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晏还在胡思乱想，对卫青鸿小动作没有在意。她以为是卫青鸿担心她看不见怕走摔，所以手上突然力气大了。
第46章 皇宫（二）
司愔远远跟着姐姐到了长安, 看她进来宫殿，但他不敢进去，上次他惹了住宫殿的人就被关了一千年。
现在看到熟悉又陌生宫殿, 他不落荒而逃就不错了。而且皇宫气息压着他很难受, 让他喘不过气。自己靠近一步, 浑身都怕得发抖，手心攥着自己拖地的长发, 双臂紧紧怀在胸前。
但是他又不敢离着太远，他还要等姐姐出来。
现在是白天，他不太喜欢白天，因为在阴暗处待久了，身体还没有适应阳光，所以哪怕是深秋季节的太阳, 阳光照着他皮肤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先给自己变了一身衣服, 样式跟姐姐给他的一样。将自己隐身在长安城内的一棵百年银杏树内。挑得还是整个长安城内年龄最老的一棵。
魇魅天生喜欢在树上睡觉, 如果说凤凰非梧桐不栖, 那他们倒没有挑剔，只要树龄越长越招他们喜爱, 司愔这只尤其更甚。
因为树可以活很久而且可以很安分, 静静在那生长, 除了枝叶变得更繁茂, 树干变得更粗壮, 除此之外便再无多大变化。
在魇魅眼里树象征着时间流逝带来的变化, 也是漫长生命里一个可靠的陪伴。
此时另一边, 卫青鸿牵着陈晏在回东宫的路上, 她胡思乱想一阵后，后知后觉才觉得自己手被卫青鸿攥得有点发麻。
她感到有点无语, 同时感觉气氛怪怪，卫青鸿也不说话。她主动开头道：“这不是去鸣凤阁的路，这是去哪呀？”
“东宫，父皇说了，你的事情，我全权来管。”
“哦。那个去你宫殿呀，能不能别牵手了，没关系的，眼睛看不见了我还听得见，还有宫女扶着我，殿下你这样让你宫里美人看见了可不得吃醋。”她开玩笑道
这玩笑开得实在不合时宜，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周围气压都低了。但按照常理十八岁的太子爷没有正妃，侧妃、良娣、良媛都得有一个吧！！她觉得自己应该没说错什么。
他道： “我宫内美人众多，还都是南浔来的美人，你们南浔真是出美人呀。”
“那可不，我南浔山清水秀，当然出美人了！”她甚至语气有点骄傲。
卫青鸿气得甩开她的手，走了几步，深呼吸几口气，又回头抓着她的手腕道：“走吧”。
天空飘来一朵云彩遮住了阳光，天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现在是清晨，露气还很重。他道：“宫里人怎么搞得，这么冷得天，去找件狐皮大氅来。”上次申屠明跟他提过陈晏冬天怕冷得要死，这事他一直放在心上。
陈晏内心想得是，自从养了只狐妖在后山修炼，她为了照顾狐妖火火的情绪，已经跟他发过毒誓自己绝对不穿狐皮大衣了。
她扶了额头晃了晃脑袋道：“多谢了。”她现在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
陈晏可从来没有在卫青鸿面前撒娇发嗲过，虽然他们之间是别人都看得见的暧昧，卫青鸿主动，陈晏不好拒绝，不会拒绝，更不敢拒绝。
毕竟她是他们家手下的“逆臣贼子”，自己爹妈还在人手上。
但她确实又很欣赏卫青鸿的品行能力与为人，她也很感谢卫青鸿对她的关照。
他们这辈子顶多是知己是君臣，但绝不可能有有郎情妾意的关系，哪怕有一丝，陈晏都绝得对不住自己的家人。所以对这段感情，卫青鸿沉溺，她很清醒，却又不能明确耍脸色的拒绝，搞得就很尴尬。
陈晏觉得这种她态度有点欲拒怀迎，欲擒故纵的感觉，有点不负责，她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这可能就是中了魇魅幻术的后遗症。
“抬脚，台阶。”
“哦好的。”
“前面是平地。”
“好”
“是门槛，跨过去。”
“……”
等入了座，她道：“多谢殿下好心，不过殿下倒不必将我看得如此柔弱，修仙人的五感是略强于一般人的。”
“郡主您先用早膳。”一旁的侍女说道，陈晏侧手边的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了
“没关系我四五天不吃饭都没事，时间紧迫，殿下我们先说正事吧。”
“时间紧迫，也得有条不紊的慢慢来，我不相信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冷声道
一大早卫青鸿内心便五味杂生，欢喜、忧虑、生气，特别是在听到她还在逞强的语气和现在一副肉眼可见的虚弱，他捏紧了拳头，皱着眉头，语气变得冰冷威严，最后这种压迫感让陈晏乖乖吃早膳，也不说那些说是开玩笑，其实戳卫青鸿肺管子的那些话了。
申屠明说过陈晏师姐在某些方面某种时刻真像一朵娇弱可怜的小白花，让人眼见而没来由的产生怜惜。
比如说现在，她缩在白狐大氅里，修长的身形难得有点娇小感，白色貂毛围领上的柔毛摩挲着她的下颚，脸颊微微发红。一口一口喝着燕窝粥。
噫～这种感觉，又是这种感觉，背不出书，被师尊问话的感觉，陈晏心里发牢骚道。
卫青鸿的眼神就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好在陈晏不是他宫里人，不然他有要做昏君的趋势了。人家有急事来禀报，先梳洗一番是为了尊重君主，现在不谈正事，命令她吃饭是个什么事情呀？
“殿下我吃饱了，谢谢款待，咱们说正事吧。”
宫女们收拾一番后便退下了，只留他们两个独自呆在大厅里
“你说。”
“殿下我之前的信你应该收到了，趁着这次师尊不在我去出去了，到了东海各种机缘巧合下到了暗虺谷，那地方原来是个存在空间裂隙当中的，只会在某些特地的时候半显于世。那里有个妖怪，就是传说中的魇魅，然后我就中了他的美人计……”说完陈晏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美人计？！”卫青鸿语气有些震惊，手中的毛笔笔尖瞬间都压在宗卷上，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墨色圆点。
“就是呀，他长得实在漂亮，还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说只要带他出去，他就给我忘忧草。我以为他只是保卫药草的守护妖也没多想。放他出去后，就中了他的幻境，清醒过后就往长安来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出来要报复村镇？”
陈晏又把之前第一次下山除魔一事与幻境发生的一切和自己眼盲的缘由都告诉了他除了幻境里她还和我那个妖怪成婚的事情。
“行，你说得诉求我觉得很合理，刚才在来之前就吩咐下去了，我也通知了就近的修仙门派让他们去那里看守。祤天宗那边我也通知了，应该过个三五日就会有人来宫里。”
“别让他们来宫里了，耽误时间，让他们直接去八亭镇，我自己也要去那里，那些修士他们不知那妖怪的厉害，我得去帮他们。我现在就得去了。还请殿下帮我准备一些…”
他厉声呵斥道：“胡闹，你现在这样去能做什么？”
陈晏指着眼睛笑道：“看不见对付魇魅可是优势。不能直视他的眼睛会中幻术的。幻术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他想到她游历六界的愿望，是潇洒一回，看尽天下的风光雪月。她现在内心一定是无比的哀伤，想着刚才她还跟他开玩笑的样子，卫青鸿嘴角勾出一丝苦笑。
她现在一定是在强撑着，紧绷着神经。不难怪刚才陈晏一路上胡思乱想，如果她不分散一下注意力，眼前的黑暗只会让她恐惧得大哭流泪。
两人沉默了许久，陈晏感觉到卫青鸿来到她面前，她想站起来避开。
“别动，我看看你伤口。”
“很丑会吓到你的。”
“战场上再可怕的伤口我都见过”
陈晏感到布条滑落，问道：“怎样，是很丑吧。”
“不丑。”
“瞎说。”她明知道这样说是对太子殿下的不敬，但她还是这样说了。她潜意识还是把他当作好朋友，朋友是可以诉苦的，也是可以稍微任性一下的
“如果以后真的看不见…”他道
内心苦涩翻涌，但她脸上还是笑道：“那就当个游历六界的瞎子吧。”
“那总得有谁当你的引路人吧。”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陈晏突然想到诗经里这句话。她很高兴卫青鸿没有说什么让她舍弃自己理想追求的话。
卫青鸿只是嘴上没说罢了，但他一瞬间真的很想有陈晏关起来的冲动，当他金屋藏娇的美人，也是唯一一个。
第47章 出游
“眼睛还会好吗？”
她脸上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刺得他眼睛发酸, 盈盈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将心酸咽下。
“不知道，我学得是医术里的草药, 自己行针的功夫都不太到位。就算能治好, 能得治了那个妖魔再说。那妖怪不制服前, 还是先瞎着吧。”她说到最后不知怎么火气上来了，猛得一起身却撞到了卫青鸿的额头。
刚才两人面容都快相贴在一起来, 而且他还是弯腰俯身对着她，陈晏又坐在毛绒绒兽皮叠着的背靠椅上，两人一高一矮，更何况他的指尖还刚刚轻抚着她的伤疤。
陈晏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不懂的还以为他们要亲上去了，实在太暧昧了,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她心想卫青鸿都说不定都有多少美人了, 怎么见她这副丑样子, 没有离着远远的～
她又不禁想起幻境里自己对那丑孩子的保护, 她对他不过是心生怜悯罢了。
陈晏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好了，殿下别看了, 我还是继续拿着布条遮起来吧, 会吓到别人的。”
他给她重新找了个白色丝绢系上, 那条沾染血迹的布条他很变态的没有扔掉, 自己折好收起来了。
“那我不打扰殿下您处理政务了。”
“你要去哪？”他低声问道。
“我去宫外看看, 探查一下附近有没有异常。”
“你又看不见怎么勘察。”
“殿下你别忘了我是修仙之人呀, 我可以用体内的灵识探查, 灵识对魔气妖气还是很敏感的。我以前不用是因为有宝贝罗盘, 修为力气能省就省嘛。如果哪天人们发明了坐着就可以上天的东西，谁还会御剑飞行, 消耗这么力气修为。”
卫青鸿听完陈晏的说辞，现在已经在考虑了申屠明的提议了。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将申屠明的计划放在心上。
申屠明计划将陈晏弄晕，再把魂魄归于本体，那株桂花用自己的传家宝灵石滋养，可以糊弄过去。她是个武痴，能在两人力量相当的情况下，正式分出个高下，是她从小到大的愿望。
他还不放心只道：“算了，这几天就给自己当个假，陪你出去逛逛吧。”
“不用啦，你是大忙人，陪我这个小道士算个什么事情。”
他眸含深情看着她道 “父皇已封你为昌安郡主，太子陪郡主，倒也没什么吧。”
“昌…安…这个封号不就是我名字的晏有联系吗？哈哈，陛下倒是有心了，等我哪天在修仙界混出了名头，也就用这个称号了。”
卫青鸿看到她笑脸吟吟的样子，自己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陈晏见拒绝不了他，但又实在不想蛮烦他。思考了一会儿又道：“那我回鸣凤阁画符去了，是可以辟邪祟安宅的符，太子殿下可以用来送给别人。”
“省得走回去了，你在我画一样的。”
她忍不住发牢骚道：“殿下咱们这样真的好嘛？”
“有何不好，两年前咱们不也是一起出游，怎么两年之后你就变得如此讨厌我。”
“讨厌？！”陈晏连忙摇头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头上的珠钗晃荡发出玲珑叮当响，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
“好吧，好吧，我呆在这里，要是你宫里哪个美人姬女伤心了我可管不着。”
他淡淡道“我并没有什么妻妾，一个都没有。”
“怎么可能？帝王家向来最看重子嗣呀，您都十八岁了，早就到娶妻的年龄了吧。嗯，就算我的父亲母亲再恩爱，貌似也不耽误他搜罗美人。”
“我不是那种人。”
可惜陈晏现在看不到他眼眸的深情。她默然良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麻烦殿下准备一些朱砂黄纸墨笔。”
“行。”
然后出现了让两人脸黑的一幕，陈晏从小习武都穿着窄袖，而卫青鸿给她的衣服只重视华美，不重视实用，是那种宽袖，抬手袖子就会垂下来。
“晏儿”
“怎么了？”
“袖子抬一下。”
“袖子怎么了。”
“袖子粘砚台墨水上了……”
陈晏第一次像名门淑女一样，一手拢着衣袖一手提笔写字……
她尬笑道:“如果穿这身出去遇到妖怪，我上来先不是拔剑而是脱衣服了。”
卫青鸿被怼着哑口无言。
整个上午她都在写一些符咒，都是自己常写惯了的。以前她说自己闭着眼都能写，现在果真是闭着写了。
她又给自己准备了好多法阵的符咒。估计以后得用得着。
她不知道卫青鸿在干什么，只知道他应该没走，偶然听到一些翻页声音，估计也是忙着处理政务。
到了下午，卫青鸿好像是出去了，就独留她一个人在宫殿里，完成她独自用完晚膳，宫女们又服侍她去沐浴。
“噫，这次的衣服…”
并不是卫青鸿听取了陈晏的意见，这次换成修武人穿得简练修身的衣服，而是卫青鸿是对陈晏是有点换装癖在身上的。
夜快深了，陈晏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她是修仙之人几天不睡也没关系。何况前段日子睡了这么久。
“我回来了。”
“嗯嗯。你要睡了吗？”
“没有，我下午跟去了一趟三司使，你知道的那里通管着全国的盐铁、度支、户部，每次呆在那半天时间都算少的。看了太多计本，心烦意乱的睡不着。你困倦了吗？”
“没有，我反而睡不着，话说殿下跟我一样，脑子太乱反而睡不着 。如果我迟迟背不下来一句咒语，我会选择出去走走散散心。”
“长安寺城南有一座古刹，如果我们现在慢慢走过去还能听到晨钟的声音，古刹外有一棵三百年的银杏树，起风时，树叶沙沙作响很好听。那里虽在长安城内，但在紫琅山脚下，是个难得的清幽之所。清晨各类鸟鸣不断，不像宫里只有笼里的画眉鹦鹉再叫。”
“殿下…您真是有心了。”陈晏停下手中的笔，心中突然泛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他知道她看不见，便想带她去听一听古刹的钟声与山间的鸟鸣声。
如果她真的可以和卫青鸿在一起的话，她现在应该高兴拉着他的手一起狂奔在夜里无人的街巷上。
但是她不能，她克制住了心中的欢喜，但脸上还是充满笑意。
