千年的狐狸,谁比谁道行深呢?
算计谁不好,偏要算计到这样天真娇憨的陆宝儿头上!苏老夫人一想到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的,心里便痛的要死!
她笑眯眯拍了拍陆宝儿的手,道:“过两日,我便给严家递个拜帖,说来有些时日没见过亲家那边的二儿媳了,巧在都在京都,自然是要见一下的,也好问问亲家身子骨是否硬朗。”
苏老夫人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妖风敢往陆宝儿这里吹的!严家是那程二太太本家,就由她会一会这人!
第51章
陆宝儿最信任的人原本就只有谢君陵,如今多个苏老夫人,她大可高枕无忧了。一个操持陆宝儿日常生活,另一个指点她平日里待人待物,可以说,放眼整个京都,也没能找出几家比陆宝儿过得爽利的主家太太。
大年初一来拜年的自然不止陆宝儿一家人,各家夫人都来凑一脚。伸手不打笑脸人,苏老夫人很好脾气地让人都进来了。
这次自然不是什么官阶的人都能进府,可官阶低的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能同尚书令家亲近的机会,自然是派下人也往傅府送礼。
从前苏老夫人带着陆宝儿会客不合规矩,如今她是她亲外孙女,谢君陵又这么争气,自然是够资格在一旁跟着学待人处事的。苏老夫人就像是头一次见这些夫人一样,逐一介绍陆宝儿。
大家纷纷夸赞:“谢夫人的气色真好。”
“早些时候就想说谢夫人同清平县主有些像了,现在一看,亲外祖孙,哪有不像的。”
“谢夫人这簪子是哪家首饰坊做的?做工如此精良,我倒是也想去看看那铺子。”
原先瞧不上陆宝儿的,如今像是变了脸一样奉承她,脸上的笑都僵硬了,却不敢落下分毫。
陆宝儿不是那等嚣张跋扈的性子,她温婉地笑,基本都是淡淡寒暄两句,不多出声。苏老夫人还得忙上一整天,招待了两个时辰的客,就借口身子骨不适,要躺一会儿罗汉榻了,此时将三太太孙雀喊出来招待。
大家想亲近的是苏老夫人,如今见不着面了,颇有些意兴阑珊。
陆宝儿知道苏老夫人是想躲耳根子清静,自然也要配合她演戏,于是同谢君陵很早便回了家。
马车上,陆宝儿好奇谢君陵在书房里同外祖父都说些什么。于是问:“外祖父刁难你了?”
谢君陵斜她一眼,道:“为何要刁难我?”
“因为我出身显贵,怕他瞧不上你?”陆宝儿开了个玩笑,她后知后觉感到有趣,忍不住拿袖子抵唇,轻轻笑起来。
见小姑娘被自个儿讲出来的笑话逗得开心,此时笑得花枝乱颤,他颇无语,道:“那你倒是猜错了。傅大人同我说,你好吃懒做、无甚优点,也就只有我能包容你,让我好生担待,不要休了你。”
“夫君胡说!”闻言,陆宝儿板着一张脸道。
“呵。”谢君陵发出一声极为短促的笑,他手间把玩一块和田玉,道,“我是不是胡说,你问一问傅大人便知。”
陆宝儿怎么可能去问外祖父这些问题呢?她觉得这是假话,可要是真的,也太丢人了。
她想了片刻,将信将疑追问一句:“外祖父真这么说的?”
陆宝儿一本正经的模样倒让谢君陵觉得好笑,这话怎么看都是假的,偏她还有三分信。
谢君陵抿着薄薄的唇,伸手在她脑门上掸了一下,慢条斯理道:“你是蠢吗?那家外祖父会说这样的话?”
闻言,陆宝儿呼吸一窒。原来真的是谢君陵在戏弄她啊,她就说嘛,谁会对外讲这种话呢……
谢君陵似乎想到了某层意思,他忽的低头,凑近了陆宝儿。男人呵气如兰,炙热的气息落到了陆宝儿裸露在外的脖颈,有一些发痒。
谢君陵轻声问:“不过……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便会信什么?所以再烂的谎话,你都能信以为真?”
诶?
陆宝儿呆若木鸡,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她从未想过谢君陵是否骗她,只要是他说出的话,可信度便很高,让她都忘记去想这是否谎话。
陆宝儿呢喃一句:“夫君不会骗我的。”
“呵。”这句话不知又有哪一点让谢君陵感到愉悦,他竟轻轻笑出声。随后,男人突然伸出了手,将陆宝儿揽到怀里。
他将她抱到膝上,轻轻抚了抚小姑娘黑浓的发,低语一句:“你呀……”
“嗯?”陆宝儿被谢君陵难得的宠溺语气惊吓到了,她窝在谢君陵温暖的怀里,一时间有些脸颊发烫。老嬷嬷不在这辆马车内,所以此处只有她和谢君陵两人,明明没人能看到车里情形,但这种隐秘的亲昵姿势,还是让她有点害羞,好似背着人偷欢。
谢君陵望着陆宝儿的目光却很灼热,他本就生得一副得天独厚的漂亮皮囊,此时深情望着陆宝儿,倒要让人溺亡在他那眼眸中似的。
谢君陵低头,轻轻啄吻陆宝儿的脸颊与脖颈,惹得她轻声哼哼,恍惚间,陆宝儿听到谢君陵在无奈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好好养着她,给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呗!
陆宝儿被谢君陵这一番亲近闹得神魂颠倒,回家路上竟是有些昏昏欲睡,没两下便睡在了谢君陵怀中。
到了谢府,谢君陵也没让人帮忙,反倒是自个儿用外衫披着陆宝儿,将她抱回主屋的。
陆宝儿睡醒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她年轻,皮肤最是细腻红润、吹弹可破。老嬷嬷说她若不是平日正经日子会客,脸上不必敷粉,这样还不伤脸。是以,冬日里陆宝儿也只抹了层雪花霜,此时不必卸了妆再睡,倒是轻省很多。
陆宝儿一摸发髻,锐利簪头的发钗都被摘下来,可发髻仍在,头上的刨花水都未曾化开,很显然不是老嬷嬷帮她卸的。极有可能是谢君陵怕她那些头面伤到自己,所以趁着睡着亲自将这些首饰摘掉的。
谢君陵竟然能细心到如此地步,陆宝儿心间甜蜜,让老嬷嬷替她换了衣衫又洗了把脸后,直奔向谢君陵所在的书房。
她一冲到书房里便搂住谢君陵直甜甜地喊“夫君”,后者被小娇妻这般大胆举动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做噩梦了,睡醒时找不到人,这才同他一个劲儿亲近。
此时,谢君陵摸了摸陆宝儿的头,问:“醒了?吃了晚膳吗?嬷嬷炖了腊八粥,我尝着滋味还不错,你要不要喝两口?”
“不要,我就是想和夫君待一处儿说说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宝儿险些要翻白眼了:“我就不能单纯是想夫君吗?”
谢君陵一怔,轻声道:“嗯,能。”
话虽冷淡,他的嘴角却在暗处,悄悄上扬,竟是有些受用。
第52章
待严氏收到苏老夫人送来的拜帖时,已是傍晚。除了拜帖,苏老夫人还差主子身边得体面的赵嬷嬷来同她讲:“大年初二,定然是要谢夫人来府上做客用晚膳的,恐怕抽不出时间见客。早就知道程家三太太来京都省亲的事,不如到傅府上聚一聚,都是一家人,何必拆开见面,显得疏远。”
闻言,严氏气不打一处来。要是苏老夫人真的看重她,也不会待她来了严家快一个月了才派来同她讲这事,很显然是陆宝儿在苏老夫人耳旁吹风呢!要是她独自一人上谢家,那她是陆宝儿长辈,有些话自然能敞开肚皮讲,如今去了傅家,她就是苏老夫人的晚辈,那自然有些话都不好开口了,甚至还可能被苏老夫人给驳回来。
可见,这陆宝儿心机深沉,竟是想了这种法子压她。
严氏气得牙痒痒,直骂陆宝儿是猪油蒙了心肝,连自家人待她好都不知道。到时候把鹤姐儿送到她府上,姐妹俩一同侍奉夫君,岂不是更好?等那时后宅固若金汤,油泼不进水泼不进的,愣是想塞人都塞不进去。况且鹤姐儿也算是堂妹,这样的堂亲,岂不是比旁的莺莺燕燕更好?待她也会多有几分思量,至少怀上的孩子都有一半是程家的血脉!
怪道谢君陵挑中陆宝儿,可见是图她的蠢。这样的妇人,再好拿捏不过了!
严氏这边虽恨,却也不敢多显露出来。她能怎样?总不能拂了苏老夫人的面子吧?
她难得给鹤姐儿去订了几身金丝雀纹缎面织锦洒金小袄,据说还是宫中娘娘惯爱穿的款式,一身可都要百两银钱,就想着年假时,谢君陵是休沐,没准鹤姐儿上门还能撞见,最好是同这堂姐夫两情相悦、一见倾心。如今倒好,全黄了。
她总不能让鹤姐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带到尚书令的府邸吧?掌家主母带一个适婚的庶女出门见客,还是去那样的高门大院,羞也羞死人了!
严氏喝了一口茶,对身边的丫鬟冷声道:“给荷花园的传句话,就说是年初二我要去旁的府邸,带不了她去谢府了。”
丫鬟是严氏心腹,如今这样一句话便知道是要给程凌鹤送的消息。她乖顺的“嗳”了一声,转身离开。
待她将消息送给程凌鹤后,便行色匆匆回来了。
没过一刻钟,程凌鹤竟是将一盒平日里最爱的胭脂摔到了地上。她抿着唇,隐忍住怒火,对身边丫鬟道:“若有人问起这响动,你只管说是我失手落了东西。”
“嗳,小姐,奴婢省得。”小丫鬟悄悄将碎了的胭脂块儿捡起来。她自然是知道程凌鹤的脾气,她在外最是介意诗书人家的礼仪。若不是气极了,断不会做出这般失态的举动来。
程凌鹤确实恼火,她原以为严氏再怎么蠢也会顾大局,总不至于在这时候给她使绊子。若她能进谢府,自然是对程家有大大的好处,哪知她都盘算好年初一要穿什么样的衣衫戴什么样的头面去谢家了,严氏临门一脚说是不让她去了。
实际上程凌鹤并不知道严氏是要上傅家,严氏那边的奴婢口风紧得很,主母院子里的消息又怎会让一个小小庶女知悉?那还要不要掌家了。是以,程凌鹤还以为严氏单纯不想她好过,这才来了京都再摆这样的脸,左右祖母都看不到,也说不到严氏的头上。
程凌鹤再怎样气也无可奈何,没了母亲批准,她哪有资格任意妄为四处走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程凌鹤只得想个其他法子。
她思来想去,还是亲自去了一趟伙房,为严氏炖了一碗鸡汤,差人送过去,道:“顺道问问母亲,年初二原本要去谢府见堂姐的,如何又不去了?是不是有其他安排?”
她伏小做低地去讨好严氏,严氏一瞧见那鸡汤,怎么不明白呢?
原是某些荡货生的和生母性子一样,看见可心意的男人就想往上爬。
严氏用汤勺舀了一口鸡汤,放在鼻尖嗅了嗅,赞叹:“倒是好手艺。”
丫鬟们还奇怪严氏今日怎么改了性子,居然喝起了程凌鹤送来的汤。谁知她只是轻描淡写闻一闻,便搁在了桌上,道:“端去喂狗吧。”
“是。”丫鬟将鸡汤端来,按照主子吩咐去了。
严氏的奶嬷嬷问了句:“太太,这凌鹤小姐来问去谢家做客的事,该如何回呢?”
严氏冷冷一笑:“倒是个没脸没皮的,生怕我不带她去见那谢大人呢!你放心吧,同她传个话,我不过是要去趟傅家,带个庶女不方便,等过些时日,自然会捎上她出门见客,且让她等着吧!”
“是。”奶嬷嬷闻言,偷偷笑了一声。这是程凌鹤恰巧撞火炮口上了,拿她出气呢!
待奶嬷嬷将严氏的话传达,程凌鹤险些眼前一黑。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烧痛,严氏这话里话外可不就是讽刺她想男人吗?!她凭什么受这种侮辱。
还有去傅家的事,严氏分明是刻意提醒她,她乃是庶出女,除非投胎到严氏的肚子里,否则高门大户都没她入座的位置!
好啊,好你个严氏!
程凌鹤心思重,如今一思量竟是气狠了。要不是她从奴仆那处旁敲侧听出谢君陵多么年轻有为,还是状元郎,她才不会腆着脸讨好严氏呢!
若是她的母亲还活着就好了,这一切自有母亲会操持,父亲又独宠她母亲,定然委屈不到她。
程凌鹤想好了,待她成功进谢府以后,定是要撬掉那陆宝儿的,甚至弄死她也未尝不可。到时候谢家正房太太位置悬空,程家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扶正,成谢家填房,到时候,她可就有本事拿捏严氏了。这些人还不是要对她献殷勤,讨好她的?
庶女总归是庶女,没什么见识,先不说由妾变妻有多难,再说了就是可以,那也会遭到百官弹劾,凭谢君陵的心机,断然不会给自己染上这样的污点,可见这就是一句空谈。
第53章
大年初二那日,由于谢家都没长辈在,苏老夫人怕陆宝儿与谢君陵这个年过得冷清,便想着请他们多来吃几顿饭。恰巧那日还请了程家三夫人来做客,傅府便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了。
苏老夫人就是再怎么不喜欢严氏,面子情还是给得很足。她亲昵地迎人进来,笑着道:“这是程家的三夫人吧?瞧着气色真好,可见是家中都顺心。”
严氏还是有些怕这个清平县主的,此时她也尽力去配合苏老夫人讲话,道:“许是家中的冬枣滋补,过几日我给老夫人送一箩筐来,这冬枣个子足有拳头大,覆雪保鲜的,被霜降了的枣子比寻常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